一时间灵界像是一锅烧沸的水,骤然翻腾起来,大街上人满为患。
继任檀昆之后,灵界即将出现第二个渡劫期了?
灵界百年不曾有过新的渡劫,这人是谁?他会改变中洲局势吗?会带来第二个苍寰吗?
只不过渡劫期的劫雷,等闲人连靠近都做不到。
他们只能紧张地看着紫黑色闪电落下的地方,等候雷云散去,看到底是人世间多了一位货真价实的渡劫期,还是多了一阵化为青烟的尸体。
而正与萧负雪僵持的任檀昆霍然抬头,旋即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萧负雪。
世人或许能感知到灵界的灵气似乎不断变得衰微,却不知道无人能再突破渡劫,因此他们的震撼比任檀昆要少上几分。
可任檀昆是知道的。
他清清楚楚地明白这个世界出现一个新的渡劫是个奇迹,而假如谁能创造奇迹,只能是沈明烛。
任檀昆声音干涩:“你已经找到六块碎片了?”
萧负雪笑笑:“比我之前进度还快,看来重来一次还是很有用处的。”
也许是看到了希望,他陡然轻松了许多,笑着问:“师尊,我是不是很能干?”
任檀昆身形剧烈地晃了晃,几欲跌倒,幸好及时被萧负雪扶住。
他胸腔急促起伏,良久,方才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你真混账。”
劫雷持续了一天一夜,雷云散尽后,离得近的修士第一时间好奇地赶去查看。
不出所料,原地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缕未散的丹香。
想来应该是那人在劫雷下受了些伤,故而取出丹药疗伤,能对渡劫期起作用的丹药自然不是凡品,这才有这久久未散的丹香。
如此看来,对方应该成功渡过劫雷离开了,灵界从此以后就有两个渡劫期修士。
但奇怪的是,看这地界已经快到中洲的边缘,这位神秘大能为何没事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渡劫?
再说了,都已经是天底下至强者了,不昭告天下都已经算是低调,有什么好隐瞒身份的?
*
沈明烛已经在回苍寰的路上。
他没有选择虚空通道,而是一边赶路,一边调息自己混乱的灵力。
好在渡劫期的身法和自愈能力都很值得信任,等沈明烛到宗门门口的时候,他表面上看起来伤势已经好全了。
山风吹起他的衣摆,连带着发丝也在风中飘摇。
银白的发丝路过他的眼眸,沈明烛伸手抓住一缕。
差点把这给忘了。
沈明烛心念一动,雪白的发自末端开始重新变得乌黑,一如从前。
一个简单的小幻术。
沈明烛满意地点点头。
当修士就是方便,下次他再给自己染个红的。
沈明烛大摇大摆地进了山门。
守门的弟子看到他还奇怪,好奇问:“沈师兄,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沈明烛如实说:“我偷偷溜出去的,假装成其他人的样子,你们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他兴致起来当场表演了一个大变时逾白,末了得意问:“是不是很像?”
弟子:“……”
有意思吗!欺负他们实力差是不是!你要出去用得着偷偷摸摸吗!
那弟子有气无力:“师兄开心就好。”
“不是很开心。”沈明烛叹气:“要去向师尊请罪了,师尊罚我禁闭来着。”
沈明烛挥了挥手,“我走啦。”
两个弟子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反应过来。
“宗主关师兄禁闭,我们把师兄放走了,算不算失职?”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师兄知道宗主又收了一个弟子吗?”
沈明烛直接去了主峰,连声喊:“师尊,师尊。”
任檀昆见沈明烛颇有一副他不出现就一直喊下去的态势,无奈地从殿内走了出来,他冷哼一声:“你还知道回来?”
沈明烛极有眼色:“弟子已经充分认识到错误了,以后师尊再关弟子禁闭,弟子绝对不逃跑,师尊原谅我这一回?”
任檀昆问:“这话说的,难不成你会逃跑还得怪我关你禁闭?”
萧负雪跟在任檀昆身后,传音提醒沈明烛:“师尊不知道你知道我与你是同一人,别说漏嘴了。”
沈明烛眨了眨眼。
“师尊这样猜忌弟子,弟子很难过。”沈明烛敷衍地表演了一下悲伤,然后指了指萧负雪开始找麻烦:“师尊,他是谁?”
任檀昆一僵。
不知为何这时忽然生出几分心虚,他干巴巴道:“是我新收的弟子。”
末了他反应过来:“你们不是认识吗?”
“是啊。”沈明烛一句话三个语调:“从前,我叫他一声前辈,如今他成了我的小师弟,自然是要重新认识一下。”
沈明烛挑剔地打量萧负雪:“前辈修为独步灵界,怎会拜师尊为师?”
任檀昆又是一僵,满脑子都在循环一句话——他发现了他发现了他发现了!
萧负雪仍是从容温和,声音和煦若春风:“一介散修,又哪里比得上苍寰这样的大门派?”
“哦?原来是看上少主之位了。”
“不敢,只是寻一庇护之所。”
他们俩一个疾言厉色,一个平淡温润,但谁都不肯退让。
两个徒弟针锋相对,任檀昆这个当师尊的小心翼翼不敢说话。
终于他忍不住:“别吵了,是我执意要收他当弟子,明烛你有意见冲为师来。”
沈明烛睁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相信任檀昆会为新徒弟说话,眼神中顿时流露出让人心疼的委屈,“师尊。”
任檀昆知道他在演戏,但仍旧瞬间就要心软,他别过脸,不看沈明烛。
沈明烛还在可怜兮兮地说:“师尊把弟子的好友都关了起来,现在还为这个人说话,师尊是不是不要明烛了?”
任檀昆:“……”
图穷匕见!
任檀昆告诉自己,沈明烛这次做的实在太过分了,他绝对不能就这么随便掀过,起码要让他得到教训才行!
……但话又说回来,迁怒杜兰泽几个孩子确实不是君子所为。
任檀昆踟蹰片刻,故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算了,既然你都回来了,那就把他们放出来吧。”
沈明烛笑逐颜开:“多谢师尊。”
他凑上前:“师尊,我想和师弟聊聊。”
任檀昆警惕:“你想干什么?”
沈明烛眨了眨眼:“当师兄的自然是要关心一下师弟。”
萧负雪稳重地欠身一礼:“师尊,无碍的,我也有话想和师兄说。”
这声“师兄”“师弟”叫的,听得任檀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们聊吧,我不管你们了。”他逃之夭夭。
任檀昆走后,沈明烛“噗”一声笑出来,那份水火不容的气势也随之消散。
沈明烛给萧负雪展示:“看,我渡劫了。”
他伸展手臂,转了一圈,像是在展示身上的华服。
萧负雪点了点头:“我知道,不光如此,师尊也知道了,你做得很好。”
他顿了顿,也笑了起来:“但师尊大概不这么觉得。”
沈明烛指指点点:“他真严苛,我都渡劫了他还不满意。”
萧负雪附和了一声,然后他轻轻抬手,沈明烛给自己用的幻术顿时消散,露出银白的发,配上他白色长袍,如载一身清辉。
萧负雪说:“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
沈明烛得意:“是不是很好看?”
萧负雪仔仔细细欣赏了一下,“是挺不错的。”
沈明烛纠正:“很好看了。”
第258章
“妹妹, 妹妹你抓紧哥哥。”
“呜呜哥哥我好痛。”
一阵妖风吹过,直把人往悬崖上逼。
少年当机立断扔下装着辛苦一早上采摘成果的竹篓,一手抓住旁边大树上垂落的藤, 一手抓住他七岁的小妹妹。
可是这风太大,少年几乎觉得他的手臂要硬生生被扯断。
他艰难在风中睁开眼,确认他还好好地抓着自己的妹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终于狂风散去,少年脱力般跌坐在地,连声道:“没事了, 妹妹,没事了。”
“哥哥我怕。”妹妹也失了力气, 还是艰难往哥哥身边爬去。
忽然身后出现一条裂缝,乱流汹涌, 小女孩眨眼间便被卷了进去, “哥哥!”
小女孩被裂缝吞噬,裂缝像是餍足般消失。
“妹妹,妹妹!”少年连滚带爬, 可眼前唯有空空荡荡的悬崖。
假使少年能看到其他地方发生的灾难, 就会知道他们已经算得上幸运, 裂缝居然消失了,而他也逃过一劫。
可这真的算是幸运吗?
“妹妹。”他大声地喊,泪水淌了满脸。
这样的场景在灵界各处发生,有些裂缝甚至开启在城内,只短短一瞬,便吞掉了一城人民。
洛珺瑜猛地睁开眼,额头渗出淋漓冷汗。
等她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后,忽又俯身呕出一大口血, 与此同时体内的旧伤也肆虐了起来。
洛珺瑜捂着胸口,血液从唇边不断溢出。
一道灵力从背部送入,抚过她干涸破碎的经脉,任檀昆问:“你还好吗?”
洛珺瑜又咳了几声,“推演又失败了。”
她有一双天赐的眼,刚刚看到的是未来。
任檀昆并不意外,或者说,大概是之前失败的次数太多,他早已不对此抱有过分期待。
任檀昆在洛珺瑜对面坐下,“如果……”
他顿了顿,似是在组织语言,“我是说,你要不要试一下……那种可能?”
洛珺瑜不肯承认天阙神剑是唯一的希望,这些年来无数次推演,试图找出其他挽救灵界的办法。
可显然,全都失败了。
她重复地看到像那对寻常兄妹一样的故事,大多发生在数年之后,然而随着时间流逝,那个象征结局的时间点也越来越近。
洛珺瑜是思索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任檀昆的意思,她眉眼顿时沉了下来:“任宗主,你动摇了?”
“明烛是我的徒弟,珺瑜,我比你更不希望他有事。”任檀昆神色平静,“但是珺瑜,我见到了一个人。”
十六年前的事情,没有人比他们两个人更清楚,所以有些话,任檀昆只能和洛珺瑜说。
他疲惫地闭上眼,“你知道吗,如果我们成功了,我不会见到他。”
洛珺瑜问:“谁?”
“未来的沈明烛。”任檀昆说:“灵界覆灭之后,回溯光阴回来的沈明烛。”
他说到后面语气染上悲哀,露出一个似悲似泣的笑,“他回来了,说明我们没救成灵界,也没救得了他。”
“而更重要的是,我阻止不了他了。”
他对沈明烛、萧负雪严防死堵,但其实他也清楚,沈明烛真正下定决心要做的事,他阻止不了。
洛珺瑜沉默,良久,她颤声问:“如果推演成功了,怎么办?”
如果牺牲一个沈明烛,真的能救灵界呢?
推演失败,不过是又一次失望,她习惯了的。
可如果推演成功怎么办?
任檀昆反倒平静下来,“明烛是个坚强的孩子,他已经收集了六块碎片却没有出事,或许他真能收服天阙神剑,那么他的死劫就只剩下飞升的天雷。”
“苍寰有个秘术,名曰‘替命’,将一半神魂放到另一人身上作为阵眼,关键时刻,可以挡一次必死劫。”
任檀昆问:“假如我分出一半神魂,能不能替明烛去死?”
“你……”洛珺瑜微怔。
任檀昆起身,朝她深深躬身:“还请为我推演。”
洛珺瑜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我既不愿意送明烛去死,难道换了一个人,我就能接受了吗?任宗主,你未免太小看我。”
“我心甘情愿。”任檀昆笑了笑:“我与明烛不同,我已经活得够久了。”
*
沈明烛没去找他好不容易重获自由的小伙伴,而是先去了属于他的禁闭小院。
瑜婆婆外出访友好久了,也该回来了。
“瑜婆婆!”沈明烛人未至声先到,蹦蹦跳跳吵吵嚷嚷。
瑜婆婆捧了一竹篮的花,在院子里和蔼地朝他笑了笑:“小公子,外面好玩吗?”
“你怎么又这么生分,不叫我名字。”沈明烛嘟囔地抱怨。
他上前,看了看洛珺瑜的脸色,“瑜婆婆,你的伤又严重了,是七品丹药没用吗?”
洛珺瑜别过脸,避开他的打量,笑了笑道:“不碍事。”
“对了,”她把竹篮放下,手指拂过储物戒,手上便多了一套折叠整齐的衣裳。
红衣鲜艳似火,如同朝阳下初升的霞光。
“夕颜花汁染就的衣裳。”洛珺瑜笑着说:“要不要试试?”
沈明烛大声地应:“要!”
他换好衣服,臭美地问洛珺瑜:“瑜婆婆,是不是很好看?”
洛珺瑜“嗯”了一声,“很适合你。”
红衣灼灼,墨发飞扬,鲜衣怒马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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