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同一个人,还是一群不同的人?
总跟着他们干什么?是想找茬吗?那为什么还不动手?他在等什么?
……
“小心。”
男人眼疾手快,扶住险些被小方绊倒的少年。
另一只手一伸,把机器人拎回充电座上进入休眠,然后担忧地注视着段栩然。
“怎么了?”
“什么?”段栩然收回没有焦点的视线,定了定神,“没什么,我刚才在想事情。”
小渊没动,拧着眉头正要说话,门忽然响了。
笃笃笃。
轻飘飘的三下。
段栩然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一脸茫然:“这个时候,谁会来……”
砰砰砰砰砰——!!
敲门声陡然变得剧烈起来,打断了他的话。
段栩然汗毛倒竖,下意识抓住小渊的手。
第14章
察觉到段栩然紧绷的情绪,小渊也紧紧回握着他。
男人的手掌宽大有力,手心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度让他勉强镇定下来。
“不怕,”小渊说。
他没有放开段栩然,就这么牵着他走过去,一把拉开大门。
门口并没有段栩然想象中的怪物或者杀手。
只有一名衣衫破旧、佝偻矮小的老妇人。
那妇人的手悬在半空中,被突然打开的门挤得退了两步。
小渊冷声问:“做什么?”
老妇人缩回手,盯着他看了半晌,缓缓地说:“好心人,我的儿子失踪了,我找了他好久,你……你见过他吗?”
段栩然闻言,从小渊身后探出半个好奇脑袋。
一张苍老的脸庞映入眼帘。
从这张脸的轮廓依稀能辨认出对方曾立体标致的骨相,但如今其上沟壑纵横,疲态丛生,仿佛被世间最残酷的风霜狠狠摧残过。
只余一片狼藉。
迟暮的美人有一双憔悴凄惶的眼睛,充满哀求地看着小渊:“他个子很高,长得像你一样俊,不爱说话……”
“您儿子叫什么名字?在哪里走丢的?有照片吗?”段栩然问。
他走到小渊身旁,已经完全把刚才的紧张抛到脑后。
虽然他在阿尔法从没见过什么又高又俊的男人,但万一以后遇到呢?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然而老妇人像是没听到段栩然的问题,并不答话,只一心一意看着小渊。
“不知道,”男人直截了当,“你敲门太大声了。”
段栩然:“……”
他偷偷拽了下小渊的袖子。
男人看他一眼,复读道:“名字?照片?”
老妇人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块老旧的光屏,用力将屏幕举到小渊面前:“这就是我的孩子,他叫卓伊。”
屏幕老化得厉害,照片已经模糊了,勉强能看出那是一张俊秀的脸,有着优越的轮廓。
段栩然凑上前仔细看了看,诧异道:“您儿子今年多大?”
照片里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还穿着学校的制服,顶多不过十四五岁,和老妇人看起来并不像母子关系。
“今年……今年他该二十七岁了……”老妇人嗓音嘶哑,爱怜地摩挲着屏幕,“我找了他足足十三年……”
她抬起头。
“卓伊啊,你真的不记得妈妈了吗?”
段栩然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她在……说什么?
老妇人淌下浑浊的泪,手里的光屏几乎要怼到小渊的鼻子上:“你看看,你看啊!这些都是你小时候的照片,是不是和你一模一样?你不记得了吗?这是妈妈带你去游乐园,这是我们在家里一起过生日……”
“卓伊啊,妈妈终于找到你了,妈妈带你回家!”
老妇人丢下光屏,整个人扑到小渊身前,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臂膀,像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泣不成声。
段栩然怔怔地看着他们,加速奔涌的血液不断撞击耳鼓膜,发出沉闷的嗡嗡声。
他手指冰凉,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自己的声带。
“小渊,你要跟她回家了吗?”
小渊张了张嘴——
扑通。
老妇人激动过度,直接晕过去了。
-
小渊听段栩然的话,把老妇人搬进房间,放在沙发上。
不过除此之外,他再没什么别的表示,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就像刚被人认作儿子的不是他。
反倒是段栩然,和小方一起蹲在沙发旁,忧心忡忡打量老妇人。
女人很瘦,是那种生命力被彻底榨尽的干枯。
在失去儿子的十几年里,她被连年的寻找和思念消磨成一具空壳,想必只靠着这唯一的执念勉强运转。
这几天跟踪他们的,是她吗?
她是不是远远地看了很久,才决定上门来认亲?
“这也要扔掉吗?”小方看了一会儿,不假思索地开口。
段栩然吓一跳,赶紧去捂小方的屏幕,“不要乱说,去,倒点热水,再把营养膏拿来。”
小方转着履带走了,小渊走过来,在小方的位置上挨着段栩然蹲下。
他眉头紧锁,目光却没有落在老妇人身上,只一个劲盯着少年。
段栩然躲开他的视线,埋着头小声问:“小渊,她说她是你的妈妈,你记得她吗?”
男人声音平静:“不记得。”
“哦,那可能是因为……你还没有想起来。”段栩然抠着手心说了句废话。
少年脑袋上的头发也一起耷拉着,头顶好像飘着一朵下雨的乌云,让他整个人都沉浸在湿漉漉的低落里。
男人的两道剑眉皱得更紧了。
为什么不高兴?
是因为自己有妈妈,而他没有?
“我不认识她。”男人想了想说,“我没有妈妈。”
段栩然没在意他的话。
小渊的脑袋本来就有点笨笨的,受伤后没了记忆,想不起来也很正常。
不过。
他拿起沙发上的光屏,把那些据说是小渊小时候的照片看了又看,还是无法确认,照片里到底是不是自己身边的人。
光屏的显示像素不高,看不清面部细节。
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儿子也长大了,老太太有没有可能……是认错人了?
“卓伊……卓伊……”老妇人呻/吟着睁开眼睛。
段栩然连忙停止胡思乱想,把她扶起来。
小方给她端来热水,喝完之后她清醒了些,想要去拉“儿子”的手,被小渊躲开了。
“我不认识你,我没有妈妈。”他义正言辞地重复道。
老妇人一呆,伤心欲绝地落下泪来。
“卓伊,你是不是还在怨妈妈?妈妈不是故意弄丢你的……妈妈就离开了那么一小会儿,谁知道你就不在医疗舱里了……”
段栩然听女人絮絮叨叨说过去的事,好不容易才弄明白,似乎是卓伊从小到大一直身体不好,家里人带着他四处求医,一次在医疗舱里治疗后意外走失了。
他转头看小渊。
不对啊,小渊强壮得像头牛,之前受那么严重的伤也能迅速恢复。
难不成待在阿尔法这种地方,还能养身体吗?
趁着老妇人说累了歇气的当口,段栩然小心翼翼地问:“你刚才说卓伊小时候做过手术?有留下伤疤吗?”
“有!有!”她激动地比划,“就在后背这里,有一条十厘米的刀口!当时可把妈心疼坏了……儿子你应该清楚的吧?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是你妈妈!”
见段栩然也眼巴巴地望着他,小渊抬起手,干脆地把上衣一脱。
段栩然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男人宽肩窄腰,后背覆盖着一层薄而紧实的肌肉,呈流畅的倒三角形。
不过叫他吃惊的不是这副身体,而是上面数量众多的陈旧伤痕。
那些伤痕形状不一,颜色也不尽相同,看上去是不同东西造成的。
段栩然从来不知道,小渊曾经受过这么多伤。
原来刚捡回来那会儿还不是他伤得最重的时候?
这些伤都是怎么来的?
段栩然张口结舌半天,终于想起正事,看向同样呆住的女人,问:“那……到底哪一条是那次手术留下的刀口啊?”
老妇人神情恍惚,抓着小渊的后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嘴里喃喃自语。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没有?我记得就在脊柱旁边,就在这里!你的伤疤这么多……怎么偏偏没有那条?!”
“一定是你后来用什么办法把它祛除了,对不对?一定是这样!”她歇斯底里大叫起来。
……可是其他的伤疤都还在啊。
段栩然于心不忍,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
自称是卓伊妈妈的女人离开了。
眼前的男人虽然很像她心目中长大后的儿子,但人最终还是无法欺骗自己。
更不用说,小渊压根没有认她的打算。
段栩然站在门口,看着她踉跄远去的背影发呆。
他送了她不少营养膏,还给了她一些钱,也算是尽了绵薄之力。
可为什么心里还是堵得慌?
身后一个热源缓缓靠近。
段栩然回头,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在瞳孔里放大。
“我没有妈妈,你别难过。”
段栩然:“……”
这笨蛋到底在解读什么东西。
段栩然转身回到屋里坐了一会儿,招手叫小渊。
男人乖乖跟过来坐在身边,因为人太大只,在沙发上显得有点束手束脚。
“小渊,明天我们去捡到你的垃圾场看看吧,看看能不能帮你想起什么。”段栩然说。
男人疑惑:“为什么?”
段栩然:“这还需要为什么?你不想找回自己的记忆吗?”
男人沉思片刻,眉心中间挤出一道浅浅的褶子,“你希望我走?”
段栩然:“怎么可能!我……我其实……”
我其实不想你走。
甚至偷偷地希望,你要是再晚一点恢复记忆,或者不恢复……就好了。
现在的生活越来越好,我们两个人可以相依为命,一起奋斗。
段栩然咽下这些不堪的小心思,说:“如果你有家人,他们一定也在盼着你回家。你不回去,他们会难过。”
就像卓伊的妈妈。
“那你呢?”小渊问。
“我?”
段栩然摇摇头,平静地说:“爷爷走了,我再没有别的家人了。”
就算有,大概也像卓伊和他妈妈一样,失散太久,难以再重逢。
否则流落到阿尔法区这么几年,为什么从没有人来找过他呢?
他早就接受了自己是个孤儿的事实。
“小渊,你出事不过才几个月,现在还来得及。”段栩然说。
小渊沉默良久,终于迟疑地开口:“其实,我……最近好像想起了一点。”
“真的?你想起什么了?”段栩然紧张地问。
“我好像,在找什么人。”
第15章
“小渊快来,这里!”段栩然冲男人招了招手。
他手上戴着新买的作业手套,最便宜那种,灵活性和保暖性都比较一般,但已经算是拾荒界的轻奢了。
起码可以让小渊答应他跟自己一起干活,而不是干坐在车上当个吉祥物。
他看上金属废墟里一截完整的机械臂,正使出吃奶的劲抓着它往外拽。
“我来。”
小渊从身后长臂一探,不费吹灰之力拖出机械臂,顺手把拧开的保温杯递给他,“水。”
“谢谢。”段栩然累得直喘气,接过水杯咕隆隆先灌下去一半。
他白皙的脸蛋冻得发红,眼珠子却亮闪闪的,看上去开心得很。
“这边值钱的东西果真比我们那儿多,以后我们可以多来!”
他说完顿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纠正道,“当然,还是要以你找记忆为先。”
男人罩着兜帽,衣领拉到下颌处,脸上也戴了黑色口罩,捂得比段栩然还严实,只有一双幽邃墨黑的眼瞳露在外面,认真专注地望着少年。
穿成这样,是因为段栩然担心他当初受伤可能是被人袭击,坚持认为这样可以防止那些有歹意的人认出他。
这里是城东郊的九渊-VIII,段栩然捡到小渊的垃圾场。
他们已经连续好几天来这里,试图帮小渊寻找失忆前的蛛丝马迹。
“嗯,来。”小渊答应道,伸手把段栩然散开的围巾重新拢好。
“我不冷,你自己把脸藏好。”段栩然不在意,“对了,今天想起什么了吗?”
小渊摇头,上前接住从垃圾堆跳下来的少年:“没有。”
段栩然“哦”了一声,站稳在衣服上搓了搓手,状若随意地问:“那,也没有想起来你要找的人是谁吗?仇人?还是朋友?”
“不记得了,”小渊还是摇头。
“好吧,不着急,慢慢想,我们有的是时间。”段栩然的语调又松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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