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淞按了按太阳穴,脑袋再次隐隐作疼,事情有点不对劲。
他爸既然已经答应叶家女儿来公司实习,又怎么会立刻强逼着他再相亲?叶家和薄家可还是在合作期间,关系正密切,这样的行为无疑令人反感,可他爸却还是答应了,所以他爸不能或是舍不得拒绝这个人提出的邀约?和他见面相亲的邀约?
薄淞觉得离谱,可他实在没心思探究这里边弯弯绕绕,他只觉得疲惫。
“我真的忙,再说吧。”
薄妈妈试图说服他,“只是见一面而已,不会耽误事的,哪有忙到一顿饭都来不及吃,你不还要去国外旅游吗?”
薄淞计划元旦出国。
今年元旦除夕离得近,这次是打算一块放了,在年假上,公司一向人性慷慨,延长的假期也能让员工好好陪伴家人。
而薄淞也就不在荣市过年。
这个决定薄妈妈其实不理解,为什么不能年后出去,过年都是家人团圆的,但薄淞态度坚决,孩子也长大了,便只能答应。
薄淞望着高楼外黑沉夜色,忽而一阵冷风吹来,是先前觉得暖气闷开的窗,凛冽的寒气让他指尖微微瑟缩。
“嗯。”他嗓音被吹得沙哑,“所以很忙,没空。”
桓柏蘅的婚礼定在年后,结婚对象是谁他不知道,唯独知道的是桓柏蘅会结婚,因为这是桓家老爷子,也就是桓柏蘅爷爷,在不久前的慈善酒宴上亲口宣布的。
回国的小孙子要结婚,一月9号,找人算出来的好日子。
桓柏蘅是上个月回国的,他这几年在国外读书,只偶尔假期回来,具体的行程薄淞不知道,桓柏蘅只跟亲近的家人和朋友见面聚会,不包括他。
所以其实他对桓柏蘅的印象,是有些久远模糊,依稀记得最后一次见桓柏蘅,是对方的毕业典礼。
操场一角的无人荒僻处,薄淞目光落在远处闹腾的人堆里,少年穿着学士服,身姿修长,和身边的朋友谈笑玩闹。
阳光正好一缕落下,勾勒出眉眼轮廓,微微下垂的眼角,高挺的鼻梁,薄唇锋利,本是偏冷峻迫人的模样,却因唇角勾起的弧度添了丝少年张扬,肆意明媚。
一晃好多年了。
薄淞挂断他妈的电话,猜测可能不久,他爸的电话就会过来,若是放在往常,一顿饭无伤大雅,可现在他是真的没心情。
胸口闷堵。
他只想尽早完成项目,就能尽早离开荣市,在桓柏蘅结婚前,离开这座像是随地随地会因为这场婚礼而让他窒息的城市。
-
酒店高层俯瞰,车流汇聚成长河,绵延至高楼阻挡的尽头。
“他拒绝了?”
慵懒的嗓音自灯光昏暗的酒店套房中响起,落地窗前沙发上懒懒倚着个人,修长的双腿交叠着,微垂的眸光漫不经心地望向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街景。
桓柏蘅回国将近一个月,除了开始两天陪爷爷在老宅住,随后便独自在酒店呆着,因为实在受不了老人家的唠叨。从答应爷爷结婚后,老爷子就对所谓的结婚对象十分感兴趣,旁敲侧击愣是要他透个底。
桓老爷子对外宣称保密,实则是为了面子,因为压根不知道自家孙子到底和谁结婚,而事实上,他没料到连孙子本人都不知道。
总之桓柏蘅是来酒店躲清闲的,毕竟玩在国外也玩够了,他只想安安静静呆着,以至于清闲大半月,把这事全忘了,总而言之想起来那会,正好和好友吃饭,提起结婚这事,对方恰好说了句,偶遇过大学学长相亲。
大学学长,薄淞?
桓柏蘅是话题过去将近十分钟,脑子才浮现这个人的影子,以至于浮现的人影逐渐清晰后,觉得结婚这事有了眉目。
艺术系系草,白衬衫,温文尔雅,是薄淞在他心里的关键词,大学时期他就不少听过这系草的名字,也偶尔碰上几次,一致的评价是性格好,人品不错,加上年少时候那张脸...桓柏蘅对于结婚对象也是有要求的,赏心悦目那是最起码的,加上安分不粘人,薄淞很合适。
只是他有意,对方未必。
“是,对你没兴趣,拒绝了。”郑云松语气颇有几分幸灾乐祸意思,“听说叶家那女儿前段时间才在追他,年后都要跑人公司实习去了,比起可爱又性感的小女生,你这怕是不妙啊?”
“哦。”
桓柏蘅起身,浴袍垂下至小腿,玻璃映出性感的肌肉线条。他转身往卧室方向去。
“所以要不要竞争一下?”郑云松听这语调撇撇嘴,怎么没被刺激到?他有些失望又忍不住怂恿,“你要拿出点态度的话,面指定是能见到的。到时候你打扮打扮,啧,兄弟还是站你的,虽然你这也不能生...”
“云松。”桓柏蘅打断他,“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
开关被按下,房间亮堂起来,水晶灯绚丽柔暖的光线落在桓柏蘅微抬的眉眼,这是一张挑不出瑕疵的脸,下垂的眼尾使得桓薄蘅的目光总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哪怕此刻他是有些倦意,对于郑云松侃侃而谈的话题觉得非常无聊的倦意。
“我只是有兴趣。”他慢条斯理地扣上衬衫最上层的金属扣,告知好友,“不是多稀罕他的意思。”
-
薄淞机票定下,目的地,A国,公司年会结束后启程。
他让助理买好机票,却被问到荣市一年一度晚宴的事。
荣市每年的年终宴会,所有的上市公司都会受邀参加,不论是老牌的企业还是新冒出头的公司。所以说是晚宴,不如说是交际攀关系的名利场,薄淞倒是不太需要靠这种场合扩大交际圈,只是出于筹办方的面子,每年都会出席。
而今年的筹办方,是桓家。
桓家最早是房地产起家的,桓老爷子眼光毒辣行事果断,抓住时代的风口发展,可以说桓家在荣市的半壁江山都是老爷子一人打下的。后来实体业日趋落寞,不少原先的老牌公司倒台,只有桓家依旧屹立不倒,近些年相继拓宽领域,涉及娱乐酒店互联网人工智能等,荣市市中心最高建筑顶奢酒店环悦就是桓家的产业,已然成为了荣市地标之一,巨大的酒店logo成了热门旅游打卡点。
无疑桓家在荣市的地位无可取代,可这不是薄淞最在意的,他在乎的是,这样的场合,对于回国日后势必会继承桓氏企业的桓家唯一继承人,桓柏蘅会出席。
薄淞其实是期待过的,不可否认设想过这个场景很多次,在他选择放弃艺术接手公司开始,他就知道,总有一天,在觥筹交错的名利场,他是有机会和桓柏蘅重新认识。
哪怕是利益往来的“朋友”。
可他没想过,等了这么多年等来的重新认识的契机,却后于桓柏蘅即将成婚的消息。
门被轻敲的响声打断薄淞飘远的思绪,他忽略心口酸涩的胀意,望向随后进来的人。
叶缘萱一身并不适合严肃办公场合的服装,倒更像是参加华丽的舞会,比上回精致成熟的妆容,高跟前足足七八厘米,而裙子外头胡乱套着件西装外套。
“薄总,巧巧姐让我给你送的文件。”
叶缘萱说好的年后来,可回去又耐不住性子,答应绝不打扰这才获得年前实习的机会,这是她第一天上班,可全程和薄淞没有交流。
薄淞接过文件,他不擅长刁难人,更何况叶缘萱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他的下属,而该说的也都说过,他目前没有结婚也没有恋爱打算,对方还要坚持,他也没心力劝说。
只是送完文件叶缘萱没要走的意思,含羞带怯生地站在原地,一个劲看他。
“我要工作。”薄淞无奈说了这么句,人才恋恋不舍掩门离开。
他强打起精神,手机却在桌上突兀震动起来,拿过一看,是陌生号码。
因为怕有要紧事情通常打来的电话薄淞都是会接的,只是这回不等他按下通话键,另一边已然挂断。
那就不是要紧事。
他没放心上,忙起正事。
-
结束工作将近晚上十点,薄淞开车回去。
这两日他有些感冒发热,为了不耽误事,能忍就忍没吃药,终于还是撑不下去,其实下午那会他就觉得身上隐隐发冷,这会测了□□温,果不其然烧到三十八度多,他从备用柜里翻出医药箱。
脑子昏沉,薄淞望着此刻冰冷的公寓,空旷冷清,唯一有生命力的一株绿植也在上个月枯萎。
热水流经胃里,药片苦涩的回味蔓延在口腔,激起强烈想呕吐的欲望,他平复好一阵才回卧室,发着冷洗了热水澡,上床休息。
这一觉睡得不踏实,发热的厉害,可大概是退烧药效果好,发热出汗后,那股忽冷忽热的折磨总算平歇,薄淞堪堪陷进睡梦中时,却被突兀响起的铃声惊醒。
睁眼漆黑,他缓了几秒,铃声持续叫嚣,翻身拿过床头手机。
是一串陌生号码。
薄淞没有关铃声的习惯,还是怕接不到要紧电话,可深更半夜不是紧急的事没人会打,而他注意到,眼前的这串号码似乎几分眼熟..他慢半拍想起是白天下午那阵拨过来的手机号。
这次铃声持续一阵没挂断,薄淞按下接通键。
电话里安静无声。
“你好。”他只得开口,“哪位?”
仍旧是一片无声,没有回答。
薄淞眉头微蹙,一次可能是打错,两次就不太可能,所以对方是打给他的,可半天也并不出声?他耐心等了会,确定无果后正要挂断,打算明日让助理查一下号码,里头很突然地传来动静。
是呼吸声。
他按断的动作戛然止住,竟也莫名地听那阵起伏的气息将近一分钟,。
终于,听筒里传来一道低哑磁性的男性嗓音,带着浓沉的不悦和像是不那么清醒的烦躁,开口喊他名字。
薄淞混沌半醒的大脑被这两字狠狠一击,几乎在瞬间清醒过来,黑暗中左胸的心脏疯狂有力的跳动,握着手机的指骨不知觉间用力到泛起青白。
是很熟悉的声音,哪怕对他而言应当是陌生的,可这道声音属于谁?
那个名字让他恍然此刻是梦境。
男人的话语接着响起,一字一顿,质问的语气道。
“和我结婚有那么委屈你?”
第3章
薄淞短时间内第二次错过会议,助理这次淡定许多。
“需要为您把会议延迟到下午吗?”
床头薄淞怔怔坐着,神情是罕见的茫然,手机开的外放模式,而他此刻正盯着刚调出的夜里一条通话记录,表明一切不是梦境,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可为什么还是觉得太不真实?
他开始怀疑此刻是不是仍在梦中。
“薄总?您在听吗?”
长时间的没有回复,助理另一边又一次询问,拉回薄淞思绪。
他开口嗓音嘶哑,“下午我不去公司了,会议改到明天。”
薄淞挂断电话,下床拉开窗帘,是个晴天。
荣市往年冬季总是淅淅沥沥的雨,湿冷阴凉,唯独今年格外明媚,太阳这会已然高悬天空,迎面的风也被阳光驱散那股能透进骨子的寒意,他听见鸟儿的叫声,从绿化覆盖率极高的小区不知哪个方向传来。
这套房子是薄淞毕业后买的,一住就是多年,没有搬家的想法,哪怕地方离公司不算近。
他是个恋旧的人,东西是,人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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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淞在暖阳下走着,漫无目的,这是久违地闲暇,因为他此刻原本应该在公司忙碌。小区很有生活气息,修建的儿童游乐园里,年长的老人带着孩子玩耍,都是些不到上学年纪的孩子。
天真,无忧无虑,世界里好像没有烦恼。
他忽然想起他妈催他结婚时的话,想抱孙子,如果他早几年结婚的话,大概孩子也能下地跑了,薄妈妈的话里满是期待,然后询问他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结婚,给个期限也好。
答案其实不是他不能给,只是怕他妈接受不了。
他结不了婚。
心里藏着忘不了的人,又哪能自私的去耽误别人?薄淞曾经是笃定这个答案的,不会结婚,可现在呢?薄淞面颊被光线照的暖融融的,发困也发昏,他从兜里拿出手机,第三次盯着那串号码。
他昨晚差点没认出电话里的声音,那是桓柏蘅的声音...因为太陌生。
他们没说过话,连最表面的朋友都不是,唯一的关系也只是校友,没比陌生人好上多少,可他又是那么熟悉这个人,熟悉到他总能从灵魂深处的记忆里感知到的特殊。
桓柏蘅第一次喊他名字,第一次和他说话....然后第一句说的是,结婚?
薄淞想到这,心跳不受控地加快,又一次怀疑起真实性,哪怕清清楚楚地在一个小时前发来的约他见面的短信地址。
可为什么是他呢?
薄淞茫然而混沌地又想,真的可以是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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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淞驱车提前半小时到达餐厅门口,一早上做好的心理准备,此刻全部无效。
太紧张,以至于好像没法故作轻松,他努力地让自己平复下来,因为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一场相亲,他和桓柏蘅没有过联系,对方不至于无缘无故找上他。
或许是利益驱使,也或许是出于别的原因,总而言之无关感情,所以他需要的是以最自然的姿态,倾听桓柏蘅提出的条件,然后尽最大可能满足对方,以互惠互利的最终目的,达成这场他求之不得的婚礼。
薄淞十五分钟后下了车,在侍应生的带领下,进入餐厅。
这是家装修颇有情调的餐厅,上世纪复古的色调,墙上随处可见经典油画,是西方浪漫古典的代表,装饰的干花散着幽香嵌在画框四周,沉淀后的色泽浓郁,引人注目流连。
“先生,到了。”
侍应生在包间门口站定,轻声提醒。
薄淞视线才从周遭环境收回,他微微点头道谢,等人离开后,才深呼吸,抬手轻扣当作提醒,随后推门——
包间昏暗,桌前两盏白烛点着,曳动的烛影拖开墙角斜长影子,幽香在狭小的空间里更加浓郁,混着红酒酒香...
薄淞对视上男人冷淡慵懒的黑眸。
海浪翻涌而上,将他淹没,心跳一瞬骤停,直至退潮的浪花将他狠狠拍打在礁石,周遭所有无声的响动顷刻间叫嚣,震耳欲聋。
他听见比浪潮还要盛大的他的心跳,冲击空白的大脑,面前的这张脸,是他渴求却连在梦中都不能奢侈一见的,此刻却真真切切出现在他面前。桓柏蘅眉眼间褪去三年前的青涩,少年成长为男人,可仍旧一眼,便让他心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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