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铖霸道抢夺定位显示,目不转睛。那微小红点的闪烁像心跳的节奏,把段铖的恐慌和焦灼一扫而尽,他不可抑制地笑了笑。
“他真聪明。”
张嫚迪还是愁:“这位置在哪里?森林?”
导演喜了没两秒,立刻又如丧考妣,是森林,走得满里面的。
张嫚迪思忖片刻,觉得有了具体位置,后续救援肯定会顺利很多,她正欲说什么,忽感脸侧疾风刮过,等回神,听到码头边突突响起的发动机声。
“段铖!你回来!”张嫚迪全身细胞犹如烟花腾空,炸了个灿烂,内分泌都要失调,“当心你的手!”
段铖不听,那手托早被他扔进了垃圾桶。
第47章
溪水湍急,好在不深,林其北呛几口水,再见天日时,已身处幽深丛林,偶有虫鸣蛙叫。在此情境中,这些声音并不能陶冶情操,堪称恐怖。
鸡皮疙瘩此起彼伏,林其北手脚并用爬出水潭。
森林里的空气比水冷,他打哆嗦,忽感脚踝刺痛,垂眸看,一条鲜红深长的伤口不断渗血。
林其北胸口起伏,脑子有点懵,坐在岸边石头上,水顺发梢淅淅沥沥,像倾盆而来的雨。人在无助绝望时,心底的情绪会将你最渴望依托的人推出来,从而滋生强大的安全感去安抚大脑,刺激分泌肾上腺素,以绝对的身体极限保持清醒。
林其北想起第一次被巨大哀伤吞没时,也很懵。大脑出于自我保护,忘记很多事,那时候有小叔陪。在浑浑噩噩的平静中,他看似受父母离世的事实,不哭不闹,不吃饭,说不饿。林琮珩急疯了,找心理医生。但这事无解,医生说,你只能让他在平稳的环境中生活。所以林琮珩三年没工作,陪林其北满世界玩。后来怎么好的,所有人都不记得,包括他自己。
但事情过没过去,只有林其北清楚。
所以现在,面对树上虎视眈眈的野猴,林其北心态平和,因为经历过,所以不慌乱。
那时候有小叔,现在呢?
林其北心跳好快,不是紧张,而是某种呼之欲出的答案,并且这个答案如影随形了很久。
左胸口迸发出有节奏的跳动频率,跟藏在上衣口袋的粉水晶产生共振。他口干舌燥,呼吸时缓时快,简直要命。
林其北动作缓慢,抬手摸口袋,将手绳拿出来带好。
轻轻摩挲水晶,不知跟谁说话,“我还想见到你呢。”
他说着,同时打开定位器。
嘀嘀——
定位成功。
与此同时,猴子发出怪异尖叫,随之密叶轻晃,窸窸窣窣。
林其北集中注意力,盘算人类跟一群猴子打架的胜算有多少?
不知道,应该可以试试,但硬件不足。他看了四周,能提供他奋起反抗的武器,除了木棍,就是石头。
不对!
林其北就着石头联想,虎躯一震,徐子邈呢??
刚刚平复下去的鸡皮疙瘩再次起舞,他压着嗓子叫:“徐子邈?”
没人应。
“我操……”林其北嘀咕:“不会真死了吧?”
“徐……”
“哇!!”徐子邈涌出水面,连哭带嚎,鼻涕还是什么玩意儿的液体直往他口腔里灌,他嗷一声,开始吐。
林其北鼻子嘴巴拧一起,默默向后退两步,嫌弃得要死。
微妙的平衡被徐子邈的二逼动静打破,原本静观其变的猴子突然倒挂而下,尾巴缠树枝,呲着恐怖的尖牙直冲徐子邈门面。
“傻逼!!躲开!!”
徐子邈睁大眼睛,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他没看见猴子,怒怼林其北:“你他妈叫谁傻逼!!你才是傻逼!你不跟我闹我们能成这样子吗?啊!?——啊啊!什么东西?”
虽然善良不能泛滥,但发生在眼前的事情,林其北不能不管——活人让猴挠死,传出去让猴笑话!
捍卫人类尊严吧。
林其北攒着雄赳赳气昂昂的劲,没立刻出手,精挑细选合适的棍。
徐子邈那边不行了,连妈带爸的骂,“你干什么?救命啊!”
“你再叫!待会儿干你的就是猴家十八代亲戚!”林其北冲上前,扬手撩起树棍,砸挺狠,对着却是徐子邈的脑袋。他说:“哎呀,不好意思,打歪了。”
“……”徐子邈无能狂怒:“我去你*&…%¥#!!”
野猴战斗力太强,场面一度混乱,林其北手里有“矛”,拿徐子邈当“盾”,打一棒躲一下,嘴上还不闲着,就嘲讽。
“徐老师,早料到有这场戏,你该把摄像老师带上,不拍下来可惜。真他妈八百个编剧的脑子都不想不出这种悬浮的剧本!”他咬牙启齿,树棍从猴的肚子划到脖子。
那野猴尖声嚎叫,迅速后退,眼里的杀意可不是圈养在动物园的猴子能比的。林其北也退,徐子邈连滚带爬躲到他身后,非得还嘴:“你别逼逼!”
林其北作势要把他扔过去。
徐子邈秒怂:“大哥弟弟我错了!”
“……嘁。”
野猴没再扑上来,掉头走了。
徐子邈看不懂,问,它干什么去?
林其北说,群殴嘛,摇猴去了。
徐子邈不服气,说,我们摇人!
林其北骂他白痴。
徐子邈心有余悸,催林其北赶紧走。林其北不走,他说很快会有人来,再走就散了。
“来个屁!这破地方除了猴,鬼也找不到,”徐子邈摸摸口袋,“我定位器掉了,咱俩都得完蛋。找个方向直走吧,地球是个圆,肯定能出去。出去就好了。”
林其北不欲跟白痴多费口舌,说:“我有定位器,连上信号了。”
“啊?”
林其北鄙夷:“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
徐子邈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站起身,拍拍身上残枝落叶,无视林其北的提问,流里流气说,诶,我裤子呢。
他不要脸,习惯真空,在外大放厥词说不穿内裤对小兄弟友好。刚人猴混战,外裤大概被猴子扒走了,这会儿明目张胆在林其北面前遛鸟。
还晃晃。
林其北满足他,就盯着,面无表情,扯嘴冷笑一声,呵。
徐子邈火气蹭一下上来,“你什么意思啊?呵呵屁!”
林其北比出个手势,“就这么点,好意思拿出来显摆,还想跟我睡?你能死在我床上。”
他语调好真诚,听不出半点嘲讽。
接着林其北又出一手,两掌上下比划,描出一个硕大尺寸,对徐子邈说:“段铖有这么大,你投胎八百次都赶不上他。”
徐子邈备受打击,败下阵来,“闭嘴吧,求你。”
两人在走和不走中僵持不下,林其北手握树棍,让徐子邈爱去哪去哪,他不奉陪。徐子邈怕群猴攻来,原地打转两圈,准备溜。
这时又有窸窣声传来,好像落在地上的枯叶裂开,枯枝被什么踩断折断,渗人发颤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
林其北举起棍子横在身前,微微严肃,眉眼紧蹙。
徐子邈喋喋不休抱怨,让你跑不跑!现在想跑也来不及!
林其北烦死,琢磨着先敲晕这位智障。
左边树丛传出的动静渐渐集中,随后扩大,灌木丛轻摇,而周边风平浪静。林其北眯缝下眼睛,牢牢盯紧,他实际很害怕,手腕不可抑制地发抖。
当迷雾被拨开,段铖的脸骤然出现在林其北的视野中,他的魂魄同时飘荡起来。
你看,期盼和答案会自己寻来。
段铖眼眶微红,当看见他,紧绷的胸腔像气球被扎破一个洞,缓慢松泛下去,“林……”
林其北紧张、戒备,所有负面情绪瞬间化作委屈,“段老师……”
段铖淌水疾跑过去,在林其北倒下瞬间接住他,楼紧怀里,摸摸头发,哄他:“乖乖不怕。”
“铖哥,我疼。”林其北鼻腔好酸,抽抽搭搭混杂哭腔,“徐子邈欺负我。”
徐子邈目瞪口呆。
“……”
不儿,什么情况?他来真的?
刚还鲁智深倒拔垂杨柳,跟猴大战三百回合,差点给我脑袋开瓢。现在就成林妹妹倒在贾宝玉怀里哭唧唧了?
装的!肯定装的!
段铖和林其北就俩装货!徐子邈愤愤不平,揩掉脸上的血——绝他妈配!
第48章
欺负人的徐子邈被另一波赶来的人带走,世界又终于恢复成粉色,与那桃花般的粉水晶相得益彰。
林其北后来晕过去,躺在段铖怀里,平静得更像睡着了,神经紧绷下体力严重透支,巨大信任带来的安全感显得尤为难得。
等再次睁开眼,在当地医院,环境简陋,四块板隔出一间房,白刷刷一片,只有段铖的脸有好生动的色彩。
彼此无声对视。
林其北措不及防坠进段铖眼底,像坠入蔚蓝色深海,再次与壮阔冰山不期而遇,冰川的中心也是蓝色。每一点蓝色都带着喧闹的热爱。
林其北遽然一惊,清醒过来。
“哥。”
段铖无声叹息——林其北这人,正经的时候叫他一声段老师,不想正经了叫铖哥。真撒起娇来,扛着一门大炮狂轰乱炸,然而嘴上软糯糯地喊他哥。
花样百出,哪一样都叫人招架不住。
“哥?”他又喊,尾调挂着千回百转的钩,听着却好委屈。
段铖凑过去,挨床近点,“声音哑,别多说话。”
林其北说渴。
段铖变出保温杯,亮橙色,摁开盖,亲自送到他嘴边,说喝吧,不烫。
林其北对他即将凑成彩虹的保温杯见怪不怪,抿一口,味道淡得令人意外,“白开水啊,没加点野生枸杞?”
段铖点头,说嗯,“你不喜欢嘛。”
他好疲惫,说话有点飘。
林其北砸吧嘴,“那我喜欢喝可乐。”
段铖板着脸说没有,随后刮他一眼,“你别惹我。”
“……我,”林其北:“……”
段铖冷漠无情:“不然打你屁股。”
林其北怂,“哦。”
“节目已经暂停录制了,相关工作人员全部要写事故报告,电视台高层正在赶来,”段铖拿了两个枕头放床头,让林其北靠得舒服点:“林总也快到了。”
林其北怂上加怂,“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吧。”
段铖没什么表情,淡淡说道:“你受伤了。”
“不严重,”林其北笑笑,琢磨着糊弄过去,“徐子邈伤得比较严重。”
这里医疗条件一般,他脚踝裂开的伤口简单上药,包扎好,药和血很快渗出纱布。段铖想离开这鬼地方,但后续没处理好,他们不能甩手走干净,毕竟倒打一耙的事,徐子邈和电视台最擅长干。
“他身上那几处伤都是被猴子挠出来的,”段铖说:“本地处理这些伤口有经验。”
林其北想了想,问:“他还说什么了没?”
段铖意味深长,笑笑,“说了啊,说你骁勇善战,一人战群猴,跟拍功夫片似的。哦对,就事情结果看,他还怀疑这是你给他准备的综艺剧本,他声称被反套路了。”
“???”
林其北之前当悠哉富二代时,喜欢极限旅游,爬过冰山、徒步穿越无人区、雨林探险等等,当然是在有专业团队评估的前提下。虽然积累了经验,但是跟这次的经历又完全不同。
“傻逼!”他骂。
段铖认可,“难得有你不喜欢的人。”
林其北看着段铖,认真说:“我一开始就不喜欢他,是因为你呀。”
似乎情话来的措不及防,段铖心颤,喉咙好痒。
外面人影往来,争吵声不断。导演焦头烂额试图解释,难得不近人情的张嫚迪反唇相讥,挑着合同里的条条款款,要求节目组赔偿本公司艺人的高额精神损失费。
围绕本次事件展开的中心人物,现正躺在病床上,思考人生。
“我在失联的一个钟头,想到的人不多。”
段铖的眼睫在床头灯的投射下呈出细密阴影,盖住了瞳孔的神色。他挨得林其北好近,可林其北看不清他的情绪。
“我是其中一个吗?”段铖问。
林其北低着头,碎发遮在额前,内心毫不挣扎,说是。
其实段铖也看不清他的情绪。
“因为我对你好,所以你想起我?”
林其北解释不上来,就当时那个劲儿上来了,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过很多画面,画面里有很多人。但所有画面最后都成了默片,听不见,想不起,留不下,全部模糊了,最后剩下的除了林琮珩,竟然还有段铖。
“对我好的人很多。”林其北说。
段铖人高马大,坐矮凳上像蹲着,体态看上去无捉襟见肘。凳子四条腿跟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那句许多人对我好的陈述被压住,但段铖还是听见了。
“哦,”他听上去失落,“我跟他们没什么不一样。”
“不是!”林其北抬头,抓段铖的手臂,动作大,太慌,崩了输液的管子,血往回流。
段铖逗他呢,失落差不多了,又笑,把林其北的手稳妥放回去。
段铖很会抓重点,他说:“很多人对你好,但你想起的不多的人里面只包括我,对吧?”
林其北不知为何松一口气,说对的。
段铖温柔说:“乖乖,许多事不张嘴解释,会引起很多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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