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菱想起往事,有些怅然,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如今都过去了,但你那朋友的心思,可不是同我当初一模一样?”
沈钦傻眼了。
东菱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沈公子?”
沈钦反应慢半拍:“……嗯?”
东菱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好吗?”
沈钦木然道:“不好。”
他又愣了一会儿,才极度困惑地问东菱:“会不会是……你搞错了?”
东菱莞尔:“情爱之事大多如此,管你平民还是权贵,都是一视同仁,能差到哪里去。”
沈钦又是一震,他嘴里喃喃“不会吧”“一定不会的”,游魂似的飘走了,他不知不觉地回到了落梅院,侍女叫了他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回来了,顿时一拍脑袋:“我的黄豆炖猪蹄!”
然而,黄豆炖猪蹄又让他为难了,他本是为贺星河做的这道菜,但一想到东菱的话,他心中就很是别扭,端着这盘子猪蹄,无论如何也送不出去。
到底是送呢,还是不送呢,若是不送的话,他在厨房忙忙碌碌那一个时辰算是白费了,可若是送呢,东菱的话又时不时地从他脑海里跳出来,让他纠结犹豫。
恰好东菱追了过来:“沈公子,你突然失魂落魄地走了,没事吧?”
沈钦干脆将那盘猪蹄往她怀里一塞,干脆道:“你不是觉得这猪蹄好吃吗,送你了。”
*
这段时间,沈钦对贺星河大献殷勤,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带一道他亲手做的菜、一壶好酒来找贺星河话家常,贺星河不大搭理他,但也不赶他走,就这样一人静一人闹,一顿饭能吃大半个时辰。
今天已过了用饭时间,沈钦仍然迟迟没有动静,侍女见贺星河心情不好,战战兢兢地问道:“宫主,天色不早了,还等吗?要不要现在用饭?”
贺星河眉头一皱:“等什么?我没有等任何人,上菜吧,我现在吃。”
那侍女还没退到门口,贺星河又改了主意:“算了,别上了,我没胃口,今天不吃了。”
贺星河心烦意乱,久久睡不着觉,因此,值夜的弟子找过来的时候他立刻赶了去,寂静的黑夜里,白鹤优雅地舒展着身姿,很是袅娜,贺星河抚了抚白鹤的颈项,取下信笺,信笺一端印有粉色莲花,明显是瑶池仙宫的弟子送来的。
贺星河就着烛光浏览信笺,面色越发阴沉,恰在此时,东菱亦带着几人匆匆赶来,一照面便急切地问道:“贺宫主也收到剑雪师姐的传信了?”
贺星河点点头。
东菱面色惨白:“这么说来,碧云师姐当真死了?”
贺星河不置可否:“剑雪是你的师姐,你能认得清她字迹真假。”
东菱久久说不出话来。
剑雪送来的信笺上说,她派去给碧云送信的白鹤叼回了碧云的面纱,那面纱上用血写了个“悔”字,碧云她们连夜顺着白鹤的方向找过去,终于在第三日正午找到了碧云的尸体,碧云半个身体栽在泥水潭里,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如今,剑雪她们已带了碧云的尸体回瑶池仙宫。
东菱忧愁地道:“师父早就叮嘱过我,若出现这样的状况,便让我留在紫霄宫,听候贺宫主的差遣。”
贺星河无奈道:“我又能如何差遣你,若我没猜错的话,碧云已经将影鬼带出了瑶池仙宫,如今只能静观其变了。”
东菱迟迟不愿离开,贺星河奇道:“还有何事?”
他一转身才发现东菱的眼里盈满泪水,她咬着唇问:“贺宫主可知道我碧云师姐是怎么死的,有人杀了她吗?”
贺星河叹了口气,道:“她还能是怎么死的,要么因背叛师门而愧悔自杀,要么被别人杀死,后者可能性大一些。”
东菱执着地追问:“贺宫主觉得,她会是被什么人杀死的?”
贺星河摇摇头,道:“这便不知了,难道你还要为她报仇吗?”
一个叛徒,她还要为她报仇吗?她连仇人是谁、在哪儿都不知道,又如何报仇?
对于东菱而言,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隔天一大早,沈钦看到大批弟子下山,他逮住方圆问道:“诶诶,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怎么这么多人下山?”
方圆解释道:“宫主让我们下山打听,看有没有哪个门派的弟子行为反常,若是有,便迅速回宫禀报。”
沈钦眉头一皱,直觉告诉他出事了,便也不再耽搁,迅速去找贺星河,谁料,贺星河竟不见他,沈钦都快气死了,反手点着自己的心口和通传的弟子说:“你跟宫主说了吗,是我,他的师兄,沈、钦、求、见!”
那弟子无奈道:“大师兄,我还能不认识你吗,我跟宫主说了,是宫主自己说的不见,我也没有办法。”
沈钦气得够呛,东菱还说贺星河爱慕他,爱慕个大头鬼!
沈钦转身便走,衣摆带起一阵风,贺星河走出议事殿,看着沈钦的背影,他的眼神幽深极了,站在他身后的弟子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弟子小声问道:“宫主,您为什么不见大师兄啊?”
议事殿外的大树掉下几片叶子,贺星河风马牛不相及地轻声道:“起风了。”
第40章
“什么?你再说一遍?!”
沈钦气得来回踱步,怒气梗在他心头发泄不出去,他气势汹汹地指着那传话弟子的鼻头,那弟子不禁缩了缩肩,战战兢兢地道:“宫主让您去一趟西来,他说先祖金像久无人理,实在不像话,所以希望大师兄前去打理一番,上香供奉,并且潜心修炼,三月后方可回宫。”
那弟子口中的先祖是指紫霄宫的立派之祖乾元祖师,传言他是在西来的山野之处飞升的,真实性无从考证,但紫霄宫后来确实在西来修了一个宗庙,也供了乾元祖师的金像,但因为这处宗庙位置太偏,根本没有香火,时日一长,就连紫霄宫都不太管这个小小宗庙了。
如今,贺星河竟要让沈钦千里迢迢去打扫一个犄角旮旯里的宗庙?!
沈钦怒道:“这种事情随便让一个弟子去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我亲自走这一趟?我不去!”
那弟子小声道:“宫主说,只有大师兄亲自走这一趟,才能表现我们的诚意。”
沈钦忍不住爆粗了:“去他的诚意!”
那弟子:“宫主还说,若大师兄抗命不遵,便罚大师兄去宗庙跪着,什么时候知错,什么时候再启程,如若大师兄执意反抗,便将大师兄逐出师门。”
这是贺星河第一次拿宫主的名头压沈钦,沈钦气过头了,反倒冷静了下来,冷笑数声,道:“好!用他宫主的身份压我!算他贺星河牛逼,你回去告诉他,这个紫霄宫我还真呆腻了。”
然而,冲动过后,沈钦还是灰溜溜地出发去西来了,他谁也没带,一人一马十分潇洒,一边走一边骂贺星河。
“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不就是个小说里的纸片人,作者让他生他就生,作者不让他活,他不就得死?”
“要不是我穿过来,改变了他的命运,他能像现在这样堂堂正正地活着?”
“那么多人受苦受难,怎么就他一个人黑化,我看他就是只白眼狼!”
沈钦整整骂了一天,到了晚上住店的时候,他的心情才平静些许,也不禁疑惑起来,他这么随和的人,鲜少有事情能牵动他的情绪,上一次这么愤怒,他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细想下来也是因为他们感情太好,他对贺星河的期待太高了,所以当贺星河只把他当个师兄的时候,他才会这么生气。
可即便贺星河只把他当成一个感情一般的师兄,这么做也过头了,以贺星河的性子,不太可能这么急吼吼地将他“发配边疆”。
沈钦突然从榻上一跃而起。
有哪里不对劲!
瑶池仙宫一定发生了什么,贺星河简直像是故意把他支开似的。
沈钦又快马加鞭赶回穹隆山,他离开时碰到大批弟子下山,如今的穹隆山果然人迹更加稀少,原来守在山脚的四个守山弟子如今只剩两个,沈钦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回到落梅院。
落梅院原有七八个侍女伺候,如今他才走了几天,院子里便悄无声息,一个人影也没有了。
沈钦藏身于院中大树上,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他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当即闪身下去,将那人掠到一处空房,那人正要尖叫,沈钦连忙捂住她的嘴,低声道:“是我。”
轻红小声惊呼:“大公子?!”
沈钦放开她,轻红仍有很多疑问:“大公子不是去西来了吗,怎会在这里,宫主知道您回来了吗?”
沈钦摇摇头,道:“他不知道,你暂时也不要告诉他,帮我保密,我走了以后,穹窿山发生了什么事?”
轻红说:“我不过是个下人,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大家下山以后没多久,又陆陆续续地回到山上,如今不是各住各屋了,而是大家一起住在天女峰,只有贺宫主一人还住在缥缈峰。”
沈钦眉头蹙了起来,问道:“还有呢?”
轻红思索片刻,终于又想起了什么:“哦对了,前几天一直有人断断续续被带走,这两天没有了。”
沈钦若有所思,他转头就走,轻红在他背后喊:“大公子,你去哪儿?”
沈钦:“天女峰。”
如今的天女峰,只有侍女会单独一人来去自由,其余人皆是三五成群地活动,沈钦在天女峰蹲到天黑,终于大概摸清了情况——穹窿山也有了影鬼,贺星河将弟子们聚集在一起,不让他们落单,以此预防更多影鬼入侵。
沈钦蹲守半天,腹中空空,便摸到缥缈峰厨房去,厨房里有些食材,沈钦便打算给自己煮碗面,面还没熟,厨房外就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沈钦还没来得及躲开,厨房门就被震飞了,他忙闪身躲开,谁料下一瞬,一道浑厚的真气向他脸上袭来,沈钦狼狈闪躲,躲无可躲之时,他大叫道:“师弟,是我!”
贺星河这才收手,他看着沈钦,一时间神情奇怪极了,他好似心虚,又有些羞愧,简直就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却又偏偏被人撞见了似的。
沈钦见他这副表情,心中也觉得奇怪起来,贺星河让他去西来,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思,怀疑他还是想保护他?他计上心来,索性装出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明知道贺星河能躲过去,他还是突然出剑,偷袭贺星河。
贺星河果不其然,躲过了,沈钦嘴角一咧,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再次攻了上去,他用上了十成修为,乱窜的剑气将厨房毁成一片废墟,贺星河只守不攻,衣角都被削掉了。
他喝道:“师兄!我是你师弟,贺星河!”
沈钦充耳不闻。
贺星河始终没有还手,就这样与沈钦周旋,半盏茶后,他找了个空子,一把捏住沈钦的脉门,这下,沈钦神气不起来了,贺星河趁机锁住他双手按在头顶,另一只手捏住他的肩膀,摇晃道:“沈钦,你是疯了吗?”
沈钦依然狞笑:“你与瑶池仙宫同我们作对,我本该杀了你,只可惜你这个师兄太不成器,偷袭都没能杀掉你。”
贺星河焦躁起来,喝问道:“你就是我师兄,没有被影鬼寄生对不对?!”
沈钦诡异地笑了笑,道:“是啊,所以乖师弟,你快放开我好不好,你还记得我是你师兄吗,你这样困着师兄岂不是以下犯上?”
贺星河执拗地盯着沈钦,问道:“你曾经有机会杀了我的,那时候你不动手,现在可没机会了。”
沈钦疑惑道:“什么时候?你修为这般精深,谁能杀了你?”
不等贺星河回应,他便眼前一黑,倒了下去,视线彻底被黑色占据之前,他看到贺星河展开双臂,做出了一个拥抱的动作,随即,他便落在了他怀中。
沈钦再次醒来时日头正好,阳光透过开了一半的窗户洒落在地面,窗外恰有一棵树,一块块的光斑透过树叶漏了下来,在地上铺陈开来,沈钦眯眼,他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挡光,这一动,便听到手腕处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埋头一看,差点气炸了。
——贺星河那厮竟然在他手上绑了锁链!
沈钦环顾四周,俨然发觉,他此时此刻竟在贺星河的卧房!
那链子的另一端连在暗室的墙上,沈钦将真气聚在双手,用力扯了扯,锁链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但也仅此而已,它并没有断,沈钦气急败坏地摔开链子,骂道:“什么狗屁链子!怎么扯都扯不断,贺星河,你个狗东西竟敢拴着我,是想上天吗!”
沈钦从没被人这么束缚过,当即口吐芬芳,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问候”之语,都毫不吝啬地招呼到贺星河身上了。
骂累了之后,他开始在窗边喊人,理所当然,无人应答。
沈钦喊人喊累了之后,干脆盘腿坐在地上,他假装被影鬼寄生是为了试探贺星河的态度,贺星河最近太反常,他遣他去西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本以为贺星河会把他和别的被影鬼寄生的人关在一起,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竟敢直接将他锁在房里。
这么病娇的举动让沈钦联想起了东菱所说的话,难道贺星河真的爱慕他,想要占有他?
沈钦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被关之后,他第一个看到的人是贺星河的侍女,她提了个精致的食盒来,食盒里面放着四菜一汤并一碟糖蒸酥烙,都是沈钦爱吃的。
沈钦故意油嘴滑舌地道:“你长这么美,何必跟着贺星河做事,只要你放了我,我会许给你数不清的荣华富贵,再不必在这给人端茶送水。”
侍女闷不吭声。
沈钦郁闷,索性阴森森地道:“我这人最讨厌自说自话,反正我怎么说你都不会回答,不如把那条没什么用的舌头割了吧。”
侍女手一抖,碗中汤汁溅出一滴到她的手背上,她战战兢兢道:“是宫主让我不要理你的,他说,无论大公子说什么,我都不要和大公子搭话。”
沈钦趁机问:“贺星河呢,让他个小鳖孙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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