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这些小国之外,还有两个大国,昭月国和叔覃国,修真三大宫其中两宫,瑶池仙宫和紫霄宫都在昭月国的国土上,昆仑宫则在叔覃国内,其余六门也大多在这两国,当然,双方井水不犯河水,无论人间战乱如何,修真门派总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大王村在昭月国国都洛宁城附近,虽比不得国都富裕,日子清贫些,好在还算安稳,相比较真正颠沛流离的难民,日子也过得去。
沈钦和贺星河慢悠悠地在村子里走着,恰好看到一个挑柴的老人,便拦住老人,问道:“老伯慢走,请问您认识方家吗?”
老人说:“你是说哪个方家,我们这大王村的人不是姓王,就是姓方,姓方的人家可多了去了。”
沈钦:“就是家里出了个修真者的那个方家。”
老人家恍然大悟:“哦,你说方老四家啊,他家前段时间可发生了大事,他那如花似玉的儿媳妇也不知道怎么的,被几个恶人瞧见了,然后就……据说他家里给他儿子去了信,至今也没有回音,这不是白眼狼嘛,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给他守活寡伺候老两口,他倒好,一去就不回头了。”
沈钦和贺星河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有了数,老人所说的八成就是方圆家。
那老人犹自絮叨:“方老四家的儿子被仙人选去做学徒的时候,我们全村都羡慕,以为他们家要鸡犬升天了,结果,两三年过去,也没见他回来,更没见他往家里捎个一钱半子儿的,大家嘴上还说羡慕,其实心里都不是那么回事了,两年前,方老四大病一场,差点就那么去了,都是他老伴儿和儿媳妇端茶倒水地服侍,儿子连根毛都没见到,大家背地里都在说,什么仙人,生出这样高不可攀的儿子,还不如不生。”
沈钦趁着老人絮叨完,忙问道:“老伯,您见过您口中的那些恶人吗?他们长什么样子?”
老人回忆片刻,道:“他们也骑着你们这样的高头大马,模样都长得不错,穿着一色的衣服,不过他们的脾气可没有你们这样好,对我这个老废物还恭恭敬敬的,他们都使鞭子,那鞭子一挥,都不用碰到人,就能把人抽出去好远,方老五家的儿子不过夸了其中一个姑娘长得漂亮,被那姑娘一鞭子抽去了半条命,到现在都不能下床。”
沈钦无奈道:“老伯还记得别的什么吗?”
老人眉头紧皱,过了好一会儿才猛地一拍大腿,道:“哦!我想起来了,他们那群人无论男女,眉心都有个红色的月亮图案!”
沈钦:“谢谢老伯。”
沈钦又打听了方老四家的住址,一边悠悠晃过去,一边同贺星河闲聊:“师弟,你对古月门了解多少?”
眉心的红色弯月,武器是鞭子,这是古月门最显著的两个标志,古月门不比三宫,修改版《星河传》里对这个门派的描述较少,沈钦只记得门主谢红衣是个刻薄美人,她有个女儿,叫谢梦雨,骄纵残暴,方才那老伯口中因别人夸她漂亮就一鞭子将人抽个半死的女子,多半便是她。
贺星河摇了摇头,道:“不多。”
三宫之间还算热络,但它们对六门就有种居高临下的矜持了,六门对三宫的态度又各不相同,有些门派谄媚三宫,有些门派的姿态亦很高傲,比如古月门,去贺星河的继位大典也只派了个小弟子,礼物更是敷衍,就差明说:你们紫霄宫再强大也跟我无关,指望我巴结你们,下辈子吧!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方老四家门口,好些村民围在他家外面,对着里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沈钦逮着一人,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了?”
那人回道:“这不是方家小子回来了么,方老四不让他进门,说他们家只有女儿,就是阿秀,没有他这个儿子,方老四还怨他家那小子害死了阿秀,拿棍子抽他让他滚,那小子也是个硬骨头,无论怎么打都不吭一声。”
沈钦叹了口气,道:“那方圆……方家小子现在人在哪儿?”
那人说:“好像去了阿秀坟前。”
沈钦远远地往方老四家看了一眼,只见一个面容憔悴的老汉号啕大哭,涕泪满面,边上有好几个人劝他,说他身体不好,悲恸过度易伤身,令人唏嘘。
阿秀的坟是新坟,坟前竟供了两样瓜果,这年头,活人都要挨饿,这两样瓜果也就犹为难得。
天灰蒙蒙的,方圆跪在墓碑前不哭不闹,他眼神空洞,似乎看着不知名的远方,又似乎什么也没看。
“大师兄,你说我现在这样难受到底是因为爱她,还是因为对她有愧?突然之间,我觉得修真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是爱是愧,方圆自己尚且说不清楚,旁人又如何知晓?
沈钦想要安慰方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阿秀那般惨死,她死前该有多么恐惧痛苦,他只是想想就觉得不忍,他们这些外人没有资格说“若她在天有灵会原谅你的”。
方圆突然冲着沈钦磕头:“大师兄,听闻独孤无奇是你的师父,他手中有梦魂珠对吗,求大师兄帮我借梦魂珠一用!”
沈钦叹息道:“你这又是何必。”
逝者已矣,方圆再自我折磨也换不回佳人性命,然而,方圆长跪不起,他终究应下了。
从大王村到寒月竹海不过两柱香的路程,沈钦很快带回了梦魂珠,得知方圆要掘坟,方老四要和他拼命,方圆一声不吭,背都让他抽烂了,到底趁夜开了棺。
薄木棺材里的女子已开始腐烂,尸体发出微酸难闻的气味,方圆握着梦魂珠,自言自语道:“至少,我要看到是谁杀了阿秀。”
然而,女子最深的梦境里,并无刀光剑影,也无欲望丑陋的男人,只有少年时的方圆摘了朵桃花别在阿秀鬓角,挺胸说:“阿秀,你是大王村最美的姑娘,我以后也会是大王村最有出息的汉子,我们天生一对。”
第45章
方圆不进家门,端端正正地在方老四家门外磕了几个响头,他一夕之间变得沉默许多,原本清澈的眼里沉淀了许多深沉的情绪,竟也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方圆扬声道:“我会为阿秀讨回公道!”
方圆想要独自一人找上古月门,被沈钦阻止了,沈钦说:“按照古月门先前的做派,她们八成不会买你的账。”
方圆倔强地说:“那我也要去找他们,阿秀那般惨死,不能就这么算了。”
沈钦和贺星河对视一眼,贺星河点了点头,沈钦便说:“没有让你就这么算了,而是我们陪你一起去古月门,要个说法。”
古月门像个单独的人间小城镇,它甚至有高高厚厚的城墙,底下开了个拱形门洞,两边书“千年古月光耀乾坤”,横联“擅入者死”,沈钦指着那空荡荡的门洞问贺星河:“师兄,你说我若是就这么走过去,真的会死吗?”
贺星河无奈道:“莫要调皮。”
沈钦:“……”
噫,他这么个大男人被人说调皮,鸡皮疙瘩掉一地。
东菱蠢蠢欲动:“我试试。”
语闭,她便向那拱形门洞中扔了个小石块,只见门洞中间骤然浮起一层光膜,将那小石块绞得粉碎。
东菱拍了拍胸口,一阵后怕:“还好我们没有擅闯,这古月门当真有几分本事。”
不多时,便有一男子高高站在城墙上,对沈钦他们喊道:“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不然伤了性命就别怪我们手下不容情。”
沈钦:“???”
他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嚣张的人啊,难道他们看上去就那么像泛泛之辈吗?
方圆上前一步,道:“烦请通报,紫霄宫宫主亲自拜会,问你们门主见是不见。”
那男子迅速回道:“我们门主说了,谁都不见。”
言下之意就是贺星河亲自登门拜访,她也不见。
方圆不甘道:“我们宫主有事相问,谢门主确定要将我们拒之门外吗?这就是你们古月门的待客之道吗?”
那男子沉默不语,这沉默便等同于拒绝。
方圆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攥紧,胸口剧烈起伏,但他勉强按捺下内心的暴躁冲动,小声问贺星河:“宫主,现在该怎么办?”
贺星河闭目展臂,缓缓升至半空,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站在他对面城墙上的男子就像是被谁扼住了咽喉般,恐怖的修为如浪潮般铺天盖地拍打下来,那男子甚至无法保持直立,控制不住地跪了下来,跪下之后,他想要站起来,但他肩上似有千钧之担,莫说站起来,就连抬头都费劲。
贺星河眼神幽深,居高临下地看着那跪下的弟子,缓缓道:“我紫霄宫中弟子的未婚妻疑为贵派弟子杀害,你们杀害别人,我管不了,欺到紫霄宫头上,我寻思着还是核实一下为好,不然……”贺星河笑了笑,“我怕你们会后悔。”
贺星河散去威压,那男子如蒙大赦,大口大口地喘气,他想要站起来,竟发现两腿如同软烂的面条一般,根本使不上劲,他极度畏惧,竟连抬头看贺星河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过了好半晌,那男子才爬起来,消失在城墙上。
沈钦拍手:“师弟威武!”
贺星河心不在焉地道:“你喜欢就好。”
沈钦:“……”
有话好好说,不要gay里gay气的。
好在贺星河很快自己转移了话题,他皱着眉头道:“若古月门这个门派由来便是骄傲自大,肆意妄为,倒是难以判断他们是本性如此,还是被影鬼寄生了。”
方圆紧攥着双拳,隐忍地道:“无论是否被影鬼寄生,他们杀了阿秀,总要付出代价!”
沈钦在心中叹了口气,倘若阿秀真是古月门弟子神志清醒时杀害的,倒还好说,找到凶手血债血偿就是,若是被影鬼寄生时杀害的,那仇恨该算在人头上还是算在影鬼头上,影鬼无形无质,捉摸不着,看得见摸得着的只有人,若要报仇,只能找人,可杀人亦非那人的本意,那人的师门如何肯依,可若不报仇,方圆的血债又该何人来偿?
此事只怕难以善了。
大约过去了一柱香的时间,一个娇蛮明艳的女子猛地闯入了他们的视野,她眼睛乌黑,嘴唇鲜红,发上挂着叮叮咚咚的饰品,像一团烈烈燃烧的火。
女子将手中鞭子用力一振,便有锐利真气破空而来,竟隔着一道门打上了东菱的脸——其余人皆躲开了,东菱修为低微,没来得及闪躲。
那娇嫩皮肤顷刻间皮开肉绽,东菱惨呼出声,下一刻便捂住了自己的脸,强忍愤怒和泪意,喊道:“你是谁,为什么打人,简直欺人太甚!”
那女子单手叉腰,眉梢一扬,便骂道:“你姑奶奶我想打便打了,你能怎样?当我是刚才那样的怂包么,自称紫霄宫宫主的是哪个,站出来让姑奶奶领教领教。”
贺星河上前一步,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那女子如法炮制,又用方才的手段对付贺星河,但贺星河的修为何其深厚,那女子的真气便如泥牛入水,顷刻不见了踪影,她不信邪,又是一鞭子越门而出,便连贺星河的衣角都没碰着。
贺星河淡淡道:“该我了,你擅长用鞭子,是吗?”
不等那女子回答,她手中的鞭子就不受控制地飞到了贺星河手中,贺星河神威尽释,待那女子察觉不对劲,她已动都不能动,她正要破口大骂:“那是你姑奶奶的……”
下一瞬,她的嘴巴就像是被一只无形之手捏住了一般,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贺星河将那鞭子抛向东菱的方向,东菱下意识地接住,懵懂地问道:“贺宫主这是何意?”
贺星河:“她怎么打你的,你就怎么打回来。”
东菱握紧鞭子,举起又放下,几次三番,终于放弃了,她将鞭子扔给贺星河,看向那娇蛮女,道:“这是纯粹泄愤的举动,但我无法为了自己泄愤,去伤害一个女孩子的脸,狗咬了我,但我犯不着再去咬狗,咬得一嘴毛也未必就体面。”
那女子目龇欲裂,看上去很想将东菱大卸八块。
贺星河将手中鞭子随手一扔,那鞭子就像是长了眼睛那般,飞过去将那女子捆了起来,随即将那女子甩到沈钦脚下。
沈钦故作受宠若惊:“姑娘行此大礼,沈某愧不敢受。”
那女子鼻子都快气歪了。
沈钦用剑柄挑起她的下巴,道:“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的名字是不是叫谢梦雨?”
那女子挑衅地看着沈钦,似乎在说:关你屁事。
沈钦蹲下身,轻声同谢梦雨说:“我给你一个忠告,善良一些,不然你迟早会后悔,不,你甚至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沈钦起身后走到贺星河身边,贺星河走开两步,沈钦又凑上去,贺星河再次走开。
沈钦:“师弟?”
贺星河淡淡道:“你叫谢梦雨师弟吧。”
沈钦:“???”
这是吃的哪门子飞醋?
贺星河:“这样一个恶毒的女人,你都没有给过我多少忠告,却偷偷给她指路?师兄,我已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欲望,希望你不要让这种克制功亏一篑。”
贺星河这番话是用气音在沈钦耳边说的,沈钦顿时耳朵发热,后背的鸡皮疙瘩排排竖起。
第46章
方圆复仇心切,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他便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指着谢梦雨高声问贺星河:“宫主,我们现在该拿这女人怎么办?”
沈钦正尴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闻言如蒙大赦,忙殷勤回复道:“谢梦雨是谢红衣唯一的宝贝女儿,是她的掌上明珠,我们挟持着谢梦雨,不怕谢红衣不露面。”
东菱欲言又止,沈钦注意到了她的古怪神情,问道:“怎么了?”
东菱讪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谢红衣姓谢,谢梦雨也姓谢,一般不都是随父姓么,她们怎么……还是说谢梦雨的父亲也姓谢?”
谢梦雨瞪大眼睛涨红了脸,情绪十分激烈,似乎想要跳起来打人,沈钦愣怔地看着她,道:“这我倒没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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