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很棒,”他换了张卡片,“这个是冰箱。”
温迟一样一样记在心里,等沈初严把同样的卡片给他看第四次的时候,温迟有些不耐烦了。
他小声嘟囔着,像是在自言自语:“不看了,第四次了。”
沈初严一愣,没想到温迟竟然还记得开始第一张卡片的顺序,甚至还记着次数。
“那,能记住么?”
“能,”温迟十分肯定地看着他,“你问吧。”
沈初严考了他一遍,温迟竟然把十几张卡片上面的内容全记住了。
晚上睡觉前,沈初严把白天考他的东西又考了一遍,只不过这次难度增大了。
不单单是让温迟说名字,还让温迟去形容,形容物体的形状、颜色、家里的放置位置、作用。
温迟虽然不能全说出来,但也勉强都能形容出来。
沈初严很欣慰,第二天就给教授发消息,分享了这个喜讯。
教授也很惊讶,他认为温迟的学习速度,在自闭症人群里,简直算得上是惊人。
教授鼓励沈初严,像温迟这样,一定能很快学会自理,打破语言交流障碍,同时也嘱咐他,自己也要休息好,不要太辛苦。
大概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温迟就已经能把生活中常见的东西都记下来了。
但温迟的睡眠问题却一直没得到改善,尽管沈初严已经尽可能按照书上写的布置家里的东西,可收效还是微乎其微。
但好在,温迟的交流障碍有所改善了。
已经从之前的不爱说话,过度到喜欢学他说话。
沈初严:“十一点了,温迟,还要继续看么?”
温迟重复:“十一点也要继续看。”
沈初严没再打扰他,继续开始看手边的资料。
那资料是林秘书今天刚给他送来的,是他二叔接手他公司过程中出现的一些问题。
原本是用不着他经手的,但毕竟那是他一手创办起来的公司,他心里对那公司多多少少是有感情的。
本着自己留下的遗留问题自己处理的原则,沈初严从十一点一直忙到了凌晨两点,把整理好的资料和他的一些详细的战略想法一起发到他二叔的邮箱。
他已经困得有些睁不开眼了,:“温迟,我们睡觉好不好。”
温迟重复:“我们睡觉不好。”
沈初严听着他那奇怪的断句,笑了笑,走到他身边坐下。
沙发陷下去的瞬间,温迟转头:“你睡,不用等我。”
“好,”沈初严往后仰头,靠着沙发,“我在这儿睡,你不看喊我。”
沈初严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人轻轻推了推他。
沈初严的起床气在看到身边人的一瞬间被按灭了,声音也柔和下来:“上楼睡觉?”
“嗯,”温迟关了电视,起身,“上楼睡觉。”
沈初严被这么一折腾,竟有些清醒了,在自己那张加在温迟旁边的小床上躺了半天也没睡着。
他听着温迟平稳的呼吸声,借着小夜灯看着温迟。
忍不住想,如果当初温迟没离开,他没出国,现在的温迟会是什么样子。
第8章
温迟做了个梦。
梦里的场景像是在过年,家里装扮的很喜庆,窗户上到处都贴着大红色的精致的带福字的窗花,门上贴着对联。
厨房里冒着浓浓的白烟。
是蒸笼的水蒸气。蒸笼里蒸的是一对儿面做的鱼,象征年年有余,旁边是一锅开水,正煮着饺子。
温翼找不到衣服,喊他妈妈过去帮忙,厨房里一时空了下来。
等人走远了,温迟这才敢跑去厨房。
平时过年的时候,家里会做很多菜,可是爸爸不让他跟其他人一起上桌吃饭,要等所有人吃完了,他才能开始吃。
温迟也一直都很听话。
可他今天实在是有些饿了,他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口水,踮着脚往锅里看。
锅里一个个元宝似的水饺已经煮的胀开了,在滚烫的开水里翻滚着,有的似乎是没包紧,里面的馅都漏出来了。
把漏出去的馅捞出来,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温迟小心翼翼往门看了一眼,踮起脚尖拿东西去捞碎掉的面皮和煮飞了的馅。
他太认真了,没看到那女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砰”一声巨响,旁边蒸鱼的笼屉整个掉在地上,一对儿面蒸的鱼散落在地上,蒸锅里的开水飞溅出来,烫到了温迟的腿。
温迟被烫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吓得跌坐在地上。
爸爸和温翼闻声赶来,爸爸走到他旁边,皱着眉头看着里面一地的杂乱,绷着脸问:“怎么回事?”
那女人,也就是温翼的亲妈,立马装出一副很温柔的样子,走到前面去扶着温迟:“是不是吓到了,没事,你也不是故意弄掉的,以后可不能随便往厨房跑了啊,会受伤的。”
他爸爸本来就因为生意上的事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看着鱼掉了,锅里的饺子全碎了,气不打一处来,拎着温迟的衣领子就把他拖了出去,夺过温翼手里的鞋拔子,一下一下抽在温迟身上。
“不……”温迟一边哭着,一边反抗,“不是我弄的。”
“不是你弄的!不是你还能有谁,还能是阿姨弄的?小王八蛋,阿姨对你那么好,你还诬陷他,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不要!”温迟从噩梦中惊醒。
在楼下看书的沈初严听到动静,飞奔上楼。
他本来是想强迫自己睡一会儿的,可他是在睡不着,一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就都林宇跟他说的那些话。
他说温迟的母亲在发现温迟父亲出轨,还在外面有了孩子的时候,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后来救过来后,他母亲后悔了,决定把孩子生下来。
温迟刚出生没多久,他母亲就郁郁而终,温迟就落在了他后妈手里。
后妈表面对温迟很好,在人前很会装,背地里欺负温迟,温迟身上不是被后妈掐的青,就是被他哥哥打的伤。
他爸不喜欢温迟,对温迟也不上心,刚开始不知道的时候总是冤枉温迟,后来知道的时候,温迟以为自己得救了。
可他爸却早被那女人洗了脑,连自己亲生儿子也不管了。
只要不出什么大事,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毕竟还有个儿子。
“温迟。”房间里的小夜灯没关,沈初严还是打开主灯,他走到温迟床边,叹了口气,“又做噩梦了?”
温迟低着头,脸埋在膝盖上,浑身颤抖。
“别怕,”有人抱住了他,摸着他的头,轻声哄他,“都过去了,温迟,都过去了。”
温迟抬起头,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噩梦仍笼罩在他心头,他猛然用力一推,把面前的人推开,往后缩了缩,用被子蒙住了头。
外面的人试图拽他的被子:“我是沈初严,温迟,别盖着脑袋,会闷到的。”
沈初严。
好熟悉的名字。
温迟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场景,是他哥和卷毛把他逼在角落里,用喷水枪装上滚烫的热水,往他身上喷,一边喷一边怒骂着。
“就因为你得罪了沈初严,我们全家都要跟着遭殃,你说沈初严干吧把你送回来啊,为什么不把你弄死啊。”
说完,他往温迟身上吐了口吐沫,骂了一句:“妈的,好不容易才甩掉的,怎么还不死啊。”
他说完,让卷毛掰开温迟的嘴,用喷水枪往他嘴里灌:“你也别怪我,要怪就怪沈初严,要恨就恨他,是他害你变成这样的,是他让你生不如死的,你有能耐去杀了沈初严啊。”
恨沈初严,杀沈初严。
“温迟,你能记起我么,我是沈初严。”外面传来焦急的声音。
“沈初严!”
温迟一下子掀开被子,扑向沈初严,用力掐住了他的脖子。
沈初严没想到温迟竟然会这样,被他这样用力一扑,直接从床上摔到了地上,温迟也被那道向前扑的力道带着掉了下去。
沈初严听着他膝盖磕在地上的声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温…… 温迟。”
颈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沈初严有些喘不上气了,他抓住温迟的手,想让温迟挪开,可温迟却铆足了力气,任他怎么拉也拉不开。
他到底是没忍心弄疼温迟,他应该还能撑一会儿。
极度缺氧让沈初严憋红了脸,声音也断断续续的:“温迟,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哥哥了么?”
温迟红着眼睛,滚烫的热泪低在沈初严脸上,他嘴里轻声呢喃着,“哥哥”,手也慢慢松开了。
空气骤然被吸入,沈初严呛咳几声。
他想起昨天请教教授时教授说的话,教授说自闭症患者情绪起伏会很大,有时候会有暴力倾向,尤其是想到不开心的事的时候,有时候还有可能会自残。
那么多不开心的事,温迟想起了哪件呢?
沈初严狼狈起身,用小时候抱温迟的姿势把温迟抱回床上。
第二天教授听完这件事建议他,让他跟温迟分屋子睡,怕再发生这种情况。
沈初严表面应了,却没分开。
有他在,至少温迟不会自残。
他受点苦没什么,他会把握好度,总不至于真让温迟掐死他。
可自残……
沈初严不敢想了。
温迟吃饭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沈初严脖颈上的伤,他憋了半天,直到吃完饭才问沈初严:“脖子上的伤,我弄的么?”
林宇跟他说过,他有时候会情绪失控,做一些不该做的事,过后又会忘记一些事。
沈初严摇头,云淡风轻道:“我也忘了,好像是碰哪了,没事,不疼。”
温迟不太相信他的话。
自从他搬过来,沈初严一步都没离开过他,几乎一直在他身边,这个家里只有他们两个,沈初严总不会自己把自己弄伤。
碰到更不可能,要碰也是先碰到脸才对。
是他昨晚又做噩梦了么。
“沈初严。”温迟很严肃的喊了他的名字,沈初严似有些惊诧,又有些开心,看着他的眼睛笑的弯弯的,温迟很喜欢他这么看着自己,很有安全感。
“你别跟我睡一间房间。”
沈初严愣住了,他停顿了片刻,问他:“为什么?”
温迟解释:“我经常……做噩梦,情绪容易……失控。”
“那我更不能走了。”
温迟面上难得有了情绪:“为什么?”
“我得陪着你啊,我答应过你的。”
没等温迟反应,沈初严拉着他的手,把他拉到沙发前坐下,翻开了那天温迟无意间翻开的相册。
“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沈初严说,“温迟,你想不想听听,我们小时候的故事?”
温迟其实隐约猜到了。
这几天一直在下雨,他隐约间总会想起之前卷毛和平头把他装在车后备箱里,打算扔掉他的时候说的话。
他们说沈初严讨厌他,会用各种手段欺负他。
可事实上,他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沈初严从来没欺负过他。
“想听么?”
沈初严耐心的又问了一遍。
温迟:“想听。”
沈初严翻开第一页,指着那张照片跟他说:“这是你来我家……”
沈初严回忆起照片上的场景。
那不是他拍的温迟的第一张照片,却是打破二人僵硬关系的至关重要的时刻。
那时候他才十五岁,那时候的温迟才七岁。
矮矮的,萌萌的,有些粘人。
那时候他还是名副其实的京城第一纨绔,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更何况是一个粘人的小烦人精。
直到那一天。
第9章
那时候他捡到温迟已经有一两个月了。
他平时上学,没有时间管温迟,都是家里的阿姨在照顾温迟。
温迟很喜欢粘着他,每天他放学的时候,温迟都会在院里等着他,他一回来就跟在后面一声声“哥哥”叫着。
虽然温迟那会儿长得很可爱,但跟在沈初严身后久了,沈初严仍会觉得很烦。
他那会儿每天都盼着能早点找到温迟的家人,能早点把这个烦人精弄走。
那天阿姨有事,请了两个月的假。
沈初严不敢把一个七岁的孩子自己扔在家,就把人直接领去了学校。
温迟长得可爱,他同学见了,都要上来捏下他脸蛋,活生生把人当成了吉祥物。
可这吉祥物沾上他就不吉祥了。
那天放学,沈初严见校门口有几个社会人小混混欺负学生,激动之下跟人打了起来。
温迟估计是想帮他,从旁边捡了几块儿小石头砸他们。
这一砸立马引起了其中一个大块头的注意,那大块头毫无人性,冲着温迟走过去就想踢他。
好在沈初严及时赶过去把温迟抱走了。
后来他朋友赶过来,报了警,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回家后家里来了好几个电话,他爷爷打来的,他爸打来的,他妈打的。
无一例外都是先训诫一番,让他有什么事交给保镖解决,不要亲自动手打架,然后再唠叨几句,让他别成天跟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混在一起无所事事。
沈初严那天被打得不轻,听他们这么唠叨,心里烦得很,直接就把电话关机了。
没人在意他的情绪,没人问他为什么打架,没人关心他疼不疼。
沈初严越想越生气,没人夸他见义勇为也就算了,一个两个,各个都只会数落他。
就在这时候,七岁的温迟从楼顶上抱着一个大药箱从楼上一步一坐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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