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素玉答了,起身拿着他的小琵琶躲在屏风后面,弹温香楼里教他的曲子。
不过片刻,一位世家公子前来赴约,宋满盈也不起身相迎,依旧衣衫不整的在卧榻上喝酒。
“满盈,少喝些吧,饮酒伤身,别又引了旧疾出来。”那公子看宋满盈喝的烂醉,心里担忧,便出声提醒。
宋满盈却不在乎,脸上只有不耐烦“我在外人面前装装世家大族公子的样子,臻桐也想看的话,我也不是不能费些力气装给你看。”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想如何,当然是随你心意,开心就好。”
“说吧,此次有何贵干?”满盈重重放下酒杯,酒液洒在桌子上,吓坏了屏风后的小东西。
素玉弹错了一音。
“呵,小东西,用错弹琵琶来吸引人的点子还不错,只不过手段过于幼稚了些。”宋满盈脸上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心里却有些愉悦“不过会耍些手段好,更像我那蠢哥哥了。”
崔臻桐听闻哥哥二字,脸色瞬间凝重了起来,甚至动用术法想要探测屏风之后是何人。
当然宋满盈如何能让他轻易知道,漫不经心又恰到好处的在术法即将破开屏风时随手掐了个决阻拦。
两个术法在屏风前撞在一起,激起一阵风,只让屏风歪了些,漏出屏风后人儿的一处衣角,越发勾起人兴趣。
可崔臻桐从小便对他这未婚夫十分宠爱,几乎是百依百顺,从不忤逆,宋满盈不让他看,他便也收了术法,只好声好气的问“屏风后藏了什么?我不能看吗?”
“不过是个用着还算趁手的物件。”宋满盈满不在乎地道“素玉出来吧。”
素玉得了命令,便拿着他的小琵琶,摆出他在温香楼惯用的笑容,身子微曲行礼“奴素玉见过公子。”
崔臻桐愣了一刻钟才勉强自己将视线从素玉脸上挪开,重回到宋满盈身上“宋白玦?”
“是,怎么样,我把你心心念念的人找回来了,还不快谢谢我?”宋满盈自顾自的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喝下,他已喝了许多,酒气红他的脸颊。
臻桐于是再也无法勉强自己激动的心“白玦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就好。”一滴虚假的眼泪从他的眼角跌落“我一直想当面向你道歉。”
虚伪透顶,宋满盈这么认为,一把捞过素玉,将人揽在自己怀里“哥哥,你太坏了,我小时候那么喜欢你,你却骗我去冰湖上玩。踩上了你提前凿开的冰洞,掉进冷冰冰的河里。”
宋满盈尝着嘴里素玉的血,恶狠狠的说道“你活该流落街头,你活该现在被我折磨,混着冰渣的水流进我的身体里,我就在想如何让你生不如死了。”
“满盈,你冷静点。”崔臻桐看着发疯将素玉手臂捏的青紫的宋满盈劝道“我后来不是替你报仇了吗?这么多年的流浪生活,白玦受了很多苦,你就原谅他一些吧。”
“哥,想不想听听你的心上人是怎么替我报仇的。”宋满盈将什么都不懂,疯狂挣扎的素玉牢牢抱在怀里。
“我的这位未婚夫,你曾经的心上人,第一次答应了你结伴外出赏花灯的请求,却在人来人往的人群中松开了尚且年幼的你,任由你走失在人群里。”宋满盈看见崔臻桐的脸上显露出悲伤来,越发痛快“其实我曾看见过你,你被人丫子打断双腿,趴在脏兮兮的草垫上乞讨时,我路过踢翻了你乞讨的碗。”
素玉被宋满盈的怀抱挤压的生疼,但宋满盈却绝不会放开他,强迫这只伤痕累累的小白兔与他对视“这都是你活该。”
崔臻桐还没从宋满盈一开始就知道他故意弄丢了白玦的震惊中醒来,便看见宋满盈死死的掐着素玉的脖子大喊着“去死吧,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满盈,满盈,你醒醒,你看看他是你哥哥,你不能这样。”崔臻桐劝阻着努力将宋满盈的手扒开。
“崔臻桐!你还是喜欢他的是不是。”宋满盈松开手,也开始掉些虚伪的眼泪“我就知道,你和我定亲不是真心的,你心里还有他。”
崔臻桐最受不了宋满盈的眼泪,这个弟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们从小就说要结为夫夫的。
崔臻桐急切的解释着“没有,我只是觉得愧疚。你知道的,他是我今生唯一害过的人,他的存在让我愧对于天下第一善人的名号。”
“没什么值得愧疚的。”宋满盈蛊惑着崔臻桐,清醒的不像一个饮酒过量的人“他害我性命,图谋家产,又引魔族灭门。你只是替我报仇,你没有错,况且他也不是我哥,他不是宋白玦,只是我从温香楼里买来的卑贱炉鼎。”
“一个要多少有多少,不能称之为人的消耗品。”
宋满盈将素玉甩在地上,起身在崔臻桐耳边循循善诱“你不是在仙魔大战中不慎让魔气入了体吗?我特地从温香楼买了这个炉鼎回来,为你调理身子的。”
“你要是真的从来没背叛过我,就带走他,安心修炼,将魔气过度到他身上,再带着他的骸骨来见我。我便与你完婚,否则你便当我们从未有过婚约,一辈子也别想再见到我。”
说罢,宋满盈不等崔臻桐反驳,拽起素玉推进崔臻桐的怀里。
留下仆从送二人出门,而自己则跌跌撞撞的回了卧房,抱起床头暗格里宋白玦曾送他的破布娃娃,一边捶打,又一边爱不释手。
“结束了哥哥,你我的恩怨就要到此结束了。”
第8章
崔臻桐见宋满盈不愿他多留,便自个走出宋府的大门,而素玉一个卑微炉鼎,惹了主人不快,自有仆从动手将他扔出府去。
“你要随我回去吗?”崔臻桐蹲下身,向被人扔在地上的素玉伸出手来。
素玉一侧手臂蹭破了皮,乐姬的薄纱也破了洞,灰头土脸的趴在宋府门前的青石砖上。
他看向崔臻桐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竟觉得崔臻桐身后像带着光圈一般,一副救星的姿态。
可素玉却想起自由的味道,他没有像前世一样伸手去够崔臻桐的手,只是自己用破了皮的手掌撑着冰冷的石砖自己爬了起来。
“公子要是愿意放奴走,奴感激不尽。”素玉想他不能被表象欺骗,这崔公子表面看着正派,可保不定会像宋公子说的那样把他吸干,素玉年纪还小,还不想早早成为干尸。
崔臻桐受了冷遇,这还是第一次宋白玦没有接受他的好意。
温柔的笑僵在脸上,但也只是一瞬便又恢复如初,笑容不带一丝恶意,如暖阳般向人间泼洒善意。
他先是从随身衣物里拿出个毫无修饰的蓝色荷包来,连荷包带里边的银子全给了素玉。
接着又掏出一袋灵石和一些常见的伤药,也全塞给了素玉。
“谢谢公子。”素玉自知凭他自己,接下来的路定会走的格外艰难,因此也没有推拒,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等素玉的腰肢再挂不下东西,崔臻桐才停了下来,不再从储物袋里掏东西。
不对,他为什么不把储物袋直接给了素玉。
大概是故人许久未见,一时搅的他头晕脑胀,做了这么多无用功。
他将这在凡界价值连城,可纳万物的乾坤袋塞进了素玉手中。
素玉早有耳闻,这种修仙者所用的法宝,轻便易携带,是个很好的物件。可越好的物件便越是昂贵,背后的代价也越大。
他身无一物,不知还不还的起,于是内心犹豫片刻,还是将乾坤袋还了回去“公子,这一物太过贵重,奴要不起。”
崔臻桐看着素玉这样胆小谨慎的样子,竟然有些心疼。
他曾见过宋白玦在踏云门的样子,会须君十分宠爱他这首徒,南海凶猛龙兽的龙珠,扔给宋白玦当弹珠的玩,几千年攒的金银法宝,扔给宋白玦做玩具。
宋白玦接待他到访踏云门时,头戴碧绿莲花冠,一身用金线绣了上古阵法的银白色法衣。数十位弟子恭立左右,任其差遣。
就算后来追随魔尊,宋白玦地位也仅仅在魔尊之下,惹他不快的人,第二日便会丢了性命,脑袋送给宋白玦当球踢,他一皱眉魔界人界修仙界就要血流三尺。
可便是这样一个在何处都金尊玉贵的人物,如今却成了任人采补的炉鼎,连一个普普通通的储物袋都害怕还不起。
崔臻桐将法器推回素玉怀里“收下吧,我不需要你还。”
“还有不要再自称奴了,你自由了。”
素玉愣了一下,努力张口“好的,谢谢公子好意,我收下了。”
转换自称的代价,便是签订的契约生效,素玉觉得只是一个平常人随便说的字,从他嘴里每说一次,就会感觉到身体如被电击一般疼痛。
可素玉咬牙,不动神色的忍了下来,他不能再如此沉沦下去了,他想变回普通人。
素玉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觉得是时候离开了,却又被崔臻桐攥住手拉进了怀里。
崔臻桐下巴抵着素玉的脑袋,嗅了嗅素玉的发顶,缓缓吐出一句“白玦,你太香了。”
这话让人听着觉得暧昧,素玉顿时紧张起来,莫不是这公子懒得再装,对他起了别样的心思。
素玉在崔臻桐怀里挣扎起来,可他现在没修为还先天心悸,沦落成炉鼎吃了不少软骨散的现状,崔臻桐只用一只手便把他牢牢禁锢住在了怀里。
素玉见不能轻易脱身,怕再摸下去,他这身温香楼里改造出来的炉鼎皮肉就要发作了。
于是也顾不上眼前人是什么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发了狠的踩上崔臻桐的脚面。
这一脚素玉自认用了全身的力气,崔臻桐却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像是整个人没有痛感一样。反而变本加厉,另一只手开始不断的碰触着素玉的身体。
素玉挣扎不过,只能任由崔臻桐上下其手,恼怒地瞪着他“崔公子,请自重。”
看着曾经全身心依恋他的人,此刻对他只有戒备,崔臻桐脸上了流露出片刻哀伤,但他不能再错下去了。
他们之间本就没有可能,不再相见,彼此安好,结束掉几百年前纠缠在一起的孽缘,对谁都好。
“别怕,白玦。我不会再害你的,我只是想帮你封住鼎气。”说罢,崔臻桐按下最后一个穴位,便垂手站在一旁。
“现在快走吧,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素玉怕再生变故,也不管崔臻桐说的是真是假,先与崔臻桐隔开一段距离观察着崔臻桐的一举一动。
等确定崔臻桐不再有其他动作后,素玉转身就跑。
素玉走了很远,走的荒乱,却不是漫无目的。
他先寻了家裁缝铺,买了身周正的白衣,又在铁匠铺买了一把铁剑,背上干粮便上了踏云门。
他要去寻裴仙师,最好能拜在他门下,继续修炼仙法,完成年少匡扶正义的梦想。
他走了很久,磨破了几双鞋子,磨的手上全是伤口,几次险些摔下山崖,才终于爬到踏云门的门口,扣响了那扇高耸入天的山门。
负责守卫山门的弟子没有多问,爽快的将他迎了进去。
素玉还有些诧异,居然不需要经历些考验就让他成功进了踏云门。
守卫山门的弟子叫邱子通,见他满脸疑惑,便好心的边走边替他解惑。“这是踏云门创建者会须君立的门规,凡是能靠自己走到踏云门山门口前的人,便可入踏云门修行。”
素玉在心里默默感激了下这位素未谋面的仙尊,若不是他,凭自己这体格天赋,恐怕是进不得踏云门。
邱子通在前面停下脚步“到了,这就是你的屋子了。今日天色已晚,你先休整一夜,明日我再来给你讲些其他宗门规矩。”
素玉一板一眼的行礼感谢邱子通带路。
素玉的乖巧叫邱子通也颇有些好感,点点头言“不必了,都是职责所在,你且歇着去吧。”说罢便转身离去。
目送邱子通离开后,素玉才转身推开厢房的木门。
出乎意料的,厢房里早已住了五个人,见素玉进来,目光齐刷刷的落在素玉身上。
但想来也是,踏云门名声在外,所来求学拜师的人定是不少,六人挤上一间厢房应当也算是宽敞的了。
素玉在温香楼受训,后来又直接被宋满盈看中带回府中,久不见人。
此刻被这么多人盯着,浑身不自在,慌乱的扫视一圈,找到唯一空着的床铺,赶紧走了过去。
待他整理好床铺用余光悄悄扫视身边,有个人已回神看书,其余四个还是紧盯着他,让他浑身不自在,可他又不是能主动开口的人。
气氛正僵持着,终于有个平日里就比较活泼的人,走到了素玉身前打破了这僵局。
“你好,我叫吴飞霜。敢问道友名讳?也是来踏云门拜师的吗?”
素玉暗暗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挺直腰身回话“我叫……”
可他想说他还未入温香楼前的名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甚至从小腹处有股刺痛慢慢袭向他的全身,这疼痛深入到骨头缝里,似乎在惩罚他违反了温香楼的规矩。
他滴血画押签订的卖身契还在生效,叫他做不出违背温香楼的事情。
只好不甘不愿的说出素玉二字。
“素玉吗?好名字,配素玉兄你这幅天仙般的绝美面容正是相宜。”
其他几个舍友也纷纷点头赞同。
素玉知他们是想夸自己,可这对温香楼调教出的面容,赐予的名字的夸赞,让素玉很是难堪。
他强忍着不叫自己表露出来真实的想法,用还算自然的表情回道“谢谢。”
素玉简单回完,又闭嘴成了个闷葫芦,气氛也又一次陷入尴尬。
还是吴飞霜又开了口“素玉兄可接触过道法?准备在这里待几年?”
“什么待几年?这里还会赶人吗?”素玉从没听过这里会赶人,此刻听了吓一跳。
他千辛万苦跑一趟,要是还没见了裴仙师面就被赶出去可太倒霉了。
“不是的,是踏云门有规矩,若是不能通过入门测试,便只能为外门弟子,进不得内门向正经仙尊长老学习。”
“这问你待几年,便是问你天赋和修为如何,有没有信心进入内门。”
听完吴飞霜的解释,素玉不解道“不是说会须君立的规矩,走到山门口的便可拜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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