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誉和顾拥川这才往沙发走,水生苦恼地皱着眉问:“怎么会受伤呢?村里发生什么事了?”
“我只是帮一个客户解决他家里的小问题,没有危险。手伤是自己一不小心弄的,千万别让二大爷知道了。”唐誉可不敢想这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水生倒是耐心地听完了,先伸手给唐弈戈顺顺气。唐弈戈小时候也是他和二哥带过的,是他们大宝,哪一个发脾气他都着急。等到顺气顺得差不多了,水生又问:“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瞒着家里人呢?太危险了。”
“我没想太多。”这倒是唐誉心里话,他的计划就是在市区住几天,谈好合同就回来。谁能想到刘金贵还有那样一出。
“二大妈,你也别太着急了,你情绪不能太激动。”顾拥川也劝,“唐誉他带着保镖呢,大家都在,按理说是不会……”
“你闭嘴!”唐弈戈冷不丁插话。
闭嘴的顾拥川用鞋尖碰了下唐誉。唐誉往水生的旁边靠靠,说:“是我考虑不周,我以后再也不会瞒着家里。”
“瞒着你舅舅确实是你不对,以后可不许了。但你也要多点警觉,不要以为玉宸在身边就万无一失。”水生摸着他手上的伤,心痛难当,“我也很生气,只是我对着你实在发不出脾气来。”
唐弈戈一口气喝完了黑咖啡,径直走向楼梯:“从明天起,唐誉就在家里歇着,不用去工作了。”
“小舅舅,我真的不能放下工作。我还答应了那些艺术家要开画展呢。”唐誉跟着站起来,“我答应他们了,做人要言而有信,不能出尔反尔,这还是你教我的话。”
“好,你在家联系画展,在规定的时间里,我亲自盯着你联系,画展照样办。其余的时间就歇着,一切按照我说得办。还有,手机让星海拿回去拆了,看看有没有人装了跟踪器!”唐弈戈踩上台阶。
这简直是当头一棒,唐誉只能看向二大妈,用眼神求助。二大妈也觉得有点过了,开口说:“其实……”
“没有其实!二嫂,他现在有多危险你不是不知道,你不能再惯着他了!”唐弈戈猛然转身,势如破竹,“当年的事……那人怎么说的?”
水生眼里有恨意,有内疚,有痛苦。当年陈念国说,陈宗岱死在25岁,他要一命换一命,不惜一切代价也让唐誉死在25岁。唐誉绝对活不过他的儿子!
“小舅舅。”唐誉再次开口,以前的事他略有耳闻。
“你别求我,哪儿也不许去,连老六一起,你俩给我老老实实的!”唐弈戈一想起这件事,强大如他也会头皮发麻,“你读研第二年,大巴车撞上你的车,要不是你的车有顶配防护,8个安全气囊,6个人一起护着你……”
他说到这里,也不忍说下去。就是因为这件事,唐誉的毕业拖延了一年。但最终调查结果只是意外,所以全家人才让他读完。但就是这个决定,差点成为全家最大的失误。
“你原本决定回国那天,狙击手的望远镜都开了,子弹把你手机都打飞了!”唐弈戈也不愿意提这事,当天全靠命大,“你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水生顿时攥紧了双手。
“没有我的允许,不用出这个门!”唐弈戈独断地转过身去,走了几节台阶又说,“周末请医生来,今年你的耳朵还没复诊。”
顾拥川看向唐誉,爱莫能助,你先乖几天吧。
又劝了一会儿二大妈,顾拥川才离开金舆东华。他助理来接他,一上车就把一份文件递过去:“白洋,查清楚了,有大问题。”
大问题?顾拥川飞快翻阅,眉心越来越紧。
“要不要通知唐总?”助手问。
“先别说,这件事太大。”顾拥川把文件袋拴紧,苦恼地看向了夜色。
第二天,白洋醒来后先看手机,果然没有信息。
他简单地吃过早饭,收拾了一下,因为刚刚结束出差所以有一天假期。现在他准备去验证那个想法,回去看一眼金铃铛到底是不是唐誉太爷爷那一串。
第33章
白洋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他掏出钥匙,都有些不习惯。学校附近的老破小换了密码锁,现代城也换了密码锁,以前在学校住宿,和屈南一起住双人宿舍,他们的门都不怎么锁。
门打开了,白洋进入了他曾经很熟悉的家。
家里已经大变样,最起码他是找不到一星半点曾经的痕迹。但哪怕家里再怎么简装都无法摆脱户型大小的限制,普通的居民楼层高也不算突出。白洋在门口站了十几秒,目光停留在主卧的门上。
以前就是在那扇门上头,挂着一串金铃铛。
金慈寺他没有去过,但妈妈张怜云是信佛的,有时候也在屋里烧香。当然他们烧的香不可能是什么太好的,也不经常烧。
白洋静静走向那扇门,试图从记忆里抽取一段画面。他学着母亲的手势,将手按压在门上面,金铃铛就会随着人的拨弄发出“叮铃叮铃”的清脆响动。不知不觉间,那串铃铛在家里挂了许多个春夏秋冬,日日夜夜。
会是金猪铃铛吗?白洋并不肯定,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啊。
就在他回忆的片刻,主卧的门刷地拉开了,快得白洋猝不及防。
“我还以为进来贼了呢!你也不出声!”张凯云像刚刚睡醒,不耐烦地扫了白洋一眼。他的头顶有一半头发都白了,脸上挂着两道横纹,身上冒着常年吸烟的烟油味儿。
脚下踩着拖鞋,踢踢拉拉地往客厅走去,同时撞开了站在原地的白洋。到了客厅,张凯云先是摸兜找烟,又在桌子上寻摸打火机。没找到火儿,他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打火机,去厨房拧开灶台,点着了烟。
“用你的时候就他妈找不着,用不着你的时候总他妈碍眼,找个火儿都难。”
白洋静静听着,聪明如他,怎么会听不懂舅舅这根本不是在骂打火机,而是在骂人。
“对了,你怎么还有这里的钥匙?”抽着抽着烟,张凯云像如梦初醒。
“我不回来。”白洋也不和他多说,“我想问问我妈的遗物在哪儿,我找东西。”
张凯云在厨房掏了掏耳朵,装作没听见。
白洋不怎么回来,对舅舅也没有太大的耐心。但母亲去世那年自己还小,所以她的贵重物品都是舅舅收着,自己没有拿到一分一毫。“我找找东西,不拿贵重物品。”
“呸!还贵重物品?你妈有什么贵重物品?这话你说着心不心虚?”张凯云见到这个外甥就烦,“把钥匙给我,以后别回来!”
“我妈的东西,我有权利看看。”白洋对张凯云的态度已经习惯了,丝毫不意外。
“你有权利看看?你有什么权利啊?我没听错吧?这是你这个姓白的能说的话?”张凯云从厨房冲出来,怒发冲冠,看仇人一样,“当年你脖子梗得多硬啊,一辈子不回来!在外头饿死了也不求着我们!你不是有个很厉害的朋友吗?那什么南的,他不是说管你吃喝拉撒吗?找他去啊!”
小时候,白洋总是和张凯云吵架,受不了他总是从妈妈手里拿钱,但现在,白洋连一点吵架的想法都没有。“我说过,我只是看一眼,看完了我就离开。这个屋子当年你霸占,我争不过你,也没打算争。你说得对,我姓白,在你们张家就是外姓人……”
“你他妈放狗屁!什么叫我霸占?你爹不捅你妈那两刀,我能垫补医药费吗?你妈看病那年谁给你们出钱?连饭都吃不起了还装什么有骨气?要钱没有的下三滥!”张凯云瞬间翻脸,他就不乐意听别人说自己霸占了姐姐的房子,轰走了姐姐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肉。
什么叫轰走?姓白的又不是家里没人了!白晖还有个姐姐,当年说养着她弟弟的骨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张怜云已经是白家的了,轮不着娘家人管!
白洋忍不住咬了下后槽牙,往事重现,客厅里又一次充满了血腥味儿。
爸妈总是吵架,白洋从小就习惯了。他仿佛没怎么睡过好觉,每天半夜都能听到白晖的咒骂,最可怕的是那些咒骂深深地烙印在他脑海里,成为了挥之不去的回忆。他痛恨白晖对母亲恶言相向,结果命运给了他一个“大惊喜”,他长大之后,说话和白晖一样,总是那么刻薄。
出事的那天晚上,白洋已经睡了。听到惨叫声后他迷迷糊糊从卧室出来,只看到落荒而逃的父亲,和倒在血泊里的母亲。
“你爸那烂赌鬼,输光了自己的房,住着我们张家的房子。你妈最后住院谁拿钱?”张凯云要和他算这笔账,“你爸想杀你妈,没杀成,在外头合伙儿杀了人,我没给你扔出去就算对得起你!当年我给你妈花了十几万……”
“这房子给没给你?这房子是你的吗!”白洋打断他。
张凯云打了个磕巴。
“这房子够不够十几万?这几年北京房价涨没涨?”白洋不愿意翻这笔旧账,因为每次翻起他都会回忆起最不快乐的日子。当年出事他还小,争不过,长大了不想争了,只想远离。要不是为了那一串金铃铛,他这辈子都不想和张凯云再有联系。
什么血缘关系,都不如金钱利益来得实在。如果当年有钱,妈妈可能不会死。
张凯云自知理亏,当年他也被街里街坊指着脊梁骨骂,说他吃了姐姐的绝户。但白晖在外头杀人蹲了监狱,他儿子也有姑姑,这房子说什么都要占了才行。所以面对长大了的白洋,张凯云的第一反应是理亏。
他也没预料到这孩子不长歪,没随了他那个爹,反而板板正正的,长得这么有出息。
理亏的下一步就是恼羞成怒,张凯云抄起手边的调料盒抛向白洋!还想看你妈的遗物?张怜云那点东西,从头到尾都被张凯云抄了多少遍,一点儿用都没有!
调料盒丢出一道抛物线,承载着张凯云阴沟里的伎俩朝着白洋的脑袋丢去。白洋脑袋一偏就躲开了,但他的这种闪躲放在张凯云眼中更是怒不可遏,是反了天了!他快步走向白洋,上一次见这小子还是几年前,那时候就知道他考上了个了不起的大学。
真没想到混得有模有样。张凯云自己的儿子张博都没这么有出息。家里人不一定盼着好,他每天就盼着白洋不好,多亏他爸那档子事,堵了这死小子往上走的路,不然白洋要是真考上什么,张凯云得气梗了!
满怀着嫉妒和愤怒,张凯云冲到白洋面前,只不过迎面而来的不是空气,而是白洋的一拳。
砰!打得他满眼金星,眼眶裂痛,牙床子发酸。
砰!又是一拳。
这回张凯云完全站不住了,捂住牙晕坐在地上。他怀疑门牙都松动了,指着白洋骂道:“你小子……你小子……”
“这个地方,我不会再回来了,这两拳,算是我替以前的自己打的。以后要是在大街上遇见你,你最好躲得远远的,不要让我看见,不然我见你一次,就揍你一次。”白洋将钥匙丢在地上,转身而去。
金铃铛没找到,还勾起了白洋的往事回忆。他两手空空地回到老破小,还买了两听啤酒回去。滴水观音长得茂盛,有着压不下去的生命力,白洋有时候就羡慕它,仿佛不会死似的,每年还能分出好几盆。光是屈南就分了两盆回去,养得很不错。
真牛逼。白洋对着滴水观音开了一听啤酒,计算着白晖出狱的时间。
白晖是个怂包。反正白洋有记忆以来,父亲就一直是这么一个人。不管是生活里的大小事还是工作里的矛盾,他都是个缩头乌龟,永远唯唯诺诺,但只有一件事能改变他的脾气,那就是赌博。
他偷家里钱的时候,那真叫一个胆大包天。他偷别人钱的时候,也是不怎么怕死。所以白洋有一段时间里根本想不明白他怎么就把妈妈给捅了,直到张怜云死前拿出了一张银行卡,里面存了18万。
白洋便明白了,他是为了要这张卡,妈妈不给他。
张怜云住了一段时间的医院,白洋陪着她,见惯了世态炎凉。张凯云说不治了,也就只能不治了。临死前妈妈发高烧,烧得糊里糊涂,一直说胡话,拉着白洋一直说:别随便结婚,别结婚。
她一走,张凯云要那张银行卡,白洋不给,他就收了房。紧接着白晖出事了,他参与了一件杀人案。
都是赌博的人,有人欠钱不还,就有人想要威胁还钱。白晖对杀人的事情不知情,他以为屋里在要钱,就给人家看了门,结果里面死了人,他们这些主犯、从犯一个都没跑。再加上聚众赌博,数罪齐发,白晖进了监狱,扔进去改造。
从此之后白洋开始了寄人篱下,时不时去姑姑白兰家里住一段,照顾照顾小几岁的王笑凡,就盼着冬训、夏训,这样就住宿了,不用再看别人脸色。
等到上了高中,白洋除了住校、住队里,大部分时间,住在屈南家里。
屈南家里人对他虽然很好,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家,白洋很拘束。等到上了大学,白洋在宿舍里找到了归属感,体院成了他真实的大家庭,然后……就是这里。
白洋又喝了一口冰啤酒,右侧脸被夕阳晃得瑰丽一片。
对于这些家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断联,金铃铛估计找不到了,他再也不想见张凯云,就当没有这个舅舅。其实找不找得到,对白洋而言已经不再重要,那天唐誉靠在他肩膀上,诉说往事,白洋就像是躲在角落里的小老鼠,窥视着别人的幸福。原来这世界上真有不求回报的爱和花钱,只是为了给唐誉祈福,那位老爷子就能花这么多钱。
白洋很震撼,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张凯云也好、白晖也好,甚至包括妈妈,他们总是会先把钱的数目说出来,每一消费背后都有情绪。
白洋在唐誉的身上看到了另外一种人生,刺痛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等到两听啤酒喝完,白洋看着窗外,再一次站了起来。他伸了个懒腰,他从那个烂到底的人生开端爬到现在,不会让任何人再把他拖回去。张凯云不行,王健运不行,白晖更是不行。
这是他的人生,他要活得好好的。不管是被空降也好,被夺走也好,他都要一次又一次爬起来,朝最亮的地方去。
这晚上,白洋睡在他和唐誉的出租屋里,第二天按时按点地上班去了。明明只是出差几天,可他却觉得时间好快啊,仿佛一走就走了一个月。陈小奇给他整理了这个月的规划,汤萤做了3个市场销路方案的ppt,婉君将这两天的珠宝展详情递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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