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看看流星雨,新闻说今天这个时间有。”唐誉给二大妈让了一个地方,两人一起看向窗外的夜空,“不知道能不能看见,我想试试。”
水生却说不出什么高兴的话来,一直以来这都是唐家最乖的一个孩子,所以谁也察觉不到他的负面情绪。他总是很乐观,很听话,家里不让他出门就不出了,可谁能知晓他心里的想法呢?
“小宝,你想不想掏掏耳朵?”水生打起精神来。
“好啊。”唐誉起身去拿耳挖勺,充满信任地递了过去。他直接躺在床上,枕着二大妈的大腿。水生的动作一轻再轻,触碰着做了人工耳蜗的左耳。在家里也只有他和爱茉能这样做。
唐誉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唐弈戈早早醒来,在家里跑步完毕的他一边喝黑咖啡一边听谭星海汇报公司情况。当然不是壹唐的,壹唐那么一个小玩意儿还不至于天天汇报。
等水生下楼时,谭星海先站了起来。
“坐下吧,一起吃饭。”水生又把他按回去,“你就是这点不好,学学你弟弟。”
“我弟那是没规矩。”谭星海可不能这样做,水总对他父亲有知遇之恩。
“玉宸那是活泼可爱,你别板着脸。我看啊,你就是跟着他一起工作太久了,越来越像。”水生看向唐弈戈。星海是跟着大宝一起长大的孩子,最是放心。当年他也为玉宸发过愁,这样的孩子不知道放在谁身边好,看来看去还是给小宝最好,两个人有话聊。
要是把玉宸给唐弈戈,估计两三天就被唐弈戈一脚踹回来了,嫌他是个话痨。
唐弈戈难得笑了笑:“二嫂你也太夸张了,我平时也没欺负星海。”
“没欺负他,你总是派他去出差?”水生反问。
“那都是为了公司。”唐弈戈反驳。
水生尝了一口鸡汤粥,孩子有什么事,家长都是最先知道的。大宝总是派星海去高原出差,当然是为了他的私事。“小宝还没睡醒吧?”
“让他睡吧,补补觉。前阵子他上班总是赶全勤,也不知道忙忙叨叨为了什么。”唐弈戈说。
这时候,水生放下了汤匙:“我昨天想了想,还是让他回去上班吧。”
唐弈戈一听,就不说话了。
“咱们不能总是拘着他,对不对?”水生也很犹豫,“他还这么年轻,咱们不能让他在家里过几十年。”
“可……”唐弈戈刚要开口。
“他从小就听话,家里的安排从不反抗,你让他老老实实的,他就老老实实住下,一刻都没叛逆过。可是……当年陈念国的事,是我和二哥留下的隐患,小宝从小到大已经很辛苦了,他也没有怨过家里。”水生悔不当初。
“他就算一辈子躲在家里,我也养得起。”唐弈戈说。
“我知道,但咱们不能这样做。从明天起,从老大到老六我要重新培训,陈念国那边我主动去找,我来解决这桩事。”水生说。
唐弈戈拿起咖啡杯,看不出同意还是没同意。
10天之后,白洋在周六起了个大早。
昨天唐基德告诉他今天那个画展会开,就在艺术馆聚集地798,白洋打算去看看,“验收”一下唐誉的辛苦成果。
798这时候人挺多,在众多艺术馆里,这次以“自然”为主题的画展格外好找,门口摆放着两大排花篮,阵仗不小。唐基德和岑书卉作为明面上的策展人已经到场,正在和媒体接洽,白洋打了个招呼,领了一份画展简介,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画展简介上有参展的艺术家介绍。
唐誉还真是言出必行了。白洋拿着那份简介,仿佛捏住了这些艺术家的独木桥。他站在原地笑了一下,回忆起自己和唐誉在街边吵架那天的情景。
算了,看展吧。白洋把简介收好,在画展里兜兜转转。主题是“自然”,但画作风格却不拘于此,每个人都有独特的细节之处。白洋对艺术品一向没什么鉴赏能力,只能根据本能判断“好不好看”,而这个好看程度还是主观评分。
直到他忽然间转了个弯,来到了一条小巧的走廊。
走廊的两侧挂满了画作,全部都是羊。
第35章
很多只羊。
白洋从来没见过以羊为主题的画作,可能是这个形象不怎么讨好吧。没有牛那么喜庆,没有小猫小狗那么可爱。唐誉还说羊在国外是什么……邪恶的象征。
可眼前的羊,却让他感受到了写实和清新。
画作里的小羊都那么可爱,白绒绒软绵绵,未经沧桑,头上顶着犄角,对新世界充满好奇。白洋缓缓走进廊道,对艺术毫无见解的他学着鉴赏,试图看出这里面的艺术价值。
不再是价格,而是价值。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走很缓。让一个习惯奔跑的人慢下来很难,顺着画框,仿佛已经铺出了第二条路。光线渗透进来,烘在皮肤上温暖干燥。
有的羊在奔跑,有的羊在睡觉。在看到一群羊飘在河面上渡河时,白洋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他知道这是什么,是生日礼物。
他从来没告诉过别人的事,第一次告诉了唐誉。不知道为什么吹蜡烛,不知道庆祝什么,白洋用藏在心里的秘密本能抗拒着这一天的到来,4月19日被反反复复标记,又刻意故意忽略过去,当作无事发生。
再一转弯,他来到了一个侧室。房间是一片柔和的橘粉色,和走廊的洁净简洁风格迥异。白洋不确定这是租赁场地本身的装潢风格还是有意改之,但他现在也没心思去确认其他。
在正前方的墙上,挂着一幅长宽大概都有1.5米的巨型画作。
一只羊在吃草。
绿色草地无边无垠,蔓延到天边,分不清了边界线。
白洋的边界线也在模糊,湿润,最终和天边不确定的光线融为一团。画里的火烧云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燃烧,晚霞降在人的额头上,都带着时光荏苒和岁月如梭,每一丝色彩都有着墨重点。白洋忽然觉得肩膀很沉,大气压变强了,挤压他,占据他,逼近他。他从脚下走进画布,漫无目的游荡在绿茵之上,草叶扫着他隐隐作痛的膝盖,又不失为一剂良药。
白羊在草地中间。
几分钟之后,白洋如梦初醒,走向了那幅画作。他第一时间寻找着右下角的标注,画家名叫田佳佳,应该是一位小姑娘。画作的名称就叫做《白羊》。
价格是……5,0000。
白洋盯着这几个数字,一盯就盯了几十秒,最后摸了一把标注,还是退了回去。
整个画展很成功,最起码从白洋的视角来看,真的很成功。唐基德和岑书卉认真负责,一会儿张罗拍摄视频,一会儿和开幕主持人对接。接待室变成了化妆室,有专业的团队服务于主持人的装扮,媒体已经汇聚一堂。
现场出片的二维码就贴在进口处最显眼的地方,所有人都能拿到自己第一手高清资料。
白洋拿了一杯粉色的香槟酒,桃子味儿,没什么度数。他没打扰基德工作,再次转换工作视角,评估着这一场展览下来会有多少收益。不远处走过来一个人,那人没认出自己来,可白洋从小就有着人脸识别的过目不忘本事,眨眼间认出了他。
就是上次在珍珠画展上面,和自己聊过天的那位讲解员。他还和自己聊过“太阳系”,讲了一些宇宙天体的知识。
两人擦肩而过,白洋心领神会,这人的出现意味着画廊代表们该到了,真正的买家正要上场。
那自己就先撤退吧,一会儿忙起来,唐基德和岑书卉更顾不上自己。白洋发自内心地希望今天能卖出一些,让每一幅作品都找到真正欣赏它们的顾客。
人越来越多了,进口处甚至要排队,两边才能错开。鲜花比刚才进来的时候还要多,各路人马都来庆祝本次画展顺利开幕,其中不少人应该是给壹唐拍卖行一个面子。白洋也参与过策展,虽然他本身并未单独担任过策展人一职,可其中的难度可见一斑。
能在这样短时间内就准备好,大部分人看的还真就是壹唐。
离开画展,白洋点了一支烟,顺着台阶走下去,一阵风刚好吹向他。他浑然不觉地停下了,用力分辨着方才有没有闻错,好像闻到了岩兰草的香气?
那种清冷又不冰冷的干净气息,让他想起哈尔滨的大雪。
这个季节,怎么会有岩兰草?北京更不会有这种植物。唐誉曾经说过,他过生日的时候才是岩兰草长好的季节,而且这种草不会长在北方。就算是春天,北京一场倒春寒下来,岩兰草就全部活不下去。
那为什么又闻见了?白洋抬头寻找,又一阵风吹过来,几米之外的唐誉和香气一同抵达眼底。
唐誉站在一棵树下,笑得那么自然,仿佛这一段时间的不见都是假的,两人只是转了个身,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白洋快步朝他走去,一走就走到了面前。
“喜欢么?”唐誉率先开口,“生日快乐。我这算是给你补上了,以后你可别再翻旧账,说我专门挑你过生日那天和你在大街上吵架,害你一碗长寿面都没吃好。”
白洋认真地看着他的面孔,看了又看:“你怎么出来了?”
“偶尔也得放放风吧。白队可真是的……”唐誉看向他指尖燃烧的香烟,“不奖励奖励我?”
白洋一愣,低头看向香烟,马上说:“你怎么这么幼稚?”
“玩儿玩儿嘛。”唐誉指了指头顶。
就在他们不远处,黑色的商务车静静等待着,水生时时刻刻关注着车外,大腿上放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他左侧坐着的男人一脸凶相,眉目中显露出隐藏不了的狠厉和杀气。
“你们几个小子盯紧了,别让陌生人过去,离太近了也不行。注意人流量,人多了就带少爷回来。”谭刀按着耳麦。
坐在他后排座的就是他的小儿子,谭玉宸。在水总面前谭玉宸还能撒撒娇,在亲爹面前谭玉宸只觉得浑身疼。刚从艺术村回来的那天,他就让他爸拿皮带给抽了一顿。
“玉宸!”谭刀回手就拍他脑袋,“以后少爷在外头行动,你们就像今天这样。你最远不能离开两米!”
“知道了。”谭玉宸连连点头。
“再有一次我就抽死你。”谭刀瞪过去。
谭玉宸不吭声,只点头。
“老谭你这样也不对,说归说骂归骂,不要动手。”水生打断他。
“他惯着少爷胡闹,我不抽他我抽谁?”谭刀想起来一阵后怕,他和水生出生入死,那些惨烈的状况他们都是亲眼所见。不管是谭星海还是谭玉宸,这两个儿子在谭刀眼里都是不合格。他们生长在“和平年代”,他们想象不出从前人的爱恨能搅动多少波澜。
“他们都不如你啊,一帮小崽子。”谭刀发自内心地说。水生当年那才叫专业,只要他察觉到危险,二哥就算再不高兴,水生也能拦下来,哪怕翻旧账。那时候水生脖子一梗,经常说“有本事就从我尸体上迈过去”,给二哥气得火冒三丈。可大部分时候水生的预感都是正确的,避免了很多很多次危险。
所以在很多人眼里,水生比唐二还不好对付,他就是唐二的左膀右臂,军师心腹。年轻时候谭刀也很拼,眉毛一立起来,每个人都怕他。但后来谭刀最熟练的业务就是背诵《刑法》,必要时刻务必要拦住水生,避免他杀红了眼。
水生时时刻刻关注着外面,转而问道:“陈念国找到了吗?”
“还没有。”谭刀回答,“你打算先下手?”
“先找到再说。”水生若有所思,“我不能让小宝搭上几十年的光阴,那天我查了新闻……根本就没有什么流星雨。他是孤单到睡不着,只是他从来不和别人说。”
谭刀作为他的二把手,一瞬间就看透了他。“你不会想找那王八蛋一换一吧?”
“如果能换,你以为我不想换吗?”水生巴不得可以呢,但是他也心如明镜,换不了。陈念国并不是为了杀谁,他要的是报复,用唐誉的惨剧来报复唐家。所以他蛰伏多年,让唐家放松警惕,在唐家充满戒备的那些年销声匿迹。
在唐誉读研的过程里他也没有动手,那一场车祸确确实实和他无关。所以全家同意唐誉读完研就立马回国。
这就是陈念国的阴险狠毒之处,他选择在唐誉回国这天动手。全家人欢欣鼓舞等着小宝回来,屋子收拾整齐了,他最喜欢吃的金猪馒头也做好了,只等着平安抵达,开车接他回家。在全家最幸福的这时候陈念国找专业杀手放了冷枪,他要的,就是唐家人的期盼落空,就是他们再也等不回来唐誉回家。他要让唐誉冰冷地留在异国他乡,要让每一个唐家人泪流满面,不远万里想办法接回他冰冷的身体。
不能再想了……水生一阵心痛,浑身肌肉都紧巴巴的。就算现在自己走到陈念国面前,给他一把刀,陈念国也不会要自己性命,他的目标始终如一。
“爸,水总,你们放心吧,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我一定好好保护唐誉。”谭玉宸看出水总神色有变,“艺术村的事再也不会发生。”
“你早就该这样!就你之前那漏洞百出的保护,我要不是你爹,我都怀疑你就是陈念国派来的卧底!我要是陈念国,看到你我就乐开花了!”谭刀怒斥了一顿,跟着水生一起看向了窗外,“那个人要不要查?玉宸说他们是大学同学,可谁知道这几年人心变没变?万一他已经被陈念国买通了呢?不能掉以轻心!”
“这件事,你先不要插手。”水生轻轻地摆了摆手。
在他窗外,好久没出门的唐誉笑着看向头顶,一个圆得不能再圆的烟圈正在扩张,像是一个天使的光环悬浮在空气里。
白洋咬着香烟,深吸了一口,又朝着上方吐了个完美的烟圈。
这一次见面并没有持续太久,唐誉短暂出现了一刻钟,再一次从白洋的世界消失。白洋仍旧按部就班工作,左眼余光中SVIP办公室一直空着。
6月1日这天,壹唐要公布上季度最佳员工的人选,优胜者可以拿到5000块的奖金。
白洋刚挂断一个电话,递给婉君一份合同:“把这个复印5份。下午6点咱们跟着张伯华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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