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洋和陈小奇出师不利,当然这也是预料之中。肖伟亮上了车,拐弯出库时还故意撞了下白洋,用力鸣笛两声。白洋和陈小奇退到安全区域,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走吧。”半晌后,白洋弯腰捡起了他的名片。
名片脏了,他用力地擦干净,不让自己的名字沾上尘埃。
咖啡厅里,唐誉同样一筹莫展。
老五开车把岑书卉和田佳佳带了回来,两个姑娘家头一次被人跟踪,这时都有些坐立不安。唐誉先安慰了她们几句,朝着老五点了下头。
老五把一张照片放在桌子上。唐誉再把照片推向她们:“这个人你认识么?”
岑书卉先看,摇摇头。田佳佳看了一眼,马上认出来:“我见过!”
“你是不是去过伊甸画廊?在亮马桥那边。”唐誉提示她。
田佳佳回忆,亮马桥这个地名她陌生,人生地不熟。但“伊甸画廊”她有印象,那是一家靠河岸的画廊,很有风情。“我去过。”
“那就对了。你发现了《云渺》系列的画法和使用元素与自己3年前的画高度重合,然后在各大画廊里寻找《云渺》系列的作品,这肯定也引起了对面的关注。相片里这个人叫王涛,他就是伊甸画廊的法人。之前他给了别人一笔钱,让那人用红油漆泼花了我的车。”
这样一想,唐誉就更生气了,徐姨的小鱼头现在还在4S店里保养呢!
“他为什么这么做?”田佳佳头疼了,画画忽然不再是一件单纯的事。
“因为有人想阻止你的《灵山》上拍。”唐誉贴心地换了名字,如果再提《云渺山海经》那对真正的创作者无疑是二次伤害,他不愿意看到认真努力的人付之东流,竹篮打水一场空。
田佳佳茫然地看着他,显然,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她不懂。
“这后面的事情我去处理,你们放心,我会保证你们的安全。老五。”唐誉看向右侧。
老五马上站起来。
杨宇文虽然一字不说,但心里的预言已经得到验证,唐誉绝对不是镶金海归。
“你亲自开车带田佳佳回去拿资料,送回来之后,找个安全的地方安排好她。”唐誉相信老五的反侦察能力,“小岑,你就别跟了,这件事原本和你没关系,我不想你牵扯其中。”
“谢谢唐组长。”岑书卉今天对他刮目相看,这个人……好像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先把资料拿回来吧,其余的……我再想想。”唐誉看向了手机,他需要好好安静一下,理清问题的关键。
咖啡厅会议结束,大家各自回到工作岗位,很默契地闭口不谈。仿佛刚才只是SVIP的组长为了欢迎新组员的来临,请他们下楼喝了一杯咖啡。进屋之后,唐誉就把玉宸拉过来:“薛思亦查清楚没有?”
“查了,他家是做海鲜贸易的,和艺术不沾边。”谭玉宸说。
“海鲜?”唐誉一时想不通,还以为薛思亦也是一个圈内人,“总之,你让老五先把王涛盯紧。然后……”
“然后什么?”谭玉宸心有灵犀,肯定和咩咩有关系。
“然后,你晚上抽空问问,他那边进度怎么样。”唐誉拿起手机,打开了聊天页面。他有一种直觉,今天的白洋……其实很需要自己。
他从来不会这样软弱,居然轻而易举暴露出情绪上的起伏。按照他从前的臭脾气,哪怕天塌下来,白洋也会找个地方疗伤,把所有的痛苦隐藏起来。等到他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一定是光辉璀璨,无人能敌,无坚不摧。
但是他居然为自己改变了。
他先是主动给自己打了电话,又打了视频。如果不是无意间看到了杨宇文的咖啡杯,其实白洋已经要说了!就差这一步,唐誉也不能怪杨宇文,毕竟只是咖啡杯入镜。
此刻,唐誉为白洋的改变而欢喜,那头领头羊的犄角终于不是只会顶自己,而是已经学会了用犄角轻轻地蹭自己,寻求安慰。
再近一步推理,唐誉猜测那边必定遇上了白洋处理不了的事情。
就如同自己面前一筹莫展的乱况。
等到回到公司,唐基德率先进了办公室,悄悄地递了一张纸。
唐誉低头一瞧……
[刚刚我和小奇联系过,白队那边有点麻烦。]
“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处理。”基德是白洋的小棉袄,唐誉深以为意。现在工作照常继续,唐誉忽然间很想念茶水间的一切,他再次点开手机,确定送给白洋的生日礼物已经快到北京,这才放心。
他已经不放心太久了,特别是研究生出车祸之后。唐誉还记得被凶猛弹出的安全气囊包裹是什么滋味,像被气球夹住身体,又塞进了滚筒洗衣机。车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唐誉被气囊挤压,浑身动弹不得。
他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拨开气囊,从翻面的轿车里爬出来。但不得不说,唐誉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很难杀的人,全车保镖都受了伤,或多或少有些挂彩,受伤最严重的就是离自己最近的玉宸,头上还缝了5针。
受伤的6个人把自己从车里拽出去,唐誉全身无损。或许冥冥当中太爷爷真的给了自己99条命,从早产、进保温箱、肺部感染、耳朵手术、食物中毒,再到车祸,致命狙击,每一次,自己都能活下去。
也不知道陈念国会不会破防。唐誉苦中作乐地想,陈念国估计都没见过自己这么难杀的人,他要崩溃了。
也就是那次车祸,更加坚定了唐誉要把白洋弄到家族产业里的决心。当年他秋招,他小棉袄基德送过去的资料大部分都和唐家有关系,哪怕他不选壹唐,也会进入其他的唐家人公司。
到了下班时间,老五终于把田佳佳安排好,并且带回了她宝贵的资料。唐誉带着资料回家,细细观察,资料里田佳佳穿着大背心,脚下有几个啤酒瓶,地面、墙壁和衣服上淋淋洒洒都是颜料。
她没有美术宣传片里面画家的优雅,反而是迷茫和焦虑的。她也没有那么干净,脚下的洞洞鞋上还插着碳素笔。
而坐在她旁边的人,就是林雾,也就是当年的“冬华”。
“好,这些东西我来保管吧,王涛一定想不到她会找上自己。”唐誉拿着的不止是资料,也是一个艺术家的未来。他仿佛成为了一个维持公正的审判官,决定要敲下正义之锤。
而客厅里,谭玉宸也没闲着,把今天发生过的事情都告诉了白洋。白洋从停车场回来就一直在连锁酒店里,他不敢回医院告诉她们结果,而且还想再试一把。可谭玉宸告诉他的大事又拎起了他另外一根神经,那幅画怎么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现在就是僵在这里了,我们能跟踪王涛,但如果直接给王涛按住,他一定不会说薛思亦是怎么回事。充其量他们就是承认呗,说不想上拍,想要压价。]
谭玉宸发过去后满目愁容,等了几分钟,又问:[你那边怎么样?]
这样一等就等了一刻钟,谭玉宸几乎快放弃了,以为白洋一定不会回复,手机却在这时候收到几个字:[我和小奇都觉得自己很失败。]
唐誉还在书房里整理思绪,时不时拿出全家的全家福看看。爸妈两家都姓唐,两个唐家沟通爸妈的爱情结合,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唐家。拍全家福的时候人都要站不过来了,连摄影师都称赞真是人丁兴旺。
唐誉看着看着,情不自禁地笑了笑,爱上面每一个人。突然书房门被人敲响,唐誉放下照片:“进。”
“出事了。”谭玉宸一进屋就说,并且把自己的手机放在书桌上。唐誉拿起老六的手机,拇指按住屏幕往上滑动,越看越皱眉。最后一行字,是白洋发过来的单位地址。
唐誉的眉心也在这时候松开了。
他拿起了手机,拨通了陆卫琢的电话。
陆卫琢正在陪老爷子下象棋,四合院里朗朗清风,这时候是最舒服的时节。不然等到夏天,院里就会有蚊子和蝉鸣,紧邻二环路的四合院哪怕藏得再深,赏月都觉得聒噪。
“爷爷,您先下,我接一下小宝的电话。”陆卫琢放下龙井茶,拿起了手机。他陪着爷爷下棋一向都是静音,就是不希望有人打扰。但唐小宝的电话不能不接。
“喂?”唐誉估计他这时候陪爷爷下棋呢,“爷爷在么?”
“你是不是应该先问问我啊?”陆卫琢笑道。
“你都接电话了,肯定在。”唐誉先说,“我前阵子买了几棵茶树,都是不对外的,专门出云顶白茶。最老的一罐子都十年了,过几天送给爷爷先喝。”
“你就会讨人欢心,说吧,什么事。”陆卫琢说着挪了一下他的车,顶住了老爷子的偷袭。
“没有没有,我没事也能找你。”唐誉清楚这件事不好托人,所以故意绕了弯子,“琢哥,明天来我公司一趟行么?”
“你先说。”陆卫琢又动了下棋盘上的炮。
“唉,我有个朋友在武汉出事了,我想找你帮帮忙。”唐誉只能先说。
“行,明天我去壹唐找你,见面细说。不聊了,我先陪爷爷下棋。”陆卫琢算是同意了,率先结束通话,随后又往前进了下马,对爷爷说,“将军。”
“哈哈哈哈,你小子!你小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你爸那个臭棋篓子强多了!”陆老爷子拍腿大笑,又问,“刚才谁来电话?”
“小宝,他说给您买了几棵茶树。”陆卫琢当然知道这事没这么简单,能让唐誉亲口求人,大概这个“朋友”不会是什么普通朋友。
放下茶杯后,陆卫琢看向身后的特助:“准备订机票吧,我亲自去武汉办事。”
而武汉的连锁酒店里,白洋正在给谭玉宸发语音:“你先别盯着薛思亦查了,要查就查林雾。有没有可能这都是林雾一手策划的?”
对,就是查他!白洋想方设法给唐誉解决难题,这事说不定关键在林雾身上,其他的都是烟雾弹。
第47章
“等等啊,我把电话给别人。”谭玉宸不想当传话筒了,用肩膀顶开了书房的门。
唐誉挂断了陆卫琢那通电话就在想,会不会他想得太复杂了,其实这件事就是林雾一手策划?
那他的出发点是什么?
“电话电话。”谭玉宸先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将自己手机塞在唐誉手里,然后知趣儿地离开。关上门时,谭玉宸用口型说“咩咩”,这样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白洋?他偷偷给白洋打电话?唐誉能猜到白洋会是什么语气,把手机放在耳边:“喂……”
“唉。”白洋先是一声叹息,六儿你可太能了。
“叹什么气?今天不打官腔了?”唐誉这回主动给台阶。
“对,我特别喜欢打官腔,你小名是不是叫‘唐官腔’?”白洋接话。
唐誉把椅背往后靠靠,两个认识太久的人大概就是这种状态,给台阶快,下台阶也快,不再纠结到底谁更主动。反正到最后两个人还会纠缠到一起去,剪不断理还乱。
“懒得理你……老六给你说什么了?”唐誉揉了揉太阳穴,“是不是都告诉你了?其实我怀疑……”
“林雾,对吧?”白洋面对唐誉,就像看着一个完全翻面的自己。
“可是呢?”唐誉说话又开始吞字,反正他吞掉的字,都会被白洋完整地脑补出来。可是林雾这样做是为什么呢?他真不怕自己查到他头上,毁了他正在上升的美名么?
白洋先是在心里骂了自己几顿,这边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好,就开始操心唐誉那边的烂摊子。其实哪怕他不说,唐誉的脑子一旦反应过来,操作很快,他已经怀疑到林雾头上了。
“为了钱。”但白洋把他失去的那一块拼图补上,让他操作得再快些。
唐誉站了起来,走向窗口,这边能一眼看到香港马会。那些闪烁的灯光暗传了某种信息,他为什么没想到呢?
“你别把事情想太复杂。”白洋继续说,“我知道你怎么想,你是不是怀疑……如果是林雾动手威胁了陈小奇又威胁了你,他的诉求是回收田佳佳的《灵山》?”
唐誉默认了,他就是这样想。现在林雾的事业如日中天,其他的画再怎么说都是他亲自画的,唯独《灵山》不是。他为了毁掉劣迹,不惜在太岁头上动土?
可白洋却告诉他,太复杂了,自己想得不对。
“他已经敢把《灵山》拿到市面上流通,就说明他根本不怕。咱们再退一步,《云渺》系列真的都是他亲笔吗?他3年前就敢拿别人的画冒充要价,你以为他就不敢找画手顶替?”白洋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人一旦开了闸,尝到好处,就什么都不怕了。他的诉求就是为了钱,他本人不愿意这幅画这么快上拍,拉低了他其他画作的要价!”
“如果真是这样,那所有的持有者都会乱套。”唐誉顺着他的话往下问,“你怎么会想到他只是为了钱?”
“我只是从人的劣根性开始考虑,卑鄙的人没有道德。道德不能培养,是与生俱来的成分。你指望一个拿别人画作成名的人害怕抄袭事件泄露?别做梦了,林雾他只会偷着乐。他没有靠一丝一毫的付出就得到了这么多。这时候不能再从平层视角考虑,你从底层视角往上看看?”白洋一口气说完。
唐誉这会儿倒是沉默了,冷不丁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自己好像确实丧失了某种视角,大部分时间都是白洋给自己补齐。唐誉忍不住开始思考,如果这件事是他的竹马来办,会怎么样?拥川怎么处理?鸽子怎么处理?陆卫琢呢?
如果是二大妈来办,是不是早就搞定了?唐誉再次陷入迷雾当中。
“没有,我从来没这么觉得。”白洋斩钉截铁地说。
唐誉眨了下眼睛,他头一回,听到白洋亲口这样说。
“你只是……咳咳。”白洋确实没说过,骂唐誉的话可以不过脑子说几十种,他斟酌着用词,“你只是没经历过太龌龊的事。不止是你,还有六儿,你们处理过的问题都太罕见了,所以一遇到鸡毛蒜皮反而想得复杂。就好比有人说,最高端的商战往往很朴实,直接抢公章。你以为那些大老板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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