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边,唐誉走向家属楼,回到了医院给贵宾准备的房间。兜里还有一枚铜牌,他先把牌子拿出来,却没挂起来,而是直接塞到枕头下面。
铃铃铃,手机响,他本来正处于情绪激动的震动来回当中,可是在看到来电人的一刹那,唐誉又如同变魔术,能把已经爆发的激烈压回去。
私事私办,公事公办,需要他冷静的时候他可以比任何人都冷静。
“喂。”唐誉接起了杨宇文的来电。
“唐组长,这边工作有变。”杨宇文正和唐基德在一起,两个人一起忙碌,同样一筹莫展,“刘琮那幅画又被两个收藏家放弃了,基德这边新联系了两位,但他们明天只有上午有时间,可以吗?”
“可以。”唐誉闭了闭眼睛,他仿佛又回到了辩论赛上,前头是打得一团混乱的队员,自己必须在言语的火线里抽丝剥茧。
“那好,我和基德这就安排,明天上午是派人接你还是……”杨宇文问。
“我这边直接去。”唐誉猜测他们肯定不止是这一件事,“还有别的问题?”
“有。”说到重头戏了,杨宇文和唐基德预见了一个史无前例的难题,“发布会的场地方毁约,愿意支付3倍违约金。”
“我积极跟进了一下,他们最后的答复是只有明天下午,两个小时。”唐基德在旁边补充。
“媒体这边还在等咱们消息,如果更改时间确实对咱们不利。唐组长,咱们是明天下午紧急发布,还是抓紧时间再找适配场地?对了,林雾又在公众号上发表绘画心得了,他说他曾经在艺术村有一段恋情……”
“好,我知道了,这点我会跟进。”唐誉的大脑仿佛开启了双线并行模式,一边是他和白洋还没扯清楚的感情先后矛盾,一边是发布会的重重难点和转折,场地方一定是接到了老苍的提醒,不愿意插手,“你们去安排,明天下午紧急开发布会,尽快开,免得林雾又在那边狗叫。”
“好的。”杨宇文朝着唐基德点了点头。唐基德马上到旁边去打电话。
“媒体能来多少就来多少,场地布置交给岑书卉,必要时刻你可以调动余婉君和汤萤,忙不过来就借人,说白组长允许的。”唐誉关键时刻也不含糊,白洋的人就是自己的人,反正白洋都在自己手里了,“现场调度交给陈小奇。他和玉宸关系很好,不会不帮忙。”
“好的。”杨宇文记在备忘录上。
“就这样,明天上午我们去见客户,先把刘琮的画敲定,下午开发布会,时间确定后你告诉我。”唐誉挂了这通电话,又和李叔联系,布置好明天的安保工作后才点开了家族群。
得知自己要开发布会,家里面不少人都要来。
唐誉可不敢让他们动身,一个一个压回去,坚决不让,一个都不让!他太清楚家里人的脾气,让这一个来,那一个也偷偷来,到时候这是田佳佳的《灵山》发布会还是唐家大舞台?
就在他安排这些工作的时候,谭玉宸推着餐车进来,把医院专门给贵宾的晚餐一盘一盘往办公桌上放。唐誉再生气也不耽误吃饭,从小到大他对情绪的干扰都能屏蔽很大部分,该吃吃、该喝喝。这就和他吵架差不多,情绪从来都不是最先要务,他要不断输出自己的观点,输出个痛快。
等到吃成了清盘行动,唐誉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了一眼手机。
有一条新消息,是白洋发来的。他刚刚要把手机拿起来,又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年他们去迪士尼,白洋一不小心划伤了手,自己和屈南陪着他去医院。结果他俩看完病先走了,都没等一下自己。
那两个人卿卿我我。
不看了。唐誉可以在工作里冷静,私生活里的小性子全部发泄在白洋身上。他不想随随便便被白洋几句话哄好,他希望这次白洋能正视这个问题,在他的体院友情和自己之间,到底哪个更重要!
“小宝,我能进来吗?”门就在这时候被敲响。
“二大妈。”唐誉打断了思绪,亲自走过去开门。水生拿着笔记本电脑进屋,一进来就问:“你给李成平打电话了?发布会提前?”
“是,这边有点变动,所以提前了。”唐誉拉着他的手到沙发坐下,“二大妈你别担心我,工作上的事情我能应对。”
水生确实是担心,可孩子大了。“好,你李叔一定会保护好你,放心吧。明天……我在群里看,你不让大家去现场?”
“不行不行,你们都去了像什么话?声势浩大,所有人都会紧张起来,外人一看就能看出这是一大家子。”唐誉拉着水生的手抚摸自己的脸,“家里人长这么像,太显眼了。”
“也是。”水生温柔地拢了拢他的刘海儿,唐誉幼儿园时期的表演都是全家出动,一坐就坐足两大排,唐家人特有的浓颜轮廓就像一个印章,一盖一个戳。现在他从唐誉这张脸上看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低落,于是贴心地问道:“怎么了?心里有事情?”
唐誉想瞒,但瞒不住,干脆就靠在水生的肩膀上,用倾诉的语气说:“和他吵架了。”
水生下一刻看向了玉宸,真吵架了?
谭玉宸眼珠子左右摇移,这个我真没盯住,他俩怎么又吵啦?
“唉,吵架啊,小事。”水生便不再多问,摸着唐誉的脑袋呼噜呼噜,“就算不是亲密关系,只是普通关系的朋友伙伴,也会吵架。”
“真的?”唐誉闭上了眼睛。
“是,我和二哥年轻时候也吵架,你爸妈谈恋爱的时候也吵。你瞧唐弈戈那个脾气,将来他处对象估计要吵得天翻地覆呢。”水生是过来人,理解当局者迷,“但是你要知道,吵架不是目的,吵架是沟通方式,对不对?”
“嗯。”唐誉揉揉鼻子。
“我是相信你的,你从小就很会表达情感,所以我不担心你胡乱吵架。”水生对唐家的孩子都很放心,“只是吵架不要太伤感情,不要说伤人的话。”
“吵急了谁知道说什么……”唐誉嘀咕,“我就是不明白他的嘴为什么这么硬,为什么总是对我不好好说。”
水生宠爱地亲了下唐誉的额头,唉,这可真是小孩儿恋爱。也就是这样一低头,他锁骨疤痕下方的纹身也露了出来。
“小宝,你要知道,世界上每个人的生长环境和教育方式不一样,你勇于表达感情,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品质,可你也要接受有的人不会表达。而且就算要一个人学会表达也需要时间,并不能一蹴而就。你们这些孩子总说我和二哥是天生佳偶,天生一对,处处都那么合适,可就算我和二哥再合得来,也有很多地方经过了磨合。”
“真的啊?”唐誉睁眼看向水生,这样一不小心就看到了那个纹身。当初年轻的二大妈还担心那个伤疤丑陋,让二大爷嫌弃,所以偷偷去纹了图案。
“是真的,我和二哥吵架的时候……那可真是地动山摇,连你爸妈都不敢劝。”水生不愿意看着孩子在感情上走弯路,但有些路注定他们要自己走,“给他点时间,我看得出来他在意你。”
“哼,他不在意,他有最在意的人。”唐誉这个坎儿还没迈过去,他得让白洋想个明白。
这一晚上,唐誉吃好喝好睡好,第二天精神抖擞地工作去了。白洋是有点事就吃不下睡不着,一整夜辗转反侧。随便扒拉了两口早饭,白洋在屋里转悠了几圈,实在忍不住再次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电话号码。
不接。
又不接电话了。白洋不是第一次感受唐誉的脾气,这狗东西生气就生气,干嘛不接电话!
再说自己又不是故意隐瞒的,昨天就打算对屈南摊牌,明明是你非要故弄玄虚,不然现在我就不是打电话哄你,而是打电话哄他了!白洋干脆也不打电话了,等一碗中药送进来之后,一饮而尽。
另外一边,唐誉已经到了咖啡厅。下午4点半准时举办发布会,上午他紧锣密鼓来见客户,所以还没来得及弄发布会的装扮。
眼前的咖啡已经冷掉了,明明说好要来见面的一位客户临时毁约,又不要了。
唐基德把原本点给客户的那杯咖啡撤下去,给唐誉哥换了一杯热牛奶:“唐组长,接下来怎么办?下个客户……”
唐誉端起面前的热牛奶,先喝了一口。要说没有失望和沮丧,不可能,这个客户他昨晚也聊了很多,原本已经谈下来八成希望,谁知道临门一脚就掉头毁约。现在他非常理解小舅舅的话,让自己来壹唐不是为了拼命的,而是为了见识人性。
普通人要想做点事,真的很难。
没有家族的助力,身后的背景,许许多多人才就这样埋没了。出头的机会越来越少,为了争取一个位置,环境逼着人像养蛊一样,恨不得咬下别人几口肉。
“等,再等下一位。”但唐誉还是决定等下去,毕竟自己的等待和刘琮的等待性质不一样。人的性命至关重要,当初二大妈也差点没救回来。
或许是这些天的工作一直不顺,总是碰壁,第二位客户的到来让唐誉见到了一丝曙光,让他体验到了想要抓住一切机会的渴望。只不过第二位客户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昨晚的沟通中,他以为这是一个年龄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的男士,没想到见面之后……
“你好。”这位女客户挺着一个即将生产的大肚子,站在了唐誉面前。
“你好。”唐誉连忙起身和她握手,再看向旁边的唐基德,“帮忙要一个垫子过来,厚一点的。”
女客户很是意外:“我以为你们会很惊讶,毕竟我之前一直没透露情况,对外的性别一直都是男士。”
“确实是惊讶了,只不过我们都比较专业,再惊讶也不会挂在脸上。”唐誉开了个小玩笑,又让杨宇文帮忙扶她坐下。刚好,唐基德拿着靠垫回来,女客户谢过之后放在背后,先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辛苦了。”唐誉发自内心地说,“王小姐想喝点什么?如果咖啡厅的香气太浓,咱们可以去车里谈。”
“什么都不想喝,只想赶紧看看画,然后回家躺着。”女客户揉着后腰,“你好像很了解孕妈妈群体?连我们对气味敏感都知道?是不是你夫人怀孕也这样?”
这话给唐誉问住了,但没有脸红。“真不好意思……我还没结婚呢,没有夫人。只是我看过我母亲怀我时候的日记,所以特别了解。昨天王小姐你应该提前说一下,我们可以去你那边,快足月了最好不要长时间坐车。”
“你还说自己不懂,连快足月都看得出来。”王小姐现在对气味特别敏感,所以连牛奶都没要,只要了一杯无味的水,“可以让我先看看画吗?”
“可以。”唐誉马上说。
画就在他们手里,连同鉴定证书一起带过来。唐誉戴上白手套,当着客户的面将画展开:“持有人的保护意识不强,所以画作周边有轻微磨损,但并没有掉色。后头有‘赠与’字样,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许多收藏家驻足不前了。”
王小姐看了看画作的背后,反而问:“我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
“当然可以。”唐誉点了点头。
“既然是赠与,为什么要卖?这幅画背后有什么故事吗?”王小姐往深处问。
“这背后……确实有事情,但是很抱歉,考虑到王小姐你的现状,这个故事我暂时不能告诉你。”唐誉又把鉴定证书递过去,“持有人急需用钱是真,手续费可以降低,流程走壹唐拍卖行,咱们不是野画野卖,一切都受到法律保护。”
鉴定证书被王小姐看了看,但她反而更好奇了:“你这是在卖关子吗?到底有什么故事?”
杨宇文和唐基德同时看向了唐誉,不懂他为什么不说。其实刘琮的事情就是一个最大的输出口,而且不是假的,他真的危在旦夕。
“因为……是这样。”可唐誉考虑得更为周全,“我不知道你的家乡在哪里,所以不确定有没有这样的风俗。有关生老病死的消息最好不要告诉快要生产的孕妈妈,如果直接说出来无意冒犯。再有,我也不愿意告诉你一个很紧张的故事,影响了你的购买情绪。再退一步,艺术品的价值就是艺术品本身,王小姐看上的或许是它的收藏空间,或许是增值空间,我不能打这个感情牌。”
王小姐的一只手放在肚子上,侧头听着唐誉的话。
“如果王小姐真的想了解这幅画的背后,等宝宝安全出生,我亲自去送礼物,再完整地说出来。”唐誉笑了笑。
“好啊,你真的很有意思。”王小姐也笑了笑,“其实,这个价格收藏已经很香了。”
半小时后,连杨宇文都没想到王小姐这么痛快,居然订下了去壹唐签合同的时间。整个流程和前几天惊天逆转,之前刘琮的这幅画是说什么都没人要,现在王小姐一锤定音。
功夫不负有心人,唐誉的观察能力和同情能力太强,杨宇文望尘莫及。
“唐组长,接下来咱们准备动身吧。”唐基德也开心,谈成了一笔合同,刘琮老先生的救命钱也有了。
“走吧。”唐誉喝光了热牛奶,又看向手机,白洋刚刚又给他打了个电话,只不过因为正在工作所以没接。
唐基德也看到了来电人,于是问道:“今天……白组长他也会去吧?”
“他不会。”然而唐誉却斩钉截铁地回答,自己刚因为屈南和他吵过架,他怎么可能现身?在之前无数次的抉择里,白洋就没有因为屈南和自己低过头。
他不会去的。
第59章
白洋坐在车里,目的地是今天发布会的现场,也是北京知名艺术圈的展览会场地。
开车的人,应该就是谭玉宸的父亲谭刀。他时不时往后扫两眼,目光充满戾气和狠辣,粗糙的双手骨节突出,是一双干过重活儿的大手。副驾驶的男人叫李成平,文员模样,水生说今天由他安排全部的安保布置。而水生本人就坐在他旁边。
如此兴师动众,更让白洋坚信唐誉是一个走在刀尖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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