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蜗出问题,只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耳蜗的外体机坏掉了。
不可能。如果坏掉了,小宝一定会提前知道,不会佩戴上场。
第二种,有人开了干扰器!
“快,有人开干扰器了,找出来!”水生的命令包含了很多细节,这个“找出来”绝对不只是一个“找”的动作。其中包含了“在不影响发布会顺利进行”的条件,也包括了调取监控录像和安检过程的步骤。
老苍那些人说,已经准备了后手要对付唐誉,居然是这么下作的手段。这已经不是水生第一次碰到,唐誉上学的时候就被人欺负过,他也做好了预案,从国外引进了反干扰装置。
但科技日新月异,这种针对于耳蜗和助听器的威胁永远防不胜防。水生按住耳麦,率先通知李成平打开反干扰器,希望信号能对得上。接下来他跑向3层,用从上至下的俯视视角观察每个人手里的电子装备……
在哪儿呢?这东西要想影响唐誉,必定不能太远。现在的干扰器已经做成微型装置,找到它需要一些时间。
而台上,唐誉耳朵里的噪音也越来越嘈杂,像是有人在他耳朵里面磨铁片,用指甲抓黑板。这让他回忆起小时候调机的过程,每个安装了人工耳蜗的听障患者都离不开的一步。耳蜗不是戴上就能用,需要找经验丰富的医生调配,如果调机师的水平不佳,那么耳朵里就不止是自然声音那么简单。
噪音的声音又变小了,在耳朵里嘈杂不停。唐誉盯紧了田佳佳的口型,如果他眼前只有田佳佳一个人,那么他完全可以把人工耳蜗关闭,只读唇语。可是现场这么多人,唐誉必须控制住场上发生的一切,他必须听到每一个人发出的声音,并且及时做出判断。
“这是我创作《灵山》的全过程。”田佳佳看向大屏幕,屏幕里的视频刚好定格在她反复修改的动作上,“这幅画花费了我很多时间,当我把它卖给林雾之后,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它,我也以为这只是一场正常普通的交易。可是我没想到,等我再次看到它,这幅画已经改头换面!”
“田小姐!这边有问题!”一位媒体人站了起来,“您的意思是,林雾不止是剽窃了您的灵感,还直接冒认了这幅画的原作者?”
田佳佳直面提问,所有会发生的状况,唐誉都给她打过预防针。不过让一个只会画画的她独自应付,确确实实需要勇气和经验。“是,林雾不是这幅画的作者,他不止是抄袭了我的灵感和绘画元素,他这是强盗行为!”
这对于收藏圈真是一个重磅消息,唐誉能从每一位媒体人脸上看出自己想要的反应。当然,也有一部分属于林雾派,他们会坚定维护林雾的市场价值。
“在这里我要着重强调一点。”于是唐誉再次开口,在无法忽视的噪音干扰下,他吐字清晰,甚至是在场说话最清楚的那个,“田佳佳女士所提供的所有证据,包括我们看到的照片、音频、录像,已经顺利通过了正式验证流程,无作假嫌疑。如果有人提出异议,我们愿意提供条件再次检验。”
“可是在绘画当中,灵感对撞也算是常有的事情,凭什么就说是林雾抄袭了她呢?”底下又站起来一个。
滋啦,滋啦,滋啦——
唐誉忍住不适,面上还露出了一抹轻松的笑容。“很好,我一直期待有人能提出这个问题。我想这是我们大多数人的一个误区,那就是如何鉴定绘画抄袭。把林雾和田佳佳的画作重合,我们无法找到描边的嫌疑,可如果从取色、用色来看,让林雾在美国开了联名画展的山海经系列,全部模仿了田佳佳女士3年前的山系列。下面让我们看大屏幕,你坐下。”
唐誉依次击破他们的疑问,再抬手时,唐基德已经将大屏幕换成了山系列和山海经系列的对比。
“主题都是中国的山流河川,用色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大家会不会觉得,林雾的画其实就是山系列的延续?”唐誉问。
“这样说,是否有误导我们的嫌疑?”台下又站起来一个。
滋啦,滋啦,滋啦——
声响忽然加大,唐誉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不止是嘈杂,噪音也在伤害他的耳朵。额头不经意间冒出一层汗珠,唐誉不仅要注意每个人的表情和发声,还注意到李叔的手下正在媒体区域的附近徘徊。
看来什么都瞒不住,只要有二大妈在的地方,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成为一张白纸,写得清清楚楚。也只有对自己如此上心的人才会这样。
唐誉再次将话筒拿到唇边:“没错,我就在等你这个问题。你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是不是已经产生了被误导的意向?”
“我们在谈画作,你不要扯别的!”底下的人马上反驳。
唐誉看着他的口型,再一抬手,唐基德马上听从吩咐,将对比图换成了别的山水画作。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唐誉绝对不陷入辩论自证环节。
“既然你认为被我误导了,那就说明林雾和田佳佳的画有被误导的可能性。如果我换上其他人的画,颜色、构图、主题都不一样,就算我把两个人的作品放得再近,你也不会产生被误导的意向。能被我误导,只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两幅画重合因素太多。好,这个问题我回答完了,坐下!”
大屏幕再次换成了林雾的画,小屏幕反复播放着田佳佳的绘画视频。这看上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铁证,然而唐誉却知道,他们还有后手。
“请问!”果然,台下又站起来一个,“田佳佳女士是否和林雾先生有恋爱关系?”
“对啊,林雾先生前阵子承认他在艺术村有一段恋爱,两个人一起搞创作。如果是这样,那山系列,还有这幅《灵山》,是不是两个人一起创作?”
“不是一起创作,都是我的个人作品!”田佳佳在半小时之前,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会被抬上来,但是在更衣间,唐誉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等于给她打了预防针,也吃了定心丸,“我承认,我和林雾有过情感上的暧昧,但是这不是他剽窃我作品的理由!”
众人哗然,有些人的眼色瞬间就变了。
脸色变了的除了这些媒体,还有不断寻找干扰器的白洋。他才不管发布会的内容,也不管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真心采访,他只知道唐誉现在出事了。而且是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事故,他只能从唐誉的反应上看出他耳朵不舒服,要不是揪住了一位保镖问了个清楚,白洋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会有人带干扰器。
这离他的人生好远,居然有人用这种高科技……来伤害唐誉的耳朵?
用噪音去故意伤害一个听障患者岌岌可危的听力?
卑鄙小人!白洋想不明白这怎么操作,但想来带着干扰器的人就在这些人当中。现场有公众号直播,也有壹唐拍卖行的直播,他不能依次将人按住搜遍全身。
哪儿呢?人到底在哪儿呢?哪一个?白洋顺着2层的围栏转圈,全方位无死角地看着他们的动作细节。长期的训练也锻炼了他的动态视觉,白洋盯着每个人的手,把他们一个一个排查过去。
穿桃粉色长裙的女人,不是。穿淡蓝色衬衫的男人,不是。穿一身黑色的女人,不是。
哪儿呢?白洋急忙忙地快走,仿佛是冥冥当中注定一般,他余光的一角瞥到了一个动静。
有个穿正装的男人,调整了一下领带结。
会不会是他!白洋锁定了他的位置,跑向盘旋楼梯,顺着一路往下跑,最后几节台阶直接飞下来。他落地后,刚好和赶来的水生撞了个正面,水生按住耳麦,不知道说了些什么,3名保镖马上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进了人群当中。
白洋也顺着那些人的动作看向了人群。
“把人带出来,别惊动台上。”水生又按住耳麦吩咐了两句,他已经在短时间内查过安检视频,凭借多年的经验找出了最有可能的几个,最后锁定了一个。他也没想到会撞上飞跃而下的白洋,看样子……白洋也在找人。
居然会是他?水生看向他跑下来的楼梯,刚刚在楼上发现小宝遇上问题的人,是他?
台上,唐誉正在以一人之力舌战群人,话题已经被这些林雾派扯跑偏了,这不免激起了唐誉的胜负心和正义感。
“看来现场有人故意转移视线,要询问田佳佳女士的私人感情状况。我在这里宣布,田佳佳女士没有向你们自证情感状况的义务,回答完毕,你坐下吧!”
就像是打地鼠,唐誉刚让这个坐下,那边就有人站起来。这完全在唐誉意料当中,所以他才会在更衣室里问最后的那个问题。当田佳佳点头告诉他,她确实和林雾有一段短暂的暧昧历史时,唐誉就知道林雾要玩哪一套了。索性,唐誉就让田佳佳承认,因为他们摸不清林雾手里有没有影音证据。
如果现在否认,林雾拿出来,那舆论就会再次偏转。唐誉当了好几年的体育记者,在掌控舆论这方面算得上一把好手。
“这不是义务,这是我们提出的问题,如果田佳佳女士感情混乱,在艺术村时感情状况不明,那么今天她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度?”最前排又站起来一位媒体人,“林雾说,他们分手的原因是女方和多人进行暧昧,那么……”
“没有那么,就算田佳佳女士和多人进行了暧昧,这个问题和我们的发布会有关系么?如果你想要混淆视听,那么你应该再来几套更高明的招数。给女性创作者扣情感道德问题,这一招放在今时今日,已经不好使了。”唐誉果断将其打断,耳蜗里的噪音抵达了最大值,他果断将其关上,用完全静音的状态回答底下犀利的问题。
“先不说田佳佳女士并没有多人暧昧,我请问在座各位,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是一个男性创作者,你们还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么?不!你们不会,你们只会更关注两个人的画画时间线,关注到底是谁抄袭了谁!”
“只因为田佳佳女士是一个女人,对女性创作者进行污名化一直都是事半功倍一本万利的抹黑手段。她和谁恋爱也好,暧昧也好,也不能更改今天的事实。我再请问各位,你们有没有询问过林雾,他所说的恋爱关系,究竟得到了多少人的验证!”
底下没有人说话。
唐誉完全控场:“没有,对吧?你们完全不去验证他,而是要验证一个已经遭遇了打击的女画家,因为你们知道哪个好欺负,哪个没背景。我的委托人,田佳佳女士,她完全可以一口否认,但是出于她的诚实,她决定毫无保留地告知一切,得到的答复就是你们一再而再将屎盆子扣在她身上,不去追究真相,反而要挖她的桃色新闻。你们身为藏圈的记者,你们又对得起手里的采访装备么?”
“古往今来,如果一个男画家同时拥有几个女人,那么他将被捧上神坛,成为桃色新闻里喜闻乐见的优胜者,他的私德被模糊化,他的个人魅力被夸张化。但换一个性别,整件事情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翻转。我的委托人不需要和你们自证什么,这个问题结束,你给我坐下!”
唐誉话音刚落,3名保镖已经走到一个男人身边,首先出示了工作证件,而后架着他离开了媒体区域。唐誉看向田佳佳,她已经脱胎换骨,再也没有打算逃脱的迹象。
唐誉再次打开人工耳蜗,噪音也完全消失了。
他再次拿起话筒,沉稳又缓慢地说:“我在这里,代表壹唐拍卖行,宣布这幅画将会以田佳佳女士的画作身份进入展拍会,将会以《灵山》这个名字上拍。而林雾先生将会被壹唐拉入黑名单,以后他的任何一幅作品都不会经由壹唐上拍。如有疑问,欢迎大家咨询我本人,谢谢。”
唐誉的话彻底吹散了发布会上方的疑云,斩钉截铁落下一声巨响。白洋远远地注视着那个光芒万丈的他,笑容忍不住一再放大。
首体大最厉害的四辩手,是一个戴着助听器上台的人。
这在学校也是一段传奇,每个队伍的四辩手都是至关重要的一环。这个位置不止要总结论点,捋顺论据,更主要的是给整场辩论上高度,最大化地拉到投票数。每一回唐誉的精彩四辩都像一场表演,哪怕是对辩论从来不感兴趣的白洋,也会被他的气势征服。
他是一个潜在的领导者,白洋现在还是这样想。想着想着,他情不自禁地往前走去,现在危机解除,白洋只想到第一排,用自己的个人行为去表态,等唐誉的话说完,他想要第一个接他下来。
只是刚刚走了一步,正门口又来了一批人。
这批人可不是老苍手底下的小罗罗,看着还挺有来头。而且他们显然是和安保公司的人认识,见面还打了招呼。白洋连忙抓住身边一位保镖兄弟,好奇地询问:“这也是唐誉的竹马?他朋友吧?”
“这个?这个不是。”保镖只是实话实说,“这应该是杨家的老板来了。”
“杨家?还不是朋友?”白洋多敏感啊,问了个他以为最不可能的方向,“不会是什么……指腹为婚吧?”
可是他从保镖的表情却看出了一丝肯定。
白洋立马看向台上,唐誉还真有啊!
第61章
白洋是没想过如此狗血的情节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和唐誉相爱相杀的时候,还不知道这小子的身份背景,自然也就不知道他背后有如此庞大的家族护佑。等到大四那年微微有所了解,已经没法潇洒抽身。
当时他就想过,这样的大富之家,会不会有个青梅竹马的指腹为婚之类?这可不是电影创作,现实生活里比比皆是。同阶级就找同阶级,不仅生活圈子相同,将来在事业上也能双赢。
只不过这些话,白洋从来没开口问过,炮友的身份没必要问太详细。而唐誉的态度也不像是有的,真有的话他也不会在外头和自己同居。
只不过没想到他真有啊!狗东西!瞒着这么死!前有杨宇文,后来还有个杨家,你身边到底多少“羊”?
“这个杨.欲.言.又.止.家,是什么人啊?”现在白洋仿佛又离唐誉远了一点。
保镖其实可以不说,毕竟这是唐家的事。只不过他们都太精明,身边这位陌生人是和水总一辆车下来,在全副武装的安保现场还能自由活动,就说明水总相信他,给了他自由活动的权利。那么相应的,这个人的身份应该非同一般,最起码是水总信得过的人。
于是他一边注意着周围人员的流动,一边快速回答:“和唐家世代交好,做芯片的。”
世代交好,做芯片的?每个字都让白洋陌生,成为了一阵退潮的离岸流,将他越拉越远。他再次目光远眺,看台上那个穿着新中式正装的唐誉已经开始大放光彩。两个人的位置在时光作用下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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