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还好你反应快,要是陈叔真听我的改了道,咱们怕是要和《佞臣》彻底绝缘了。”
方子舜还有些惊魂未定,“到底是谁这么缺德,连你试镜的机会都想坑?”
“或许是不小心动了谁的蛋糕吧。”
裴言卿侧过脸,静静凝视着窗外飞驰的车流。
……
保姆车在一小时后有惊无险地抵达了影视基地,裴言卿和方子舜先后下车,刚走进门,就迎上了步履匆匆的汪敬泉。
比起孙行野的不修边幅,这位西装革履的导演显得严肃正经得多,一头灰白中长发在脑后扎成狼尾,厚厚的黑框眼镜也难掩精光闪烁的眼神。
“汪导您好,我是裴言卿,很荣幸能得到今天的面试机会,希望未来有幸能与您合作。”
裴言卿朝他伸出手,表情谦和又真挚,汪敬泉板正的表情稍微缓和,也回握住他的手掌。
“裴影帝是吧?时间观念不错。我听老孙说起过你,他的评价很高。你之前递来的人物小传我也看了,把握还是很精准的,期待你的试镜表现。”
他们提前半个多小时到位,已经是在场来得最早的一拨,无疑给汪导及其团队留下了好印象。
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裴言卿二人去了里间休息室歇脚。趁着他们没注意,一名戴着黑色鸭舌帽的年轻人悄悄溜出了房间。
他脸色不悦,目露恨意,似乎对二人提前到场这件事很是不满,拿着手机正准备拨出电话,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冷笑:
“悄悄藏在这干什么呢?”
第23章
“是谁?!”
年轻人被吓得够呛。
他出门前明明再三确认过没人发现, 怎么还会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身后?
但还没等他回头,后颈就传来一阵剧痛,他顿时眼前一黑, 失去了意识。
身后那个人环着他的腰背,将人迅速拖进院子的灌木丛里, 点开他没来得及锁屏的手机看了看最新聊天, 脸色逐渐变得严峻。
随后他摘下年轻人的鸭舌帽, 扣在了自己头上。
……
眼看着屋里的时钟过了两点,也没有其他人过来, 方子舜有点着急,正探头探脑地往外瞧,就和往屋里走的工作人员撞了个正着:
“两位老师好,咱们今天的试镜分为两轮, 首先是单人无实物表演, 通过后才会进入第二轮集体试镜。现在另一位老师请留步,由我引导裴老师去面试间,请跟我来。”
这位工作人员戴着鸭舌帽和口罩, 五官被遮得严严实实,除了优越的身高外没什么记忆点,硬要说的话,就是嗓音有点夹。
裴言卿点点头, 跟在他身后进了走廊,行走间似乎有某种熟悉的气味袭来,但因为过于浅淡, 他一时也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
“就是这里了,裴老师,请加油哦!”
工作人员拉开门, 还曲起手臂给他做了个加油鼓劲的手势。
说实话,这位青年确实热情得有些过分,不过裴言卿也没多想,报以一个友好的微笑后,便推门进了屋。
面试间的陈设很简洁,三面白墙,一方长桌,桌子后整整齐齐坐着两男一女。
“言卿是吧?我看过你的《花样年华》,演得很不错。”
坐在左边的中年男人率先开口,他眉眼俊朗,五官挺秀,颊边有粒暗褐的痣。即使眼尾嘴角有了些岁月的痕迹,反而沉淀出一种成熟的魅力来。
裴言卿一眼就认出,这位就是《佞臣》男一号梁晏的饰演者纪云笙。
坐在中间的无疑是汪敬泉,他右手边知性端庄的女士也挑明了身份,是本剧的艺术总监岑淼。
“各位老师好,我是裴言卿。”
简明扼要的自我介绍后,他瞧向桌面的抽签盒,“请问第一轮的无实物表演题目,是在这里抽签吗?”
“嗯,抽中题目后展示给我们三位评委即可,然后你将有五分钟的准备时间和十分钟的表演时间。”
汪敬泉毫不含糊,点了点手边的计时器示意。
裴言卿深吸口气,从纸盒里抽出了一个纸团,展开后便看到简短的一句话:
独自回家的高中生在半路上遇到了劫匪,一番挣扎后身上的财物都被抢走,给妈妈的生日礼物也被毁掉。
“好,现在你可以去准备了。”
汪敬泉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去房门外稍作准备。
男高、搏斗、孤身一人、生日礼物……一个个关键词飞快地掠过眼前,对应的表演方式也在脑海中逐渐成型。
裴言卿靠着通道的窄墙,合上双眼。
在电影学院求学的几年间,他领悟到的最适合自己的演绎方法就是自我代入。
通过将自身和待演绎的角色完全融合,尝试从对方的性格、视角和逻辑出发,自然地表现出角色在面对不同剧情和人物时的反应。
这样做的明显弊端就是过度的沉浸感,譬如《花样年华》杀青后,短时间内他根本走不出男主角周珩绝望自杀的阴影,一度闭门不出,吓得方子舜险些为他预约精神科检查。
现在手头的这道无实物表演题,也让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多年前的亲身经历。
孤立无援的少年,即使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活下去,却敌不过命运开的恶劣玩笑,辛辛苦苦赚的生活费被夺走,为最爱的亲人准备的礼物被毁掉,他内心的绝望无助,对不公命运的怨恨控诉,对自身软弱无力的憎恶厌弃……
光是尝试带入,沉重的情感就能将胸膛压得喘不过气。
酸涩的滋味漫上鼻腔,他和少年的经历何其相似,放弃学业拼搏多年,最终也没能挽回爷爷的生命,还落得了众人厌弃、被迫退圈的惨淡下场。
沉浸在思绪中,裴言卿并未察觉,之前引导他的工作人员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在不远处沉默地凝视着他。
五分钟的准备时间很快过去,为了更贴近角色状态,他脱掉墨蓝色的呢子外套搭在门外,摘了围巾,只剩下一件薄透的白衬衫。
长发也在脑后束成简单的低马尾,被他刻意地扯松扯乱,营造出一种焦急奔波、凌乱憔悴之感。
做完以上准备,他抬手敲了敲门:
“各位老师,我准备好了。”
……
“呼、呼……”
少年单手扯着肩上的背包带,在巷道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行。
他身形单薄,头发跑得散乱,脸上有急迫也有期待,仿佛急不可待地想把珍视的宝物献给最重要的人。
可下一瞬他就脚步一顿,杏眸倏地睁大,神情也变得惊恐。
“你们,你们别过来……”
似乎有人抓住了他的衣领和包带,少年狼狈地被人按倒在地,甚至顾不上遮挡头脸,挣扎着护住怀里的书包。
“我身上的钱都给你们,书包里只有课本,求求你们别动……不!不能,不能拿走那个东西!”
他眼里的抗拒转为惊恐,姿势也从自保变成跪地哀求,整个人趴在地上,伸手去拽他人的裤脚。
泪水从他眼里潺潺涌出,打湿了贴在颊边的乱发,扭打中衬衣也被撕裂,露出雪白的半个肩膀。
“它不值钱的……不值钱的……是我自己一点点上色拼凑起来的,不是市面上卖的工艺品,求求你们,别砸,别……啊!”
少年的惨叫声不大,甚至后半截已经喑哑,但在场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声音里蕴含的崩溃与绝望。
殴打他的人离开了,少年瘫倒在地,双眼通红,一只手徒劳地向前伸着,好像要抓住某些早已消逝的事物。
但最终他什么也抓不住。
苍白的手从半空坠落,他抽搐着、颤抖着抱住双臂,蜷缩起身体,抑制不住的呜咽渐渐转为抽泣,最后只剩下泪水无声漫流,将内心的无望和破碎刻画到了极致。
……
短短十分钟的无实物演出,分明是裴言卿一个人的独角戏,甚至没有任何可借助的道具,更不存在妆容的加成,可他就是做到了让这段故事层次分明、生动形象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纪云笙早已忍不住鼓起了掌,岑淼也情难自抑地抹起了眼泪,汪敬泉虽然显得最淡定,但不断揉搓的双手和惊喜的眼神,都彰显出此刻他内心强烈的波动。
“表演层次清晰,情感投入到位,细节处理得当,感染力极强……好,很好,很好。”
他很少这么露骨地夸人,连用好几个褒义词已经是满意的极致。
“多谢各位老师。”
裴言卿喘息着撑起身,嗓音有点哑,刚才那段独角戏情绪太投入,直到现在他的心情还难以平静。
之前沉浸在戏里还没察觉,刚站直身体,胃里就涌上一阵尖锐的疼痛,他脸色一白,险些没站稳。
“你们二位有什么高见?”汪敬泉左右瞧了瞧身边两人,“要是没什么意见,就让他直接晋级第二轮试镜吧。”
“汪导都发话了,咱们还能有什么意见?”
岑淼眼眶发红,瓮声瓮气地道,“要是言卿真能入围就好了,他的形象也挺符合齐铮的人设,我有信心给他设计个惊艳的妆造。”
“嗯,我也很期待和新一届金虹影帝对戏。”
纪云笙眼眸发亮,朝他微笑颔首。
裴言卿意识到自己的表演得到了在场三位评委的一致认可,即使身体再难受,嘴角也忍不住扬起轻松的笑容:
“多谢各位老师,那我就先去候场了。”
为了不耽误面试进度,他拉起衣领便匆匆出了门,房门掩上的瞬间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好在戴着鸭舌帽的工作人员一直守在门口,眼疾手快地环住了他的肩。
“……多谢,刚才不小心没站稳。”
裴言卿借力站稳,正勉力朝对方笑笑示意自己没事,额头却忽然被人伸手捂住。
他浑身顿时一僵。
如果不是较为亲近的关系或者对戏,平日里他轻易不会和其他人有肢体接触,但当暖热的掌心覆上肌肤的刹那,心底竟然没生出什么抗拒感。
“裴老师,你额头好凉,脸色也很差。”
青年为他披上大衣,又系上了围巾,“屋里暖气不足,你本来就不舒服,再着凉感冒就糟了。”
他身材颀长,力道也大得出奇,裴言卿被钳制着动弹不得,只能在他的搀扶下走进了休息室。
休息室里暂时没人,把人安置在沙发上,他就快步出了门,片刻后端着碗热腾腾的中药进屋,放在了裴言卿面前的茶几上。
“我看你胃疼得厉害,正好汪导这边有些常备的胃肠药,就冲了一杯应急,喝点热的会舒服些。”
话说得头头是道,却让人怎么咂摸怎么不对劲。
裴言卿眼里的疑惑越发浓郁。
首先自己应该没什么明显表现,和这个人接触的时间也很短,对方如何确认他犯的就是胃病?
其次,汪导怎么会在影视基地常备胃肠药?
更何况自己久病成良医,对各种胃药都比较了解。这碗药闻起来虽然是熟悉的配方,却并不像市面上常见的冲剂,更类似中医馆精心调配过的药液。
联想到之前曾有人暗中使绊子,让他险些错过面试,他不得不长个心眼,久久也没拿定主意去碰面前这碗药。
“你是担心药有问题?”
尽管对面一言不发,青年却准确无误地猜出了裴言卿的心思。
他的表情隐藏在口罩下看不清晰,短暂的静默后,他将满当当的汤药盛了些到另一个空杯子里,随即扯开口罩,仰头一饮而尽。
青年动作很快,裴言卿只来得及看到一截轮廓流畅的下颌,对方已经重新戴好了口罩,将药碗递到他眼前:
“这下总该放心了吧?”
“嗯,麻烦你了。”
关于他为什么会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裴言卿很识趣地没有多问。
既然这个人的行为已经证明了他的立场,自己也没有必要非得刨根问底,惹人不快。
汤药的温度正好,温热而不烫口,只是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不过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即使腥臭扑鼻,也眉头都没皱地喝了下去。
一碗药下肚,胃里的疼痛总算是缓解许多,他忍不住松了口气,眼前又伸来一只手:
“喝了药口苦,吃点话梅糖。”
哄小孩般的招数,真挚里透着几分笨拙,却又弯弯绕绕地勾起了裴言卿关于过去的某些回忆。
他心有所悟,又好像始终蒙在鼓里,但也没有再推辞,指尖扫过青年的掌心,拢了几颗硬糖在手里。
酸甜的滋味在唇齿间化开,驱散了腥苦的药味,也为忐忑不安的心绪融进了些许舒适宁静。
又过了半小时,休息室外才传来几个人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被推开,含着冷笑的话语也传了进来:
“唷,这不是裴影帝吗?怎么,电影领域拿了个大满贯还嫌不够,现在又想来电视剧这边分一杯羹?”
第24章
尖酸刻薄的腔调, 寥寥数语就透出了浓郁的恨意和妒忌。
这个嗓音并不陌生,裴言卿没费多少功夫,就想起了它到底属于谁。
陈知睿, 本届金虹奖的有力的竞争者,他入行十年, 曾有多部影片入选最佳男主男配, 却总在最后一刻和奖项失之交臂, 故有“最佳陪跑”之称。
其实他的外形条件并不差,属于颇富魅力的熟男类型, 在娱乐圈也算稀有。但似乎缺乏机缘,每每有希望时总会遇到黑马,最终遗憾败北。
陈知睿之所以对裴言卿敌意这么深,是因为他为了本届金虹奖, 冒着极大的风险拍摄了一部惊悚悬疑警匪片, 还为此落下了多处伤病。
原本他满怀信心这部作品能冲奖,却还是输给了自己眼中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
此后不论是公开场合还是私下里,他再也没给过裴言卿好脸色, 后者也只能尽量避其锋芒,减少同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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