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禁不住想,如果父母没有出意外,他身体健康,是否也能像韩映雪一样接受完整的教育,去遥远陌生的地方读书深造,去欣赏自己不曾见过的风景,丰富自己狭隘的知识面。
“不,小江,”韩映雪有些无措,“对不起小江,刚刚是我太冒犯了。”
江甚雪摇摇头,起身手刚撑住玻璃门,门便被推移开了,室内的热意扑面而来,段柏云握住他冰凉的手捂了捂,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将人圈进了怀里。
江甚雪看了一眼空调,果然温度被调高了很多。段柏云暖热的大手渗着湿意,黏糊的热意贴着皮肤,给他套上一件厚实的绒衣,仔细掖好衣角,然后忽然握住了他的脚踝。
“怎么整天光着脚?”
柔软的棉袜套裹住了白嫩嫩的脚丫,少年晃了晃腿,“有必要穿那么多吗?”
“瘦了。”段柏云感受着手心骨头凸起的触感,握着脚踝一直往上,指腹才逐渐感觉到皮肉的柔软。
“这和瘦有什么关系,我自己穿就行了。”江甚雪碎碎念叨不自在地站起身,本想套上拖鞋就走,没想到脚边的却是一双靴子。
“是要出门干什么吗?”少年问他。
段柏云缓缓站起身,“不。”
“为什么不了?”
“江江,外面天气很冷。”段柏云眼底的青黑越发明显,染上了无法抹除的疲倦,“等你身体再好一些……”
对于他忽然改变主意的做法,少年脸上没有失落,平平淡淡地坐回了沙发上,“好吧。”
段柏云安慰道,“江江,感冒不是严重的疾病,只要好好休息注意保暖,很快就能痊愈了。”
江甚雪:“我知道的。”
段柏云莫名说不出话了,彼此间忽然陷入了沉默。
“咳咳,”韩映雪以拳抵唇,插话道,“小江啊,你这病都多久了,是普通感冒吗,有没有做更全面的检查?”
“该做的检查都做过了。”回答的人是段柏云。
入院当天便做了检查,结果没有什么异常,不过少年的感冒总不见好,期间他放心不下,陆陆续续做了全套的体检,结果也是与之前大同小异,只能归于少年天生的体质问题。
少年越发的病恹无神,段柏云看着干着急,他感觉自己能做的很是有限,无非是提供优越的医疗条件,日常生活中尽量顾及到各方面。
或许是因为病情,少年自己也乖巧得不像话,乖乖配合着诊治,再苦的药也能灌进嘴里,在治病这种事上完全没有抗拒。
然而病情依旧不见好转,明明只是感冒而已,偏就似找不到根源般的疑难杂症,如同无底洞般吸取着少年的生气活力,眼见着日渐衰弱。
段柏云用力闭了闭眼,用温柔的语气问他,“江江,你想出去吗?”
“我不想。”江甚雪实话实说,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只能缩在温室里保命,就像以前在疗养院里那样。
他曾经费尽心思地想要逃离那个牢笼一般的地方,但是人类的生存本能驱使他又回到了安全坚固的牢笼里。
“江江,你现在可以自由出入了。”段柏云耐着性子问,“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就连建造牢笼的人都想把他赶出笼了,江甚雪心情止不住的郁闷,“不是说外面天气很冷,要等我身体好些吗?”
段柏云又给眼前人掖了掖衣领,“没事,冷不到我们江江,我们去暖和的地方。”
江甚雪:“暖和的地方?”
“江江,我们去国外看看吧,这个时候的F国气温还是暖和的,那里的薰衣草很漂亮。”
这话一出江甚雪就明白段柏云的用意了,他的病情不论去哪都无法根治。“现在不是看薰衣草的时节,花都已经开完了。”
段柏云说:“还有别的风景。”
“你不是要忙工作吗?”江甚雪觉得有些奇怪,“是要去F国出差吗?”
“不是为了工作,只是陪你出去走走。”
江甚雪看着眼前男人写满疲倦的脸,“你说谎。”
“江江。”段柏云握住少年的手,直言道,“我带你去国外医院看看吧。别担心不是因为你得了什么重病瞒着你,你只是身体太差了,去看看外面的风景就当散散心也不错。”
“……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江甚雪隐约感觉到段柏云的态度有些不对劲,“你真的不用工作吗?”
段柏云就是个工作狂,每天对上班这种事有着异常的执着和坚持,江甚雪想象不出来他真的放下工作的样子。
“没关系的。”段柏云温柔地说。
“嗯……我觉得有关系。你不要勉强,我才是真的没关系,只是身体差了点,去哪检查治疗都一样的。你现在工作很要紧的吧,看你一直都忙忙碌碌的,对工作上心到不能好好休息的样子。你不用担心我,你的工作要紧。如果可以放松下来,我希望你能好好休息。”
江甚雪少有地说这么长一段话,段柏云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愣着。或许换作旁人会觉得这是他一贯的面无表情,吝啬情绪。
不过江甚雪知道,他刚才的话给了段柏云不小的触动,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段柏云握着他手收紧力道的压迫。
“段柏云?”江甚雪这下是确定段柏云有情况,肯定不一般。
“你怎么不理我?”
少年不满地晃了晃手。
段柏云感觉心脏鼓涌着热意,隔着肉与骨头悄悄地浸润到了全身,眼前人在关心他,没有讽刺也不是阴阳怪气,刚刚那番话里分明充满了真挚的担忧和关爱。
段柏云抑制着情绪,“江江刚刚是在关心我吗?”
江甚雪不解:“不然呢,你怎么好像很激动的样子?”
“江江你在关心我呢。”段柏云忍不住亲昵地蹭了蹭少年细嫩的手。
“我、你有什么好高兴的……”江甚雪怪不自在的,没想到段柏云居然会因为这个而高兴,“我关心你难道是稀奇的吗,在你眼里我是什么冷血动物吗?”
“当然不是。”段柏云一本正经地说,“江江最暖了。”
江甚雪:“你就是吧。”分明又在唬他。
“我只是,”段柏云惭愧道,“我之前那么过分,惹江江生气,我以为江江会跟我……”
“跟你什么?跟你计较吗?”江甚雪心想他有什么资格计较这些,“我有什么好跟你计较的,你之前不让我出门也是为了我好,而且你工作那么忙,顾及不到我也很正常。”
“不是这样的,江江。”段柏云听得越发惭愧,“都怪我太过自负忽略了方方面面,没有照顾好你。”
“我没有怪你。”江甚雪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真的吗?”段柏云惊喜之余又有些不确信,“江江你原谅我了吗?”
“为什么要说原谅?你也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不准我出门而已……等等,这是大错。”
少年的脸色忽的严肃起来。
段柏云也不禁紧张起来。
“我最讨厌被困住出不去的感觉了。”江甚雪绷着脸,之前一味沉浸在感情里,反倒把这事给忽略了,“你凭什么禁锢我的自由?”
段柏云立马低头道歉,“对不起江江,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我记得你之前好像道过歉了。”心里那口气瞬间又泄了,江甚雪有气无力,“算了,话题都偏到哪去了。”
段柏云忐忑地开口:“江江原谅我了吗?”
“还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少年撇撇嘴,“你居然还在意这个。能不能想说点有意义的事,比如说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放下工作出国,你真的没事吧?”
段柏云心里禁不住的欣喜雀跃,果然江江并没有对他灰心失望,还是关心在意他的。这是个很好的预兆,他们的关系很快就能更近一步了。
“工作没有那么重要。”段柏云说,“去哪不重要,重要的是陪江江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真的吗?”江甚雪表示怀疑,“你工作真的做完了?”
“嗯,已经忙完了。”段柏云给少年捂热的手套上毛茸茸的手套,“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工作。”
“那是什么?”江甚雪顺口问。
段柏云:“是你。”
江甚雪:“……”
“你们,彻底和好了?”韩映雪捂脸,他要是再不吭声,恐怕要被他们彻底无视了。
“咳咳咳……”江甚雪被自己的唾液呛了一下,“韩、韩少爷。”
韩映雪目光在段柏云身上多停留了数几秒,少有的在他脸上看到了明显名为喜悦的神色。
江甚雪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韩映雪笑道:“有,大概是名为幸福的色彩。”
看样子段柏云是放弃了他那不切实际的幻想,回归现实,将生活重心放在了现实存在的大活人身上,而江甚雪也已经想通了,重新接纳了他们的感情。
韩映雪一时间有些感慨,“真好啊。”
“好什么?”江甚雪只感觉莫名其妙。
“我就不打扰你们了。”韩映雪笑着,迈着轻松的步伐离开。
“还真是莫名其妙。”江甚雪低头看去,一会儿不注意,段柏云又蹲地上了,“你又干什么?”
“江江,你愿意跟我回段家过节吗?”段柏云仔细穿好长长的鞋带,“跟我父母他们吃顿饭就行,不用做什么。”
室内有些热,江甚雪扯了扯衣领没有回答,“我想先出门走走。”
“好。”段柏云给他套上鞋子掖好裤脚,最后拉上长筒靴拉链,让开方便少年站起身,段柏云不由得心想自己伺候人的架势真是越发熟练了。
其实外面的景色和在病房里往外看到的也差不多,不同的是走在路上能亲身体验到转秋的季节行道树落叶的微凉触感。
江甚雪漫无目的地走着,踩过一地还未来得及打扫的落叶枯枝,脚底的声音闷过一层脆过一层,触感反馈着脱落枝叶些微的力量。
仗着有齐腰高的灌木丛以及大树遮挡了凉风,少年兀自踩得欢快,看起来光是走路都能找得乐趣。
“你怎么走得那么慢?”
段柏云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小雪走进了现实在向他招手。
江甚雪有些累了,习惯性地一屁股蹲下,段柏云的脚步停在身侧,他感觉到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我就歇一下。”江甚雪也懒得管随地大小蹲丢不丢脸了,就走了这么段路他就有力竭的感觉,实在是不想站起身,“你要是觉得丢脸的话就在远点的地方等着。”
“小……”段柏云欲语凝塞,“江江,地上凉。”
“我站不起来了。”少年耍赖似的说道。
“段柏云,你背我。”
“好。”段柏云蹲下.身示意,“你上来。”
“啊?”江甚雪一脸茫然,“为什么忽然……”
“江江?”段柏云皱眉,他回头看去,看少年犹豫了一下,然后慢腾腾地趴到了他背上。
背上的重量于他而言十分轻巧,就像是一片轻轻贴在他肩上的落叶,令他不禁加重了握紧的力道。
段柏云不再说话,江甚雪心里的疑惑也不得说出,犹豫了又犹豫,还是忍不住开口,“段柏云,刚刚……我有说什么吗?”
身.下的人顿了顿,“说什么?”
“你怎么忽然就想背我了?”
“你走不动,我不就得背着你走吗?”段柏云说完,又问了一句,“江江想被背着吗?”
“好吧。”江甚雪不再多问,他缩了缩颈脖,“背着吧,我喜欢被你背着。”
“好。”段柏云的语气里泄露了几分欣喜。
不妙啊,江甚雪心想,段柏云的幻想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
临近十五,月亮圆得很漂亮。
韩映雪宣布了一件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他提前完成了学业,从此留在国内,再也不用忍受国外的痛苦了,为此特定邀人聚餐一顿。
江甚雪给他鼓掌庆贺,段柏云给面子的鼓了掌,付乘热烈鼓掌,钟田也跟着鼓掌。
“什么痛苦?”江甚雪有些好奇。
“那可多了去了去。”韩映雪随手拿起一块炸鸡,“比如说人类生存的基本条件,食物。”
江甚雪:“哦?”
“国外的食物难吃不说,为了该死的形象,我还得控制进食。”今晚的聚餐韩映雪喝了不少酒,话说着就瘫坐在了沙发上,毫无形象地把手里的炸鸡扔进嘴里嚼吧嚼吧。
段柏云皱着眉头移开脸。
江甚雪看得稀奇,真没想到白月光还有这副模样。
韩映雪:“小江你那是什么眼神?”
“呃……”江甚雪尴尬挠头。
“很奇怪吗?”韩映雪无所谓地扯了扯衣领,说话已经有些颠三倒四了,“你们不知道为了这一天我煎熬了多久……我不喜欢学那堆难懂的音符音律,当初出国不完全是我的本意,现在好了,我可以留在国内了……”
“嗯……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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