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琛觉得自己被短暂地安置在了一个并不安全的地方,脊背倚靠着一片冰凉坚硬的墙面,仅坚持了半秒,立刻软瘫瘫地朝一侧倒去。
在彻底被重力捕捉的前一秒,侧脸落进了一只潮湿粗糙的手掌里。
他的脸很烫,对比之下,那手掌的触感显得异常舒适,许琛情不自禁地抬手朝那只手的方向抓去,碰到一截包裹在衣料里的手腕,虚虚扶住,又把自己的脸朝对方手心里蹭了蹭。
安静的浴室空间里,一道呼吸陡然重了几分。
几秒后,有人将水杯送到他嘴边,水流破开齿缝朝口腔里送来,许琛下意识地张嘴,突然听头顶响起一道年轻的男声,“别咽下去,漱口。”
他大脑迟钝地接受指令,却没办法很快做出反应,对方又把他的头扶低,搭在他后颈的手指力道合适地捏了捏,“吐出来。”
这次的指令要简单得多,许琛于是乖乖张开嘴把水吐了出来。
紧接着,柔软的布料带着水汽擦过他的脸,对方动作温柔地拂过他的眉眼和嘴角,沿着脖颈,一路往下。
许琛不知道自己的衬衫是何时被解开的,那凉意拂过胸口的时候,他浑身战栗了一下,有些迷蒙地仰头,视线迎着被遮挡了大半的光线,极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站在他打开的双腿之间,一手扶住他的肩膀,一手握着一条浅灰色的毛巾,发现他仰头的动作之后,握着毛巾的手轻轻抬住他的下颌,像是在帮着他仰头看自己。
许琛喘息加重,气息喷薄在鼻间,滚烫烧人,“你…是谁?”
对方微垂着头和他对视,“你希望是谁?”
声音在空间里四壁相撞,落定在许琛耳朵里,他下意识地想要回答,嘴唇翕动的一刻,身前的影子突然一沉,那股好闻的柑橘香随着紧贴为零的距离再次钻入鼻息,唇与唇相撞,许琛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呼吸瞬间就被掠夺。
对方带着一股可怕的力道,属于青年人的蓬勃和激情将他搅得支离破碎,唇齿错开的间隙,耳朵里闯入一道带着喘息的声音,“别说了,你能说出来的名字,我都不想听。”
明明是你自己问的问题,许琛在一片混乱中失神地想。
紧接着,那潮湿的交换再次继续,他还没合起的唇瓣被软滑的舌尖破开,后枕被一只大掌稳稳扶住,掐断他试图逃避的所有路径。
他很快被再次抱起,这回是面对面,对方单手卡住他的腿,力气很大,起身时另一只手仍扣着他的后颈,自下而上地吻他。
空间转移到一处不那么明亮的地方。
许琛感觉自己降落在一片柔软里,失重感在意识不清的身体里飘然荡过。
很快,一个沉重的身体覆了上来,紧随而至的还有滚烫的呼吸,一团软热滑过耳根的皮肤,在他颈侧落下一个个细吻。
之前还温柔地为他擦洗身体的手掌,此刻带着薄茧,从已经敞开的衣服下摆轻易地钻了进去,顺着脊骨一寸寸向上,激起一阵陌生的战栗。
“我…不做…”
许琛恍惚地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眼角滚过一缕潮湿,很快,又被一道温软的触碰带走。
“别怕…”清亮的声音不知在何时变得喑哑,轻吟着他听不清的字眼,但他却真的在那带着安抚的语气里放下心来。
“没那么急。”感受到他的松懈,对方奖励式地吻了吻他额角,“我只是,先讨点甜头。”
许琛觉得自己好像跌进了一片热海,思绪已经全数被酒精冲离身体,视觉消失之前,他在一片昏暗里看到一截漂亮的锁骨。
优美清晰的锁骨弧线微微隆起,骨头下方薄而平的皮肤上,似乎有着一串英文刺青。
-
许琛做了一个很荒唐的梦。
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现实远比梦境更荒唐。
陌生酒店的被褥带着一种统一规格的清洗剂味,其间还夹杂着一些旖旎难言的味道。
宿醉过后的难受随着迟到的意识而逐渐清晰起来,许琛艰难地坐起身,看见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上布满星星点点的红紫,震惊之余是前所未有的茫然。
他断片了。
一个丢了眼镜就等同于半瞎的人,再加上醉得意识不清,脑子里根本就凑不出什么完整的画面。
浴室的镜子沾了水花,把画面映射得支离破碎。
许琛双手撑在盥洗盆边,微眯眼睛看镜中全身湿透的自己。
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和肖详礼在一起时,他始终占据主导地位,所以即便是情正浓时,身上也没搞得这么严重过。
而早在离婚之前,他们之间的伴侣关系就已经名存实亡,肖祥礼一度抗拒这件事,许琛便也不强求。很难想象两个拥有正常婚姻关系的人,会在两年之内没有任何的床笫之欢。
但痕迹虽然看起来严重,他身体上却没有多余的不适。
对方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把他从酒吧带到酒店,看起来十分不怀好意。但到了酒店第一件事却是为他清理身体,即使有了越界的亲热行为,也没做到最后。
甚至,还格外的细心体贴。
许琛看了眼摆放在置物架上的他烘干的衣物,和一条全新未拆的内裤,觉得这件事越发怪异起来。
发梢的水珠一滴滴凝结下坠,砸在瓷白的盆边。许琛把视线从镜面上挪开,烦躁又懊恼地垂下头。
他讨厌一切不可补救的事,不管是一段失败的感情,还是醉酒后的乱性。可最近的生活,却越来越朝着脱轨失控的方向渐行渐远。
三十岁,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八月的新城闷热难耐。
身上的痕迹实在难以遮掩,尤其脖颈更是重灾区。过了几天,许琛勉强从那种懊悔情绪里脱身,收拾了下自己,去了趟寻宴。
寻宴这个酒吧是他一个称不上太熟朋友开的,老板名叫赵磊,是个小富二代,之前自己弄了个公司,做资产分析的时候曾找他帮过忙,后来公司没开下去,现在一门心思搞娱乐产业了。
许琛到酒吧的时候,夜场还没正式上,人不算多。
本想找前台取回之前没带走的眼镜就离开,但人倒霉的时候就是喝凉水都塞牙,刚把眼镜拿到手,身后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稀客啊,许大教授,来了也不说和老朋友打声招呼就要走。”
许琛回头露出个无奈的笑,顺势坐在了吧台前的高脚椅上,抽了张纸巾擦拭镜片,然后换上这副度数合适的眼镜,这才看清眼前的人。
赵磊这几年过得滋润,身材上已经隐隐显露富态。许琛博士毕业之后就在新大任教,上学期刚晋了副教授,在赵磊这类人眼里,算是身边为数不多的“正经人”。
这“正经人”身上出了什么桃色新闻,自然是要八卦一番的。
“听Marco说,你上周在店里有艳遇啊?”赵磊挑眉朝许琛笑道,“你家肖公子要是知道了,发火砸了我这小店你可得赔啊。”
许琛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赵磊开这玩笑是有前因的。
两年前他和肖详礼吵得很严重的一次,许琛就提过分开冷静一段时间,肖详礼却疑心他在外面有了别人,来赵磊的酒吧大闹一番,当时在座的几个场面上的朋友,后面几乎都断了联系,就连赵磊这里都来得少了。
“什么艳遇,就是喝多了,让赵老板见笑。”许琛搪塞。
赵磊倒是热心,坐下来问:“说真的兄弟,不是又吵架了吧,你们这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的,过着不难受啊?”
许琛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们分开了,磊哥。”
赵磊正打算再劝的话头堪堪变了个调,一个阴平的“啊”,脱口就成了阳平的“啊?”
“不是,真的?”赵磊问。
“上周刚去办了离婚手续。”许琛状似洒脱地笑了笑,“恢复自由身了。”
他没提关于肖详礼出轨,也没说自己当场捉奸,只说是感情不和。无论是顾及旧情还是保全颜面,他都想给这段十多年的感情画下一个不太难看的句号。
离开酒吧的时候,赵磊把他送到门口,视线突然注意到什么,赵磊笑着朝他指了指脖颈的位置。
“还说不是艳遇?”
许琛下意识地拢了拢衣领。
“别藏了,既然都离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赵磊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要我说你和之前那位就是不合适,你想开了就好,以后常来,新世界的大门朝你敞开。”
第3章
那一身痕迹,直到假期结束才消退干净。
八月底,新大开学在即,助教把这学期的一些工作安排发给了他。
他今年接手带一个金融系的大一新班,手下还有一个研二的学生,并不轻松。离新生入学还有三天时,系里召集开会,关于新学期的种种事项接踵而至,让他没有多余的时间烦恼。
等抽出空挡去见许珏,已经是新生开始军训的时候。
许琛七岁时母亲因病去世,父亲许家承在他十岁那年再婚,生下了弟弟许珏。虽然小他整整十一岁,但许珏一直以来和他感情都很好,并且一路成长都有点拿他做目标的意思,今年高考也是瞄准了新大,最后如愿被历史系录取。
许珏性格开朗,从小到大都招人喜欢,这几天已经积攒了不少好人缘,周围的同学见有人来找,都招呼着问一声。
“这是我哥,”许珏亲热地挂着许琛的肩膀,微扬下巴露出点骄傲的表情,“在咱们学校经管学院……”
他这还没说完,就有人抢过话头,“好厉害,新大经管系很强的,学长大几了?还是在读研呐?”
许珏忙补充:“我哥是经管院的副教授。”
“我天,完全看不出来,好年轻呐。”
许琛淡笑着看许珏和周围的同学交谈,等聊得差不多才从解散的方阵里把许珏领走,带他去吃新大教师食堂特供的炭烤小羊排。
两兄弟许久没见,话题不少,但几乎都是许珏在主导。先说了说新班级新室友,又往前倒了倒毕业旅行,等把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许珏才问起他最不愿意问的,“我升学宴你没来,是不是又和那个谁吵架了?”
许琛手上动作顿了下,接着把菜夹进许珏碗里,“没事,你别担心。”
他暂时还没做好把离婚的事向家人坦白的心理准备。总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在所有人都在场的情况下,再正式地说。
许琛一语带过,许珏却敏锐地从他的话音里觉察出端倪,一张小脸立刻拉了下来,“怎么能不担心,他是不是又发疯了?两年前闯的祸还嫌不够大吗?”
许珏说完,见许琛低垂着头没应声,微微一怔,沉默片刻后才嗫嚅道:“对不起…哥。”
许琛闻声淡淡一笑,“道什么歉,快吃吧,傻小子。”
许珏看着许琛脸上略显苦涩的笑,心头发酸。
许琛大二那年和家里出柜,一开始就遭到了很大的反对,除了父母一时难以接受之外,更大的原因,是肖详礼复杂的身世——他本是一富户生养在外的私生子,好巧不巧那富商给情妇置了套房子就在许家对门,又加之年龄相仿,肖详礼和许琛才得以认识。
出柜后和家里闹得最僵的时候,许琛连续两年都没回过家,这也是许珏一直都不喜欢自己这位“嫂子”的一大原因。
后来好不容易和家里关系有所缓和,可就在许琛研一那年,那富商出了事,肖详礼失去庇护,衣食无忧的日子突然告罄。他从小就被当作正牌少爷养大,没过过半天苦日子,一蹶不振之际,许琛不顾反对和他结了婚,婚礼连许家承都没去参加。
其实在许珏看来,那场无人祝福的婚礼就是一个错误的开端。
这几年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或是有什么闲言碎语,许琛都会在第一时间站出来坚定地维护自己的爱人,几乎是把肖详礼捧在了手心里。可这样的偏爱并没有让肖详礼变得更好,反而朝另一个深渊急速坠落。
他从一开始的意志消沉,慢慢变得乖戾暴躁,本科毕业后几乎没找过一份正式的工作,吃穿用度全都是靠许琛来管,还动不动就发脾气寻事吵架。
尤其是两年前发生了那件事之后,更是变本加厉。
许珏抬头看了眼正帮他切羊排的许琛,胸口涌起心疼。
他哥明明这么好,值得全世界最优秀的人,偏偏遇上了一个混蛋。
-
吃完饭,许琛送弟弟回宿舍。
新大自然环境极佳,被评为全国十大最美高校之一。道路两旁绿植充沛,夜色里夹杂着隐隐花香,路上骑车的学生在身后拧拧车铃,背着球拍正往球馆赶,处处都是青春洋溢的气息。
夏天室外的篮球场永远人满为患,人围得最多的一处,好像是体育学院的新生正在和高届的学长们比赛。
许珏拉着许琛过去凑热闹,赛事到了关键点,场上一个穿42号球衣的男生正在带球过人,手长脚长十分惹眼。
周围人早就议论开了,直言这届新生真厉害。
“他居然还不是篮球专业的。”
“是吗,那是练什么的?”
“这人可牛逼了,听说新大今年高水平运动员招生就招了这么一个,专项练的射箭,而且他还选了非体育专业。”
“卧槽,真文武双全了,太可怕了。”
许琛在旁边听了这么一耳朵,也感叹现在的小孩真是可怕。
大多数体育特长生升学都会选择走单招,这样在满足报考条件的情况下,文化课成绩就能低不少。而高水平运动员招考,多数是像新大这样的重点高校,在一些项目有夺冠需求的情况下,才会开设的渠道,报考人首先要具有一定的运动员等级资格,其次要保证体育专项考试达标,除此之外还要正常参加高考,且成绩要求还不低。在此基础上如果还选择了非体育专业,就代表他的成绩基本上要达到正常报考本校该专业也能录取的水准。
一般人文化课要是有这样的成绩,都不会再选择去练体育了,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哪能兼顾得了这么多。
场上的人回防到这边篮下,许琛目光朝那42号球员看了过去。
还真是人才辈出,这样的人全国一年也出不了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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