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醒酒的我在宫里都吃过喝过了,你快去休息吧。”
朝生跟着他的脚步未停,“您进宫的时候我已经休息过了,那会儿刚睡醒呢,现下还不困。”
“这才没几个时辰就睡一觉了啊。”燕齐回头诧异地看他一眼,“你适应的还挺快。”
“我可从来没住过这么好的屋子,那床睡起来也是舒服极了,要是睡不好才奇怪呢。”
燕齐听着点了点头,“你这说的也有些道理。”
朝生闻言面上的笑更大了些,话也更多了,“我今天还吃了许多好吃的糕点呢,以前都是看着老爷们吃的,如今真是没想到我竟然也能吃上了。”
“那你尝着好吃吗?”燕齐问他道。
朝生点头道:“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
“好吃就行,以后天天吃。”
“多谢公子!公子您真好!”朝生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声音也甜的不行。
燕齐朝他摆手,“行了行了,我这不用你伺候了,不困也快回去吧,折腾了一路,回去歇歇吧。”
朝生听他语气带了些不容反驳的意味,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张了张嘴想要继续说什么,但看着他的背影,最终只是道了句是。
听见身后没了动静,燕齐回头就看到他有些耷拉着眉眼站在原地,顿时也笑了,接着转过头继续向前走,只是抬起手朝他摆了摆,让他快回去。
两年前在去战场的路上,碰到了饿晕在路边的朝生,见他眼熟,想起来是在尽欢楼门前遇到过的做马凳的那个奴隶,一时恻隐,便把人给救了下来。
朝生之后便留在了他身边,也不说话但赶也赶不走,本以为在军营里见识了那里的苦他就会自己离开了,但没想到他却一直跟着他到了战争结束,而腼腆不爱多言的少年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话就多了起来。
不过也是,他能身无分文的从那个买了他的老爷家跑出来,还能跑出了北越来到西燕,就必然不是个不能吃苦的。
燕齐想到朝生前十几年的辛酸,不由想到了自己,抬头看了看辉煌气派的房屋建筑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人嘛,总会苦尽甘来的。
没有了时不时就会突发的战事,脱离了艰苦粗陋的环境,燕齐这几日每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非常称心,尤其还是春日,简直一呼一吸间都让人身心舒畅。
但是好日子不长,没舒畅几天,北越那边就突然传来了栾浮秋病重的消息。
第45章
陷入浓深夜色下的北越皇宫,越发寂静,四处巡逻的禁军行动间的脚步异常清晰。
而一队队的禁军过来过去,却并未察觉到琉璃瓦之上掩着身形的两人。
祁疏看着底下的禁军走远,侧头看了眼一旁有些肃着面色的燕齐,放低声音云淡风轻的跟他说道:“你倒是也不用过于担忧,反正还有我那药在,就算栾浮秋真死了你也能再活个三年呢。”
“我谢谢你了啊。”燕齐朝他露出个僵硬的笑来,表示并没有被安慰到。
“我说认真的,而且有我在,别说了是重病了,就算是进了鬼门关,我怎么着也能让栾浮秋给多活几天。”祁疏说着凑近了他几分,“不过有必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吗,我们是来救他,又不是来害他的,怎么就跟个贼一样。”
燕齐捂住他的嘴,“不想死就别废话,你在这儿等着,我先进去看看。”
说完便扔下他翻身下了房顶,离着养心殿近了些,直等了半个多时辰,才找准了时机小心潜了进去。
好在这三年来栾浮秋身边的暗卫上值的人和时间都没变,燕齐凭着对他们的了解和自己这三年来未曾懈怠的一身功夫,进了殿也没被发现。
殿内一片昏黑,却是并没有人守着,燕齐熟门熟路的向里走去,走到了床边时,站在原地看了那拉紧的帷幔片刻,听着里面有些气弱的呼吸,皱着眉把帷幔拉开。
床上的人在睡着,看上去似乎是真的病了,不仅面上唇色苍白至极,就连露出来的半个肩和脖颈都能看出又瘦了不少,越发显得单薄。
栾浮秋也不知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还是因为身体原因睡得不安稳,眉头紧皱着。
燕齐看了他几眼便收回了目光,走到床边准备探一探他的脉。
手几乎是刚刚触碰到栾浮秋垂在床边的手腕,他就跟受惊一般的身子颤了一下,燕齐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朝着他的脸看去。
栾浮秋的呼吸在一瞬间变得急促了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大口喘息着睁开眼,面上满是惊惧惶然。
燕齐目光落在他不聚焦的一双眸子上,有一瞬间的犹豫,到底是留下还是另找时机再来查探他的病情。但转而又想到外面的祁疏,来都来了,是真是假的这一趟弄明白算了。
床上的人也没给他离开的机会,栾浮秋面上逐渐染上了痛苦,身子也渐渐地蜷缩了起来,凸显着脊骨轮廓的背轻颤着,挣扎间丝缕发丝落在那白皙不带血色的脸上,如同濒死一般。
见他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的趋势,燕齐猜到他多半是蛊虫发作了,现下也不容得多想,只好先安抚住不知为何乱了情绪的人。
坐到床边伸手把露出半个被子外的栾浮秋扶坐在自己怀里,强硬的把他按在胸口的手掰开,用自己的手替了上去,一下一下的按揉着,另一只手同时轻轻摩挲着他抖着的身子。
怀里的身子渐渐软了下来,似乎是缓了过来,燕齐低头就看到怀里的人怔怔的看着自己,他的手瞬间一顿,然而还未等他有下一步的反应,就见栾浮秋凤眸里毫无预兆的落下了大颗大颗的泪珠。
那泪水就跟泄了洪似的,一滴一滴几乎成串地掉在了燕齐胳膊上,打湿了本就不厚的春衫,栾浮秋哭的止不住,不仅眼尾鼻尖泛起了红意,就连刚刚平复下来的胸口也又起伏了起来。
燕齐蹙起眉刚要说些什么,手腕就被栾浮秋用两只手给拽住了,怀里的人满是不安,凤眸里盈满了泪,连眼睫被打湿成了几缕,开口的嗓音轻颤带着慌乱,“燕齐……你别……别抛下我……好不好……”
“不要跟别人成亲……”
燕齐看着他不甚清醒的模样,并未应答,只是手一转指尖放在了他的手腕处,手下脉象弱且杂乱,但他却是未曾发现有病重之象。
试了好几次,都没看出有什么致死的重病来,最多也就是小病不断造成的气虚无力,来之前他还重点问过祁疏栾浮秋的脉象,他有把握不会把错脉。
“……燕齐……不要走……”怀里的人手渐渐上移,双手环住了他的的肩膀,被泪水打湿了脸庞也贴在了他的颈上,带来了一阵湿意。
想到自己大老远跑过来,还深更半夜的东躲西藏的进宫,结果呢?
竟然是自己被耍了?!
虽然来之前想到会有这个可能,但事实真的是这样,燕齐心中还是有些膈应。
他心中冷笑,手上却是抬起来怀中人的下巴,看着栾浮秋那双泪眼朦胧的眼睛,他不禁咬牙,当真是演技见长啊。
还不要走,是不准他走吧。
“做什么梦了?难过成这样。”燕齐指尖堪称温柔的擦去了栾浮秋眼角的泪,说话的语气仿佛两人是温情日久情意缠绵的真情人。
栾浮秋看着这张朝思暮想的面上久违的带上了温柔,那双黑色的眸子专注的望着自己,不禁有瞬间的恍惚,随即眸底寸寸的染上了思念和爱意,下一瞬就张唇贴上了眼前人的唇瓣。
猝不及防之下,燕齐唇上贴上了一抹温热,一刹那的怔愣过后他就侧头躲了开来。
笑话,他可不是来送自己来给栾浮秋占便宜的。
脖子上环着的手变得僵硬,又一滴滚烫的水珠落在了胳膊上。
“骗子……”栾浮秋哑涩的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颤意,眼睛紧盯着他,眼神中透着狠意,然而因为蒙的那一层水光倒显得像是色厉内荏。
燕齐错开他的目光,松开搂着他腰的手,把他环住自己脖子的两只胳膊也拿了下来,“戏瘾过足了,不演了?”
“燕齐……你就是个骗子……”栾浮秋抬起手狠狠攥住了燕齐的衣襟,咬着牙吐出一字一句,眼里的泪珠却是不间断的一颗一颗落了下来。
他容貌本就昳丽,此刻面无表情落着泪的模样,不仅有种梨花带雨的美感,更是有种如同带血的玫瑰般的惊艳感,凌厉的同时又让人有些心怜。
燕齐不可否认,有一瞬间有被这眼前的美色给蛊惑到,然而最终还是被理智给压到了,他把胸前的手给拽开,“咱俩半斤八两,都是骗子,谁也甭说谁。”
栾浮秋并不全是装的,刚刚的发作也确实是真的,他此时力竭全身都是虚软的,被他的力道一甩顿时身子歪倒在了床上,眼前也开始发黑。
燕齐也没想到就这么轻轻一甩人就倒了,但见他没多少力气体虚的就要晕倒的模样,连忙就站了起来准备趁着这个机会离开。
然而没走几步,门就被从外面推开,前面是暗卫,后面是禁军,把养心殿给围了个密不透风。
“燕齐……”栾浮秋的声音这时从后面传来,“你是走不了的。”
燕齐看着这阵仗就知道是早安排好了的,他看着面前以暗一为首几个熟悉的暗卫,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以为我会丝毫没有准备的就来吗?”
栾浮秋看着他的背影,毫不留情的模样渐渐与这三年来梦里几乎夜夜出现的身影重合,心里霎时如同被针扎一样的疼了一下,几乎不能呼吸。
“你若是走了,外面的祁疏可不一定能跟着你走。”
听到他威胁的话,燕齐猛地回过头看向他,语气愈冷,“你非要逼我是吧。”
“我只是不想你离开而已,在这里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这有什么不好。”
“处处都不好。”燕齐心里愤然,面上刻意的带了些嫌恶,“在这里我一呼一吸都觉得不好,多待一刻我都觉得觉得恶心。”
栾浮秋的脸上瞬间如同褪去了仅有的几分血色,苍白且难看至极。
燕齐挑衅般的抬步重新向着床边走去,“你若是不放我走,那我也不用你动手,这三年我也不是白过的,我自己有法子一下子死个痛快。至于祁疏,你爱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吧。”
见他的面上不带丝毫畏色,一时拿不准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但无论如何,自己对他确实是下不去手了。
手中一时没了控制他的筹码,栾浮秋心中又涌上来了些慌乱和不安,然而面上却未曾显露半分,只能不断地想着能留下人的办法,。
两人较量般的对视着,最终还是栾浮秋先开了口。
“我可以给你解蛊。”
燕齐猝然听到这一句,心中却并未感到欣喜,“你想要什么?”
他可不认为栾浮秋会这么轻易的给自己解蛊,而且解蛊还是有性命危险的。
“你陪我三年。”栾浮秋垂下了眼,又说了遍,“你陪我三年我就给你解蛊。”
燕齐皱眉看他,见他不像玩笑,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夜晚的春风带了些许凉意,拂过门外的垂手站着的禁军,还未吹到门口便散了,散在殿内外一片的静寂里。
“一年,三年太久了。”良久的沉默过后,燕齐开始讨价还价。
栾浮秋被他“太久了”三个字刺的唇色都白了些许,手指痉挛般的颤抖了几下,片刻后才沉着声音驳道:“三年,你离开我多久就要添补回来多久。”
燕齐没想到三年竟是这个原因,顿时有些无话应对。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他说道:“那你跟我回燕国,我不想在这儿待着。”
本以为栾浮秋又会拒绝,但他竟然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答了个“好”字。
三日后。
去往燕国的马车里,静默的落针可闻。
祁疏看了眼假寐不言的燕齐,又看了眼苍白着脸合眼靠在马车壁上休息的栾浮秋,嘴角忽的勾起了个满是兴味的笑。
一国之君竟然为追夫抛下一切勇闯异国,当真是可歌可叹,精彩绝伦!
燕齐这会儿心里也是烦躁的不行。
当时说三日后赶路,就是想着能不跟栾浮秋一道的早些走,但谁知道他竟然不顾身体的虚弱强撑着非要一起,眼下这半死不活随时就要昏过去的样子实在是碍眼极了。
真是嫌命长了,才这么会折腾,知不知道什么叫一尸两命啊。
还有外面明一驾着的马车走的也太慢了,怎么走了半天都没走出半里地来,这回去不得猴年马月的。
半日的路程硬是走了一日,一行人赶在天黑前停在了一家客栈门前。
祁疏先下了马车,进了客栈跟小二说起话来。
燕齐本想立即跟着下去,但想到一旁的人这一日都水米未进,又转头看了眼合着眼睛的栾浮秋,伸出手轻轻推了推他,“该下去了啊。”
栾浮秋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目光里带着几分刚醒的茫然,显得有几分无害。
燕齐说完就起身准备要下去,刚要掀开车帘,身侧突然伸出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袖口。
“燕齐。”栾浮秋仰头看燕齐,唇色苍白面上带着倦色,声音都有些有气无力,“我没力气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坐着的人就身子一歪,向着他倒了过来。
燕齐手下意识一揽,把扑过来的人给扶住,感觉到怀里的人脱力般重量全部落在自己身上,忍不住皱了皱眉说道:“身子没养好还非要急着跟过来,你这都是自找的。”
栾浮秋正应对着轮番涌上来的晕眩感,只是抓紧了身前人的衣襟,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应答。
“暗一。”燕齐朝着外面喊,“快把你们主子给接下去。”
喊完,马车外的暗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栾浮秋听到他要把自己交给别人,顿时咬紧了牙,指尖陡然用了力气,无声的发泄着怒气。
燕齐被他的指甲掐的一疼,皱着眉低头看他,“你在恩将仇报吗?”
栾浮秋倏地抬手揽住了他的脖子,力道大的像是要把自己嵌在他身上一般,没说话只是用行动表明了非要他抱自己下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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