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日,太太特地带着阮珩到御泉寺还愿,魏月融和松云他们没法出门,也到金香堂给菩萨敬了香。
松云实在有些喜出望外,最近的喜事接二连三,而且一件比一件更好,真有乱花渐欲迷人眼之感,让他彻底沉浸在了幸福之中……
第46章
不过,阮珩本人看起来却并没有多么兴高采烈。
本来,他也就是这样一个人,除了知道自己怀孕的那天,松云从未见过他大喜大悲,因此也就当他是这几日应酬累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阮珩很守承诺,因为答应过松云,考试后,就找机会带他出府去玩,所以考试结束后没多久,就去请示了太太。
内宅的妻妾通房们要出去,总是要过太太这关的,而太太治家严谨,平日里除了一些大的节庆,从不让他们出门,因此松云多少有点忐忑。
没想到,太太竟没阻挠,也许是看在阮珩刚刚考中举人,不想驳他的兴,便把松云叫去,吩咐了些规矩,这事便定下来了。
要出门,总得有个事由,直说出去玩是不行的,因此阮珩说是带他回白家探望。
白家虽然近得不能再近,不过为了体面,太太也不会让他溜阮宅的后小门回家,而是吩咐他穿戴齐整,从大门坐车出去,绕一圈到后面的小石巷。
不过,既然是出了府门,那阮珩想带他去哪玩可就不是太太能管得着的了。
阮珩说会绕个大远路,带他到郊外看看,再加上终于可以回家一趟,松云期待得不得了。雁衫町
于是,提前很多天,松云就天天盼着了。
谁叫他已经又有几个月没出过门了呢?一想到终于又可以出门,松云心里就砰砰地跳。
出门的日子定在十月初十,虽然已经是暮秋,但想来郊外的红叶仍盛,令人神往。
提前三四天,松云就准备好了出门穿的衣衫首饰。
因为怎么说也算是回门一趟,那么着装既要好看又要体面,自然少不了魏月融帮他参谋了一番。
“要是你也能一起去该多好。”松云遗憾地对他说。
魏月融一边帮他试戴一支簪子,一边笑道:“你跟二公子出去玩,我做什么跟着碍事呢?”
“才不会呢!”松云说,“二公子肯定也很想带你一起出去的。”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魏月融想出门是比松云难许多的,要是想跟阮珩一起出去,更是天方夜谭了。
松云也知道不可能,还是有些叹息。
魏月融却不大在意,他确实也没有那么想出门。
有人爱出门,就有人不爱,何况他一天到晚在家里的事够多的了,就是不出门也没什么无聊的,近来虽然不用管家了,到底还有几个孩子要照应。
于是,他便安慰了松云,叫他一个人高高兴兴跟着阮珩去。
然而,世上的事总是难以圆满的,阮珩带松云出游的计画发生了变故。
定好的日子的前一天,晚上,阮珩回来后,松云便很高兴地去问阮珩。
“少爷,我们明天几时出发?我想早一点出去,这样的话……”
他还没说完,便见阮珩脸上似乎是有些抱歉的神色。
阮珩先让他挨着自己坐下,说:“松云,我们明日恐怕去不了了。”
“为什么?”松云忙问,“那什么时候才可以去?”
阮珩却叹了口气,说:“父亲让我到东林书院去读书,准备明春的会试,后日就得出发了。”
松云啊了一声,听明白了之后,无异于遭到了一番晴天霹雳,很快就眼睛一红,掉下眼泪来。
去东林书院读书,自然是好事,寻常人家的子弟就是想去恐怕都没机会呢。
况且那里是文人士子荟萃之地,有不少将来为官的人脉,都能寄托在一个书院里的师生、同侪之情上。
即便松云不懂,也知道这实在是阮珩上进的好机会。
可是,松云又不能不伤心。
阮珩心疼,知道他是失望,便连忙将他抱在怀里,说:“你别急,我会跟父亲说,让我每个月回家一次,到时候,我还有机会带你出去,好吗?”
松云在他怀里呜咽了一声,却没提出去玩的事,而是说:“我不舍得你走。”
不能出去玩了,这对松云来说固然是个很大的打击,但那也比不过一个月都见不到阮珩。
松云才刚刚有孕不久,正是需要乾元陪伴的时候,且不说这个,就是不在孕期,他也不想离开阮珩那么久。
几年前阮珩要回老家守孝的时候,松云听说不能带他,便一连哭了几日。
眼下他虽然长大了,懂事了不少,却对阮珩更加依恋了,怎能让他割舍得了呢?
他忍不住问:“少爷,你带着我去行不行?”
老爷和太太不会答应的,且不说松云怀着孕,就算没有,阮珩去读书还带着房里人,给人的观感实在不好,该被外人认为是儿女情长的好色之徒了。
要是把这个名声带到官场上去了可怎么办呢?
松云也知道希望渺茫,但还是渴盼地看着阮珩。
阮珩的表情很难过,他也实在不想离开松云,可是父母之命难违,他总不能跟老爷说,因为舍不得松云,就不去读书了。
松云看阮珩不说话,就知道他实在没办法带自己,只好抱着阮珩流眼泪……
*
次日,由于马上就要离家,阮珩一整天都在晴雪斋陪着松云,没有出门。
东林书院离金陵并不是很远,因此需要的行李也不多,松云担心入冬了冷,忙着替他收拾被缛衾枕,还有大毛的衣服,忙活了一早上。
阮珩见他一早上也没个安生,便叫他别忙了,拉他来说说话。
阮珩想说些轻松的事让他开心,让他别总想着自己要走的事,松云却低着头不看他,显得一点都听不进去的样子,过了一会,还是掉起眼泪来。
“少爷,你一跟我说话,我就想哭。”松云呜咽着说。他也知道阮珩想让他别那么难过,但是他实在配合不了。闫姗听
阮珩越跟他说高兴的事,他心里就越难受。
阮珩叹了口气,只得抱住他,说:“哭吧,哭吧。”
松云本来怕阮珩笑话他爱哭,忍着的,但是阮珩不但没笑,还很心疼他,温柔地安慰着,于是,松云便忍不住了。
想着待他这么好的阮珩就要离开了,更加伤心,依偎着阮珩又哭了一场。
阮珩知道松云是个哭包,可是从前他也不这么好哭的,想来多半还是因为孕中情绪更加脆弱的缘故。
可是情绪起伏太大对他现在的身体也不好,阮珩只得轻轻拍着他后背,等他哭得不那么厉害了,试图跟他讲讲道理。
“我就是去趟无锡,又不是天涯海角,有什么事快马一日也就回来了,不怕的。”
可是松云委屈地说:“那要是没什么事,我不还是一个月都见不到你了吗……”
他说的对,阮珩的确无法反驳,只得又想了别的话来安慰。
“现在是十月初,等到十一月初浣,我一定请假回来,再过不多久,就过年了,一共也没多少时日。”
这回松云似乎听进去一些了,他自己心里算了算,的确时间也不长就到年关了。
过年时阮珩好说也得在家待半个多月的,就算他想上学,书院的先生们也要过年呀。
阮珩这话才算说到了点子上,给了松云一些确切的希望。
这么一想,松云心里就多少安慰了一点。
阮珩看他不哭了,便趁热打铁地逗他道:“你要是怕闷,就搬到贮月轩去住,你不是说打牌老输钱吗?正好让他们多教教你,等过年大家在一起打牌的时候都赢回来,好吗?”
松云这才终于被说得破涕为笑了,说:“他们才不教我呢,他们都很坏的,天天跟他们打,没到过年我就输得裤子都当了。”
阮珩笑着给他擦了擦眼泪,说:“当了裤子可了不得,你输了多少,到时候我都给你补上,还不行吗?”
松云知道他在逗自己,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又抱住阮珩的脖子,不舍地说:“少爷,我要还是你的书僮多好,就能陪着你去上学了。”
他又不放心起来,说:“少爷,你到了书院要好好照顾自己。朝云和暮云,他们都不中用的,小时候,他们老偷懒,不给你的手炉添炭火,少爷的手都起冻疮了,气死我了。”
小时候像这样的小事少说也有几百桩,阮珩一向懒得计较,一来,他本就不是爱计较小节的人,二来,也省得去烦太太,再生出许多事端。
因此阮珩是习惯于身边人的疏漏,也习惯于自己照顾自己的,所以,连他自己都忘了还有这些事。
可是松云却还记得,彷佛冻疮是生在他自己手上一样。
阮珩笑着说:“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怎么还记着,太小心眼了。”
“就小心眼。”松云倔强地说。
阮珩亲了亲他的头,这么多年来,阮珩知道,松云虽然笨拙,但对他总是用心之至,因此,就是有一百个聪明的,也都比不上一个松云。
眼下,他就要这么突然地与松云分离了。
阮珩不舍地抱着他的小笨蛋,心里亦满是留恋,忽然间又对他很不放心起来,便也嘱咐了他许多话。
都是些生活起居上的小事,嘱咐他多休息,不要挑食,洗澡的时候要暖一些……
阮珩素来不是话多的人,也从来没像今天这样事无钜细地交代个没完,松云知道,这都是他把自己当成心头肉一样护着的缘故。
因此,阮珩的嘱咐,松云一一都认真地听了,珍重地记在了心里。
第47章
次日一早,阮珩就要离家了。
前一天晚上睡前,松云怕阮珩又像平常上学一样,不叫他起床自己就走了,于是特地跟他说,叫他走的时候务必叫自己,千万不能不辞而别。
阮珩答应了。晏闪艇
不过,松云一晚上都睡得不是很踏实,因此早早地就醒了,阮珩刚一有动静,他就跟着睁开了眼睛。
松云亲自服侍阮珩洗漱,梳头更衣,阮珩先去正房给老爷太太请安,顺便辞行,回来之后,两个人又对坐着吃了早饭。
松云一直都显得很坚强的样子,阮珩放心了不少。
出门前,松云不放心地替他检点行李,因为怕有缺漏的,还看了两遍。
其实这些东西,阮珩自己也都清点过一遍了,没什么遗漏的。
即便少一两件小东西,到了无锡再买也方便,不过,为着让松云放心,他还是耐心地陪松云又一件一件看过了一遍。
临走,阮珩又嘱咐了松云一些话,多半是让他放心,安心在家里保胎之类的话,大体还是昨天那套,但松云听得很认真。
因为旁边的下人多,他也没哭,显得很体面懂事。
于是,阮珩又最后握了握他的手,便转身出门去了。
刚出院子门,阮珩却听到松云在后面叫他,他便停下,看他有什么事。
松云拿了一个皮毛制的暖手筒来,递给阮珩。
阮珩笑道:“现在天还和暖,用不上这个。”
还不到十月,虽然早晚有些风霜,但的确还不到用这东西的时节。
松云却说:“少爷,我怕你路上冷。”
刚说完一句,他终是憋不住了,又哭了起来。
阮珩本来没觉得自己离家去上个学能是如此悲情的场面,但不知不觉也被松云感染得动容,他也顾不得周围人看着,还是忍不住将松云拥进了怀里。
轻声安慰了几句,松云又哭着问:“少爷,你不会走了就忘了我吧?”
“忘不了,怎么都忘不了。”阮珩动容地说。
*
阮珩走后,阮家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则,是九小姐分化成坤泽了。
二是,宫里终于传来消息,把今年的采选的时间定在了十月中旬。
九小姐今年十四岁,分化得很是时候。
这当然是一件喜事,从老爷太太到魏月融都很高兴,下人们都纷纷来庆贺,姐妹兄弟们也给九小姐送来了不少礼物。
而采选之事,则让阮家更为忙碌。
十月初五,宫里派了太监和女官,到在京所有官员的家里宣旨、核对待选的坤泽人数,登记造册。
阮家原本需要待选的就是阮珵和七小姐,眼下便要再加一位九小姐。
过了十来日,太太娘家兄长的夫人,也带着自己的小儿子来金陵待选来了。
阮家少爷小姐们,都管她叫江舅母,她的小儿子,自然就是阮珩的表弟。
对于这位表少爷,松云是有印象的。
舅老爷虽然在外任为官,常年不在金陵,但逢年过节,或回京述职时,总会在京中的宅邸住一段时间。
舅太太也便常常带着自己的儿女到阮家来串门,两家是极为亲近的。
因此,小时候,这位表少爷也常常来阮家跟阮珩玩。
表少爷名字叫做江亭,松云对他的印象还不错,觉得他是和善而客气的。
后来,阮珩回乡守孝,江亭也在两年后分化成了坤泽,松云也有近四年没见过他了。
舅太太一个人带着江亭来待选,收拾自家的旧宅太费功夫,太太便邀她干脆来阮家住。
听说舅太太要带着表少爷住进阮家的那天,魏月融悄悄告诉松云一个秘密。
“这几日,你待表少爷要格外经心些,给他留个好印象。”他说。
松云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待客之道嘛,他懂得的。
然而,魏月融却问他:“你就不问为什么吗?”
松云便一头雾水地问了为什么。
魏月融便告知他:“太太的意思,是要二公子跟他成亲。”
松云吃了一惊。
太太与兄长家向来亲厚,其实她更愿意让江亭与自己生的三公子结亲。盐删艇
只不过三公子尚未分化,而江亭已经分化了有一年,舅太太是等不得了,只想朝廷的采选过后,就给江亭定下亲事,因此一心看中已经是乾元的阮珩。
太太对此虽有些不满在心里,但若能促成阮江两家的再度联姻,不论是谁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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