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这时,底下的潜卫纷纷停下动作,断恶在楚蘅耳边,急匆匆地说:“这些人怕都是不行了,他们身上的力量像被吸走了。”
楚蘅与晏空青回头就看见果然如断恶所说,“晏空青,母蛊在他身上,他通过子蛊吸取蛊兵的灵力,取之不尽。”
如果仅凭两人与其对抗,他们本身的灵力远不及乌山吸食的速度,肯定来不及在阵开前结束一切,楚蘅拧着眉,掌心冒出细密的汗珠。
“君上,我可还在这。”
大长老站在堕天台上,抬起法杖朝那处攻去。随之而来的二长老也是二话不说便跟着施法。
三长老看了乌山一眼,“再加我一个。”
“我也来。”
潜卫一个接一个顶上,最后姗姗来迟的晏怀光神色凝重,“还有我。”
楚蘅感激地看着他们,凝神朝那护罩施法,他看着力不从心的乌山,心里百感交集。
证明自己有很多方式,走投无路的人总会选到最差的那一种。无论怎样,这场旷日持久的复仇终于要落下帷幕。而混乱已久的三界也终于能够好好睡上一觉。
楚蘅重新加重力气,狠狠一击。
那护罩在众人眼中崩裂,金光乍现,楚蘅半眯着眼望向那处,刚想松口气,就见晏空青领先于众人,将乌山捆缚住丢出大阵外围。
而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下一瞬,晏空青按着乌山的样子以血画符。那些浸透了血珠的符纸徐徐而上,渐渐环绕在一起,勾勒出灵柱的模样。
脚下的圆环逐渐朝晏空青的脚底聚拢、缩小、升空。十二道圆环被染成红色,旋转着将晏空青束在其中。
没等眼睛接收完完整的画面,楚蘅就已经冲了过去,距离其一臂距离时,却被晏怀光拉住。
“他要开阵?他要开阵!”楚蘅盯着晏怀光,不明白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拦着自己,更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开阵的人会是晏空青。
晏怀光摇着头,打定主意拦着楚蘅。其余的人不知怎的,也纷纷定住脚步。
楚蘅笑了,“逆天而为必遭天谴,晏空青就想的这个吗?我不管他想的是什么,开阵的后果是什么,他不知道吗?”
晏怀光看向堕天台下,楚蘅也顺着望去。那些人身着神界服饰,看着很是威严的样子。
“天谴有我们来担,三界也有我们护着。难得不疯癫,晏空青求了,我们便不会让他失望。”
晏怀光解释道:“墟空的前辈,历代父神,因为诅咒疯癫已久,终于受不住。放心吧,天谴之灾,必不会降于三界。”
楚蘅浑浑噩噩地点头,忽而又问,“那他怎么办?”
这个问题无人能给出答案,他们心知肚明。乌山仰躺在台上,眼中淌着血泪,他看着楚蘅,“他会死,死无全尸,灰飞烟灭。这个世界将再无晏空青这人。”
“你闭嘴,你闭嘴!”楚蘅瞪着乌山,双眼通红。
“让我说啊,出身高贵就是好,连天谴都有人担。”乌山带着讽刺,“既然你们心系天下,就替我担了这天谴啊,你们不是要三界吗,怎么我想复活一人是逆天而为,他杀了那么多人,想复活他们就有你们一个个前赴后继。”
他指着那些父神,“你们怎么不说话了?”
“孩子,知错就改没谁会制止,可将错就错就不一样。你以那六人开阵,其中所杀之人数不胜数。就连方才,死于你手中之人的数目还在增加。”
领头那人语重心长,“天道在上,全看在眼里,当然会有所斟酌。而禁术被禁,也是因为如此。它落在好人手里就是最后杀招,而落在心有不轨之人手上,便是毁天灭地的利器。”
“对不住大家。”久不出声的晏空青开了口,“是我自私自利,恳求他们出手。”
楚蘅看着晏空青,泪顺着从脸颊滑下,控不住声音,“对,你就是自私。你知道对不住他们,你和他们道歉。你想救回那些人,你把自己的命还给他们,打点好了一切。那我呢,你欠我的呢?”
“阿蘅,对不起。”晏空青苦笑着,面前的破空分身千剑,将他围住。
“我不接受。”
剑光一闪,时辰正好。晏空青被自己的本命剑穿身而过,他的鲜血融进灵柱之中,上诉天,下知地。七根灵柱同时发出光芒,整个世界被洗刷一清。
不知何处飞来的法器冲向乌山,将其钉在地上,体内的母蛊死去,弑心蛊彻底不再。
不知在哪个角落,沉睡许久的人慢慢苏醒,已经走到了奈何桥口的人又回到这个天地。堕天台下的蛊兵渐渐恢复意识,有的欢呼,有的茫然。
随之而来的天道惩罚降下,天雷滚滚,透过浓雾。那些前辈一个个顶在前面,完成着最后的诺言,他们的灵体融进高山长河,终究存在于世间的角角落落。
楚蘅踉跄着朝晏空青那边跑过去,半跪于地。
晏空青的身体几近透明,支撑不了多久,他抚摸着楚蘅的脸,“阿蘅,我又食言了。”
“你还知道,”楚蘅泣不成声,艰难地凑出字字句句,“你不该瞒着我,我不是说了,我都会陪着你。你一个人很孤独。”
晏空青流着泪,“是我不好,但你不应该就着我,你干干净净的,还有很多风光没有看见,我不能这么自私地绑住你。”
“没有,没有,根本没有。”楚蘅紧紧抱住晏空青,拼命汲取他身上的温度,“我要惩罚你,我不会恨你,更不会怨你,我要忘记你。我、我再成几次婚,我找小倌儿,我要有多痛快多痛快。你后不后悔?”
“甚好。”晏空青一脸痛楚,却硬挤出一个笑来,“阿蘅配得上世间所有,你要擦亮眼睛……”
那笑容若是放在昨日必然是上等的催.情.药,可在眼下这种时刻却成了正宗的鸩毒,楚蘅被逼着饮下全部,纵使拼命抗拒也不奏效。
楚蘅心痛难耐,捂住晏空青的嘴巴,“我讨厌你。”
“我真的爱你。”
晏空青弯着眼睛,这话随着雾随着风飘进楚蘅耳边,而后彻底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说】
稍后更新最后一章,摩拳擦掌中。
第95章 离奇雪恰迎故人归
那日四周昏沉,天未完全亮起。楚蘅处在一片大雾之中,听不见周围所有声音。他望着空空如也的怀抱,举目不见想见到的那人。晏空青在雾里消散,连最后飘去何方都看不真切。好像,连带着他的那份魂也抽了个干净。
恍惚间,似乎有谁恭贺的声音。
楚蘅站起身来,朝那处走去。
晏怀光以神族的身份行礼,口中说着什么。楚蘅看了许久许久,才依稀辨别出其中意思。
“神魔界本为一体,分崩离析久矣,如今一场动乱,神界无首。我领神界诸上神请拜尊主,愿此后再无神魔之分。”
他身后站着一群神族中人,这个那个的上神,还有一个,便是母神。楚蘅记不清自己有没有见过她,只是在看见她时心里就有一种熟悉之感。
那是照顾晏空青长大的母神,雍容华贵,不施脂粉却美得不可方物,配上明舜才真是可惜。
华璟面露悲悯,“华璟请拜尊主,愿此后再无神魔之分。”
之后还有谁楚蘅便分不太清,他浑浑噩噩地让他们起身,不知道还要做些什么。
在这个晏空青早早准备好的赴死之日,楚蘅又被莫名套上一层枷锁,死也死不得。
晏空青总说拿楚蘅没有办法,楚蘅细数这几次的事情,终于可以反驳。楚蘅才是拿晏空青没办法的那个,这不,又丢下他一个人。
他常觉生者不过三千世界一粒微尘,爱恨嗔痴都是画蛇添足,如今再看,微尘也有等级之分。楚蘅处在下下等,无爱无憎,无喜无悲,凡人所求种种,他却是样样求不得。
楚蘅漫无目的地朝远处走去,身后跟着一群放不下心来的熟面孔,他感受到了,依旧走着,不知道该去向何方,再抬头便到了小天池。
这儿的植株长得正好,荇菜、菖蒲、灯芯长势喜人,就是没有莲花。
楚蘅蹲在草地上,不说话也不动,麻木地任眼泪流下。
晏怀光一直跟在后面,他独自走到楚蘅身边,将手搭在楚蘅的肩上,“他最亏欠的就是你了,昨天他来找我,为了三件事。”
“我记得很清楚,他说,‘师父,这次前来是有三件事想要求您帮我。一、阵开后的天谴可有办法抵挡,二、之后的事情请师父多费心,神魔两界万不能再生事端。三、帮我看着阿蘅,我怕他难过。’我问他必须要做,知道会伤害到你也要去做吗,他十分笃定。”
“晏空青很少这么求我,我没办法不答应。他这个人,手上那么多洗不掉的血,不可能不还,所以我阻止不了,我也不想阻止。”
晏怀光拍着楚蘅肩膀,“可这件事情里面,他照顾到所有人,却独独让你委屈,师父也明白。事到如今,师父只希望你莫要困住自己。”
楚蘅终于忍不住,他靠着晏怀光的肩膀,哭出声来,“他也是没办法了,我都明白的。”
那之后楚蘅就像恢复了正常似的,他慢条斯理地处理剩下所有事务,吩咐手下继续检查是否还有弑心蛊并未除去。此外,他合并神魔两界,对外改称仙界,却依旧住在血月宫,和往常并无不同。
只是在很多个夜里,血月宫内自发地有人值守,其心里在想些什么,楚蘅看得明白。
他想为自己辩解,想说自己并没有那么憔悴,只是暂时太过想念,以至于难以入睡,但一看到他们脸上真切的关心,楚蘅就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只好装着熟睡的样子,然后趁那些人睡着后又睁开眼睛,看着窗外。
血月凌空,照在窗外的那颗不死树上。楚蘅看着它长高、长大,朝外发散着枝桠,逐渐成了自己不熟悉的模样,还是很难入睡。
他累极了,只好将自己埋在被褥里面,试图找到晏空青存在的证据,却一无所获,楚蘅咬着牙,又在瞥见缺失了姻缘印记的手腕时一阵难过,只好艰难地藏住哭声。
与此同时,在现代的时空中,恢复了记忆的明诀和无渊察觉出异样,他们很快便寻找到晏空青转世的踪迹,趁着他还未失去记忆,他们开启时空门,以自己上一世的记忆与灵力向天道交换,将晏空青送回了原世界。
而此时此刻,埋头痛哭的楚蘅于不知不觉中终于入睡,自此告别了赏了整整一个月的月亮。
建立秩序之初的那段混乱时光飞逝而过,一切都已经步上正轨。血月宫也终于安静下来,只是偶尔几位小孩会过来说上几句话。
柴应元死而复生后也曾见过楚蘅一面,当时谁都没有说到晏空青的名字,却没有一句话和晏空青无关。楚蘅自那时便下定决心,这种事情还是少来为妙。
没了晏空青的日子除了无聊就是无聊,楚蘅埋在仙界事务之中,往往低头时还是正午,再一抬头,殿内已经灯火通明。
最近的天气多变得很,楚蘅裹紧身上的大氅,踏出殿门。还未等他看清面前的人,就被地上的雪晃了眼睛。
“下雪了?”他狐疑地问。
“是啊,下雪了,哥哥。”离思已经长得很高,只是相较于平常小姑娘多了些桀骜,倒是很像楚蘅。
楚蘅被离思牵着手,往前走着,他看着空中飘起的鹅毛大雪,“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会下这么大的雪?”
“不知道呢,今日小雪节气,这雪下得离奇,也太早了些。”离思笑道:“不过正好适合与我们一道围着铜锅,煮着东西吃,也好暖身。”
“还吃,”楚蘅捏着离思的脸,“你数数这月吃了几回,潜卫那告状到我这了。”
离思瞪大眼睛,“不可能,任务什么的我都早早完成了。”
楚蘅嘴角上扬,随意揉了个雪团,砸在离思背后,“喜欢吃就多吃,我就不去了。”
离思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好吧,我就知道哥哥不可能去的,他们又要罚我了。”
这样的小伎俩逃不过楚蘅的眼睛,他摸了摸离思的脑袋,并不改变想法,“我去了大家吃得难免不尽兴。况且这么好的雪,我想自己走走看看。你将我的那份也一并吃了,转告他们这段时间辛苦他们了。”
离思抿着唇,只好点着头答应。
“好了,去吧,别抢不到肉吃。”
离思变幻出一把红纸伞,撑开递给楚蘅,而后飞快地朝潜卫营那边跑去,带起地上的白雪翻飞。
楚蘅撑着伞,踏着雪。说是要随便走走,其实楚蘅也并不知道真的要往哪走去,入眼之景皆看过数遍,毫无新意。到最后,他还是掉过头,选择挑灯伏案。
地上的脚印一串串,深深浅浅。楚蘅低着头,饶有兴味地看着,小的浅的脚印领在大的深的脚印前面,只这么一看,就觉得连身心都轻快许多。
楚蘅嘴角含笑,直到视线中闯入一抹不同的颜色。它与雪相近,却比雪暖,即使混在其中,楚蘅也能一眼找出它的所在,那是晏空青常穿的颜色。
握着伞柄的手被冻得发抖,楚蘅低着头盯着那块布料发怔,却始终不敢抬头。
又是这样,明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为什么还要出现?
明明自己已经很少去想,怎么还是没有变好?
对面那人也很有耐心,不动也不开口说话,逼得楚蘅没有法子。他自暴自弃地抬起伞边,一边不希望面前出现的这位是自己想着的人,一边又按捺不住自己的思绪。
直到双目对上的那一刹那,脑中所想之事全都停滞,楚蘅双手投降,他还是逃不过,他还是很痛苦。
晏空青的身上有雪化去的痕迹,他看着楚蘅,眉眼弯弯,透着无尽温柔。他身上依旧穿着楚蘅最喜欢的衣服,每回楚蘅濒临崩溃时,晏空青总穿着这件衣服,浅浅地对楚蘅笑,松松地给楚蘅拥抱。
可这次楚蘅并未定在原地,傻傻地等着晏空青过来。他不敢眨眼,最后看了眼晏空青,而后毫不犹豫转身往血月宫走去,越走越快,像是身后是什么豺狼虎豹。
晏空青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并不吭声。楚蘅觉得烦了,他站在寝殿门口,生气地将红伞扔在门外,“你又出现,会让她们担心我的。我已经好了,也睡得着,你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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