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他留口信了,等他回来,他们村长会跟他说。”
索宥桉望着窗外,正午时分,楼下年轻的职场男女三三两两往附近的餐馆和便利店去,还有一些戴着头盔、穿着外卖服的人步履匆匆地穿梭其中。
“好,我知道了。”索宥桉说,“让他回来后,给我回个电话吧。”
“啊……行,我嘱咐一下他们村长,你放心吧。”
“嗯。”
电话那边沉默下来,老杨知道索宥桉最近压力大情绪差,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罪。
“我准备回去了,估计得晚上到。”老杨说,“你扛不住的话就找成总跟楚总,能睡就睡会儿。”
索宥桉笑了:“你怎么跟我爸似的……”
说到他爸,索宥桉心尖像是被砍刀给砍了似的,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没事儿,都挺好的,你开车注意安全,晚上见。”
索宥桉挂断了电话,回到办公桌前。
他头痛欲裂,提不起精神,直接趴在了办公桌上。
楚商羽推门进来的时候以为索宥桉睡着了,正准备走,却被对方叫住。
“有事说事。”索宥桉直起身子,气色极差。
楚商羽转过头看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走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请你喝酒。”
索宥桉心烦,推开他:“我现在哪有时间跟你胡闹去。”
楚商羽嗤笑一声:“哟,混不吝摇身一变真当上成熟霸总了?少来!”
他敲敲桌子:“你看看你这样,脑子里那根弦儿都快崩断了。”
楚商羽叹了口气:“走吧,喝点,放松放松,不然我真怕你明天就死了。”
索宥桉摇头,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愁眉苦脸的。”楚商羽说,“要不我给你找个漂亮小男孩解解乏?”
“……做个人吧。”
楚商羽笑:“开个玩笑。我就是看你实在太难受了。”
他坐到沙发上,一边摆弄上面散落的杂志一边说:“你现在要打的是长期的战役,天天这么熬着,没等你爸醒,你先倒下了。”
楚商羽随手翻了翻那些杂志,其中一本上竟然恰好刊登了索宥桉之前拍卖的一幅画。
“这才几天,我都有点不认识你了。”
索宥桉沉默,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出去走走吧,散散心,吸收一下天地灵气,然后再好好做人。”
索宥桉没有回应楚商羽,办公室里就这么安静得像是空气已经凝固。
就在楚商羽以为对方这是在拒绝自己的时候,索宥桉竟然起身,拿着大衣往外走。
“你干嘛去?”
“不是喝酒吗?”索宥桉说,“今天你请客,不醉不归。”
第51章
索宥桉这辈子做过很多值得人指指点点的事,但他从来没后悔过。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依着他、捧着他,就算惹了什么麻烦,也有人解决,好像生来就没有烦恼。
长此以往,也就真的活成了没心没肺的模样,除了自己的画能让他犯点愁,再没什么事往他心里去。
可现在不一样了。
索宥桉跟着楚商羽走出公司大楼,发现竟然下雪了。
雪花不大,闹着玩似的往下落。
可那冰冰凉凉的雪花落在他鼻尖上的时候,让他猛然想起自己在汤秽家院子里荡秋千时的感觉。
那种潇洒快意,仿佛是上一辈子的事了。
他突然的驻足让楚商羽疑惑地回头看:“手机忘带了?”
“没。”索宥桉觉得嗓子眼发紧,因为想起了汤秽。
他又一次掏出手机,打给那个号码,可此时对方已经是关机状态。
楚商羽在两米开外的地方等他,等到他收起手机才问:“不去了?”
“走吧。”索宥桉故作轻松,“你请客,我干嘛不去。”
原本两人打算开车,可索宥桉说想走一会儿,懒鬼楚商羽只好舍命陪着倒霉蛋。
俩人沿着人行路慢慢悠悠地往前走,索宥桉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说汤圆儿现在干嘛呢?”
他的话让楚商羽愣了一下,这才终于想起那个被遗忘在小村庄里的人。
“这个点,应该睡了吧?”楚商羽答。
索宥桉沉默地继续往前走:“我画落他那儿了。”
“知道。走得急,什么都没收拾。”楚商羽大大咧咧地说,“等忙完这阵子让老杨回去取呗。”
索宥桉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压在自己心上的不只他爸那一块大石头,这几天想起汤秽的事情,也焦虑得不行。
一开始他确实把汤秽给忘了。
事发突然,他这辈子又没遇到过这么危急的事,脑子和心都乱作一团,天都塌了似的。
他向来以“索家的废物”自居,虽然是自嘲,是玩笑话,是提醒他爸别指望他管理公司,但实际上,这话倒也不假,除了会画画就是会花钱,别的他还真不会什么。
现在所有事情都一股脑砸过来,他不知道怎么办了,废物现原形了。
忙得什么都顾不上了,他爸还生死未卜,索宥桉真的把汤秽忘到了脑后去。
可这两天,大局暂时稳住,他把汤秽从脑海深处挖了出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多缺德的事。
承诺的事没做到,还连句口信都没给对方留。
这他妈,真不是人啊。
后知后觉,让老杨去找人,可人又不知道去哪儿了,压根儿没见着面。
索宥桉觉得心里不踏实,虚得慌。
他虽然混不吝了这么多年,可也没真的这么愧对过谁。
他爸和汤秽,就这么两个人。
索宥桉满脑子都是这些事,喘气儿都觉得费劲。
楚商羽走几步看他一眼,实在忍不住,抬手使劲儿捶了一下他后背:“臊眉耷眼的,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索宥桉瞪他:“你才死人一个!”
俩人又斗起嘴来,可索宥桉明显不在状态。
到了酒吧,楚商羽直接带着索宥桉去了VIP包房,就俩人,点了一堆酒。
索宥桉往沙发上一靠就开始喝,半点不带寒暄的。
楚商羽喝两口,用脚踢了踢他:“你是不还有别的事?”
索宥桉用眼神问他:什么?
“不光因为你爸和公司的事犯愁呢吧?”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索宥桉嘴硬,“我还能有什么别的事。”
楚商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舔了舔嘴唇,欲言又止。
“有屁就放。”索宥桉没看他,而是透过窗户看向楼下群魔乱舞的男男女女们,他们放肆张狂,好像一点烦恼都没有。
就像以前的他一样。
真他妈好。
真他妈羡慕。
“因为小汤秽?”楚商羽还是问了出来。
听到汤秽的名字,索宥桉就像被点穴了似的。
“你该不会真深柜了这么多年吧?”楚商羽大惊,“装直男装得把我都给骗了?是不是人啊你!”
“我什么时候装直男了?”索宥桉依旧看着外面,“我又没说过我是直的。”
“我操。”楚商羽这回真惊了,“你真弯的啊?”
“不知道。”索宥桉烦,目光在那群人里搜寻,可又不知道自己在搜寻什么。
“你傻逼啊?自己弯的直的都不知道?”楚商羽凑过来,“你跟汤秽你俩做了?”
这回,索宥桉的视线转移回了楚商羽脸上:“肮脏。”
“啊?”
“我说你,思想肮脏。”可能是因为不胜酒力的索宥桉喝了点酒,状态稍微恢复了一点,“你脑子里就这么点事,是吧?”
“……你装什么人呢?我这是关心你!”楚商羽说,“你俩是不是真好上了?认真的还是闹着玩的?到哪步了?咱俩关系这么铁,这种事你都不告诉我,你真不是人啊!”
索宥桉烦了:“闭嘴吧。”
他拿了瓶酒,直接怼到楚商羽嘴里:“别他妈说话了,烦着呢。”
索宥桉不算什么高素质的人,但平日里也不太会说脏话,这喝了酒,又遇上闹心事和闹心人,素质是一点不剩了。
“有工夫操心我,不如操心一下自己。”
楚商羽自己握住酒瓶,拯救了他差点被磕掉的牙:“你知道吗?你这种行为就是典型的渣男,跟我有一拼。”
“什么玩意就渣男了?你少把我跟你一块儿比。”
“不是吗?”楚商羽笑了,“勾引人家单纯天真的小土包子,把人一大好直男掰弯了,这样那样之后,连个屁都不放就走人了,你说,你是不是渣男?”
索宥桉听完,沉默了。
他没勾引汤秽。
没有吧?
他没掰弯汤秽。
没有吧?
他也不是故意不打招呼就走的。
不是故意的吧?
怎么就成渣男了?
喝了酒的索宥桉脑筋有点转不过来了,他只能听到楚商羽指责他的话:“我要是汤秽,绝对拿着40米大砍刀追到你家门口,二话不说剁了你那根D!”
莫名其妙的,索宥桉觉得下面有点疼。
“我没怎么他。”索宥桉觉得自己说的是实话。
可是说完,心里又别扭,堵得慌。
他再次看向外面,觉得外面每个人的脸都变成了汤秽,让他觉得陌生又熟悉。
“我没睡他。”也不知道在跟谁解释,索宥桉嘟囔道,“我没怎么他。”
第52章
说完“我没怎么他”,索宥桉自己都有点心虚。
真的没怎么吗?
其实是有的。
这段时间人处于高强度运转的状态,每天被推搡着往前走,真切地体验了一把“身不由己”和“力不从心”,始终也没精力好好想想汤秽的事情。
他只觉得歉疚,而在今晚前,他以为他的歉疚只是因为没兑现一起过年的承诺。
可实际上,不只这样。
楚商羽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说没有就没有吧,谁管你。”
俩人喝酒,索宥桉心不在焉喝了很多,到后来原形毕露,终于从“霸总”模式切换回了原本的自己。
他使劲儿掐楚商羽的脸,醉醺醺又恶狠狠地说:“汤秽哪儿去了啊?赶什么集?什么赶集?回家过年啊!”
楚商羽那金贵的脸被他掐得又红又疼,一边骂他是蠢驴一边一脚把人给踹开了。
俩人离开酒吧的时候天都快亮了,楚商羽一个人搞不定那将近一米九的醉驴,给老杨打电话,老杨说自己外出办事还没回来,无奈之下只好找了成赫名。
成赫名过来,看见他,只是冷淡地扫了一眼,直接架着还在撒泼的索宥桉走了。
临走,成赫名说了句:“他现在是重要时期,没事别带他鬼混。”
楚商羽不服,心说怎么就是鬼混了?我表弟压力大,我带他喝酒放松一下不行吗?
但他没敢说出口,他现在见着成赫名,气焰低一截。
成赫名把索宥桉塞进车里,那人直接倒在了后排座位上,抱着一条安全带问汤秽去哪儿了。
成赫名不知道汤秽是谁,也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三个小时后的会议。
他开车载着索宥桉走了,留下楚商羽一个人站在酒吧门外等日出,可天有点太冷了,楚商羽没等到,裹紧大衣,系好围巾,顶着小雪慢慢悠悠地沿着小路往前走,准备在附近找个酒店睡一觉。
他们谁都没注意,有一辆长途客车短暂地和他们交汇。
那暖气开得十足的车里,汤秽正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汤秽以前从没想过要进城。
以前还好,但这些年大家愈发意识到种地赚不了几个钱,尤其是有家有口的,一大家子忙活一整年,最后到手可能也就一两万块钱。
没孩子上学或者没病没灾的倒还好,可要是真遇到点需要花钱的事儿,种地挣的那点钱不够干嘛的。
所以,这几年,但凡岁数不太大的,无论男女,基本上都从村里走了,近的去了县里,远的进了城。
在城里打工,就算当个服务员端个盘子都比种地赚得多。
不过汤秽没想过出去打工,他就想守着那个家。
原本他以为自己会这么过一辈子,在那个贫瘠的小村子里,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从出生到死亡。
他没有野心,也没有太多的欲望,从没想过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直到他遇见了那个叫索宥桉的人。
匆匆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短暂的停留风风火火的,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汤秽能感觉得到那是个养尊处优家境优渥的人,但他匮乏的想象力其实并不能真的想象出那人究竟生活在怎么样的世界里。
不过他并不是因为好奇才来的。
三轮车、客运汽车,汤秽出发那天家里下着大雪,一路上雪没断过,但进城之后下得小了很多。
他身上穿着自己的那件老旧但洗得干净的黑色棉服,只背了个黑色的大书包装了点简单的行李,但下车时,他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被包裹得很好的长方形板子,那是索宥桉画完没有带走的画。
是汤秽给他当模特的画。
汤秽记得索宥桉说过,这幅画对他来说很重要,虽然汤秽不懂艺术,甚至看不懂这画是怎么回事,可他能感觉到,索宥桉非常满意自己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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