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知道。”
岑青笑着弯腰,他比王后高出一头。
大概是身材纤瘦,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身高,削弱他的攻击性。
他没有触碰左娜,更没有伤害她。
他俯身靠近左娜耳边,语气轻缓,以一种诉说情话的方式,道出令人惊悚的秘密:“炎境的毒,来自伟大的国王。”
左娜面露惊恐,心中的慌乱掩饰不住。
“你在撒谎!”她声音尖利,失去了冷静,“这绝不可能!”
事情一旦被证实,对王室会造成致命打击。
“别急着否认,我就是证据。”岑青缓慢直起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左娜失态,欣赏着她的表情,“您是国王陛下的枕边人,应该清楚他的为人。为了达成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正如对我的母亲,以及他的历任妻子。”
左娜呆滞当场。
她试图反驳,却苍白无力。
正如岑青所言,她了解戈罗德,明白这个男人有多么可怕。
为了权利和地位,他可以不惜一切,背叛所有,包括出卖自己的灵魂。
杀死妻子,毒害儿子,于他而言并不稀奇。
可那是炎境,血族的宿敌!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左娜猛然抬起目光,气愤地瞪向岑青,强撑着说道,“你试图污蔑国王陛下!我不会上当,你是在白费心思!”
“污蔑?不,我没有这样的想法。”岑青摇头失笑,漂亮的双眼盈满笑意,眼尾微微下垂,让他看上去既温和又无辜,“我只是出于好心。”
“好心?”
“是的,好心。”岑青的语调愈发轻柔,声音中充满蛊惑,“血族生命漫长,国王陛下对权力有极端的掌控欲望,他不会容许任何人觊觎他的王权。”
“你究竟想说什么?”左娜突然变得暴躁。
岑青笑意加深,言辞化作有毒的网,牢牢缠住左娜,网住了她的心脏:“扎克斯伯爵极力主张和谈,以王族的责任送我前往雪域,国王陛下乐得顺水推舟。但他也暴露出对王权的野心,你的、他的、还有你年幼的孩子。”
左娜瞳孔紧缩,可怕的念头撞入脑海,使她脸色煞白。
“你们在觊觎王位,觊觎他手中的权力。”岑青说道。
“不,我们没有,你在胡说!”左娜矢口否认。
“没有?你难道不想你的儿子成为王位继承人,有朝一日登上王位?你难道不想成为王太后,将王国的一切握在手中?别否认,你们的行为就是在证明我的话。”岑青弯起眸子,笑意盈盈,却令左娜呼吸困难。
室内死一般寂静,落针可闻。
女官们僵硬当场,恨不能捂住自己的耳朵。
一群裁缝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老天,他们都听到了什么?!
良久,左娜艰难出声:“一切都是你的污蔑,我相信陛下!”
“相信?”岑青放声大笑,笑她的愚蠢,笑她的掩耳盗铃和粉饰太平,“你猜,国王陛下让你进入黑塔,会否料想到这一切?”
“你说什么?!”左娜大惊,不禁面如土色。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岑青一字一句说道,笑容始终不变,“大概他正想除掉你,只是缺少借口。也或许他想观察你的反应,也好方便决断,他该以什么方式对待你。”
左娜仰视岑青,獠牙因恐惧刺破牙床。
她向后退出一大步,表情扭曲,声音颤抖:“魔鬼,你是个魔鬼!”
“不,我是血族。”岑青摇摇手指,纠正左娜。他更像是在谈论天气,而非生死攸关,“想想我的母亲,还有另几位王后,前车之鉴摆在眼前,故作不知是愚蠢的行为。”
他凝视左娜,眼底酝酿惊涛骇浪,却是一闪而逝,仿佛从不曾存在,一切都是错觉。
“我的母亲被夺走一切,下场如何?”
“国王的历任妻子多死于非命。她们果真有罪,还是被污蔑,我想你十分清楚。”
“安稳的日子仅是假象。”
“你佩戴王冠的日子足够长,也太长了。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听着这些话,左娜如坠冰窖,寒意自脚底蹿升,快速填充四肢百骸。
“我会离开王城,远离血族王国。”岑青话锋一转,同时上前半步,又一次拉近彼此间的距离,“我将前往巫灵的王国,投身雪域。”
他微微弯腰,托起左娜的右手,视线落在食指的戒指上,话语半真半假,和体温同样冰冷:“扎克斯伯爵妄图驱逐我,但也间接帮了我,让我能够获取自由。作为回报,我愿意给你提醒。”
声音缭绕在耳畔,冰冷的嘴唇轻触戒面。
右手被松开,左娜立即攥住自己的手指,警惕地看向岑青:“你为何向我示好?我不会答应你任何条件!”
“示好?不,我从没有这个打算。”岑青否定了这个说法。他退后一步看向左娜,笑容被烛光模糊,声音轻柔,很难断言话中真假。
“正如我之前所言,一种回报。另外,我不想让国王陛下称心如意,就这么简单。”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
他不需要左娜彻底相信,只要她心存怀疑,不肯坐以待毙,戈罗德必然要头疼一段时间。
搅乱池水,让池中更加浑浊。
他已经达成目的。
第14章
岑青的理由很有说服力。比起好心好意,这种说法更切合实际。
只是左娜仍不相信。
看出她的怀疑,岑青毫不在意,他示意女仆们退下,提醒左娜:“既然想让我体面出行,不该继续耽搁时间。我想您带来的裁缝都是好手,我很乐于接受他们的手艺。”
轻易搅乱池水,掀起骇人的漩涡,始作俑者却果断抽身。
左娜兀自陷入纠结,岑青则笑吟吟地张开双臂,示意裁缝上前测量尺寸,当面提出自己喜欢的款式。
“我不喜欢束缚,最好宽松一些。至于刺绣花纹,蔷薇如何?我喜欢金色。”
“如您所愿。”
裁缝们紧张到极点,心反倒平静下来。
他们窥一眼左娜,确认对方无意阻拦,当即拿着皮尺走向岑青,测量时的动作一丝不苟,手也相当稳。
完成准备工作,他们又捧出布料。
岑青挑选出一半,其余也全部留下。在裁缝们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交代女仆拿下去收好。
他的态度过于自然,以至于众人回神时布料已经搬空。
“既然是送给我的,自然没有拿回去的道理。还有诸位,”岑青环视在场裁缝,微笑道,“我比较挑剔,在一切工作完成前,你们需要留在黑塔。等到我出发时,你们如果愿意,可以成为我随从,包括你们的家人。”
裁缝们短暂惊愕,迅速反应过来。
这是一种恩赐!
他们忙不迭点头,表情激动,无不感激涕零。
听到不该知道的秘密,他们全做好最坏的打算。今天走出黑塔,王后肯定会要了他们的命。
岑青给了他们一线生机。
哪怕是远离故土,前往陌生的雪域,他们照样甘之如饴。
能活命比什么都重要!
相比裁缝,女官们更缺乏运气。
她们只能寄希望于身后的家族,希望左娜会忌惮贵族们的势力,不会为了封口让她们悄无声息消失。
岑青要留下所有裁缝,左娜仅皱了下眉,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她此刻心乱如麻,迫不及待去见扎克斯,希望能与兄长商量对策。
如果国王当真动了杀心,他们该如何应对?
这绝不是一件容易事。稍有不慎就将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时间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
傍晚时分,王后左娜离开黑塔,身后只跟着女官,不见裁缝的身影。
目送一行人的背影,裁缝们对岑青万般感激。
“殿下,感谢您的仁慈。以灵魂发誓,我和我的家族必定效忠您!”
当面发下誓言,裁缝们跟随女仆离开房间,前往为他们准备的工作间。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的随从也留了下来,并因此活得性命。
过程中,所有人闭紧嘴巴,眼睛也没有乱瞟,完全是一句话一个动作,没有发出任何疑问。
房门从外合拢,岑青转身走到窗前,双手撑着窗台俯瞰黑塔下方,目光寻着王后一行人前移。
茉莉走到他身边,考虑再三,终于开口问道:“殿下,您为何要提醒她?”
“会很有趣。”岑青答非所问,成功让茉莉陷入更大的疑惑。
“我不明白。”女仆说道。
“国王陛下和他的妻子,以及心腹重臣,互相失去信任,进而彼此防备。日复一日,裂痕持续加深,或有一天彻底决裂,彼此刀锋相向。难道不是很有趣?”岑青转身背靠窗前,双臂环胸,手指轻击上臂。黑暗覆在他的肩头,朦胧他的面容,明亮的双眼燃烧着恶意,毫不遮掩。
“您在离间他们?”茉莉面露恍然。
“手段粗糙,聪明人总能看破,但很有效。”岑青如此评价自己,不由得轻笑一声。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妄图逼他入绝境,总该付出代价。
戈罗德固然可恨,左娜也不无辜。他母亲的遗产被霸占多年,收回不算结束,付出更多才能全部偿还。
“夫妻反目,君臣失和,自相残杀。鲜血染红宫廷,场景一定相当美妙。”
他侧头望向窗外,能看到日轮下沉,明月初升。日月突兀交错,融成猩红的光,天空仿佛染血。
华灯初上,左娜一行人回到王宫。
厚重的城堡大门向内敞开,光滑的石板铺在脚下,每一块都历史悠久,能追溯到王城初建时期。
城堡内寂静无声。
不见骑士守卫,也不见白日里争执的大臣。
偶尔有侍女和侍从经过,行动间踮起脚尖,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左娜来至宴会厅外,一股腥甜的气息飘过鼻端。
墙上残留飞溅的血痕,几滴恰好融入雕刻,为古老的岩刻增添一抹残佞诡谲的色彩。
种种迹象表明,在她离开期间,王宫中并不太平,血腥事件发生,极可能有人丧命。
左娜了解戈罗德。
很显然,国王陛下心情不好,甚至可以说相当糟糕。
她突然变得犹豫,是否该推开面前的门。
透过门缝,有靡靡之音流淌,戈罗德又在放肆享乐。这个时候进去,应该不会惹来迁怒。
思前想后,左娜终于下定决心。
一只纤细的手覆上门扉,肤如凝脂,指甲晶莹。一枚鸽血石点缀手指,这是血族最喜欢的颜色,没人能够例外。
大厅门缓慢推开,灯光自头顶洒落,铺开大片莹白。
管弦叠奏,众多美人身披轻纱,在乐声中翩翩起舞。
她们赤着双足,腰肢纤细,手臂和大腿光滑圆润。
卷曲的长发拂过脸颊,她们娇笑着贴近王座,环绕在戈罗德周围,趴伏在他的膝上。眼波荡漾,风情万种,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无尽诱惑。
左娜看着这一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早习惯戈罗德的风流。
作为一名妻子,她对丈夫失望透顶。听到岑青道出的秘辛后,她更难以直视对方。
猜忌、畏惧、恐慌、以及必须掩饰的厌恶,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使她心烦意乱,根本无法冷静思考。
岑青的手段相当有效。
在此时此刻,以及今后相当长的时间内,左娜对戈罗德的畏惧和猜疑不会消散,厌恶更会成倍增长,直至她再难以忍受。
情绪濒临崩溃,她将如何选择?
也或许她没得选。
戈罗德会先发制人,摘掉她的王冠,把她和她的家族一起投入监狱。
深吸一口气,左娜尽量调整心态,迈步穿过大厅。
宽大的裙摆波浪状翻滚,遮挡住镶嵌珍珠的鞋面,也掩去她的脚步声。
戈罗德注意到自己的妻子,他从美人的胸口抬起头,单手摇晃着金酒杯,以一种令人心惊的目光注视她。
黑暗,冰冷,阴毒。
唯独缺乏亲昵和爱意。
“我亲爱的王后,你回来了。”即使面对妻子,戈罗德也没有推开他的情人,而是斜靠在椅子上,半点不顾及对方的颜面,“事情办得如何?”
蕾丝袖口下,左娜攥紧手指。
她尽可能摆正目光,不去看国王身边妖娆的美人。她们的存在令她倍感羞辱,却毫无办法。
身为王后,她必须纵容自己的情敌。
何其可笑。
“遵照您的命令,我向岑青王子传达您的吩咐。”左娜说道。
“哦?”戈罗德歪斜着身体,缓慢眯起双眼,“他表现如何?”
“他很谦逊,也很顺从,陛下。”左娜垂下眼帘,遮挡眼底最真实的情绪。
几名女官站在她身后,闻言心头剧震。强压下心中的惊愕,几人力持镇定,没有露出半分破绽。
“谦逊,顺从,你没有开玩笑?”戈罗德十分惊讶,他忽然坐直身体,上半身前倾,背部离开座椅,“欺骗我可不聪明。”
“我对您无比忠诚,我的陛下,我深爱的丈夫。”左娜依旧垂着眼帘,脸色苍白,没有改变自己的说辞。
半晌,戈罗德挥开身边的情人,从王座上起身,来至左娜身前。
他抬手托起左娜的下巴,拇指和食指如同铁钳,能轻易捏碎她的骨头。
左娜被迫抬高视线,对上那双阴冷的眼睛。
她极力想要稳住自己,仍禁不住打着冷颤。指尖微微抖动,仿佛被可怕的掠食者锁定,落入对方掌心,濒死的恐惧充斥大脑,侵蚀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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