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
黑骑士们笑逐颜开,纷纷点头答应。
酒囊在众人手中传递,酒香飘散开来,搅动着跳跃的烟火,为凛冬的深夜增添一抹温暖色彩。
岑青又打了一个哈欠。
他落下车窗,从毯子里捞出毛茸茸的一团,鼻子埋进雪豹的肚子,陶醉地深吸一口气。
由坚决反抗到放弃躺平,雪豹幼崽并未经历多少挣扎。
毕竟岑青能提供充足的食物。
总不能为了尊严不吃饭吧?
它变得相当配合,还会蜷起四只爪子翻滚,活脱脱由猛兽转变成一只宠物,而且是心甘情愿。
车内暖意融融,车外寒风刺骨。
雪越下越大,迅速连成一片,相隔半米就无法看清对面来人。
于边境骑士而言,恶劣的气候实为常态。
王城来的贵族却很难适应。
扎克斯等人忘记监视岑青,他们全部缩回马车里,用斗篷和毯子包裹住自己,避免任何生长冻疮的可能。
顶着一脸冻疮去见雪域来人,会极大损伤颜面。对贵族们来说,这完全不可接受。
“这样的天气,除非乱军攻打,不会有任何意外。”
如此说服自己,贵族们安心陷入沉睡。
上行下效,护卫贵族的骑士懈怠巡逻,轻易被钻了空子,压根没发现潜行而来的两道身影。
火光飘忽不定,使团外围的防护形同虚设。
来人藏匿在黑暗中,目光锁定被荆棘守护的马车。
奥里金和布叶特轻装上阵,两人除掉铠甲,穿着轻便的外套和长裤,身上的斗篷也换成短款,下摆牢牢扎在腰间。
他们放轻动作,脚步无声无息。
穿过昏昏欲睡的骑士,连续越过数座帐篷和成排的马车,前方出现大量荆棘,密集成墙,锋利的尖刺闪烁寒光。
他们被迫停下脚步,互相打着手势,寻找这面墙壁的缺口。
“别动。”
声音在身后响起。
两把长剑抵住他们的脖颈,锋利的剑刃贴上喉咙,随时能让他们脑袋搬家。
“我们没有恶意。”
两人反应迅速,同时摊开双手,没有试图抓起武器。
火光从四面聚集而来,擎起火把的是地精,他们穿着厚实的外套,把自己裹在皮毛里,只露出一双凸出的眼球,在火光下分外骇人。
制住两人的是黑骑士。
他们手握长剑,轻松卸下两人身上的武器,包括藏在腰间的匕首。
“接着!”独眼萨雷随手一抛,匕首和短弓划过半空,被几只大手精准握住。
寻方向看去,更多黑骑士走到火光下。
他们自然向两侧分开,给后至的荆棘女仆让出空间。
“我们来求见王子殿下。”奥里金不想造成误会,拿出岑青派人送出的羊皮卷,看向对面的鸢尾,“你亲自送来的,就在两个小时前。”
茉莉不在场,出面的是鸢尾和卷丹。
认出两名骑士队长,鸢尾示意黑骑士散开:“他们是殿下的客人。”
确认之后,黑骑士快速收回长剑。
布叶特叫住他们,摊开手掌示意:“我们的武器。”
“抱歉,忘记了。”
萨雷等人一呲牙,痛快地归还短弓和匕首。
从伤痕累累的刀鞘来看,它们的主人必定经历过残酷的战斗,十分值得尊重。
收回武器,奥里金和布叶特看向女仆。
后者朝他们点头,先一步转身:“和我来。”
荆棘女仆经过时,纠缠的荆条潮水般分开,现出一条通道。
通道尽头停靠一辆马车,造型古朴的车身,雕刻象征古老王族的徽章,正是岑青的车驾。
车窗开启缝隙,明亮的白光透出,并非烛火,是来自海珍珠的光芒。
奥里金和布叶特突然感到紧张。
岑青给他们的第一印象是纤瘦漂亮,水晶般易碎,看上去健康状况不佳。这让他们颇为沮丧。
回忆殷王后的强悍,他们的失望可想而知。
经历议事厅中的谈话,这个印象支离破碎,轻易就被颠覆。
想到羊皮卷,脑海中冒出某种猜测,他们不由得攥紧手指,对这场会面有了更多期待。
车厢门开启,茉莉走出马车,站定在两人面前。
“奥里金队长,布叶特队长。”她声音淡漠,面对岑青以外的人,她总是冷冰冰,罕见释放更多情绪。
两人向她颔首,同时取出羊皮卷:“我们收到这个,前来求见殿下。”
“殿下也在等你们。”茉莉回答道。
她抬起右臂,掌心朝下,大量荆棘从雪下冒出,疯狂交织缠绕,在马车四面竖起围墙。其后弯曲向内,编织成一个密实的屋顶,有效隔绝风雪,包括声音。
马车门又一次推开,一道修长的身影走出车厢,出现在两人面前。
岑青仍是之前的打扮,暗色的外套和长靴,肩上搭着一件长斗篷。
他怀里抱着白色毛球,不是保暖的袖套,竟然还能动。布叶特认真打量,确信那是一头雪豹,几个月大的幼崽。
茉莉打了个响指,又有荆棘从地下冒出,编织成三张高背椅,中间围着一张圆桌。
“很高兴见到你们。”岑青率先走过去走下,同时示意两人落座。
骑士队长坚持向他行礼,鞠躬的角度十分标准。单是这一点,就与王城贵族有天壤之别。
三人坐定后,茉莉端上热饮和点心。
点心不算精致,胜在量大,馅料中有新鲜的血液,对骑士队长极具诱惑性,让他们难以把持。
“请用,不必客气。”岑青单手揉着雪豹,温柔地梳理它的皮毛。偶尔挠着它下巴,让它舒服得眯起眼睛。
两人强压下渴望,拿出羊皮卷摊开,对岑青说道:“殿下,希望您能告诉我们,这是为了什么?”
“我想你们能够猜到,否则不会来见我。”岑青端起高脚杯,热气冒出杯口,模糊他的表情。黑色的眼睛像隔着一层纱,使人捉摸不透。
两人对视一眼,决定由布叶特开口:“殿下,这是历代边境骑士团团长的名单。”
“继续。”岑青示意她继续说。
布叶特上半身挺直,专注地看向他:“我和奥里金的家族,还有众多边境骑士的家族,世代守护脚下的土地。我们的祖先有幸出现在这张名单上。所以,我和奥里金猜测,您是否要重建骑士团?”
“答案正确。”岑青微微一笑,肯定她的猜测。
“恕我直言,您将前往雪域。”奥里金没有拐弯抹角,直接指明现实,话中透出无法掩盖的残酷,“您拥有第一王位继承权,但您有可能失去。如果您无法回到王国,重建边境骑士团对您也是毫无意义。”
“请原谅,他不是缺乏忠诚。”布叶特补充道,不希望岑青误会两人,“我们必须考虑现实问题。毕竟边境情况堪忧,我们能调度的力量实在有限。”
换言之,没有更多力量损耗。
他们也损耗不起。
“我明白你们的顾虑。”岑青抬起右手,茉莉迅速走上前,在桌前铺开一张地图。这张地图来自金岩堡,是戈罗德被迫送来。
“这是千湖领的地图,我的领地。”岑青说道。
他放开雪豹幼崽,手指在地图上圈画,轻轻一点。旋即沿着水道朝不同方向延伸,一条连接北部边境,一条通向王城,另一条则通往荒域,被称为神弃之地的大片区域。
“前往雪域不是终结,而是开始。”
“我不会放弃王位,更不会放弃应得的一切。”
“总有一天,我将重回金岩城。在那之前,我需要全力经营我的领地,黑骑士并不够,所以,我需要更多力量。”
他的话很直接,当着两人的面铺开蓝图。
千湖领,北部边境,王城。
从岑青的计划中,两人看到无限可能,足以令他们怦然心动。
“您需要我们做什么,仅是重建骑士团?”布叶特谨慎问道。
“重建骑士团,向我效忠。”岑青言简意赅,白光照亮双眼,他的眼球有瞬间反光,折射出不一样的色彩,“我母亲留下一本日记,我看到关于边境骑士团的记载,包括你们的家族。”
“你们的家族曾追随我的母亲征战,立下汗马功劳。但是,你们没有获得应得的荣耀,连原有的也被收回,在戈罗德登上王位之后。”
岑青说话时,留意观察两人的表情。
果不其然,他们眼中流露出不甘,充斥对戈罗德的憎恶。
“发誓效忠我,忠心追随我,我将给予你们应得的一切。作为骑士家族,你们理应拥有更广袤的领土,更多荣耀和更高的地位。而非在王国边境被岁月遗忘,战功也被随意抹除。”岑青说道。
奥里金和布叶特没有立刻点头。
甜美的果实固然诱人,事关家族,他们仍需保持谨慎,绝非轻易能下决定。
“殿下,我们需要时间考虑。”
岑青没有为难他们,微笑点头:“在雪域的使者到来之前,我等你们的回答。”
雪域使者到来之前?
两人目光微顿,视线扫过岑青手上的指环,没有就此提出异议。
黎明时分,大雪初停。
自入冬以来,北部边境出现罕见的晴日。
浓重的乌云绽开缝隙,很快被狂风吹散,现出大片蓝色天空,晴彻万里,如同水洗。
无边无际的蔚蓝,令人心旷神怡。
这样的好天气,本该带来好心情。
奈何天不遂人愿,早饭时间刚过,一群流浪血族联合蛮荒部落发起突袭,从西面袭击了坞堡。
他们穿着白熊皮裁剪的斗篷,埋伏不动时与雪地融为一体,很难被发现。
带队的人十分狡猾,埋伏在巡逻队伍出行必经的道路上,伺机击杀数名骑士,换上他们的盔甲,意图骗开坞堡大门。
“王城那群懦夫,他们要同雪域媾和。”
“珠宝、金币、粮食,他们还送出一位王子!”
“杀进去,抢走那些宝物,杀死那个王子,放火烧掉一切!”
流浪血族既有贵族也有平民,他们既不忠于戈罗德,也不怀念殷王后,对血族王国存在刻骨仇恨。
他们都被打上罪人烙印,毕生流浪在王国边境,无法再触碰自己的财产和土地,在漫长的岁月中彻底沦为流浪者。
他们被恶念侵蚀,手段残忍血腥,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杀死他们!”
蛮荒部落是为求财,流浪血族则是想尽情杀戮,用鲜血染红所有,发泄心中的愤怒,宣泄沸腾的仇恨。
巡逻队伍由边境骑士和王城来的骑士共同组成。
五到十人一队,大多骑着花斑马,身上穿着不同样式的铠甲。他们的靴子和手套有不同花纹,身上的斗篷材质不一,很容易分辨。
凡纳在战斗中受伤,暂时不适合上战场,仍要肩负巡逻任务。
边境军队中人手严重不足,伤员无法得到很好的休息,导致伤亡情况越演越烈,造成恶性循环。
骑士们没有公开抱怨,对王城的怨气委实不少。就如酝酿的火山,终有一日会彻底爆发。
凡纳所在的小队有半数是伤员,在寒冷的天气中巡逻很容易加重伤势。
众人的心情本就糟糕,偏偏队伍中加入一群来自王城的“少爷”,他们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银色的铠甲,弓箭和佩剑都是一流匠人打造,刀刃却从未染过血。
他们初来乍到,一个个鼻孔朝天,仰赖身份颐指气使。
边境骑士们气得牙痒,不到几百米的巡逻范围,已经不下想一剑捅穿他们的胸膛,撕裂他们的喉咙。
“一群不知所谓的家伙。”
“真想宰了他们。”
“要是乱军突然出现,肯定会有乐子。”
凡纳的队伍慢悠悠策马,看着前面不可一世的家伙,不无恶意地想着。
他们只是想想,却没料到想法会变成现实。
队伍前方异变突生,数十名乱军从雪下冒出,掀开斗篷一跃而起,朝巡逻队伍冲杀过来。
“不好,是乱军!”
“快调头!”
粗略对比双方数量,凡纳小队果断转向,半点没有参战的意图。
这就苦了前方的王城骑士。
他们胯下的战马受惊,接二连三人立而起,将他们掀翻在地。
乱军瞅准时机一拥而上,挥舞着刀剑肆意劈砍。
骑士们不等起身就被乱刀砍死,身上的铠甲和武器都被扒光,连脚上的靴子都不放过。
“拦住他们,别放走一个!”一名流浪血族高声叫嚷。
凡纳等人没能冲出太远,又遇上另外两支伏兵。
他们意识到情况不妙。
自己已经落入陷阱,有极大可能会命丧在此。
“吹号角!”小队长下达命令,下一刻就被流浪血族贯穿胸口。一只带血的手从他的胸前伸出,手指中还抓着他的心脏。
小队长战死,骑士们聚集起来抵抗。
凡纳挥剑挡开袭来的兽人,不顾手臂的疼痛,抓起号角吹响。
他们或许逃不掉,这些埋伏的乱军也休想活!
不论他们在策划什么,是单纯抢劫,亦或是别有企图,号角声传出,坞堡马上会派人前来,容不得他们逃走。
“冲出去,杀!”
苍凉的号角声撕裂冷风,还活着的边境骑士抄起武器与乱军展开厮杀,没有一人后退。
一方人多势众,另一方拼死一搏,一时间竟也难分胜负,打得势均力敌。
凡纳小队的遭遇并非个例。
外出的巡逻队伍中,有超过三分之一遭遇偷袭。有两伙乱军成功靠近岗哨,只差一步就能混入坞堡。
千钧一发之际,更多号角声传来,震碎他们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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