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最温和的长老,此时也心生期待,眼底闪烁令人胆寒的凶光,于大殿内躬身领命。
风起荒原,这场规模庞大的兽潮以破灭开始,也注定以破灭收场。
巫灵大军整装待发时,魔族大军也在快速集结,加紧开往边境,同时计划深入荒域。
在战场布置上,奢珵与巫颍意外想到一处。
纵然出发点不同,深入荒域的意图也不同,两人的作战计划却如出一辙,覆灭兽潮,压制灰雾,扩大军团作战区域,大规模挺进荒域深处。
这是决定性的一战。
要么毁灭,要么彻底拿下那片土地。
与此同时,血族王国北境的战事毫无进展。
因突然爆发的洪水,以及贵族们故意懈怠,战况愈发糜烂,戈罗德计划的速胜沦为泡影。
洪水阻隔道路,骑士队伍大多应付了事,疏忽搜捕残敌,这给了乱军喘息之机。
他们无法潜入雪域,索性逃入荒芜森林,在森林中建起据点,花费心思与换了主人的坞堡对抗。
王城大军数量虽多,作战经验却远不及边境骑士。
经历过最初的兵荒马乱,乱军逐渐掌握主动权,开始有计划进行反扑,连续取得多次战果。
这给了王城贵族更多借口。
他们开始退守坞堡,频繁给金岩城送信,夸耀自己是多么勇猛,陈述环境是如何不利。他们绝非抗旨不想剿灭乱军,之所以龟缩不出,实在是情非得已。
“现实情况如此,臣等实在有心无力。”
放飞信鹰后,王城贵族们继续抓紧行动,他们疯狂地蚕食分割边境领土,一度跨越戈罗德划定的界限。
出于对利益的争夺,彼此间竟发生冲突,几次差点流血。
“情况在变得糟糕。”派依对护卫说道。
“您会收手吗?”
“当然不会。”派依语气强硬,话说得斩钉截铁,“偌大的领土唾手可得,没有人会让步,我也是一样。”
边境的信鹰飞入金岩城,大臣们先一步接到消息,都准备好迎接国王的怒火。
出乎预料的是,惊涛骇浪并未出现。
戈罗德甚至没有露面。
“国王陛下旨意,今日停止御前会议。”
宫廷侍从当众宣读旨意,多数大臣满头雾水,询问消息灵通之人,才知道国王陛下没出现的原因。
“陛下日前封赏的双胞胎,他们出事了。”
“那对私生子?”
“是的,连同他们的母亲,陛下宠爱的情妇,被绑架到黑塔内,用钉子钉在了墙上!”
“黑塔?”
“是的,黑塔。”
“那里本该封闭,在第一王子离开后。”
“所以国王才会震怒。”
人群中顿时一静。
好事者不敢继续打听,立即讪笑两声,各自转身登上马车。
动荡即将来临。
这是所有人的想法,糟糕的预感。
王后的寝殿内,左娜被一只大手扣住脖子,身体悬空,无力地被按在壁炉前。
戈罗德双目猩红,单手钳制他的妻子,没有一丝一毫怜悯,随时能取走她的性命。
“左娜,你怎么敢?你在挑衅我!”他大声咆哮,语气凶狠,如同面对敌人,而不是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
左娜双脚悬空,脖颈随时可能折断。出于本能,双手用力抓住戈罗德的胳膊,指甲在国王的手臂上留下数道血痕。
“陛下,您不能断言是我。”左娜满脸惊慌,声音颤抖,全力为自己辩解,“如此明显的暗害,分明是要您怀疑我,希望您在盛怒之下处死我!”
“真的不是你?”
“我深爱您,我会嫉妒,但不会这样愚蠢!”左娜发现戈罗德态度改变,再接再厉说道,“这次事件爆发,您必然怀疑我。如果我被您投入地牢,真正策划这场惨剧的人才会称心如意!”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依照左娜的解释,戈罗德是计划中的一环,背后之人相当了解他的脾气。
她的辩解奏效了。
戈罗德终于松开手,放过了自己的妻子。
左娜顺着墙壁滑落,双腿发软瘫坐在地,指尖颤抖着,很长时间无法站起身。
惊魂未定时,她的下巴又被钳住,戈罗德猛然逼近她,语气阴森:“左娜,你最好祈祷,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否则,我会让你明白一件事,死亡不是终点,会有比死亡更可怕的酷刑。”
左娜瞳孔微缩,脸色更加惨白。
她抖如筛糠,仍坚称自己无辜,阴谋的背后另有其人。
“陛下,我不会欺骗您,我发誓!”
再逼问不出什么,戈罗德终于丢开她,转身离开房间。
他喜爱的私生子死了,情人也香消玉殒,在他眼前化作一捧飞灰。
线索中断在黑塔,这让他变得异常暴躁。
最关键的是,这件事打乱了他的安排。他正计划迎娶新的妻子,结果一切中断,短期内不可能实现。
不可原谅!
无论是谁,破坏他的计划,必须要付出代价!
戈罗德大步离开,没有继续责问妻子,但也绝无一句安慰,连敷衍都没有。
在他身后,左娜始终维持瑟缩的模样。
直至房门关闭,脚步声彻底远去,她重新抬起头,苍白的面孔不见恐慌,只有无尽的冷漠。
“蒂亚。”她召唤女官。
“我在,陛下。”忠心的女官出现在她面前,听候她的吩咐。
“王城会变得混乱,宫廷内不再安全。照顾好达尔顿,用你的生命守护他,直至一切结束。”左娜说道。
“遵命,陛下。”
女官没有迟疑,深深向她弯腰,随即划开手腕。
一道血光化作纽带,缠绕过两人的手臂,末端延伸至肩膀。
鲜红的痕迹深深烙印在女官的皮肤上,除非切掉她的胳膊,痕迹不会消除。她甘愿成为左娜的傀儡,为她奉献出一切,无论鲜血、灵魂、还是生命。
第53章
王后寝殿内室,小王子好梦正酣。
左娜侧身坐到床边,手指拨开达尔顿的额发,俯身亲吻他的额头。
“达尔顿,我的孩子,你是我的一切。”她低声呢喃,眼底闪过一抹红光。直起身时,衣领翻折在肩膀上,露出缠绕脖颈的淤青。
戈罗德盛怒之下,几乎要当场掐死她。
即使拥有强大的恢复,淤痕也不会很快消失,像厄运一样缠绕左娜的脖子,颜色逐渐加深,沦为一片青黑。
“蒂亚,留在这里,一步也不要走开。”左娜牵引女官的手,脸颊压在她的手背上,眼睑短暂闭合,显露出少见的脆弱。
放松情绪片刻,她睁开双眼,重新变成高傲的王后。
她是家族中最鲜艳的玫瑰,是血族的王后,拥有傲然地位。在最终命运宣判之前,她会竭尽所能捍卫自己的所有,绝不容许自己退缩。
“殷王后死去,第一王子被囚禁百年,依靠联姻才改变处境。我还活着,我的达尔顿绝不会任由他摆布,更不会陷入绝境。”左娜喃喃自语,将头抵在蒂亚身前。
女官穿着丝绸长裙,布料凉滑柔软,价值昂贵。腰带上仅有刺绣,没有镶嵌任何宝石,只为能更好地照顾小王子,不使他意外发生磕碰。
“蒂亚,我不会退缩。”左娜继续说道。
“是的,陛下。”女官垂下视线,手指抚过左娜的肩膀,声音轻柔和缓,仿佛带着魔力,最大程度抚平左娜的情绪。
棕色的眼睛中波澜不兴,没有任何情绪,像一块精心打磨的玻璃,能一眼看到底,却又始终捉摸不透。
风吹过露台,带走娇艳的玫瑰花瓣。
香气萦绕半空,玫瑰花瓣飘飘洒洒,在暮色来临之际飞离王宫。
华灯初上,金岩城的夜晚总是格外热闹。
城内聚集来自各地的商人,不同种族的工匠,以铁匠和木匠居多。还有结伴而来的吟游诗人、歌手,杂耍艺人,以及依靠出卖身体为生的男男女女。
每逢深夜,大街小巷都会灯火通明。
血族穿梭在道路上,贵族、平民模糊了界限,商人和骑士都在挂着特殊花环的酒馆里找乐子。
在狂饮和喧闹中,他们放纵天性,时常挥舞着拳头朝彼此亮出獠牙。好在有巡逻队管控,流血冲突并不常见。
国王下达剿灭乱军的旨意,王城大军奔赴北境,贵族调走大批骑士,国王的御前护卫也少去一半,城内的武装力量变得空虚,对混乱的控制力开始变弱。
最初传回的都是好消息,人人欢喜,诸多矛盾压在暗处,看似风平浪静。
随着战况陷入拉锯,骑士团迟迟不归,贵族们各怀鬼胎,派出的军团要常驻北境,金岩城的混乱终于压制不住。
宵小趁乱冒头,城内的治安状况急转直下,犯罪案件成倍增长。
下至小偷小摸,上至抢劫杀人,各种类型的犯罪屡禁不止,城内的巡逻人员疲于应付,监狱中几乎塞满。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边境战况持续焦灼,消息传开,戈罗德重振威名的计划沦为泡影。
强大的实力压制下,附庸种族不会生出二心,甘愿对金岩城俯首帖耳。一旦头顶的大山被移开,或者不需要移动,仅减轻重量,就会人心浮动,酝酿出各种诡谲心思。
“血族远不如以往强大。”
“金岩城在衰落。”
“战事比预想中更加糟糕。”
屋檐下,道路旁,小巷里,不同的身影在窃窃私语。
血族王城暗潮汹涌,目前仅是混乱,尚未掀起太大的风浪,但日积月累,只要北境的情况不能好转,勉强压制的矛盾终会彻底爆发。
届时,再多阴险的诡计也难奏效。一切的一切,终将无力回天。
扎克斯清楚看到可怕的暗流,巴希尔也是一样。两人却不约而同保持沉默,从未道出半个字。
由于戈罗德不愿露面,御前会议未能如期召开。
贵族们陆续离开王宫,登上带有不同家纹的马车,各自返回宅邸。
车夫振动缰绳,车轮开始转动,马车接连驶出王宫。
车身交替在前,贵族们透过车窗望见彼此,都是一言不发,没有任何心思寒暄。很快,马车在岔路口分开,分别朝不同方向驶去,在沉默中分道扬镳。
扎克斯的宅邸位于东城。
他的庄园占地颇广,由主建筑和侧翼建筑组成。
花园式的城堡,房屋有一座喷水池,环绕水池栽种大量玫瑰,不分季节绚丽绽放,象征家族绵延不绝,以及家族成员强大的力量。
马车绕过水池,在大理石台阶前停住。
扎克斯踩着矮凳下车,等候在一旁的仆人立刻迎上前,在他耳边低语:“主人,事情办妥了。”
“很好。”扎克斯解下斗篷,随手丢给仆人。
他迈开长腿登上台阶,郁闷的心情略有好转,但也只是昙花一现。
天空中,一只血枭振翅飞来,在他头顶盘旋两周,收起翅膀降落。
看清血枭的眼睛,扎克斯托着它走进书房,关闭房门前,下令不许任何人打扰。
“我不召唤,任何人不许靠近。”
“是,主人。”
仆人们远离书房所在的楼层,无一人停留在走廊内。
扎克斯背靠着房门站定,房间内的灯自动点亮,在他头顶落下昏黄的光。他的瞳孔有刹那变色,与血枭的眼睛一般无二。
“扎克斯,我的兄长,很高兴看到你做的一切。”血枭口吐人言,鸟嘴中传出左娜的声音。
“那个卑劣的女人,还有她的血脉,他们死有余辜。”
左娜的声音很平静,与激烈的言辞格外矛盾。
“国王在怀疑我,但他没有证据。我希望你能继续下去,处决更多不该存在的东西,留下错误的线索,设置陷阱,让他们互相猜疑,最好互相残杀。”
左娜的声音逐渐阴柔,透出一股疯狂的报复意味。
国王的情人被钉在黑塔,还有一双私生子的死,都是扎克斯兄妹策划实行。
戈罗德的确没猜错,他的王后及其兄长正是幕后黑手。
“你曾经说过,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女出事,国王必然怀疑我。我照你的吩咐为自己辩解,我告诉戈罗德,有人杀了他的私生子,为的就是让他怀疑我,让他剥夺达尔顿的继承权,借机坐收渔翁之利。”
“这真是天才的想法!”
左娜的语调发生变化,她貌似在笑,声音尖锐,令人不寒而栗。
“戈罗德依旧怀疑我,但他必须去查。他的情人,他之前妻子的家人,没有人真正无辜。唯一没有动手的人,他现在身在雪域!”
血枭传递左娜的声音,无法让扎克斯看到她的表情。仅是这样,也能窥见她飞扬的心情。
“多疑的国王,这是他致命的缺点。擅长使用阴谋诡计,终将疑神疑鬼,被自己的思维困住。”
对枕边人的了解,让左娜和扎克斯定下毒计。
他们没有能力起兵,还要提防巴希尔等人搅局,索性从戈罗德身边入手,让他陷入怀疑的漩涡,最好能被自己困住,再无法相信任何人。
“只是这样一来,我们也会变得被动。”
左娜话锋一转,提出计划成功后,两人需要面对的难题。
他们的权势来自戈罗德,一旦国王衰弱,他们必然受到冲击。但戈罗德已经动了废除左娜的念头,看到他对前任妻子的所作所为,以及对边境贵族下手的狠辣,兄妹俩别无选择。
至少左娜是如此。
而扎克斯,胸口烙印血咒,他乐得顺水推舟。
听完左娜的一番话,掌握她的欣喜、担忧和抱怨,扎克斯眸光闪烁,掌心压上心口,抓紧血咒所在的位置。
“我的妹妹,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左娜担心未来,他却已经失去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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