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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皇遗事(古代架空)——金牌芋头糕

时间:2025-05-23 07:47:47  作者:金牌芋头糕
  秦灼一反常态地沉默了。
  他倚枕坐着,微侧脸颊。身后一扇竹窗,窗上图案错综,照他一身竹报平安的浅红花纹。
  突然之间,郑永尚有些恍惚。
  秦灼生得像阿娘,眼睛嘴唇几乎是照着刻下来,但他的骨相拓了他阿耶的模子,有棱有角,又坚又硬。这样的线条和五官画在一块,竟生出一种奇异的美丽,一种超越男女、近乎天工的美。
  他不是女相,却自得妩媚,但那截天成的风流含在眉心,反叫他做定了男人。
  而他如今姿态,叫郑永尚想起二十余年前,秦地的一个夏天。梅树下,他的阿娘文公夫人甘氏坐在竹椅里摇着扇,
  她着件碧罗衫子,耳上金叶坠,腕上白玉钏,穿了一身梅叶影子。郑永尚正随秦文公走来,甘夫人闻见履声,也抬头过来。
  她手中团扇一停,双目如含水光,温柔一亮,对文公笑道:你儿子老不消停。
  彼时秦灼犹在她腹中,正如这孩子在秦灼腹中。她将为人母的喜悦与他阴差阳错的苦涩重合,她如此恬静的喜悦,他如此挣扎的苦涩。当年当日,此时此刻。秦灼竟在这个瞬间与他早逝的母亲如此相肖。
  只要生命尚在,悲喜都会动人。
  见秦灼似有犹疑,郑永尚突然问:“萧将军以为如何?”
  萧恒道:“我听他的。”
  这句话听在耳里,未免有不担责任之意。郑永尚难免不满,正要开口,便被秦灼截断:“事到如此,确非所愿。既已如此,后果自负。这事和他无关,阿翁不要怨怪他。”
  郑永尚问:“孩子是大王自己就能有的?”
  秦灼耳根有些发热,低声叫他:“阿翁。”
  郑永尚径直道:“如果要弃,现今是最好的时机。大王底子尚好,调养一两月就能恢复过来。如果要保……”
  秦灼追问:“如何?”
  郑永尚实话实说:“难。”
  他看了眼秦灼神色,继续说:“此事虽从未有闻,但医理药理相通。男子殊于女子,阳盛气燥,本就不宜养胎,加上盆骨狭小,很难保到足月。大王这一段又是骑马又是打斗,这样不在意,如果要保,须得慎之又慎。这事可大可小,鬼门关前走一遭,个中凶险无异于上阵杀敌。大王要想好。”
  秦灼拈动扳指,沉吟道:“他的大礼马上要到,各路诸侯也将聚长安,我不能这时候弃掉。麻烦阿翁看着,先给我保两个月。”
  郑永尚提醒:“再保两个月,就快要显身了。”
  秦灼脸色一下子变了。萧恒看到,一股红色的嫌恶从他纸白的脸上露出马脚。他调整呼吸,说:“我再想想。”
  郑永尚知道他暂时无法接受,说:“既如此,药还是先吃着。入口的东西都要热的,浓茶不要吃,酒也不要饮了。膳食单子,臣会详细写好给庖厨送去。不管是留是弃,你折腾它,它就折腾你。”
  他又叹口气:“臣直言,照大王这一段的折腾法,能保到现在,着实不易。”
  郑永尚出去给他看药炉子,屋里又剩下他们两个。
  和萧恒在一块,秦灼从未如此如坐针毡。
  萧恒站起来,将他脱下的外袍挂好,那后心被冷汗溻湿的一片现在还没有干,展开来,像一片致命的血块。他又将铜盆连架子搬到榻边,再出门一趟,端了一木盆热水进来。只管忙活,一句话不说。
  秦灼唤道:“六郎,我……”
  萧恒挽起袖口,将热水兑进已有一半清水的盆里。他手势很稳,几乎没有溅出一滴水花。
  秦灼瞧着那滚滚热汽,低声说:“对不住,那天不该和你吵架,说那些话,很伤你心。但我不那样讲,你……”
  萧恒打断:“别说了。”
  “六郎。”秦灼叫他。
  “别说了。”
  萧恒掺好温水,拧好一块湿手巾,搭在架上。背过身去,拿手擦了把脸。
  秦灼心里不是滋味,问:“你想要吗?”
  萧恒说:“你不想要。”
  秦灼哑口无言。
  半晌,他应道:“是,我不想要。你会有别的小孩的。”
  萧恒没出声,秦灼继续徐徐说道:“我想过了,咱们,不能这么混下去了,你马上要君临天下,也该安个家、踏实过日子了。汤家的娘子、温国公杨家的小女儿,画像八字都递到过我这里来。都是家世得宜,你有这样的国丈,才能稳定朝堂和旧臣的关系。这些并不紧要,女孩的品貌我也叫子元打听过。汤女国色,不必多说,杨女年纪虽小,却博学机敏,都是很好的姑娘。不管你娶哪个,今后,要好好待人家的。你是个贴心的,这些不消我嘱咐。从今往后,你就一心一意,和人家好好过日子吧。”
  “好好过日子。”萧恒低低笑一声,“少卿,你教教我,我现在,怎么才能和别的一个人好好过日子?”
  秦灼垂着脸,“是我祸害了你。当初……这些年,是我糊涂了。好在你年纪还轻,亡羊补牢未为晚也。你不娶妻,我纵回去,也不安心。”
  萧恒弯腰,把木桶搬离,又将他常穿的软履摆在榻底,不再说话。
  秦灼哑声说:“求你了,你立后吧。”
  萧恒说:“我不立后。”
  “萧重光!”秦灼肩膀颤抖起来,他脸埋在两手之间,呜咽道,“萧重光,你放过我吧。”
  你不放过我,我没法放开你啊。
  一会,他感觉一双手落在脸上,粗糙的,生满老茧的,一下一下给他擦泪。他睁眼,见萧恒蹲在面前,泪水沟壑一样从萧恒脸上推垦而下。
  “我不立后。”萧恒还是这么说。
  ***
  陈子元耳朵贴在门上,大气不出地偷听,听了一会,奇怪道:“居然没打起来。”
  他扭过头,问一旁端了新药罐的女侍:“阿双,你觉得大王像不像可劲给男人塞小妾的正头老婆?就话本里那些,有了身孕不能服侍,也不会吃醋的贤惠木头人?”
  阿双疑惑道:“大王,不会吃醋?”
  陈子元吃了死苍蝇般转过头,很不自在地接过药罐子察看。刚揭开盖子,见尽是党参、当归之类滋补妇人之物,霎时似吞了活苍蝇。
  说话间,门缝里竟传出低低哭声,阿双拉住要闯进门去的陈子元,自己跑过去粘贴耳朵。
  陈子元怒气冲冲:“里头说什么?”
  阿双道:“萧将军说……不立后。”
  陈子元冷笑出声。
  阿双犹疑道:“这么多年,我看萧将军是对大王好的。”
  陈子元撩袍坐在阶上,兜鍪一下一下在他手中跃着。像在抛绣球,又像在抛人头。
  他忽然问:“阿双,你不记得大王的封号是怎么来的了吗?”
  阿双叹气不说话。
  “咱们南秦是大梁早年分封的诸侯王。当年他们梁高皇帝入主,赐咱们高公落日弓,划了大明山以南十五州作封地。从此以往,南秦君主称大公,嗣君称少公,闺女号郡君,兄弟号政君。就算梁庄帝废分封,改成州国平行,咱们还是该怎么样怎么样。”
  他眼中寒光一闪,兜鍪稳稳落在手中,砰地一声。
  “直到灵帝昏庸,肃帝篡位后开始侵削诸侯。”
  阿双本依门听着,至此处,忍不住轻轻别过头。
  “肃帝朝时,大王的阿耶文公入京,不明不白地死在长安……那几年,大王有多难过?他叔叔秦善篡位,温吉被送进长安为质,他自己也摔断了腿,为了……他都……”陈子元说不下去,双手攥得骨节发白,“大王不是没向梁肃帝求救过,那时候,天子在做什么?”
  阿双垂首看脚尖,揉了揉眼,轻轻吸了吸鼻子。
  “现在行了,他也要做天子了。”陈子元冷笑一声,“不立后。他们梁高皇帝泰山封禅时也信誓旦旦,说世世代代以秦公为股肱。”
  他扭过头,声音异常冷漠:“天子金铸玉打的谎话,这些年,咱还没有听够吗?”
 
 
第11章 七西夔
  自此,秦灼不再吃药,也不言语。一日三次的汤药,都由萧恒熬好,端来,一个时辰后再度倒掉。在他损人损己的逼迫下,萧恒到底没能捱到第三天。
  第二天夜里,他在床边坐下,把药碗放在案上,看了会那热气腾腾的平面,又去看秦灼。秦灼背身躺着,仍不理人。萧恒就看他的背影,像透过后脑,就能看出他的脸来。
  等那药碗上的白汽渐渐萎靡,萧恒终于开口:“我答应了。”
  秦灼后背颤动一下。紧接着,他感到床边一轻。
  萧恒站起来,说:“你想分,就分吧。别不吃药。”
  秦灼这才肯扭头看他。这短短的一眼,他就从萧恒脸上感觉到自己的残忍。但又什么法子?长痛不如短痛。
  秦灼维持体面地,宽宏地说:“那些画像……”
  萧恒打断,说:“少卿,这些事,你讲不着了。”
  在他闭上嘴巴后的两个呼吸间,他从秦灼脸上收回自己的眼光。那样冰冷、漠然、毫无感情的一眼。接着,他走到床边,突然俯身,手臂向秦灼伸来。
  秦灼浑身一僵,有些外强中干:“你干什么?”
  萧恒没有碰他。
  他越过秦灼,卷起自己里侧的铺盖和枕头,转头就走。
  没多久,厢房就响起女侍阿双的诧异声:“将军怎么要拿包袱,还有这枕头被子……”接着,秦灼听到大门一开,马蹄一响。大门关上,马蹄远去。萧恒走了。
  而秦灼还没有回过神,没有理解这个走富含着多么沉重的人生意义。直到他往床内投了一眼。他好不容易才容许另一个人填满的床,突然又空了一半。
  他坐起来,把那碗药吃完。冷的药据说有毒。秦灼服毒自尽一样,把那碗药灌进喉咙,一滴不剩。那药流进他的身体也没有。他感觉得到,有一张张开的小嘴,旱苗得雨般大口大口地接受毒药的灌溉。一颗生机勃勃的毒果正从他腹内结出来。
  ***
  三大营在京郊的营帐几近空荡,只留下十数卫兵看守。有一群新应征的小孩,和几个兵头围坐一块,叽叽喳喳:
  “这次夏雁浦谋反,俺娘就在街上,真是多少年没见过的阵仗!他居然真敢图谋不轨,刺杀将军!”
  “嗐,你是不知道咱们将军的手段和军师的脑瓜子。夏雁浦那点心思,了了的事儿。”
  “可当时京中,一个将军手下的兵也没有!哎,头儿,营里的兄弟们都往哪去了?俺当时听说,三大营的驻京军队足有数千,这几天来了,就只瞅见帐篷了。当时将军真有个闪失,谁能担待得起啊!”
  “将军的安排,是你能议论的吗?”兵头给他个脑瓢,压低声音,“这些驻京的军官压根不在长安。”
  “不在长安,还能在西塞不成?”
  “你小子怎么不去玩博戏呢?还真就去了西塞。”兵头道,“将军死讯发布之前,咱们这些兄弟就奉命赶去西塞了,听那意思,还是燃眉之急,星夜兼程呢!”
  那群小子立刻叫起来:“头儿,俺们啥时候能去西塞啊!俺听说西夔营神威了得,一直想见识见识呢!”
  兵头儿笑着敲他们脑瓜,“也就是你们这些小孩想去西塞。玉升二年之前,西塞全是什么人?百姓死绝了,剩下的不是马匪就是沙匪,好点肯打齐兵的‘义匪’,打家劫舍也从不手软。人头血淋淋挂在衙门口,当官的该收银子收银子,该玩女人玩女人。但凡讲起西塞,都是一个官不如匪!”
  他摸索酒囊,刚拧开,就想起萧恒军中禁酒的规矩,重新挂回腰间,叹口气:“当时要守城门,没人;要征粮草,没人。更别说征兵了。你们羡慕西夔营,军师监军之前,西夔营什么样?全大梁数得上的兵混子!散兵游勇,欺压百姓!庸峡什么地方,天险天堑,兵家必争,让那群混账羔子拱手让了这么些年。让出去容易收回来难,别说军师,将军自己都几次差点死在那儿。人家看着咱们一战成名,多风光,风光都从刀头买,风光向来淹死人……唉,死了多少人哪!赶紧打完仗,过过太平日子吧。”
  “头儿,西塞还打着哪?”
  “打着哪。”
  “前一段不是说,捷报频传,快把齐军打回姥姥家了吗,怎么突然连在京的军队都调走了?”
  “保不齐去拉战利了,当然是人越多越好。”
  夜色之中,突然传来马蹄马鸣。围坐的众人立时拔刀跳起,等白马近前,忙插刀回鞘,七嘴八舌叫道:“将军怎么大晚上过来了?”
  “今天咱们帮西头收了庄稼,麦子也打完了!”
  萧恒跳下马背,道:“知道了,军师在吗?”
  “搁帐篷里写大字儿呢!”几个人说着,眼睛往马背上瞅。
  萧恒的铺盖卷儿和一只包袱,由绳子捆好,担在马鞍上。
  他们大胆问:“将军要回来住吗?”
  萧恒笑道:“不乐意?”
  “哪能不乐意!”简直乐开了花。十多个大小夥子抢着把萧恒的行李搬下马背,叫道,“将军赶紧跟军师商量事去吧,咱们这就把军帐给您搭起来!”
  萧恒还没制止,人已经一溜烟跑走了。他无奈笑了笑,冲李寒军帐走去。一掀帐,就见人趴在地上写字。
  酒碗一只,破酒坛一口,花生米一碟,服丧人一个,铭一,诔一,诗稿不胜计。
  他写得大汗淋漓。
  萧恒没有打断,蹲在一旁给他研墨。
  李寒依旧走笔如龙。
  一豆灯火闪烁,二人脸上平添一些虚无的血气。过了好一会,李寒才抛笔躺在地上,长长出口气。他瞥一眼萧恒,道:“将军不必强笑了,脸色这样差,看来家事颇为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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