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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问道(玄幻灵异)——黄金乡

时间:2025-05-25 07:44:03  作者:黄金乡
  他们嬉笑着,同时从尸堆里伸出了无数只手,抓住了那长髯公。
  几人连忙挥剑去砍,却是越砍越多,越砍越密,有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脚,有些手抓住了他的肩膀,甚至有手抓住了他的胡须。分明近在咫尺,可他的同伴却没有任何办法将他带出来!
  惨叫声回荡在旧宅之中,而就连那惨叫也很快便如沉入泥沼的石块,再听不见了。
  这人身剑鞘竟是当着他们的面吃了个人!
  一时间没有人再动,只有那怒面青年不知死活地跑出来,冲着那人身剑鞘喊道:“是你!是你这邪祟控制了我爹娘的心神!是你要害死那些人,是你杀了我们整个镇子的人!”
  叶承楣眼见着人身剑鞘又开始冲他笑,抬手便要去拦,为生猛地一拽他袖子,厉喝道:“趁现在,我们快跑!”
  那怒面青年全然不知恐惧为何物,世上最称职的诱饵也莫过于此。叶承楣哪里能对他袖手旁观,可为生腰上的伤眼下连血都没止住,他更不能让为生继续留在这鬼地方。
  不过片刻的犹豫,那俩走肉竟是又要上前!
  “你先走!”叶承楣开扇断后,那俩走肉同时拧身冲他身后而去,双手一合,从掌心兀自生出百枚银针,这黑灯瞎火的哪里扇得干净,叶承楣索性拿肉身去挡,一时间被扎了几个眼也数不清,趁着还没全麻,又运出一口气将银针轰出,直追那俩走肉而去。
  只见那金娃的嘴一张一合,竟是忽而喊出了:“救我!”
  人身剑鞘轰然散去!
  千万碎肉在疏忽间迸裂,每一块碎肉却还像是被无形的筋骨相连,空中井然有序地排列成阵,无数张嘴和无数只手脚兀自狂欢着。
  他们如一张铺天盖地的血网将夜空都切割成小块,网下却有着如实质的重压,仿佛倾倒了一整座山压在一群虫螽之上。
  所有人在此刻都轰然跪地,在那重压之下,他们连站起来的气力都没有。
  银针在瞬间便粉碎成了尘埃,可那尘埃也无法随风而去,而是被一同压在了地上。叶承楣几乎觉得自己的脊骨都要被压断,为生更是紧抱着受了伤的侧腰,连闷哼一声都做不到。
  死亡从未这样接近过。
  不成,要死,要死!
  叶承楣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要被踩扁了,他四肢开始泛麻,呼吸只出不进。
  他抬手取了自己的芠冠,拖着半残的身体往为生那边爬去。
  “为生……戴上……你戴上——”
  取下芠冠的瞬间,他便感到连脑子都开始充血,眼球被挤压着,方才被压制的毒素顷刻间冲向他全身。
  芠冠还没碎,还能撑一会儿。
  再撑一会儿就够了,只要撑到为生能戴着它离开就够了。
  “快走,为生……”叶承楣的嘴角开始渗血,他分不出那是内脏里被挤出来的还是他齿间咬出来的,叶承楣将为生的发攥在手里,艰难地将这冠给他戴了上去。
  “承楣啊……”为生缓缓地将脸抬起来,有些为难地冲他笑,“我已经不成了,你快走吧。”
  “剑身不毁,剑灵不灭。”为生腰间的血像是要流干了,“不过再睡个几百年……你带着彦页好好修炼,再等等我——”
  “哇啊。”一道童声在他们耳边响起,“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叶承楣猛地抬头,却见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立在他面前。
  那高个儿的黑影提前了一盏灯笼,他的面容在灯笼下现出,叫叶承楣连“跑”的念头都灰飞烟灭了。
  矮个儿的赫然是彦页,眼下正双手抱着剑,笑嘻嘻地蹲在他们面前
  而那高个儿的却是——
  “兄——!”
  叶承楣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发梦,那高个儿的竟然是他兄长叶传筑!
  “师父?”却见为生先讶然道,“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叶承楣不可置信地看着为生:“你在说什么?”
  那重压忽而间变轻,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看着那人发怔。
  唯有陈安道的面色分外古怪,似是不解周遭人为何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样。
  “小、小花儿?”
  连那妇人也伸出了手,猛地攥紧了那人的衣袖,双眸迸发出惊人的热度。
  “小花儿,你、你还活着!”
  若故人入梦,午夜回魂,当是惊惧亦或是欣喜?
  一人千面,生的是谁人的迷梦万千,贪嗔痴三毒入骨。
  杨心问只觉那人的模样千变万化,一时是陈安道,一时却又像他逝去的娘,再一眨眼,竟是生出了他那父兄的脸!他下意识起身去看,不曾想一个踉跄,险些忘了自己在屋顶上。
  陈安道连忙拉住他,却见一阵阴风吹过,那高个儿男人站在地上,却已偏头看来,隔着浓重的夜色笑道:“小友,又见面了,眼下这情形还想着作壁上观,怕是不妥当吧?”
  杨心问猛地回神,几乎不敢去看那张脸。
  “今日我与旧友再相逢,心里畅快。”男人话语间竟真像是有几分松快,“你我颇有缘分,下来吧,我不杀你。”
  “阁下何人?”
  陈安道挡在杨心问身前,虽然连站都不算站得稳当,脸上却不见半分惧色。
  “何人何名,又有什么要紧的?”那人回头去瞧那安静下来的人身剑鞘,面上一哂,“你眼里的我是何模样,便将我当成那人,故人旧梦,难得糊涂。”
  他说着,竟不再看杨陈二人,眼底情绪似火山翻涌。
  少顷,却见他凌空一挥袖,一酒盏便入他手中,他足下轻点,落在了那尸堆面前,高举酒盏,仰天长叹:
  “尔来三十余载,不曾想你我还有再相逢的一天。”
  他举杯喝尽那盏中酒,两眼竟生出了点滴湿润。
  “当年我们三人曾约百年煮酒论道,如今你我成了这副模样,海晏则早已魂飞魄散,想来少年轻狂之语当不得真,便是万般骄纵,也当知人有穷尽,命数难违。”
  “可叹你撞了南墙心不死,几十年来在这荒道上寻人追魂,可叹我此生最忌管束,越是不可为之事,我却越要一错到底!”
  他对天长啸,将酒盏猛地一砸!
  周围的万般仙众眼下大多匍匐在地,少数站着的几个也只是痴痴地看着他,寻自己梦中不得见之人,唯有彦页蹲在叶承楣和为生身边,将剑塞进了为生怀里,神色略显不耐烦道:“快钻进去吧,再不钻你他妈可就要凉透了。”
  叶承楣还撑着几分清明,眼见彦页这般模样,脑子都不转了,半晌支支吾吾道:“你、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怎么跑出来了?我不出来你们不就死定了?”
  彦页说着抬手点了叶承楣几个穴位,叫那银针的毒暂且缓了些。
  “本想吃了你们阴死那个张若朝,可你们着实笨得我倒胃口,更何况我也不想让阳关教那群人太嚣张了,算你们运气好,等到了时候自己跑吧。”彦页的手托着下巴,脚趾在草鞋里乱动,“可别跑回你们那倒霉宗门里去了,阳关教的等着你自投罗网呢,往南跑,往你家跑,记住了吗?”
  他说了一半,似是又觉得跟叶承楣说这些不靠谱,转而向借着剑身养魂的为生说:“他不顶事儿,你记住了吗?”
  为生气若游丝道:“……阁下高义,我二人没齿难忘。”
  彦页闻言不大高兴地哼了声。
  “早上还叫我彦宝儿的……”
  “阁下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彦页站起身,转头看向那跟尸堆单方面叙旧的男人,“我完事儿了,你还不走吗?”
  男人像是已经被那薄薄一盏酒灌醉了,闻言只朗笑一声:“十载相逢酒一卮,故人才见便开眉*,小娃娃,你不明白!”
  “老东西事儿真多。”
  彦页皱眉看向屋顶的两人:“那这两个又是干什么的?”
  “人是此间人,时非眼下时。”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男人道,“过客罢了。”
  二位“过客”自屋顶飞身而下。那男人笑看二人,半晌道:“你们眼里,我是什么模样?”
  杨心问冷着脸不说话。
  “小友曾叫我‘师兄’,想来便是这位。”男人见杨心问不理他,却也不生气,转而看向陈安道,“你便是他师兄?”
  陈安道拱手道:“晚辈临渊雾淩峰陈安道。”
  “见了我的脸却还这般冷静,倒是气派,陈家郎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你这师弟生来与你们不是同路,与我倒是同病相怜,你不若将他交予我,我带他成仙,你也省了麻烦。”
  杨心问心里一咯噔,此人言语状似癫狂,却又像是轻描淡写地点了他成魔之事!
  //
  *《浣溪沙·十载相逢酒一卮》欧阳修
 
 
第49章 三相
  “我师弟自有其机缘。”陈安道神色不动, “不必了。”
  “未知苦处,不识好坏,将来你若是头疼了, 我这儿还是能留得下他。”男人一顿,似是见陈安道看着自己的目光过分清明,忍不住道, “你还未曾答我, 在你眼中, 我是谁人的脸?”
  陈安道静默不语。
  “可有难处?”
  “言之多有不敬。”
  “你这后生, 诸多推辞,倒是像我一位旧友。”男人叹了口气,“你旦说无妨, 便是我状如猪猡, 也不过你心中所想。”
  陈安道微微动了动眼睑,半晌道:“我观前辈,不见眉眼。”
  “无首无面,状如刑天。”
  男人一怔。
  随即便见他负手踱步, 神色隐隐有癫狂之态。
  “肉眼识我,非骨血不可……”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一个心魄, 一个骨血, 与我们一般的倒霉蛋竟能成对出现, 现世荒唐, 天机妙哉!”
  他振袖复又向那尸堆看去:“ 庄兄, 你瞧瞧, 何等玄妙!若非岁时有差, 眼下便已凑齐了心魄骨血元神三相, 那群人若瞧见了这一幕,岂不得万般痴狂?”
  他虽然与那人身剑鞘言辞亲昵,但对方看起来根本不认识他,不仅不认识,还因为他甫一露面便破了尸阵所成的重压,眼下对他分外忌惮,
  尸块如荒天星陨般在夜空盘旋,余威不减,腐臭味飘出百里有余。
  那千面人手中空无一物,连个能与之相抗的法器都没有,却依旧陶醉着自言自语,像是这尸堆把他活埋了他也能甘之如饴。
  杨心问只是看着他就觉得毛骨悚然,并非因为他变幻莫测的脸,也不是因为此人疯疯癫癫,只是看着就怕,好像在这里跟个尸堆怪异谈天说地的疯子不是眼前这男人,而是自己一般。
  漫天的血腥味压了下来。人身剑鞘乃数十年前被诛灭的魔修,其魂魄早该在万尸阵下湮灭,如今却在这荒镇徘徊,失了神识,不记前尘,唯有以杀止杀的念头久去不散。
  “传闻这人身剑鞘生前所学邪术数以万计,随便一纸便能以一敌百,可其人的修为却属下乘,终其一生未能进内门修行。”陈安道沉声道,“未曾想死后成祟竟有这般造化。”
  杨心问全力顶着阵,以免二人被这重压压扁,怒不可遏道:“哪个不长眼的宗门不肯收他,搞得他怨气大成这样!”
  陈安道面露尴尬:“是临渊宗。”
  杨心问:“……我就知道姚老头是睁眼瞎!”
  他们勉力支撑,而那千面人却迎风而立,似是半分觉不出那铺天盖地的煞气。
  而他身遭的万般仙众也开始频频吐血,筋骨寸断,却依旧如离了壳的蜗牛那样匍匐在地上,在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线,朝着他缓慢爬去。
  如万鸟朝凤,却皆身无羽翼。
  “爹……娘……”
  “孩子,我的孩子——”
  “大人,我冤枉,我真的是冤枉的!”
  “娘子你要去哪儿?”
  “小花儿!小花儿我寻你寻了好久!”
  ……
  那些人像是觉不出疼,也觉不出累,此生唯一的念想近在咫尺,他们比扑火的飞蛾更坚定,哪怕不曾生出羽翼也要去碰那高悬的美梦。
  那男人却不看他们,反倒是猛地朝杨心问一指——这一指如惊雷,凝练成实体的魔气在刹那间便炸出了个惊天巨响。
  杨心问从头到尾就没有对他放松警惕,他刚一转身,杨心问便已揽着陈安道的腰就地一滚,几个瞬身躲到了墙沿边,借着墙边古树的遮挡冲那人破口大骂:“我早看你獐头鼠目不似好人!念你老不死这么多年不容易,没曾想你为老不尊,竟然搞偷袭!”
  陈安道看他一眼,不知是钦佩于他这些日子文化学得好,还是震惊于他骂街骂得这样难听。
  “好孩子,我若不像好人,对你们来说,此方天地可就再没有好人啦。”
  那千面人举手投足皆是潇洒,对杨心问的口出狂言也不过笑道:“从今以后,你们生不由己,死不由己,善恶皆是敌非友,亲朋具不可尽信。当年是我们,如今轮到了你们,我从不强迫他人,唯有方才这一击,乃是你我同病相怜,我愿最后助你一程。”
  “助我,冲我项上人头来的你还要助我?”
  “打得中是命,打不中亦是命,待你知晓何为生不如死时,便知我今日好意。”那千面人摇了摇头,朝着那向他铺天盖地而来的尸山血海而去。
  “你瞧这些人可怜,可他们眼下不知苦痛,不晓惊惧,此生所求唾手可得,真假有何要紧,生死又有何分别?他们助我召来旧友魂魄,我送他们美梦一程,何等美谈,如何不算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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