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争争拿起架弓搭箭,瞄准藤门。他腰背绷得笔直,目光如炬,手上慢慢拉弓。
兽人们的目光都落在白争争的身上。
烬看着那粗糙的弓,头微侧。
多半要断。
“啪——”
不出所料,弓裂开了。
白争争手一紧,差点就让箭滑下去。底下还蹲着猫崽子,一不小心就得在脑袋上戳个缝出来。
“不成。”白争争将断了的弓还给风,又拿过箭镞细看。
雄兽人虽说自小喜欢把弄这些东西,但到底是技术不到家。白争争也不气馁,多摸索摸索总能做出来几把。
他心态良好,但风几个蔫巴得不行。
本来满怀期待的,还想说别对着藤门,万一给捅出个窟窿怎么办。结果箭头都没飞出去,弓还断了。
打击太大了。
白争争也不会做弓箭,好在他们还有时间可以摸索。再怎么也见过部落里用的弓,照猫画虎,总能做出来的。
白争争正想开口安慰几句,冷不丁洞中响起一句——
“我试试。”
幼崽们吓了一跳,身体先一步跑到几个兽人身后躲藏起来。又忍不住好奇心,探头探脑。
烬很少说话,也就刚醒来的时候主动开过口。
白争争看他愿意帮忙,立即从风手中拿过断弓送上。
烬扫了眼,道:“直接用空心树不行,试试用野兽的角做弓梢,筋做弓背,空心树直接用来做弓杆……”
他看洞中有角兽的角,兽人们应该是能捕捉到一两只的。角兽的身躯庞大,皮、角、骨等等都可以用来做武器。
风几个听完面面相觑。
白争争瞄了一眼。
去啊,还愣着干什么!
现成的老师不请教,自己摸索要弄到什么时候。而且角兽他们吃完就剩下那么点东西,浪费一点都可惜。
三个少年互相打气,头顶的耳朵毛炸开,根根分明。
但还是忍着畏惧,坚定挪到人鱼面前。
“我们、我们还是没太懂。”
为什么还要分弓梢、弓背、弓杆,小时候不就是直接用空心树削一削,再细致一点用火烤烤弄个形状不就好了。
他们还用那个射到过鸟呢。
白争争听着别开脸。
看几个少年忙活大半个月,还真以为他们有至少那么一丁点的会做呢,结果原来是在玩儿过家家。
烬话不多,直接叫他们将要用到的材料拿过来。
他坐起身,靠在草垫上。
“角兽的角先分开。”角兽的角是树杈子样,一个能做好几把弓。
风当即去拿工具,烬看他对着角用石头砸了大半天,手一伸。
“唔?”三个少年不解。
白争争以为出什么事,也看过去。
就见烬一点都不废话,长长的指甲冒出来。黑红像入染了血,泛着邪气。偏偏又好看得紧。
“哇!”白争争眼睛灿亮。
幼崽攀在白争争身后,也长大嘴巴:“哇——”
烬看了白争争一眼。
白争争意识到失态,不好意思挠挠脸,但目光不离那手。
原来人鱼的手也挺好看的,颜色不是死白死白的了,但也白。手指细长,掌很大,线条比人家手模都优越。
更别说那颇有特色的指甲,一眼爱上。
好酷!
人鱼尾巴跟指甲都是武器,一个力气极大,一个锋利无比。只往那角上用力一划,直接切了下来。
“哇!!!”
这下不是白争争说的,是除他以外所有兽人说的。
幼崽们顿时崇拜地看着人鱼,更准确地来说是看着他的那一双手。
烬作为人鱼王,见过的目光无数,受过的崇拜也不少。
但被一群毛绒绒这么双眼发亮地看着,忽然就理解了他那大管家为什么执着个弱小林猫。
不过王毕竟经历得多,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他看着面前这三个少年,像对族中小人鱼一样,忍不住细致一点地教导起来。
白争争没去打扰,缓缓坐回自己刚刚的位置,继续编东西。
人鱼的声音好像也恢复了些,没那么沙哑了。清凌凌的,像冬日里冰下小溪淌流的声音。
白争争看着三个少年边做边请教,刚刚还害怕人鱼的幼崽们沉浸在人鱼的声音与散发的气场中,不知不觉挪得离石床越来越近。
白争争挠了挠窝在腿弯的幼崽下巴。
绒球翻身,四个爪爪抵着他的手心,缓缓踩起奶来。
而余下三个比他大一些的幼崽早已经在人鱼的声音中摊开黑爪垫的,闭目睡了过去。
白争争搅着藤条,偶尔腾出神来看看幼崽。
不可避免地又被人鱼吸引,看着看着手下动作停住。
雁一直在悄悄观察着白争争,见他这盯着人鱼目不转睛的“痴迷”模样,精神一振!
看吧!分明就是跟她猜测的一模一样。
“哎!”猫猫叹气。
清摸了一把猫崽的脑袋,低声道:“小小年纪,干什么这么一把年纪的。”
“你不懂……”比巴掌还小点儿的猫崽摇头。
看得清直乐呵。
“是,咱雁最懂了。”
雁将猫猫头仰得更高,神气极了。
幼崽也太好玩儿了。
一下午的时间就在忙碌中过去,眼见天要黑了,清跟白争争放下藤编。
装水的陶锅里已经没有水了,白争争将陶罐抱上,出去装雪回来。
“争争,今晚吃什么?”清问。
白争争往洞里看。
人鱼好像有些疲惫,全身放软了靠在草垫上。双目恹恹垂着,长睫浓如墨画,但依旧盯着做弓箭的三个少年。
偶尔说上一句话,声音又轻又缓。
白争争道:“吃鱼吧。”
清点头,取了草绳上挂着的两条大鱼,又掏了几把小鱼小虾混杂的海鲜干。
白争争将雪往洞中运,灶上的陶锅满了,又把这个带缝隙的装满搬进去。
烬确实累了。
他有些犯困,无精打采靠坐着,目光无意落到搬着陶罐进来的亚兽人。
洞中两道门现在开着,外面雪积了很厚。亚兽人曲着身子,抱着陶罐从那白茫茫的一片雪中进来,冷得哆嗦。
烬注意到他耳朵。
青紫泛红,已经有些裂口。
烬目光微深。
他肩上还残留着新鲜的兽人气息,是温暖的草木气息,又阳光晒过的味道。
很显然,这小兽又在他肩膀上睡觉了。
烬侧目落在自己肩侧,暗红的头发轻晃。烬目光一顿,轻轻从上面捻下来一根柔软的猫毛。
他将细小的毛毛放在掌心,安静看着。
他想,这里确实不好生存,或许王城里比较合适。
烬在出神,脑中有些发沉。
床边三个少年干了一下午,水都没喝一口,虽累但看着手中快要成型的材料,舒心地咧嘴傻笑。
本想开口感激一下,抬头却见烬不知什么时候闭上眼睛。
想睡熟了,手虚虚攥拳落在身侧,没个动静。
他们下意识看向白争争。
白争争瞥了一眼人鱼,冲着他们摇摇头。
盯了白争争一下午的雁无神的眼睛骤亮!
看!她又抓到了!
争争都怕吵醒他,这么关心人家。
想到这儿又不免吃味,两爪狠狠挠了挠地面,然后就被白争争拎着后颈抬起来,一人一猫面对面。
“饿了?”
“唔。”
“谁惹雁了?”
雁鼻尖耸耸鼻尖,四肢蜷缩动不了。白争争眉生得秀气,放缓了很有亲和力。
他将猫崽放在臂弯,从脑袋摸到背。
“不气不气,气了长不高。”
雁舒服地将自己团了团,下巴抵在白争争肩膀。“才不会呢。我以后比争争都高。”
“那你加油。吃鱼吗?”
“吃!”雁瞪了一眼床上的人鱼,两个爪子狠狠抱住白争争的脖子。
猫才不会怕人鱼!
猫还会吃鱼!
要是人鱼以后对争争不好,他们就把人鱼吃了!
哼!
虽然不知道幼崽在想什么,但看他由怒猫转成馋猫,白争争笑盈盈地用下巴蹭了蹭她的毛脑袋。
真可爱。
第15章
晚饭虽不简陋,但也不算新颖。每日换来换去不是这个汤就是那个汤,吃久了难免腻。
白争争看幼崽爪子攀着碗沿,慢吞吞地对着冷却的汤伸舌头。舔了好半晌,那肉汤就下去了半个指节不到。
白争争灌了一大口汤,鼓着腮帮子苦恼不已。
养幼崽好难!
他憋着气,一口将汤咽下去。
要不然干脆每半个月都出去找食物,换换口味,免得成天没个盼头,垂头丧气的。
幼崽囫囵填饱肚子,吃完后仔细清理毛毛。后背舔不到的,就转身让同伴帮忙。
清理了得有半个小时,差不多就准备上石床了。
不过在上去的时候有些犯了难。
人鱼还没睡。
烬在快吃饭那一阵睡过,白争争担心他半夜饿了又没吃的,将他喊醒了吃了点儿。
这会儿该睡觉了,人鱼也依旧靠着草垫,似乎还精神着。
幼崽们蹲在石床下踟蹰。
最小的绒球还是原来那样,爪子勾着兽皮毯吭哧吭哧爬了上去。他钻入兽皮底下,往自己往常睡觉的固定位置一趴,小呼噜就起来了。
几个胆子大的在石床底下勾了勾爪,也闷头往上钻。
但其余的十几只还是不动。
白争争坐在火堆边,摊开手,似细细看着掌心的纹路。脑子里却想起自己睡觉那德性……
算了,还是睡最外头吧。
至于里面,让年去。
年:“……”
他使劲儿给白争争使眼神儿,眼皮子都快要抽搐了,也不见白争争动一下。
白争争慢慢察觉,赶紧转身,一副很忙的样子往火堆里放柴。
年看在石床边睁着水润圆眼,委屈望来的幼崽,心一狠,滚地变做个猫,脚步颇为沉重地一步步踏向石床。
路过清,尾巴迅速勾住他的腿,毛绒绒的身体贴靠过去蹭,臊眉耷眼也露出个委屈模样。
清抽回腿,不动声色离他远一截。
年:“喵呜~”额角一撮白的猫团子声音发嗲。
清默默背过身去。
比巴掌大些的猫吸了吸鼻子。
清清也不帮他……
幼崽还期盼地望着,年只好慢慢往石床挪。
“要不然把人鱼继续扔干草上算了,反正人鱼生活在水里,又没他们怕冷。”他收了那副可怜姿态,不怎么道德地想。
林猫兽人兽形矮小,一群幼崽蹲在石床边烬也看不见。只看他们半晌不上来,烬有些明了。
他闭上眼睛,如一尊精雕细刻的白玉石像。
又过了会儿,兴许以为他睡着了,兽皮上才陆续传来些动静。
烬微卷的长发散在身前,朦胧火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他这会儿确实没多少睡意。
刚刚那阵小憩睡得不怎么安稳,做了梦,梦里都是受伤时的事儿。
他因护卫王城而伤,又遇海上风暴,被卷到环洲最外围。
王城那边有他的部下守着,应该没事。
战争前,他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也吩咐族人,要是他五十个太阳日未回,人鱼族立即选任其他的王。
按照时间,现在新王已经在任上了。
靠着草垫不知多久,耳边只听得到兽皮底下传来的呼吸声。
烬睁开眼,目光落在石床中间鼓起的兽皮上。
兽皮覆盖着看不清里面,但他知道今天亚兽人睡在最外头。
兽皮边缘露出了一截尾巴。
尾巴尖是白色的。
二十几个林猫,唯有白争争这个亚兽人四爪白,尾巴尖也白。
烬看着微动的兽皮毯,又等了很久,才缓缓躺了下来。
他闭上眼睛,睡意渐渐袭来。
要是他能完全恢复,他会回到人鱼王国。
林猫兽人愿意的话,他也会将他们带着一起,不愿意他就带他们去一个更合适的居住地。
正要睡熟,忽觉兽皮又在动。
那动静由远及近,慢慢向他靠来。
放在身侧的手掌一重,似被踩了一脚。
烬意识顿然清晰。
有林猫顺着手臂往上拱,踩到他头发,头皮传来拉扯的感觉。
烬意识到是谁,侧目看着身侧兽皮下的动静,呼吸放轻。
微热的爪垫慢慢踩过臂膀,爪子尖戳着有点疼感。
随后一簇绒毛擦过下颚,子兽皮下钻出个猫脑袋。他攀上肩膀,爪垫在他身上踩了踩。
烬静看着那巴掌大的猫在颈窝处团好。
近在咫尺的小猫随着呼吸身体微微起伏,绒毛时不时擦过脸颊。脸上像被暖融融的温度烘烤着,看着看着,眼皮被困意牵拉,缓缓往下垂。
忽然,猫崽像不怎么舒服,动来动去。
烬睁眼,又见他勾了他的一缕头发仔仔细细盖在身上才安静下来。
他一时愣住,竟找不到言语说这只亚兽人。
或许是几个月一来身边一直挨着这么一小团,烬转过头,心绪收尽,也缓缓沉睡。
……
夜色凉如冰,只有树枝受不住积雪,哗哗坠落的声音。
小山边缘,一群穴兽寻着味儿而来。
它们皮毛如树皮褐色,中间夹杂着白色的小圆点。
一只仅普通犬类大小,但一群二十几只,结成队伍在深深的雪地中前行。
12/103 首页 上一页 10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