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离侧身让他进来,打开了壁灯。
“阿里送了我一只曲奇,”顾灯说,“但我不知道该怎么把它带过去,你有办法吗?”
章离有些意外:“她把曲奇送你了?”
“是啊。”顾灯双手握着玩偶放到身前,说,“阿里自己做的,可爱吧?”
章离:“……”
“我看你挺可爱。”
顾灯:?
他怎么觉得章离在骂他?
“所以你究竟有没有办法?”顾灯没好气道。
章离转身在背包里一通翻找,转身时手里握着三捆绳子,问顾灯:“你喜欢哪个?”
顾灯面露警惕:“你要干什么?”
章离:“绑小狗。”
顾灯:??
他还是不太明白,但选了红色那条。
接下来,章离拿着小狗玩偶和绳子去了顾灯房间,一通操作后,把玩偶用弹力绳捆在了背包外侧,像是给小狗造了一个家。章离还在玩偶外面套了个透明防水袋,这下连下雨都不怕了。
顾灯越看越喜欢,还拍了张照片分享到微博小号。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他们起了个大早,朱迪开车送他们去机场。窗外是初升的太阳,顾灯坐在小飞机后排,心中思绪万千。
他想起自己决定来阿拉斯加时的时候,那时他刚爆发了一次重度抑郁,整个人自闭又压抑。出发对他来说,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可现在坐在这里,他却感到了一股奇异的安定。这次他不是为了逃避,而是带着期待和好奇,渴望探索世界。
塔台传来起飞指示,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机舱因为气流发出持续嗡鸣,周围的一切都在迅速后退,然后飞机腾空——
陆地在脚下收缩,建筑变成微缩模型,城镇之外,是广袤无垠的大地。
顾灯透过玻璃俯瞰这一幕,突然有些哽咽。
他依旧茫然不知前路如何,病情也没有好转,还是写不出歌。可奇怪的是,当他看着冰川和大地,却感到了一股其妙的治愈。
这片土地究竟抚慰了多少失意者的心灵?又有多少人和他一样,在看见这片美景后想要哭泣?
顾灯没有和任何人对话,也没有分享自己的心情,他只是安静地看着这一幕,有些孤独,但也觉得自由。
第12章 初次露营
飞机行驶在阿拉斯加上空,大地荒凉,河流蜿蜒,雪山像地球的脊背一样高高隆起,不见人类的踪迹。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地面终于出现了人类活动的痕迹。街道和建筑沿着河流分布,像是末日电影中的庇护所。
越过费尔班克斯继续往北,再穿过北极圈,布鲁克斯山脉终于出现在地平线。山体高耸,东西延绵一千公里,像是一堵挡在北冰洋前的冰封岩壁。
飞机高度降低,森林、山川、雪原逐渐变得清晰。
顾灯戴上雪镜,心中好奇:“这里这么大,你们怎么知道驯鹿在哪里?”
章离拿出一块儿小显示屏,说:“有卫星定位器。”
史密斯解释:“科研团队标记了一些驯鹿,通过这些项圈,可以记录下它们的族群、迁徙、以及生活习性。”
顾灯这才明白,原来早有团队研究过驯鹿迁徙。仔细一想也很正常,驯鹿群体如此庞大,年年都要迁徙,不可能只有章离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可章离既然都能拿到数据,为什么不和科研团队一起行动?同行至少还有保障,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
顾灯好奇但也没有继续问下去,有时候人和人的相处,需要一些模糊不清。
定位显示驯鹿就在前方的森林里,但飞机不能在山区降落,史密斯就把他们放到了山脚的平原里。
这里的雪厚极了,一脚踩下,瞬间没过了顾灯膝盖。但因为无人抵达,整片雪原洁白又细腻,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顾灯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严寒消灭了一切气味,只有冷意沁人心脾。
道别史密斯,二人背上登山包,踩着又宽又长的越野滑雪板,朝着驯鹿所在的方向前进。
顾灯爱死了滑野雪时的感觉,他喜欢雪板掠过积雪时松软的触感,还有冷风吹过脸颊的惬意,更别提此刻还能独享美景。
滑雪的时间过得很快,顾灯意犹未尽,他们已经抵达了山脚桦树林。
登山就要辛苦多了,滑野雪的兴奋很快被登山的疲倦取代,顾灯起初还能八字步往上走,可随着山体陡峭增加,他只能横放雪板,像是螃蟹那样一步步往上挪行。
章离在前面开路,用滑雪杖敲掉可能引起雪崩和滑坡的积雪。顾灯缓慢跟在身后,逐渐落后了好长一段距离。有一次他雪板被树根卡住,整个人往下滚了好几米。
雪地松软,顾灯没有受伤,他自己爬起来,又去取脱落的雪板。
前方林地溅起雪雾,章离已经来到他面前:“先别动,放下包活动身体,看有没有哪里疼。”
“没事,”顾灯拍掉雪镜上的积雪,说,“被绊了下而已。”
章离忧心忡忡,似乎在自责让顾灯跟来的决定。
“我真没事儿,我之前滑雪时受的伤比这严重多了。”顾灯甚至笑了下,又说,“这次是我不小心,下次不会了。走吧,别耽误行程。”
章离沉默地拎起背包,重新让顾灯背上。
他没有帮顾灯承担的行李,野外帮同伴负重或许可以降低难度,但也很有可能造成他们失散后,顾灯失去所有保命的物品。
这次章离没有先找驯鹿,而是走到半山腰一个相对平坦的空地,打算先在这里扎营。
顾灯有些意外:“不继续走了吗?”
“今天先住下,”章离看向两山间的凹陷处,说,“目前驯鹿群还比较分散,只有零星部分聚集在这里。可能因为前几天降了场雪,推迟了迁徙的时间。等大部队通过垭口,我们再跟上去。”
顾灯听明白了,但他又觉得章离可能是在迁就自己体力不行。他不想成为累赘,主动提议:“我来搭帐篷,你去拍东西吧。”
章离:“不用。”
顾灯以为他是不放心,又说:“我开车露营过,会搭帐篷。”
“不差这点时间。”章离说完,从包里拿出帐篷布和地钉,开始工作。直到他搭完帐篷,铺好床,这才走到空旷处飞起了无人机。
已经快到蓝调时间了,太阳光变得温柔起来,给森林染上一层柔和的光影。驯鹿栖息在林地中,山雀在枝头跳跃,置身其中,给人一种童话世界的感觉。
顾灯被这一幕吸引,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去。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一阵簌簌声,一只驯鹿正在穿过森林。
看见远处的顾灯,驯鹿好奇地停了下来。
鹿在看他!
意识到这点后,顾灯一下就不敢动了,他甚至不敢用力呼吸,只是放轻脚步,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生灵。
好小,驯鹿体型比他想象中要小得多,他起初还以为这是幼崽,又意识到冬季不会有驯鹿出生,大概是成年驯鹿饥寒交迫熬过冬天,所以才变得瘦弱起来。
这头鹿不仅瘦,毛发也乱糟糟的,像是一片干枯的稻草。但它眼睛却很亮,黑漆漆的,透着不属于人类的纯真和懵懂。
驯鹿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顾灯抬脚追上去。他方向感还不错,来路都记得,但荒郊野岭也不敢走太远,一直保持在无线电能接收信号的距离。
可驯鹿动作太快,他最终还是没能追上,只得转身往回走。
就在这时,无线电通讯器里传来一阵沙沙声:“顾灯,你在哪儿?收到回复。”
顾灯:“我就在附近,马上就回去。”
“别动,”章离却说,“你描述一下周围的环境,我马上来找你。”
顾灯觉得章离小题大做,他自己也能找到路回去。但章离声音比平时都要紧绷,毕竟是担心他,而且自己刚才没打招呼就走开,确实有些不对。
顾灯详细描述周围的环境,停在原地。没过多久,身后传来积雪被踩的咯吱声。
“章离,”顾灯冲他挥手,兴奋地分享着见闻,“我刚才看到了鹿!”
章离却沉着脸走到他跟前,只是问他身体有没有事。
顾灯说没有。
章离又说:“下次别一声不吭就走开。”
“哦,”顾灯应了声,又解释,“但我知道回去的路,也没有走出无线电的联络范围。”
章离皱眉,语气严肃起来:“这也不代表就能万无一失。”
“我当然不觉得就能万无一失,但是章离,你不觉得你反应太大了吗?”顾灯仰头看他,一字一句,“我是个成年人,我不可能像个小孩子一样,一举一动都要在妈妈的视线范围内。”
章离深吸一口气,他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最终闭眼把所有情绪都按了下去。
“先回去。”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顾灯一声不吭,跟着章离的脚印前进。
短短几百米的路,章离每过一会儿就要回头看他,也不说话,仿佛只是在确定他平安无事。顾灯虽然知道章离是担心他,但也有些烦恼,章离这种反应,几乎已经称得上应激了。
二人一路走回营地,章离搭好小桌子,把积雪装进钛杯里加热。雪水融化,咕嘟咕嘟冒起泡。
章离泡了两包冻干米饭,把其中一份递给顾灯:“吃吧。”
顾灯看了他几秒,最后还是接了过来。
这情形着实有些狼狈,顾灯再不堪的时候,也没有捧着个塑料袋儿吃过东西。但人都来了这里,再讲究精致那也太矫情。
好在米饭味道还可以,顾灯赶在饭冷掉前吃光。就是美国人口味实在是重,顾灯吃完口渴得要命,又化了点儿雪水煮茶。
水喝多了的后果就是半夜尿急,顾灯本来就睡不惯帐篷,好不容易才睡着了,没想到又被尿意憋醒。
深夜的森林也不是完全安静,有各种动物和落雪的声音。顾灯迷迷糊糊睁开眼,还没下地就感到了一阵凉意,夜里气温降到零下30度,这样出去能冻掉他一层皮。
他憋了又憋,最终还是憋不住,顾灯披上最厚的羽绒服冲出睡袋,打算速战速决。
他冒着寒风,迅速跑到了厕所旁。是的,他们在这里挖了一个厕所。当地政策规定,小便可以随意,但大便必须要掩埋到一定深度才行。
还好他现在只想嘘嘘,要是大晚上还要埋屎那也太绝望。顾灯一把扯开裤子,酝酿尿意。
一秒,两秒……直到五秒过去,他又搜一下把小顾灯塞了回去。
靠,太冷了,他紧张得都尿不出来了!
其实他就没在外面尿过,睡前他出来转了一圈,也是什么都不出来。
可又实在憋得厉害,就这样暖了快一分钟,顾灯这才继续。连哄带骗还要鼓励,可小顾灯就是修得不行。
顾灯犹豫要不要再加件衣服,却不料头灯一照,面前突然多了一道人影。
“啊——!!”
顾灯被吓得叫出了声,与此同时,有什么热热的液体跟着流了出去……
连同他的尊严,一起。
第13章 信任问题
顾灯拉好裤链,心如死灰地回了帐篷。章离还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直到顾灯脱掉外套,钻进睡袋,章离这才进来,拉上帐篷拉链。狭小的空间里一片寂静,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章离。”
“嗯。”
“你刚才为什么要出去?”
“……”
“回答我。”
“怕你出事。”
啪——
是顾灯打开了帐内灯,这个动作其实是没有声音的,但章离觉得自己听见了声音。
顾灯跪在低矮的帐篷内,低头注视着章离:“商量个事儿。”
“什么?”章离被光刺得眯起眼睛。
“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希望你能给我留出一定独处空间。我不是小孩子,我能负责自己的安全问题。”
账内安静了一会儿,甚至能听见外面呼啸的风声。然后章离说:“不行。”
顾灯深深地呼吸,试图控制自己的脾气:“章离,我不是和你开玩笑,我不喜欢被人盯着。”
“别的都可以,只有这点不行,”章离说,“阿拉斯加的危险性远超你的预期,除了驯鹿和山雀,这里还有刚结束冬眠饥肠辘辘的棕熊,结队捕猎的狼群。就算以上我们都没有遇到,也还可能遭遇极寒、雪崩、甚至是蚊蚁。顾灯,我明白你想要空间,但我确实不能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说这话时,章离的语气并没有很急切,甚至还相当平静。可他本来就长得很有压迫感,不苟言笑时,就会无形中传递出压力。
这种压力刺激着顾灯的神经,让他几乎是立刻就反驳:“我承认你说得有道理,但你这样全方位监控,根本就是不信任我的表现。”
“我没有不信任你,”狭窄的内帐中,章离眼睛显得漆黑无比,他注视着顾灯,一字一句,“我相信你知道回来的路,也不会走出无线电通讯范围,我甚至认为你不会拿自己生命冒险。但你忽视了一个问题——个人能力,在荒野生存中只占一小部分而已。”
顾灯紧抿嘴唇,一言不发。
“顾灯,我知道你可能暂时很难接受,”章离放缓语气,继续说道,“可我见过太多经验丰富的求生者丧命,他们可以幸运无数次,但事故只需要发生一次,就能夺走我们的生命。”
顾灯依旧沉默着,他不喜欢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也不希望别人觉得自己无能。可他也确确实实无法反驳章离,如何在荒野里生存,章离比他经验多了去。
顾灯没再说话,关灯缩进了睡袋里。风声更大了,把帐篷吹得哗哗作响,仿佛地球在哭泣。
大风,极寒,还有偶尔响起的鸣叫声……周围一切无不在提醒他,这里是北极圈,阿拉斯加荒野,野生动物聚居地,方圆100公里只有他们二人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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