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亮的嗓音从远处传来, 长风吹过山岗,少年意气风发,奔跑着一把揽住伙伴的肩膀, 才在风中停留,笑得畅快至极。
他跑得很快, 身上热乎乎的气息似乎也感染了旁人,穿着华丽羽衣的少年下意识躲了一下,没能躲开, 反而被他用力的抱进怀里。
“小凤凰,小凤凰——”方相避用力的与少年挨蹭到一起, 清越的嗓音快乐极了。
被小伙伴推了几下, 顿时露出一脸委屈:“小凤凰, 我们都好久没见面了, 你一点都不想我吗?”
“我没有——”
“那你干嘛推我。”方相避夺过话,一脸委屈的控诉。
被他这么控诉, 被叫小凤凰的少年面露无奈。
此刻的他还没有锻炼出一副铁石心肠,只能好声好气的说:“好吧好吧, 你抱着吧。”
他手上动作不停, 和方相避一起坐在地上, 手上还挑拣着自己和巫一起采摘的草药。
这个过程中, 方相避眼睛眨动, 一直盯着他看,炽热的目光看得人耳根发烫。
小凤凰推了他一把, 语气埋怨:“你看我干什么?”
他偏开头,白皙的耳垂染上涩意,刻意低下头不去看他。
“我好久没见你了嘛。”
方相避笑了一声,手指戳了戳他的腮帮子, 戳出一个浅坑,被打了一巴掌,顿时委屈巴巴的捂着手背,一脸控诉。
“小凤凰,巫都是这样的吗?到处采摘草药,一天到晚都不在部落里,我看人家轩辕家的巫就不这样。”
“可我还不是巫啊。”小凤凰忍不住说。
巫当然要一直在部落里了,因为巫对部落来说是很重要的,可他还不是巫,他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
换句话说,能不能当巫也不一定吧。
方相避却很笃定,他歪过脑袋,认认真真的看着小伙伴一举一动,他神情太专注了,专注的像是在凝视着什么宝贝,没有丝毫犹豫与哄骗。
他笃定的说:“你一定会成为巫的。”
早在很早很早以前,他就知道,他的小凤凰一定会成为巫。
小凤凰轻哼一声:“你说得可不算。”
“那谁说得算?”
“那得是部落的王和巫才说的算。”
“这还不简单。”方相避笑了起来,他笑容纯粹,凶戾的眉眼笑起来时却像是一只阳光开朗的大狗狗,欢快的摇着尾巴:“那以后我当王,你当巫,你说什么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小凤凰,我一定会让你当大巫的,我保证。”
……
“小凤凰,我决定臣服轩辕部落了,以后我不再是王,但轩辕向我承诺你依旧是巫,轩辕部落的大巫。”
……
“小凤凰,再为我跳一次祝祷舞吧。幼时第一次见你,你站在台上披着羽衣,像一只生机勃勃的凤凰,我想再看一次。”
“小凤凰……”
“小凤凰……”
……
“……”
师追辛猛地睁开眼,有那么一瞬间,他的仿佛还置身在那一片苍茫焦灼的战场,眼前烟云袅袅熏坏了他的眼睛,熏出一片湿盈盈的。
耳边似乎回响着武器的嗡鸣声,长久、持续的厮杀声回响。
两只尖耳朵在他眼前支棱,师追辛翻了个身,一把将纸片猫猫卷进怀里。
他点了点纸片猫猫的尖耳朵,喉间似压抑着情绪:“我梦到以前的事了。”
纸片猫猫抖抖耳朵,一口咬住师追辛的手指,含糊不清的哼声:“以前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祂怎么就没梦见?
对于师追辛的话祂依旧犹疑困惑,对于师追辛提起以前的事,祂并没有什么动容,更多的是狐疑与猜忌。
在封印里那么多年岁,祂早已消磨了一切好的情绪,堆积下来的怨恨化作毒水,黏腻的粘着在祂的心尖。
祂极为阴暗的猜测,师追辛描述的人真的是自己吗?
在师追辛的描述中,那人和现在的祂截然不同。
千万年后的祂,真的还是以前的祂?
师追辛手臂微紧,毫不客气的弹弯了纸片猫猫的尖耳朵。
纸片猫猫尖叫一声:“喵呜——”
“为什么打我!”
祂躬起背,一口咬住师追辛的脖子,恶狠狠的哈气,连尾巴都炸毛似的翘起。
师追辛面不改色,脸在枕头上蹭了蹭,无情转过头。
“再胡思乱想,我就敲你脑袋。”
炸毛的纸片猫猫瞬间愣住,刺出的尖刺迷茫回落,祂趴在师追辛的颈边,咕哝着问:“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师追辛把被子拉过头顶,并不想回答祂。
失忆的方相将军显然是个小智障了。
又会吃醋又会胡思乱想。
被子被人拉动,师追辛攥着被子,拉扯几下,突然一只手悄无声息的钻进了被子里。
他翻身踢开,男人一把将他制在床上,哑笑出声:“不想说,不如我们干点别的吧。”
反正祂也不是很想和师追辛聊以前的事。
昨天闹了一通,师追辛状态意外不错,没有发烧。
“恶鬼”夜里试探了几次,都没有发烧,温度很正常,身体也没哪里骨折。
祂一把压制住被子包,一手从床头柜抽出温度计,直接钻进了被子里。
没折腾两下,师追辛先一步从从容容的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他发丝凌乱,随手将腕间的手甩开,像是个无情的负心汉般冷漠无情:“不要,累。”
他这身体再折腾一次,得被折腾折了。
师追辛一把掐住某鬼的耳朵,某鬼抱住他的腰部,大手在上面来回摸索,摸索到他的后腰,师追辛后腰一软,恨恨掐住对方耳朵。
“别想。”他绷紧牙关,几乎咬牙切齿,逐渐慌乱的语调有一瞬扭曲。
他呼吸急促一瞬,男人捧着他的后腰,格外亲/昵的埋首进他的腰腹,细细密密的啄吻落在腰腹,几乎令人无法拒绝。
师追辛眼神迷离一瞬,一下捉住腰间作乱的大手。
“……今天要送货。”
有人跟他订了一批葬礼用的东西,不能荒废事业。
师追辛拢上衣服,瘦弱的身躯又重新包裹进深色的唐装里。
他做事认真,定好的事绝不会因为这种床间敦伦耽误。
师追辛一早就围上围裙,端着小板凳走进后面的仓库扎花圈。
坐在小板凳上,师追辛目光沉静,手上动作不疾不徐,颇有条理的整理着薄薄的纸花,漂亮的花朵在指尖绽放,他像是一位花艺师,雪白的手指窜梭间,已然扎出最完美的模样。
只是这位花艺师今天不在状态,绷紧的后腰总是忍不住软塌。
在又一次揉腰时,一双手接替了他的动作。
师追辛回头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指挥:“往上按按。”
他指挥得理所当然,“恶鬼”揉了几下,忍不住抽笑:“我们这像不像是一对夫妻?”
男耕女织,还挺美。
“恶鬼”想得美,说得也美。
师追辛横祂一眼:“不算。”
“嗯?”“恶鬼”偏头,亲昵的将下巴垫在他的肩膀,轻轻吹气,手指搔弄过他的下颚。
祂似乎格外想看师追辛变脸,好的坏的祂都喜欢。
师追辛将一叠纸花塞进祂手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朝祂挑了下眉。
“来吧,干活吧好丈夫。”
他咬重语气,“丈夫”这两个字尤其重。
“不干活哪里像夫妻?”
这话一出,“恶鬼”再有怨言也烟消云散了。
祂坐到小板凳上,高大的身躯被迫蜷缩,像是一只被迫委屈成一团的大狗狗。
师追辛按着祂的肩膀,两人肩颈纠缠、耳鬓厮磨,手捻着花簪在花圈上,轻声指导男人干活。
夫唱妇随。
“恶鬼”脑中飞快闪过这个词。
确实逗乐了祂,祂愉悦的将手中的纸花按照指点簪上花圈,讨夸般朝师追辛扬眉。
真的像一只大狗。
师追辛摸摸祂的脑袋,动作像是在摸狗头:“好乖好乖。”
“……”
“叮铃铃——”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师追辛转身的功夫,突然被人往后拉进怀里。
他跌进“恶鬼”的怀里,“恶鬼”故意朝他龇牙,凑到他耳边低低的“汪”了一声。
“干*死你。”
师追辛正要说话,手里的电话被人接通,听筒里传出一句“喂喂?”
师追辛横眉冷对,“恶鬼”扳回一城,扬眉推着手机送到他耳边。
他被迫接起:“这里是吉祥殡葬。”
对面似乎就等着这一句,连忙应声:“诶诶!师老板!师老板!我昨天跟你订了东西的,你还记得吧?”
师追辛下意识看了眼手机,思考间下意识敲敲膝盖,也顾不上在身上乱摸的手。
“下午两点交货,还差两对花圈。”
“不不不,我不是催你交货!”对方压低声音,似乎走了一段路,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师老板,我听说你会、那个那个。”
“哪个?”师追辛皱眉。
“哎呀!就是那个!”对方哎了一声,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贴着手机小心翼翼的吐出了一个字:“鬼。”
师追辛和“恶鬼”同时眼神一利,齐齐盯住手机。
“鬼?”
第30章
“师老板, 这,这——”
大老远的,穿着短袖挂着佛牌的中年男人站在殡仪馆门口朝他们招手。
师追辛才下了车, 走近时被人一把拉住手臂。
李老板不问花圈不问东西,反而一把拉着师追辛的手, 巴不得往里面赶。
师追辛不动声色,轻松躲避开,顺着他的指引往前走:“李老板, 出什么事了?你订的那两个花圈我还没扎好。”
“诶诶,别管什么花圈不花圈了, 正经事要紧!”办了多年丧事的李老板一摆手, 手上开光的佛珠挂了一串又一串。
“这事啊!”李老板压低声音, 眼神在周围鬼鬼祟祟的看了一圈, 神神秘秘的吐出一句:“邪门的很!”
一说到邪门,师追辛眉头轻皱, 无人看见的纸片猫猫翻上他的肩膀,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
要论邪门, 现在李老板身边就有一只大鬼。
哪个有随时带鬼的师追辛邪门?
见师追辛面色不改, 李老板暗说他小年轻不经事, 带着他往里面走。
殡仪馆有专门的大厅办葬礼, 李老板的团队负责布置现场带领流程, 一套一套都很全面,除了昨天守夜的时候闹鬼。
李老板带着他们一边往里走一边说:……“死的是个小年轻, 哎呦,死得可惨了,从山上掉下来骨头都摔碎了,他们家里找了几家殡仪馆修复才勉勉强强拼成个人形, 也就没带回家守夜。”
葬礼现在都布置好了,因为死的早,又是这个情况,昨天头七,家里人就在这里守夜。
“结果你猜怎么着?”
“那夜里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守夜的父母双亲和兄弟姐妹们正打着盹,突然听见咚得一声,像是脑袋撞击棺材板的声音。”
“咚咚咚——”
有规律的撞击声从棺材里传出,所有人骇了一跳,第一反应是有什么东西钻进了棺材里。
可“咚咚咚”的声音太过规律,隐约还有爪子挠棺材板的声音。
那死者死得凄惨,遗容至今也不敢叫父母看见,可好巧不巧,当晚正是头七,父母听到这个声音,不管三七二十一,扑在棺材上就是一顿哭。
哭自家孩子死得凄惨,哭挨千刀的老天怎么就把他收走了。
一片混乱中,有人提议,把棺材打开来看一看。
是闹鬼还是有东西钻进去了,总得打开来看一看吧。
“结果你猜怎么着?”李老板一拍大腿,嘿了一声:“那脑袋,就这么从这里飞起来了——”
李老板跟讲鬼故事似的,说得那叫一个抑扬顿挫,手在空中一比划,似乎有万千豪情。
等到了大厅门口,他迅速熄了声音,精瘦的脸乍一看十分靠谱,装模作样的咳嗽两声,跟赶上来的家属介绍:“这是帮人看事的师傅,姓师。”
一男一女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走在前面,一边点头一边老泪纵横:“师老板,师老板,你可快来看看,我儿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未了啊?”
“他在地下过得好不好?是不是有人欺负他呀?要多少钱我们都烧。”
“对对对!”
……
顶着年轻家属不信任又无可奈何的目光,师追辛被两个老人拉到了棺材前,半敞着棺材两个老人看一眼都会心悸,只有师追辛往里面看了一眼。
这一眼他眉头轻皱:“这……”
只见棺材里躺着一具无头尸体,死者安详的躺在床上,衣服整整齐齐,看不出任何起尸的痕迹。
师追辛伸手捏起死者的手,软绵绵的触感像是一滩烂肉,托在他的掌心柔弱无骨的往下滑。
李老板冲他摇摇头,比了个起飞的手势,示意脑袋已经消失了。
这件事对老人家打击很大,更重要的是,昨天晚上所有人都看见那颗脑袋“咻”一下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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