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尧川笑着看林榆,道:“应该是昨晚下雨的缘故,它们都躲在淤泥里。我拿锄头翻耕,看见它在躲窜,就抓了。”
黄鳝身上湿滑,贺尧川抓了很久才抓到,差点叫黄鳝跑了。
贺尧山也道:“我就是抓黄鳝摔的,二弟说田里有一条,肯定就有第二条。于是我和爹满田找,果然,真在田坎下摸了三条。”
他们还打赌,看谁抓的最多,好回家在媳妇面前扬眉吐气。贺尧山到底不如贺长德老练,只抓了一条。贺长德抓了两条,贺尧川一条。
周淑云笑了,道:“三个人加起来一百岁了,还跟小孩一样。这时节黄鳝不多,等到了六七月,那田里才多哩。”
不过那时候稻子也快熟了,没人愿意为了吃黄鳝下田踩踏水稻,糟蹋了庄稼就心疼。
贺尧川看着林榆道:“本想拿去卖了,可四条太少。便留着自家吃,等闲下来我去山里转转,若是碰见野鸡野兔再卖。”
林榆点点头:“不卖也好,四条黄鳝也不值几个钱。”
他们是刚分家,日子过的拮据。周淑云手里那六两银子是救急用的,根本不敢乱花。平时吃饭都是勒紧了裤腰带,也幸亏是春天,山里到处都是野菜不缺吃的。
可要说吃鸡蛋吃肉,那是不可能的,平时炒菜都要仔细放油。
周淑云的钱是她自己的,与贺尧川无关。他仅有的一百四十文全都给了林榆。这点钱根本不算什么,贺尧川心里在琢磨赚钱的法子,想赚更多的钱给林榆。
他问周淑云:“娘,三天后是不是有大集?”
周淑云点头:“杏花乡开集市,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贺尧川没明说,趁着饭还没熟。他拿个砍刀,去上里砍了两根大青竹回来,坐在院子劈竹条。
贺尧川会编竹筐,这是小时候跟舅母家的亲戚学的,他记到现在。编竹筐也是一门手艺活,乡里有专门做这门生意的。
他肯定比不上竹蔑匠,但编出来的筐子簸箕也能用,便宜卖出去,总能卖几个钱。
一个竹筐要编一个时辰,甚至更久。贺尧川是业余的,一天编一个,攒几天就能拿去卖。若是卖不出去,也能留着自家用,总归山里的竹子不要钱。
林榆兴冲冲剖完黄鳝,把黄鳝切成段。又翻进菜地里拔出一根大葱,用葱和蒜爆香黄鳝。
一家人难得吃一回肉,四条黄鳝虽然没有多少肉,但也能塞牙缝,闻着都是香的。一家人都围在锅边看着锅里,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林榆解下襜衣,等大嫂接过铲子炒刺芽。他挨着贺尧川蹲下,好奇打量竹筐。
“能卖多钱一个?”林榆歪头一问。
“小的十五文,大的二十文。竹蔑匠卖的贵些,我做的不精湛,便宜卖才有人买。”贺尧川停下手,耳朵红了红。
林榆很自然地坐在他身边,贺尧川隐隐压制嘴角。他见林榆蹲着,抽出身下的板凳给林榆,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说话。
“我多做一些,等攒十个拿去卖,要能全部卖出去,也有两百文。”贺尧川笑着说,仿佛赚钱就成了最大的期盼。
林榆点头,看着地上的竹条若有所思。他拿起一根,细软的竹条在林榆手上折叠环绕,竟然变成一只生动活泼的小狗。
看的贺尧川一阵惊讶:“你竟会做这个?”
林榆雀跃一下,小表情中有些得意和骄傲,他继续编下一个,说:“不仅会编小狗,还会蝴蝶、螳螂、蜻蜓。”
贺尧川编一个竹筐的时间,林榆已经编出好几个玩具,用一根麻线穿过提在手里,是个新鲜玩意儿。
第24章
今天是杏花乡赶场的日子,两侧房屋鳞次栉比。一眼能望到尽头的三条街,便组成了整个杏花乡。林榆和贺尧川穿过牌坊,往人最多的中街去。
乡里不比镇子繁华,来往都是周围的农户,自然也不需要缴纳市金和过所,好处是赚多少都是自己的。
林榆和贺尧川人挤人,被围在人流中央。贺尧川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林榆,确认小哥儿跟上来。
林榆身旁围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那汉子浑身都是力气,用力一挤插队,把林榆挤到一旁,撞在贺尧川身上。
贺尧川赶紧拉着林榆,边往前走边说:“杏花乡周边村子多,这里是最热闹的乡市。等明日过了赶场时间,人也就少了。也就是趁着人多,东西才好卖。”
林榆点头,回拉贺尧川的手,说:“我们找一处空地安置,再往后面走就不是卖竹蔑的地方了。”
卖农具的都在街尾,他们来晚了,好位置都被占了。只有一块方寸大的空地,很逼仄,只能容纳下两个人。
贺尧川把十个筐子放在面前,搬来一块石头让林榆坐,随后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是第一次卖,不知道行价如何。你先坐在这里,我去打听打听。”
“好,我替你看着。”林榆也没闲,把编的小玩具拿出来。
昨天编了二十个,都用麻绳串连起来。他又砍了一截竹筒,让贺尧川帮忙打洞,然后把麻绳穿过小洞挂在上面。
走在街上摇摇晃晃,顿时吸引了好几个小孩子的注意。林榆也是第一次卖东西,不知道行价。同时也发现,乡里没人卖这个。
他想起昨天周淑云说过,镇上一个要十文。乡里肯定比不上镇子,都是手头拮据的农户,贵了也没人买。林榆左思右想,先定价五文钱。
而人群中的贺尧川装作顾客,打听了好几家竹篾匠的价钱。他发现这两天竹筐的价格低,只能卖十八文,因为正赶上春耕,赶场的人不多。
贺尧川也定好价钱,卖十六文一个。他编的都是大竹筐,照平常的市价,要卖二十文一个,他手艺比不上竹蔑匠,只能卖便宜一些。
回到摊子上,发现地上的小哥儿背对着,拿着一块木牌不知在捣鼓什么。
对面摊子就是木材铺,林榆问木匠要了一块废弃木板,又拿了一块木炭写字:竹编玩具,五文一个。他还给贺尧川的筐子留了一行位置。
林榆把木板给贺尧川:“我们的价钱占优势,如此一来,也方便别人看价。我帮你把价钱写上,咱们就可以开张了。”
贺尧川认真看着林榆写的字,一笔一划都工整好看,他笑着点头:“好,那你帮我写。”
这些天每天早上都跟着林榆学认字,但是认的不多,价钱两个字他就不会写。还是林榆厉害,什么都会。
快到辰时,人越来越多。他们两个坐在石头上,看着人来人往。路过的人都只是看一眼,随后匆匆走开。
他们选的位置偏僻,更多的人直接路过,连看都没看见。坐了一炷香,一个也没卖出去。
这样干等着不是办法,林榆忽然站起来拿着木板对人群开喊:“走过路过看一眼,竹筐竹玩具都便宜卖了,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叔叔婶婶们买竹筐吗,我们家竹筐个大又便宜。”
电视不是白看的,林榆广告词信手拈来,大家的视线都往这边看。
贺尧川见状也反应过来,跟着林榆一起吆喝。他俩这么一喊,果然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主要还是便宜二字,乡下人一文钱都要攥在手里,能省一文最好。
“小伙子,这竹筐多钱?”一个老农靠过来,站在摊前看了又看,似乎在犹豫。
贺尧川知道怎么做生意,脸上摆出一个笑:“老人家,我们家的竹筐十六文一个,您看看。”
老农左看右看,放下一个拿起另一个,似乎不太满意,他摇摇头:“做的不好啊,成色差了些。”
贺尧川赶紧道:“虽说看着不好看,但又大又能装,竹缝都编的密,毛刺也打磨过,用着一定顺手。”
他说完,林榆赶紧补充:“爷爷您想,咱家虽然成色一般,可它便宜啊,您省下两文钱,就能多吃一个鸡蛋不是?”
这么一说,老农果真有些心动。来之前找老婆子要了十八文,如此他自己还能偷偷留两文。这筐子虽然长的丑,用起来却是一样的。
他颤颤巍巍掏出钱,道:“成,你给我来一个。”
林榆和贺尧川惊喜一笑,终于开张了。
刚卖完筐子,不远处一个小孩看见摇晃的玩具,闹着让他娘买。他娘没办法,不买儿子就不走,还要赶着回去干活。
一打听价钱,五文一个。妇人直接拉着孩子走了,小孩子一哭,反挨了一巴掌。“耍什么耍,你今天回去再乱跑,仔细你的皮!”
林榆笑了笑也没在意,和贺尧川继续叫卖。最后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买筐子的人,就连林榆的小玩具也卖出去五个。
这里都是急着赶场回家的人,林榆把贺尧川留在原地,带上东西往下街的小巷子里去。这里都是本地的住户,比乡下人殷实一些。
“卖竹编玩具,小狗小猫小螳螂,五文钱一个……”
巷子里坐着几个妇人小孩,围成一圈绣花聊天,小孩就在旁边玩耍。林榆手上摇摇晃晃的东西吸引了小孩,都围着林榆看,想让爹娘给买一个。
绣花的妇人冲林榆招手:“给我挑一个。”她向来宠爱孩子,丈夫又是屠户生意,不差几个铜板。
林榆笑着把东西拿下来:“姐姐您随便选,都是我自己编的。”
妇人已经三十六岁,平时走出去都要被人喊一声婶子,忽然被林榆一口一个姐姐喊,一下就笑了。她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于是掏出十五文道:“小哥儿再给我拿两个,家里还有俩娃娃,只买一个回去又要争风吃醋。”
又走了几条巷子,卖出去八个。虽然还剩几个没卖完,但是让林榆看出行情。乡里还是有不少小孩,见了新鲜玩具都喜欢。
大人也不是不爱孩子,只是因为太贵,舍不得买。林榆打算下次编一些简单的,只卖三文钱。
他和贺尧川坐着数钱,林榆道:“刚刚去下街走了一圈,又卖了十一个,一共卖了十六个,统共八十文。”
“我筐子只剩一个没卖,十六文一个,九个便是一百四十四文。”贺尧川算数慢,好歹是算出来了。
两个人加起来,一共二百二十四文。林榆睁大了眼睛笑逐颜开:“没想到能卖这么多,一天二百文,一个月岂不是六两银子。贺尧川,我们能赚钱了!”
贺尧川忍俊不禁:“哪有你这么算的,做十个筐子就得五六天时间,也并非天天都是赶场的日子。”
他们都是泥腿子,耕田才是正经的营生。忙起来都是早出晚归,一点空闲时间没有,能赚两百文也是他们卖的便宜的原因。
“你说的对,”林榆呵呵一笑,今天赚了钱都高兴傻了。
他俩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忽然发现斜对面一个炸果子的摊子。油果子很小,一口就能塞一个。因表面裹了一层芝麻和糖,所以吃起来是甜香的。
贺尧川看一眼林榆,匆匆道:“你等我一下。”
他跑向油果摊,取出钱袋问道:“油果多钱一个?”
老板正忙着下锅炸,忙说:“三文一个,要几个?”
贺尧川默数一下家里的人口,道:“给我装七个。”
油果子不算便宜,比鸡蛋都贵。但乡下人吃不到糖,一颗果子都能惦记一年。贺尧川上一次吃还是去年过生辰,周淑云破费给他买了一个。
吃起来又脆又香又甜,比肉都好吃。今天卖了钱,贺尧川本来是想买给林榆吃,可家里人也都很久没吃了,他干脆全给买了,反正一年也就吃一两次。
“尝尝,”贺尧川用竹签叉了一个,送到林榆嘴边。
林榆一口吞下,甜脆都在嘴里,他一双星星眼明亮起来,连忙点头笑着:“好吃。”
贺尧川眉眼一弯,见林榆喜欢吃,又叉了一个给林榆:“慢点吃,还有呢。”
林榆怔怔看着贺尧川,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捏着,指尖都泛了红,他耳根微烫,道:“我吃了你就没有了。”
“我不爱吃这个,你吃。”贺尧川笑意不减。
林榆接过竹签,忽然手腕一转塞进贺尧川嘴里,见贺尧川顿住,他得逞似地哈哈笑起来:“以后赚了钱,我们再来买。”
他俩揣着钱和油果子回去,一家人都高兴地不行。周淑云和孙月华坐在廊下纳鞋底,这是费功夫的活。闲着的时候动两下,等要穿的时候就有了。婆媳俩一边说一边探讨。
小溪独自在院里抛石头玩耍,突然看见二哥和榆哥哥回来,小溪站起来跑过去,被贺尧川抱起来举高高。
“娘,我们回来了。”贺尧川高喊一声。
周淑云抬头看一眼:“卖的如何?”
贺尧川没瞒着周淑云,卖了多少钱都告诉她。这钱是他们自己的,周淑云从来不会拿儿女的钱。贺尧川现在赚的不多,等以后一笔一笔攒够了,再给他娘拿一两。
孙月华就坐在旁边,也听见贺尧川他们赚了多少。她家大山不如二弟有本事,但也能靠着双手吃饭,孙月华不眼红这些。
贺尧川带回来的糖果子给每个人都买了。别说她们几个,就连贺长德也笑了,难得坐下多说了几句话,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
第25章
冻了一个冬的村子终于彻底回暖。早上起来干活的时候, 林榆身上还热出一层薄汗。
他趴在菜地里扯草,这些菜多半是他栽的,平时养护的格外仔细, 也不敢让鸡鸭钻进来吃叶子。
想到这里,林榆发觉早上还没喂鸡, 也不知道小花今天怎么样了。他赶紧摘一把春菜放在灶台上,匆匆往柴房跑。
林榆进柴房一看,角落里一只半大的鸡蹲在地上, 翅膀耷拉精神很不好。他咕咕咕叫两声,别的鸡都跑来啄食, 只有小花奄奄一息。
小花可是他看着长大的, 每天他和小溪早早出门挖蚯蚓割草, 才把鸡养的如此壮实。林榆有些担心, 把鸡捧在手里拿出去。
“贺尧川,我的鸡……快死了, ”林榆眉眼低落,摸一摸小花它也不动。
贺尧川正在劈柴, 见小哥儿径直走过来, 他赶紧放下斧头。
“鸡容易受寒, 这两天又接连下春雨。应该是昨天睡觉前柴房的门窗没有关好, 才让鸡生病了。刚才喂食的时候, 它吃了没?”
他养鸡的经验比林榆多,一眼就看出原因, 如此镇定反而让林榆安心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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