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做了决定,贺尧川便道:“爹,娘。秧苗已经已经毁了大半,坐以待毙是不成的。即便剩下的秧苗能保住,明年也管不了一大家人的肚子,不如死马当活马医。”
后面的话他还没说完,那三亩田也不是特别好的良田,就算没有贾麻子在背后捣鬼,他们也不一定能吃饱饭,原本就不指望几亩田的粮食。
但周淑云想,苍蝇腿也是肉,三亩田也够吃几个月了。她和贺长德种了一辈子的田,哪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依赖田地依赖惯了,怕稍有差池心里不踏实。
固本守旧久了,人就变的畏畏缩缩担惊受怕的。她都如此,老实巴交的贺长德更不必说。
林榆其实已经猜到周淑云心里的顾虑,他退一步道:“靠北坡那块田已经全部蔫了,我想先拿那一小片田试试。要是还不成,我就不折腾了。”
他切切地看着周淑云和贺长德,那块地只有小半亩,又不靠近山中流泉,没来得及开沟放水。前天水车修复好才得了救,勉强没死成,但也不能保证能活。
贺长德和周淑云一思索,心里有些动容。榆哥儿又是读过书的,反正只试一试,他俩最终犹豫地点点头答应。
林榆高兴地一笑,赶紧让贺尧川去搬麦秆和芦苇杆。
“有多少烧多少,别看这么大一捆,烧出来的草木灰还不够用的。”林榆匆匆指挥,看似忙碌又很有计划,给大家都吃了一颗定心丸。
他看一眼用量道:“柴房里的不够用,娘,我们再去山里扒些干树叶回来。”
周淑云忙拦住她,慌忙中笑了一下:“傻孩子,夏天山里哪里来的枯树叶,只有秋冬才有。你看看,还需要多少?”
林榆估摸一下:“至少一半。”
“那便不需要进山,你大堂叔家里田多,麦秆也多,每年都用不完,我和你爹去扛两捆来。”
周淑云和贺长德脚不停地往外走,仿佛真的能看见希望。他俩脚步匆忙,路上遇见许多村人。
大家伙的田地都遭了灾,脸上只有愁绪,哪还有忙碌的心劲。一看周淑云和贺长德相反,他们都好奇,拦下来问两句。
周淑云说:“我家榆哥儿想了个法子,没准能救秧苗。”她话只说了一半,具体怎么做没说清楚。
不是她藏私,而是这件事没有结果,她也不敢乱说。要是草木灰的法子不成,别家用来毁了田地,只会一盆脏水泼在她家头上。
去借柴杆的途中,周淑云和贺长德路过赵春花老两口家。里面哭哭啼啼的,嚷嚷着明天没吃的都要饿死,李秀娥哭哭啼啼地要带儿子回娘家。
大房家的水田也连接上河的水车,不仅别家遭殃,他们那几亩田的秧苗全都枯黄卷边了。
周淑云冷冷看一眼,这些年大房三房和老两口贴着他们吸血,娇生惯养的,没一个人会种田。这下终于出事了,几个人你推我我推你,没一个愿意下地干活,才让秧苗死的死枯的枯。
一出事就要大难临头各自飞了。周淑云没那个功夫看笑话,她盯了一眼贺长德,道:“你刚才可听见老两口提过你一句没有?”
一句也没有,他爹娘从头到尾担心的只有其他两个儿子。贺长德摇摇头,带着周淑云从贺家门口离开了。
攒了足够的柴杆,林榆和贺尧川腾出一片空地,开始烧草木灰。干枯的柴杆瞬间燃起熊熊大火,院里的温度升起来。
等大片柴杆燃尽,林榆用铲子把灰堆起来,用筛子慢慢筛,把里面没烧完的杂物筛出来。
旺财带着花花从狗洞钻进来,它俩调皮地从火焰旁边路过。幸亏林榆手疾眼快,把一狗一猫拖回来。旺财嗷嗷叫一声,毛发都被燎卷了。
溪哥儿也在一旁帮忙,看见狗仔变丑,他心疼之余又笑起来。田里遭了难,溪哥儿小小一个也察觉了,自己每天主动穿衣穿鞋起床,帮大人做些小事。
烧好的草木灰装进桶里,林榆和贺尧川把桶提到田边。他脱了鞋光脚下田,一边洒一边和岸上三人解释:“草木灰易溶于水,但洒太多容易烧根。现在的秧苗太脆弱,所以只能薄薄洒一层,等过三天再来看看,如果有效果,就能继续追肥。”
他演示的十分详细,周淑云和贺长德仔细听着,怕一不小心坏了苗,每一片都少量的洒。落入水面的草木灰顿时融进水里。
林榆和贺尧川并行,他说:“等明年攒了银子,我想再买一亩水田,试试鱼稻共生的方法。”
贺尧川睁着疑惑的眼睛,对林榆说的方法一无所知。但他能听懂字面意思,就问:“是把水稻和鱼一起养?”
林榆夸张地夸人:“正是,我相公可真聪明。”
贺尧川没被人这么直白的夸的,偏偏林榆就喜欢这么夸他,让他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又继续追问。
林榆便说的更加详细。解释了鱼能吃稻田里的害虫和杂草,排出的粪便还能当做养分,让秧苗长的更好。
贺尧川又懂了:“不仅能吃米,还能卖鱼。”
林榆歪头一想,贺尧川说的也有道理。一亩田,能养几百条鱼,鱼苗又不贵,等长大了还能拿去卖钱,多多少少是一笔进项。
“如果明年那一亩鱼稻养成了,就劝爹娘把剩余三亩也加进来,每年还能产上千条鱼,能赚好多铜板。”林榆美滋滋计划着。
贺尧川会养殖,而他在农业知识方面有优势,家里又有鸡又有鱼,想想就觉得日子有奔头。
这么一想,两个人干活都轻松了很多,忙忙碌碌半天,终于把这片田洒完。林榆拍拍手上的灰,提着桶回去等结果。
周淑云皱眉,担忧地养着水田,只希望榆哥儿的方法真的有用。
第53章
前几天忙着挖沟引水, 贺尧川和林榆少了出门打草挖虫的时间,每天只按时喂些苞米碎和菜叶子。早晚不热的时候,溪哥儿帮忙把鸡群都赶出去, 鸡群自己就能在山坡啄食,吃的肥硕壮实。
三天前洒的草木灰, 该到了出结果的时候。林榆今天却没去田里,而是先去鸡圈里转一圈,发现母鸡已经开始孵第二窝。
贺尧川往食盆里倒水, 对林榆道:“第一窝的鸡崽可以单独圈养了,趁着太阳没出来还算凉快, 把小鸡赶去旁边的圈里, 用磨碎的苞米面给它们吃。”
足足二十只, 他俩如今已经成了村里的养鸡大户。和陈葛花是不同的, 他俩养的是野鸡,比家鸡更值钱, 一颗野鸡蛋就能卖四文,这营生也和陈葛花的不冲突。
放在别家, 是想也不敢想的好日子。
昨天杜玉荷又来找周淑云, 周淑云以前在路上碰见杜玉荷, 还会停下脚步打招呼, 最近越来越不理她了。
连林榆和贺尧川都看出来, 两人生了龃龉。
因为之前的事,林榆和君哥儿从贾麻子手下逃脱。杜玉荷只是听了一耳朵, 就跑出去满村乱说,差点坏了两个小哥儿的名声,还逼的王家不得不提前办亲事。
“就没见过这样的,背后编排人, 还能若无其事上门来。”周淑云气的拍拍垫子。
想了一番,她还是气不过,继续道:“昨天来了一趟,脖子抻老长往咱家鸡圈里看。养了几只鸡下了几颗蛋,一晚上全村人都知道了。”
她把垫子一扔,脸黑的不行,就没见过这种人。
贺尧川也皱皱眉:“我明天上山砍根树拖回来做扇门,就装在院墙洞口,刚好能当做鸡舍的门,别人一来也就看不见了。”
村里人虽然大多数都知根知底,但是总有一些偷偷摸摸的。万一趁着家里没人,或者夜里睡熟的时候来偷一只,那都是损失。
周淑云也是知道这个理,才更加看不惯杜玉荷。今天她去田里拔草,路过一个柳家夫郎阴阳怪气地看她,说:“你家日子如今好了,鸡都养了几十只,我们可不敢想。都是邻居,以后还得你们家照拂照拂。”
周淑云哪能听不懂酸话,她只笑笑道:“我家大川就是地里刨食的泥腿子,起早贪黑就挣个辛苦钱,哪能比得上你家春生。听说春生考上秀才了?可不容易,三十五岁的秀才真是风光,你家春生也真是,怎么也不接你去县里享福。”
这话就是明摆着的,都是一个老秀才了,考了几十年都没考上,还不如村里十二岁的娃娃,说出去都能笑掉大牙。
再说接柳夫郎去县里的事,都知道柳春生一个秀才,跑去给青楼当账房。在正经人眼里,青楼能是什么好地方?
说是一个月二两银子,可一文钱都没往家里拿,谁知道送去什么地方了。
当然最后这句话是别人说的,周淑云原本不想打听别家的闲事,但柳夫郎既然自找苦吃,她也没客气,一刀一刀专戳人心窝子。
柳夫郎自讨没趣,脸色青一阵黄一阵,瞪着周淑云说不出话来,黑着脸走了。
林榆听了笑的直不起腰,捧着肚子眼泪哗哗。“娘,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他原以为村里人都是直来直去的骂人,什么难听的脏话都能脱口而出,没想到也能这么暗戳戳的怼人。
周淑云也笑了,她压根忘了这回事,想起当时的场景才道:“原本是可怜他,丈夫偷偷拿银子进了青楼。但他也不是个好的,生了一哥儿一儿子,就偏疼儿子,那芹哥儿,寒冬腊月冻的手脚生疮,也没一件好衣裳。”
溪哥儿坐在他娘旁边学绣花,也晃晃腿脚难过地说:“我偷偷给芹哥儿塞糖了,他说他第一次吃糖。”
普通人家就算再穷,大过年的多多少少也会花一文钱给孩子买颗糖,但芹哥儿从来没吃过,可想过的是什么日子。
林榆听的不是滋味,他问:“柳家是谁?怎么从没听过。”
贺尧川道:“他们住的远,在村里最西边,要一直从上游走到下游,转两个湾才到。平时去隔壁村买猪肉,才会从咱们这片地路过。他家不招人待见,村里人平时也不会去他家。”
原是这样,林榆点点头了解。村里人来多少,他来之后一茬接一茬的事情发生,还没来得及了解人际关系。越小的地方人际关系越复杂,稍微不小心,就能有不少添堵的人。
等以后家里营生做起来,还是得花功夫走走人情,他们住的本来就远,平时再不走动,只会越来越生分,以后想找人帮忙,都没人愿意来。
说完柳家的事,林榆牵挂田里的秧苗。正要出去看,发现院门台阶下李文康他娘快步走来。周淑云和秦心兰关系不错,平时闲下来也会各自窜门说说话。
周淑云放下绣篮子站起来,招招手道:“什么事这么急,别跑摔了。”
秦心兰到底才二十六岁,还不够沉稳,她一脸喜意道:“真奇了,你家是烧高香了?我前几天看见你家秧苗都快枯死了,今早路过一看,竟然全部绿油油的。”
周淑云也睁大眼睛,不相信真的能活过来。她有些高兴,以至于喜极而泣,那就说明其它秧苗也能得救了!
林榆和贺尧川都听见了,林榆淡淡笑着,这是他能料到的结果,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坚持,顶着家里人的怀疑和压力。
他自己也忐忑不安了三天,怕失败了,爹娘那里不好交代。
贺尧川握着林榆的手,感觉到夫郎一手的汗,是紧张吓的。林榆手指僵硬着一动不敢动,听到好消息后才忽然放松。
这些贺尧川都很敏锐的察觉到,他眼眸里都是笑意,晃晃林榆的手:“那我们去田里看看?”
林榆用力点头,道:“爹娘也去。”
周淑云偷偷擦了擦眼眶:“好好好,都去看,这下有救了……”她又匆匆去后坡喊贺长德回来:“他爹你快来!咱家的秧苗救活了!”
贺长德扔下锄头,匆忙跑下来,面色比周淑云急切。
一家人都往田里去,看见大片大片的秧苗恢复了之前的生机,甚至有几株比之前长的好,周淑云简直得了意外之喜。
贺长德更是高兴地下田里去看,他小心翼翼捧着秧苗,嘴里连声说好。
秦心兰在一旁看地咂舌,满眼都是羡慕。她家运气可就没那么好了,因为水车被毁,一半秧苗都遭灾,一眼看过去就能看见几株枯死的,这几天通了水也不管用。
周淑云有些为难看着林榆,法子是榆哥儿出的,她也不知道好不好说。
林榆读懂他娘的眼神,这没什么不好说的,村里人不是亲戚就是邻居,能帮的肯定要帮。
林榆道:“其实不难,将麦秆柴草烧过的草木灰处理一番洒进田里,等几天就能看见成效。若是信我,也可以回家试一试。不懂也没关系,我做一遍就明白了。”
明天还能再洒一遍,草木灰能促进秧苗生长,也能杀死田里的害虫。村里的秧苗缺水枯萎是一方面,秧苗抵抗力差招了害虫,才导致生长缓慢。
林榆洒的这片田就是很好的例子,秦心兰肉眼可见的急迫起来,等林榆说完,她就想赶紧跑回去告诉她家男人烧柴灰。
周淑云心绪渐渐平复下来,她满脸笑意道:“这几天都辛苦了,等把剩下的秧苗洒完,我就去隔壁老屠户那里割两斤肉,再打两斤酒,咱家也松快松快。”
她心里高兴又难过,拉着林榆的手说:“明天闲下来,娘再给你做几身新衣裳。”
她平时嘴皮子挺利索的一个人,这会儿反倒说不出感激的话,说出来浑身都不自在,只想着给儿夫郎做些什么。
贺尧川看着她娘笑道:“都是自家人,娘倒是扭捏了。”
周淑云剜他一眼:“翅膀硬了,拿你老娘我打趣,明天没你肉吃。”
贺尧川笑个不停,林榆也嘻嘻看好戏,连贺长德也露出一点愉快。
等大家都笑完,林榆才郑重道:“我和大川商量过,如果能成,就把草木灰的方法告诉村里人。”
周淑云点头:“这是应该的,村里那些邻居平时也没少帮我们,我们也不能只顾自己。这样,我和你爹回去烧柴杆,你和大川挨家挨户通知,不会的就费心多教教。”
“这是自然。”贺尧川道。
林榆和贺尧川跑遍半个村子,很多人不相信,大老远跑到他家的水田看,一看果真救活了,又都连忙跑回去烧家里的柴杆。
家家户户都燃起滔天大火,有人家里的院坝大,能直接在院子里少。院子小的,就拿去外面烧,直烧到大半夜。
怕误了秧苗,即便是烧到凌晨也不敢睡,摸黑就下田洒灰了。
为一点草木灰还闹出不少事情,比如刘家老二偷了张家的柴杆,两家为了一捆柴杆打的不可开交。家里的柴杆不够用,只能从别人脑袋上打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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