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计划一环套一环,看起来缜密,但环节越多,越容易出问题。我再打个比方,奥德莱答应为你做事,他或许受利益诱惑,能够完全按照你的设想行事。但券商出借股票,里面涉及到那么多人,真的不会有人将此事泄露出去吗?如果有,你是否要提前做好调整计划的准备?左展杭现在是还没察觉你究竟想做什么,可一旦开始实施,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真的会对此毫无察觉吗?如果他做出你意料不到的反应,到时你该怎么办?”
“不让左展杭失去一切,我知道你的心里一辈子都会过不去。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不是要阻止你,只是在提醒你。要万事谨慎,留好退路。”
“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枫城到蓝港不过一万公里。这一万公里,我没能见到尧尧最后一面,但我不允许你回不来。”
挂了电话,左筝然在书房坐了很久。
从叶荇在他分化时挑衅他开始,封澍就对封尧的死因再次产生了怀疑。
早在封尧死后不久,封澍就对此进行过一次详细的调查,当时的调查持续了一年之久,最终得出的结果和警方的调查结果一致——封尧的死确实是个意外。
但当封澍把目光放在突然出现的叶荇身上后,他查到了一些令他恨不得立刻就宰了左展杭的东西。
左展杭在与封尧结婚前,与叶荇有过一段正经的恋爱关系。封尧在感情一事上单纯,左展杭意识到封尧对自己有好感后,便毫不犹豫选择了和叶荇分开。
当初左展杭用了什么理由来甩掉叶荇已不可知,既知的事实是,叶荇在与左展杭分开后生下了叶樵宇,并成为他的地下情人。直至叶芃有能力为左展杭解决优惠税率问题,两人光明正大地结婚。
封澍再次去调查当年那场事故,发现肇事司机的妻子和女儿自封尧死后的第三年人间蒸发。他动用了更多资源,耗费数年,最终在D国的一个小城,找到了早已更名改姓的两人。
根据他们的证词深挖,查到了一个专为名流处理阴私的组织,组织内部有一个叫做曾见山的alpha,一手安排了这场车祸。
左筝然得知这些事时,正在进行治疗的最后一个阶段。他坐在病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先说了句“谢谢外公肯把这些事告诉我”,又说,“我要回蓝港。”
如果失败了怎么办?左筝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封澍的话让他不得不开始自省,如果真的失败了怎么办?
思考这个问题难免会想到过去,想到这场彻头彻尾的背叛,再联想至不能亲眼看到左展杭痛哭流涕,悔不当初,左筝然的情绪便已然在失控的边缘。
近来他情绪稳定,生活幸福,思考未来比回忆过去的时刻多得多,几乎已经快要忘记这是种什么感受。
他抖着手指点上一支烟,从抽屉里翻出沈榷的病例和结婚证,可这两样东西在今晚失去了原本的作用。理智尚存时,也没来得及打电话让芮姨送一桶冰块上来。
楼上传来巨大的声响,沈榷连电梯都没顾得上坐,从楼梯一路狂奔上来。
推开书房门,他看到左筝然跪坐在一片狼藉里。碎裂的相框和花瓶、结婚证、电脑、笔筒、陶瓷摆件,台灯,桌面上的所有物品通通摔落在地。
他的脚边散落着纸折的晚香玉和那束脆弱的小蓝花。它们最终还是没能留住,花瓣被压成碎片,即使沈榷用再多的胶水也救不回来了。
沈榷走过去,和左筝然一样跪坐在地板上,双手环住他宽阔的肩,把他抱在了怀里。又抬手捋着他后脑的头发,一遍又一遍地说:“没事了。我在这里。”
左筝然身体在发抖,沈榷的体温和声音在很久之后才唤回他的理智。他动了动手指,而后死死箍住沈榷的腰,把细碎的呜咽捂在他锁骨那片散发着温暖花香的皮肤上。
分针转过十几圈,左筝然身体不再抖。他放开沈榷,托住他的脸颊和他接了一个持续时间很久又始终温柔的吻。
相框碎片割破了左筝然的手指,鲜血在沈榷浅色的睡衣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左筝然低头看了一会儿,牵动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好烦。说好不会再受伤,怎么没有做到。”
“没关系啊。”沈榷拉起他的手,认真地看了看,“偶尔一次可以原谅。”
沈榷站起身要去拿药箱,被左筝然拽住睡衣下摆,“去哪里?”
“你的伤口要处理一下。”沈榷想了想,又说,“你和我一起去好吗?”
左筝然点点头,借着沈榷的力量站了起来,出门时也未放开他。两人回到隔壁的卧室,沈榷从小客厅的储物柜翻出药箱,拿了碘酒和棉签出来。
消毒时,他发现伤口里有细小的玻璃碎片,又从药箱里翻出小镊子,“可能会有点疼,忍一忍。”
处理伤口时,左筝然一直盯着沈榷不停眨动的睫毛看。没感觉到有什么疼痛,伤口就已经包扎好,很工整很漂亮,比梁随包的要好看得多。
等沈榷转身去收拾药箱时,左筝然说:“你没有话想问我吗?”
沈榷手上的动作一顿,回过头对左筝然笑了笑,“没有。不是不想知道,也不是不关心。只是觉得如果说出来对你没有帮助,甚至要再经历一遍痛苦,就不要为了所谓‘我们之间需要坦诚’而说你不想说的话。”
左筝然也对他笑了一下,“想到一些从前的事。其实每天都在想,但想起时的痛苦总是会被想象中左展杭看到他辛苦经营的所有一朝崩塌的痛苦低消掉。刚刚我外公提醒我说没有任何计划能够百分百成功,让我做好失败的准备。怎么会不成功?我根本不允许它不成功。”
沈榷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说:“命都没了,要那些权势地位,财富还有什么用?死了就是死了,当他知道自己要死去的那一刻,就是他经营的所有一朝崩塌的时刻。退一万步说,真的失败的话,我们就找机会直接杀掉他,这对你,对你外公来说很容易做到不是吗?不然当初他就不会劝阻你回蓝港了。”
“不觉得他拥有一切,却在拥有一切时死去,和他失去一切再死去一样痛苦吗?而且你外公只是提醒你,干嘛要为了未来还没发生的事焦虑?”
左筝然紧紧盯着他,片刻后,他说:“计划的失败等于我的失败。如果真的发生,会觉得我不是一个可以依靠的,强大的alpha吗?”
“不会。”沈榷说,“你会因为我不知道身体里有定位器,自作聪明从望溪逃走而觉得我蠢吗?”
左筝然听他提起定位器三个字立刻警惕,“干嘛要说这个?”
沈榷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没有要取出定位器,我只是做个类比。”
“干嘛要用定位器做类比?有很多可以做类比的事。”
沈榷把药箱盒重重关上,“你现在已经能做到可以坦然和我讨论这个问题了是吗?”
“不是。”左筝然移开目光,“怎么会有你这种耐心只有三秒钟的人?看不出来吗?我现在还很脆弱。”
沈榷一下子哑火,过去拉他的手腕,“睡觉。”
“我的花……”
“我保证等你明早醒来,桌上的花瓶会插上新的。”沈榷说,“先睡觉。”
左筝然的情绪在沈榷的安慰和陪伴下稳定下来,尽管他并不觉得让左展杭在拥有一切时死去和失去一切再死去是同等的痛苦。
他像往常一样把沈榷抱在怀里,感受到熟悉的温暖,认为今晚会拥有一场不错的睡眠。
不要为还没发生的事焦虑和担忧。即便中途有意外,以他的聪明才智也能顺利化解。左筝然在意识陷入混沌时这样模糊地想道。
月上枝头,很快被风吹来的一大片云遮住光亮。
炭黑色跑车的大灯刺破夜的黑暗,照亮望溪山山脚下岗亭内安保人员睡眼惺忪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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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失控”来了!
第79章 以命偿命
想象中安稳美好的睡眠确实到来,但似乎情绪的余烬仍在身体中燃着火星,在做完一场甜蜜却短暂得像没有发生过的梦后,左筝然突然睁开眼睛。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抱沈榷,却只拥住一团空气和另一侧失去温度的被褥。
左筝然叫了声他的名字,无人应答。卧室门与黑暗连成一片,门缝无光透入,说明他也不在小客厅。
左筝然打开床头台灯,在地板上找到拖鞋,穿上后从卧室走了出去。长长的走廊很安静,书房门没有关严,泄出一道细长的亮条。
左筝然推开门,正盘腿坐在地毯上的沈榷抬头看他。
他们对视了几秒,左筝然问:“你在干什么?”其实眼睛已经告诉了他答案,却不知为何还是问出这样一句废话。或许是想听沈榷自己说,他为什么深夜不睡,独自一人躲在书房收拾散落一地的花瓣碎片。
“你怎么突然醒了?明明刚刚睡得很熟,还在打呼。”
“谁在打呼?”左筝然立刻反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呼。”
沈榷不太明显地笑了一下,又低下头继续捡起还算完整的花枝,放进一旁崭新的,粉色玻璃制成的花瓶中。
“留着这些花我还能理解。”沈榷指了指一旁已经被捋平,好好地放在椅子上的病历单,“留着这个干什么?”
左筝然想听的话没有听到,反倒被沈榷用很平淡的语气逼问明确自己动心以及暗自许下承诺的最早时刻,他不是很甘心,便说:“不如你先说一说你为什么半夜不睡觉来抢芮姨的工作吧。”
沈榷看他一眼,又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承认自己,“心里难过。想表现得没什么大不了,但发现还是没办法做到。一直在想为什么受到伤害的人会是你,会是我。好不公平。”
左筝然走过去,和他一样盘腿坐在地毯上,他用手掌托着脸颊,抬眼去看沈榷,“嗯……好难得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请务必坚持下去可以吗?”
沈榷瞪他,“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左筝然说:“被该死的命运选中算我们倒霉。但不是你,不是我,我们也不会走到一起。勉强算它识相,给我们了一点补偿。”又突然收敛表情,旧事重提,“不然你现在已经和哪个beta在谈恋爱了吧?”
“跟你聊天说不上三句我就会生气,你反思一下自己!”
“为什么讲话这么大声。”左筝然说,“我从不打呼,也从不反思自我。”
又在撒谎。左筝然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和沈榷能走到今天,全靠他的自我反思。但他因为莫名的联想开始不高兴,嘴也硬起来,“三句话不到就会生气,你才更应该反思一下自己。”
沈榷狠狠瞪他,明显已经不再像卧室那颗豆芽菜一样耷拉着脑袋。左筝然新奇地发现有时适当的生气也是好事,会让沈榷重新燃起了对抗腐坏情绪的斗志。
就像沈榷受不了他们彼此折磨时他说“对不起”一样,他也很难接受再看到那段时间里沈榷的黯然神伤。
“感觉你想用眼睛把我瞪死。”
沈榷发火,“我有没有说过不要再说那个字!”
左筝然使用灭火器,“对不起。”
沈榷哑火,“走开!不做事就回去睡觉!”
左筝然忍住笑,和他一起收拾了书房。坏掉的物品丢进垃圾桶,写了很丑的“沈榷”两个字的结婚证和病例单躺进抽屉。沈榷把花瓶搬到书桌上,看着其中还很富余的空间,对左筝然说:“明天我就会把它填满。”
左筝然说“好”,接着把他困在自己和书桌之间,低下头吻住了他。
沈榷不想亲,只是互相贴了一下嘴唇,就身体后仰躲开。左筝然追过去,亲在他的下巴上,持续不断的吻又在沈榷躲避的动作间落在他的眼睛、鼻尖,脸颊上。
“在和我调情吗?可是已经很晚了。现在做的话会做到天亮吧?我不想让你这样辛苦……”左筝然一边这样口是心非,一边用虎口卡住沈榷的下巴,确认他无处可躲,尽在掌握,才重新低下头吻住他。
身体的温度随着吻的深入传递给彼此,动情是情理之中。
左筝然的手指沿着沈榷的月要线一寸一寸扌无过去——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左筝然皱了皱眉,时间已经很晚,如非必要,芮姨不会到楼上来打扰他们。他不情愿地放开沈榷,打开了书房门。
芮姨披着外套站在门外,略有为难地说:“叶先生来了,这会儿被拦在山下。说有急事要见你。”
什么急事能让叶樵宇半夜踏足他从未来过的望溪山?
左筝然眼皮跳了跳,对芮姨说:“放他进来。”
几分钟后,左筝然在一楼的大客厅见到风尘仆仆的叶樵宇。他双眼通红,衬衫的第一粒纽扣不知在何处掉落,敞着领口。这很不符合精英alpha人群的代表——叶樵宇先生的一贯作风。
左筝然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但表面上仍然云淡风轻,又因想到沈榷此刻正在浴室里做什么而大为光火,说出口的话便不那么好听,“大哥怎么这么晚过来?被嫂子赶出家门了吗?可我这里又不是流浪狗收容基地。”
叶樵宇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并未像往常一样对左筝然反唇相讥,“我有话和你说。”
“是来和我道别吗?”左筝然说,“不必特意跑这一趟。电话里说一声就可以了。”
“你正常一点!”
左筝然倏地站起身。
他和叶樵宇身高相仿,但此刻对方颓丧地垂着肩,是以左筝然第一次在两人面对面时,以一个俯视的角度看着他。
左筝然扯了扯嘴角,“我不正常吗?但不正常才是正常吧。你深更半夜跑来,如果没有什么必须把我从床上叫起来,忍受你的无端指责的事……”他略微弯下腰,贴近叶樵宇,“我就弄死你。”
叶樵宇闭了闭眼,把自己摔进沙发,过了会儿,声音嘶哑道:“你骗了我。”
“骗你的事情太多了,你指的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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