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为自己说话?”
姬焐揪着他的衣领,失魂落魄地质问:“沈雪枫,我们相识距今已有四年,你为什么、为什么都不问问我难不难过?”
从事情发生的那一刻起,他一直在替那个齐逾舟说话,可他们两人才认识多久,凭什么要这样在乎他。
为什么不在乎他的感受?难道就因为他是这出戏文中多余的那个人,就只能被戏中的主角忽视?
沈雪枫哑口无言。
他只能回抱住姬焐,下巴陷入颈窝处的绸缎中,希望能借此给他传递几分微末的安全感。
可惜,倍加珍惜的人和物本不是姬焐的,甚至,他原本连被沈雪枫利用的资格都没有。
沈雪枫伸出一只手,用力抹了抹眼睛,小声说:“今天本来是个高兴的日子,若我们因为这件事情决裂,我心里一样不好受。现在我只是想让你冷静下来,消消气,这个事情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的。”
“如何解决?”姬焐松开他,状态躁郁,“你想和那个榜眼一样去找姬长燃?”
沈雪枫当即摇了摇头。
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去找姬长燃,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姬焐又何尝不知,自己心里在意纠结的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但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劝自己不在意。
一想到姬长燃与沈雪枫本来的纠葛……
太阳穴抽痛起来,他几乎是按捺着才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姬焐后退几步,将少年放开,视线落到桌边那个精致的檀木盒子,微微有些出神。
沈雪枫从桌前坐起,忽看到姬焐动手将它打开,便也没有多问。
里面是一只做工异常精致繁杂的发冠,甚至比他头上探花郎戴的这只更漂亮,看着不似平时能带出去的东西。
沈雪枫心下一动,姬焐已经那顶发冠取出来放在眼前打量,待拨开珠翠,看清其上用鎏金雕饰的龙凤云纹时,眉头略微舒展。
“殿下,这是……”
“这是你的礼物,祝贺你蟾宫折桂,”姬焐目光落在上面,语气略有和缓,“是尚宫局司衣日夜兼程赶出来的。”
沈雪枫略有些意外:“这些纹饰,似乎不是寻常制式。”
“这发冠是将东宫太子妃的凤冠熔后重铸所制,”姬焐定睛道,“我前些日子才从皇后手中将姬氏代代相传的皇冠拿到手里,又请了皇都中不少匠人设计图纸,直至昨夜它才完工。”
“除了皇家的人之外,你是第一个见到它什么样子的人,现在它是你的了。”
沈雪枫抬头看着他,指尖缓缓收紧,将那顶发冠接过来攥住。
“今天的确应是个很高兴的日子,你说得对,”说及此处,姬焐突然笑了笑,“不过,还是要祝贺你。”
语毕,他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沈雪枫立在原地,怔愣地盯着那个像征东宫主人的发冠看来看去。
半晌,他才喃喃自语道:“所以,我们这算什么?”
造化弄人,为何要在两人感情破裂,剖开血淋淋的真相之时,又给他准备这样一份惊喜。
沈雪枫捧着那只皇冠,久久不能回神。
游街结束后,会馆短暂地热闹了些许,天将暗时,他才抱着那只盒子迎着夕阳走回了沈府。
入夜,皇郊某处别苑。
姬长燃下值后,一脸郁色地乘车来到此处,二话不说直奔小雪的院子,命他跪在自己身前唱曲儿。
就在小雪将清澈的嗓音唱得干涩沙哑时,他才将手中的公文放下,起身道:“行了,吃饭吧。”
晚饭自然也是在求风园用的,席间,小雪惴惴不安地试探道:“殿下今日可是心情不快?”
“不快?”
姬长燃拧眉:“何止。”
小雪为他倒了杯热茶,不敢继续多说什么了,因他肚子里本来就没有几分墨水,更怕说了什么惹姬长燃不快。
谁知姬长燃一摔箸:“你说,为什么这天底下什么好事都能让姬焐那个杂种占尽?”
权势与美人他皆得了,凭什么这些都是姬焐的?
沈雪枫如今位列一甲,卷入朝廷内核只是时间问题,况他又有个尚书父亲,大可以做姬焐的靠山。
如此一来,想将姬焐从东宫的位置上跌下来就更是难上加难。
更何况昔日四弟的案子虽成功为郭家平反,可却也是实实在在惹恼了任司徒,这些日子姬长燃手下的幕僚并不好过,没少被任氏朋党暗中使绊子。
姬长燃知道自己又上了姬焐的当,但他没有办法,为了家族,他必须这么做。
只是一想到今日沈雪枫那副神气又活灵活现的样子,心底里的不甘又再度涌了上来,不由叹道真是命运不公,为何有的人就能一路顺风顺水,拿到自己本不配拥有的东西。
姬长燃兀自想了一会儿,晚饭的食欲也大大消退,他随便吃了几口便去书房接着批阅商会的公文,小雪则留下来盯着下人收拾前堂的饭菜。
趁着主人不在,其余小院中的年轻男宠们一个个偷溜出来,对小雪不客气地道:“喂,殿下如今到底在何处?”
“殿下在书房。”
那些男宠争先恐后地端着汤去献殷勤了,不消片刻,所有人都面色难看地走出来对小雪道:“殿下今日发了这么大的火,你怎么不提前和我们说?”
小雪摸摸后脑:“你们也没问啊。”
几人不依不饶地道:“是不是你惹了殿下不快?为何他方才那么生气?”
小雪摇了摇头:“殿下今日来求风园后就是这样,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若说有,那就是……太子惹了殿下不快,他今日频频提起太子。”
说起这个,众人面面相觑,似乎明白过来事情原委。
谁不知道太子殿下身边有个姬长燃垂涎已久的伴读沈雪枫呢,他们这些长相相似的人之所以能在姬长燃身边待这么久,还不是因为和沈雪枫有两三分相似之处。
当然,这其中最属相像的还是小雪,否则他也不会这么盛宠不衰了。
到了夜间安寝时,姬长燃又到了求风园,自然是小雪亲自服侍。
两人合衣而眠躺在床上,小雪吹熄蜡烛,返身去给男人解衣衫,忽地被姬长燃一把按住手:“你做什么?”
“啊,殿下,”小雪惊慌,咬唇道,“往日殿下来,不都是要小雪亲自服侍的么。”
黑夜中,姬长燃定定地瞧了他好一会儿,这才松开手,任由他动作。
少顷,他忽然道:“住进别苑前,你是在湖玉楼待过的人,是也不是?”
“殿下说得是。”
“你们那里,有没有一种能改人性子的药?”姬长燃挑眉补充,“最好起效的时间长一些,至少十天半月。”
小雪不解:“殿下可是为助兴之用?此药虽有,但却极为伤身,耗费服药者心力不说,若是他意志混乱,说不定还要折寿。”
“不必在意,”姬长燃道,“这么说,看来你是有了?这几日动作快些,给我备一份。”
小雪只道是,又说:“这毕竟是青楼楚馆调\教人用的东西,自然也要带几分催情的效用,殿下若不嫌弃,小雪明日就为殿下准备。”
谁料姬长燃听了,喉间滚出一丝轻笑:“有这样的效果自然是更好。”
说完,他似乎是心情稍微好了些,冰凉修长的指尖忽地抚上小雪的脸颊,仔仔细细地抚摸起少年的五官来。
随后,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小雪眉心。
正当两人情深意浓之时,忽听窗外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动,一下将小雪惊得弹到一旁,瑟缩地抓着姬长燃的衣衫:“殿下,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姬长燃捂住吃痛的下巴,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屋门突然炸裂,碎成一片一片的木条,卷着烟尘四散在地。
“好大的胆子,什么人敢擅闯姬府,不要命了?”
迎着月光,他看到一个身形挺拔修长的影子如鬼魅一般走了进来,赫然是姬焐。
“……你,怎么是你?”
姬长燃睁大眼睛,任凭他如何想都想不到,有一天姬焐会不请自来闯入自己的住所,但他下意识的反应并不是斥责,而是去挡身后少年的脸。
“挡什么?”
姬焐抱臂走来,语气不善地冷笑道:“好皇兄,你怕什么?”
话音没落,一柄泛着冷光的刀鞘直接刺了过来。
姬长燃连忙下床应付,他武功不俗,自然不能让姬焐如此轻易便伤到自己,两人在房中缠斗起来,姬焐简直将人往死里打,带着一股不打死人不罢休的气势。
“姬焐,你疯了?!”
姬长燃气急败坏地骂道:“我们已数日没有交集,你不好好地在东宫办琼林宴,来这里寻我的霉头做什么?”
他这些日子可曾惹过姬焐?为什么这个疯子突然出现在他的别苑里,还毁了他的屋子。
谁知姬焐听了这话,手下的力道更狠,他咬牙切齿地说:“你倒是敢提,当真不怕死。”
姬长燃已觉得眼前的人就是个实打实的疯子,他一边抵挡姬焐的攻势,一边对床上害怕得发抖的小雪说:“快,快出去找护卫,拦住这个发疯的人。”
小雪连滚带爬跑了出去,趁着这个空当,姬焐将匕首刺入姬长燃胸腹,用力插下!
“啊——!!”
姬长燃痛呼出声,冷汗浸满全身,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伤口。
“你、你竟然是真的想杀我……这个皇位你不想要了?你没看到姬玄炎是什么下场吗?”
姬焐深邃的眼中蒙上一层癫狂的血色,他一脚将姬长燃踹翻在地,满意地邪笑起来。
“杀了你,你就没有资格跟我竞争了,他只能选我,不能选你……”
望着青年状似走火入魔般的神态,姬长燃脱力地闭上眼睛:“疯、疯子……!你要是真杀了我,父皇也不会选你。”
“没错,我就是疯子!”
姬焐踩上他的肚子,居高临下地说:“父皇?我不在乎,我现在只想让你死。”
第94章
二更天将至,长公主府秘密驶出一辆马车前往皇郊。
姬映秋接到姬长燃递来的消息,连夜起身命人备马亲自去救他这个不成器的弟弟。
待抵达现场,两人身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如同经历过一场厮杀一般,姬长燃更是奄奄一息。
姬映秋连忙让心腹手下将两人分开,召医侍为其上药。
姬长燃的伤势十分严峻,毕竟姬玄炎离开皇都时就曾夜里摸到他府上,二人少不了起一些肢体冲突,如今又被姬焐半夜摸来揍了一顿,状态更差。
姬玄炎自小在边关长大,实战无数,出手强劲,难以招架便也罢了,但他万万没想到姬焐这个从小到大没出过皇宫的废物弟弟也有如此高超的武艺,把式阴毒,招招致命,简直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后半夜,姬长燃发起高烧,姬映秋在院子里将姬焐好一顿骂。
“殿下这太子的位子才坐了多久,难不成不想要了?”
姬映秋看了眼身后端着水忙里忙外的婢女,横了姬焐一眼:“若是姬长燃活不到天亮,太子明日就等着父皇降罪吧。”
姬焐抱臂听着,摸了摸嘴角的伤口,又望着不远处一棵草木出神,摆明了一副不打算配合的样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个两个的像被下了降头一般,”姬映秋绕到他身前,“府上的人说你昨日还在进士游街时发了火,随后将那些学子都轰出会馆,可有此事?”
姬焐颔首,坦然道:“确有此事。”
姬映秋:“你怎能在那么多人面前做此等落人口舌的事情,可知我和宰相这些年在父皇面前为你说了多少好话?长燃醒来要是大闹一场,我和江大人再想为你开脱可就难办了。”
这实在不符合三弟往日的作风,他一向是十分能沉得住气的性子。
姬焐闻言,抬头与姬映秋对视,如一个不谙世事的稚子一般轻声问:“说好话,皇姐和江大人为什么要为我说好话?”
明知故问。姬映秋瞪了他一眼:“不为你说话难道为别人说话?算了,多说无益,醒来后你亲自给我去一趟大皇子府请罪,想办法把长燃的嘴捂严实了,知道吗?”
一听到要向姬长燃请罪,姬焐薄唇抿直,眼神骤然转冷:“我不去。”
姬映秋气急反笑,似乎是头一次见到他如此孩童的一面,无语凝噎之下只好放软态度道:“你若真不喜他,有一万种方法不让他好过,但你若想保住东宫之位,他就必须活着。我知道长燃曾经对你不好,但你又何至于以死相逼?”
话从口出,她知道自己这么说也不甚占理,二人陷入沉默。
“三弟,这个位置背后不止有你自己的谋算,还有我们无数人的心血,甚至还有雪枫的努力在,”说到这,姬映秋故意停顿道,“你以为容表姑愿意为你入宫做说客是单纯欣赏你?她到底也是看在雪枫和你这么多年同窗情谊的份上对你青睐有加,为了你,也是为了自己儿子。”
可知她不提沈雪枫还好,如今再听到这个名字,只会让姬焐更加失去理智。
“沈雪枫?”姬焐轻飘飘重复了一遍这三字,“没了我,他自然会去选别人做靠山,我为何要考虑沈家的感受。”
姬映秋一双美目微微睁大。
没想到有一天能从姬焐口中听到这种话来。
现在她确信,这个三弟的确是失去理智了,自小到大,姬焐从未说过沈氏半分不好,平时在朝中听到谁敢私下置喙沈府,也是会在背后给人使绊子的。
他护短护得尤其厉害,更没有对沈雪枫说过一句重话。
今天这是怎么了?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待姬映秋想明白大概的缘由,忽见姬焐拍拍手唤来自己的影卫,指挥道:“这院子里的树,一棵不留,全部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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