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法则从不扭转。
身居高位者理应稳坐云端,
陷于泥泞者注定沉没深渊。
少爷依旧会是少爷。
贱民依旧会是贱民。
一切不会变。
感受身下人的异样时,傅褚抬了头,他表情特新奇,他俯身舔去裴宁谕眼角的泪珠,动作温柔得近乎残忍,慷慨给予猎物片刻喘息的机会。然而,这短暂的怜悯却意外地撬开了裴宁谕紧闭的唇。
"傅褚,"裴宁谕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你想要裴家军工哪条生产线?"
多新鲜。
裴宁谕,竟然低下了头。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傅褚愣住了,他从未想过会从裴宁谕口中听到这样的话。那个向来高傲得不可一世的裴宁谕,此刻却在他身下示弱,用家族的利益作为交换的筹码。
傅褚突然就可怜可爱得不行:“你做的了主吗?”
裴宁谕的喘息声像破旧的风箱,急促而破碎。他的牙关紧咬,却止不住身体的颤抖,眼中倒映着傅褚的身影,几乎要盯出火花来。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难以掩饰的屈辱。
"当然。你随便选。"
“我向你道歉,我也可以向许司度道歉,什么都行,傅褚,现在放我走。”
裴宁谕眼里似乎凝着几分执拗。
傅褚的视线如同淬了毒的蛛丝,舍不得挪开眼,将裴宁谕示弱的模样层层裹紧。
他刚才被许司度三言两语挑起的酸涩感,在裴宁谕示好的姿态里化作粘稠的蜜,正沿着他绷紧的神经缓慢渗入,舒缓了不少。
看着裴宁谕那恨意难言的模样,傅褚心里的气蓦地消了大半,软得一塌糊涂。
alpha脸色一如往日般沉寂,傅褚颀长的身影定格,军装收束的腰线在逆光中绷成锐角:“你不用担心。”
“许司度成不了什么事。”
傅褚声音玩味:“宁谕只需要对我保持愧疚就好。”
傅褚道貌岸然,他眷恋地在裴宁谕雪白腮边蹭了蹭,馥郁香气萦绕在他心间痒得很。
“另外,今晚殿下的晚宴,什么多余的事情都不要做。”
“我会生气。”
“我现在送你回去。”
房间的墙壁上挂着名画,窗外是美丽的花园和宽阔的庭院。鎏金壁灯在丝绒帷幔上投下摇曳光影,仿古珐琅香炉吞吐着鸢尾与琥珀的缠绵气息。温馨的壁炉中燃着熊熊火焰,整个空间弥漫着舒适的香气。
裴宁谕陷在床上,苍白面容被壁炉火光镀上虚幻血色,仿佛一尊即将碎裂的威尼斯玻璃人偶。水晶吊灯折射的光斑在他睫羽间流转,却在触及眼尾湿红时骤然黯淡。
他那样安静,眉眼中没了往日里的嚣张跋扈,整个人清瘦漂亮得不像话。
直到镇定药物的药效没了,浑身的疼痛像是滚过一遍沸水一般,叫他心慌得挣扎起身,他才剧烈地喘着气,支着身子坐在了床上。
刚起身裴宁谕还没来得及回忆起什么,脸上的表情是空白的。
他空洞的瞳孔里倒映着镀金床头柜的棱角,那些奢华的纹饰此刻化作利刃,将记忆切割成染血的碎片。
裴宁谕骤然尖叫一声,回忆如同一只大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喘不上气来,少年猛然弓起脊背,指节攥紧床幔金穗,丝绸撕裂声与破碎喘息在寂静中炸响。他剧烈地咳嗽,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眼尾一片湿红。
随之而来,裴宁谕出奇地愤怒,许司度和傅褚对他的算计像是在他的每一寸皮肉上生生撕咬,他几乎是毫无形象地凄厉咒骂着。
“疯子!疯子!”
“他怎么敢!?……”
裴宁谕眼眸向上移,看到裴序走进房间的那一刻,呼吸停滞了一瞬。
咒骂声戛然而止。
裴宁谕在自己激烈可闻的呼吸声中,他几乎不用思考,本能使他想要抓住自己最后一棵稻草,就想溺水的人努力想要将头探出水面。
他立刻撑着手起身,却一时不慎没扶稳。
换作往常,平时的平衡力训练就足以让他撑直身体站起来,可裴宁谕思考一瞬,没有做出任何补救,顺势跌下了床。
他的身影如空中一道弧线,跌落在地时更是有种伶仃破碎的心机,每一秒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再抬头,裴宁谕的脸上换了一副恰到好处的委屈与怨怒,纯黑湿润的眸子随即流下两行泪珠,顺着脸颊滑下:“哥!”
“哥!我该怎么办?”
抽泣声越来越大,可在裴序的怀抱中,裴宁谕眼底的阴翳翻腾掩饰不住,眸子里满是不耐烦,但声音却被他刻意放缓,丝毫听不出来他此刻的真实想法,阴暗在他心里蔓延。
日光透窗而入,将裴序的影子拖得老长。他喉结滚了滚,薄唇几度翕张,最终只是垂下目光,看着地毯上被碾碎的影子:“你先安心准备今晚的宴会,傅褚将你送回来的时候已经给我说了许司度下药这事……”
裴宁谕眼中映出裴序紧绷的下颌:"哥会解决这件事,你不用担心。"
裴宁谕拧眉,颤抖的尾音裹着蜜糖与砒霜。
“他说许司度下药?”
裴宁谕:“哥,是傅褚和许司度一起闯进我的休息室,给我下的药!”
“哥现在还觉得傅褚是个好人吗?”
裴宁谕心里的狐疑不减,拽着裴序的领子,他指尖悄悄蜷进掌心——像毒蛇收拢鳞片,等待绞杀的最佳时机,强势道:“到现在,哥是不是还要向着傅褚和许司度来教训我?!”
居然还有傅褚吗?
三小时前傅褚将人送回来时的场景挥之不去——alpha军装下摆沾着不明液体,却像捧易碎瓷器般将人圈在怀里,护住后颈的指节因过度用力泛着冷白,垂眸时连吐息都刻意放轻,仿佛稍重些就会惊碎怀中的少年。
"宁谕不要再想了,这事哥来处理。"裴序用绒毯裹住弟弟单薄身躯,檀香信息素在空气中凝成实质。身为军部最年轻的掌权者,他惯常戴着温雅假面,此刻却任由眉心蹙起沟壑。
掌下肌肤传来不正常高热,烫得他心脏抽痛。
提到这个话题,裴宁谕黑眸森森地转了转,透露出几分心机与算计。他半晌不说话,只是脸上渐渐浮起讥讽之色,黑色的眸子多了几分冷笑:“解决?”
他仰起脆弱脖颈,任由裴序拭去泪水。
“我之前就想过要告诉哥哥,是许司度蓄意勾引我,我才约他来基地,送他婚服的,没想到他倒打一耙,居然还敢喝那种违禁药!”
“他喝违禁药和我有什么关系,哥却将这件事怪在我头上。像许司度这种人,在基地他都敢对我下药,他有什么可信之处?!”
“还有傅褚,傅褚就是一个神经病,他比许司度可恨万倍,哥你知道他居然对我……”
声音骤然而止,裴宁谕想起傅褚对自己做的事情,狠狠压下喉间干呕的冲动,认命地闭了闭眼。
他肯定不能让裴序知道这事。
太跌份了。
裴宁谕的眼神幽深,换了个话题:“可偏偏哥哥不信我,连皇太子殿下都不信我。”
裴宁谕心里默叹,裴序不信也就算了,他从来没指望过裴序,可皇太子不信,这可太叫他头疼了。
一向偏爱他的皇太子,偏偏这个时候……
裴宁谕觉得自己处境愈发难过,他只能寄希望于素来不喜欢他的裴序:“哥,我求你了。以后多信任我一点好不好?”
“无论未来遇到什么事。”
裴宁谕的语气几乎是在哀求,可他的目光扫过,里面流露出的偏执和凶恶,仿佛一条躲在暗处的蛇,观察着敌人的一举一动。
对裴宁谕来说,裴序也确实算他的敌人了。
连裴序自己都不知道,此刻他的手正扼住了裴宁谕的喉咙,只要裴序想,随时都能将裴宁谕这个鸠占鹊巢的骗子给杀死。
裴序不知道,但裴宁谕自己却清楚得很。他可不是裴序亲弟弟。
裴宁谕循循善诱的样子真像一条美人蛇,舌尖森森吐出毒液,斑驳的花纹缠绕得越来越紧,他说:“哥哥以后只相信我,不去相信别人,好吗?”
得到裴序肯定的回答后,裴宁谕那双浓黑如墨的眼眸里依然满怀狐疑。
第38章
暮色漫过百叶窗时, 军装袖扣刮过裴序眉骨的旧疤。他闭目后仰,喉结在皮肤下碾过一道焦渴的弧度——三小时前他从裴宁谕房间里狼狈走出的样子仍在指尖灼烧。
久来的兄弟深情让裴序几乎是以一种逃离的姿态离开了裴宁谕的房间,顶着裴宁谕那种期待的目光, 他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只是觉得自己唇干舌燥。
不知道为什么, 裴宁谕突然变得很合他的心意,变成了他理想中的那个乖巧弟弟。
裴宁谕蜷在羊绒毯里仰头望他的模样, 像被猎人追逐吓坏了的幼兽。
裴宁谕变得愿意亲近他、愿意寻求他的保护,这一事实让他心里生出许多餍足。
但同时,这种变化带给他更多的是不安——来自直觉。
隐隐中, 仿佛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落地镜映出他绷紧的肩线。那些混乱的梦境总在此时侵袭:衬衫下浸透的馥郁香气, 裴宁谕滚烫的身体。
他不免眼前又浮现了梦中的情景,裴宁谕被他抱在怀里, 他从小看着长大的那个人,居然也会那么痛苦。裴序感觉到自己下身紧绷得发疼, 那场梦像道催命符,把二十年笃信的兄弟伦理碾成齑粉。
哒哒哒。
副官鞋跟相碰的声音惊碎了暮色:"尹席殊来访,要放行吗?"
裴序没听清。
助理再次强调:“裴少的朋友来了。您说过要让小少爷静养,要让他见小少爷吗?”
裴序:“谁?”
助理:“叫尹席殊的那个, 经常来找小少爷的那位。”
金属袖扣在檀木桌面划出刺耳鸣响。裴序想起上月在机甲训练场撞见的场景:尹席殊弯腰替裴宁谕系护膝时, 无论是说辞还是动作都像是精心设计的。那个alpha总能把谄媚姿态摆得像支淬毒的玫瑰。
他不喜欢裴宁谕与尹席殊一起厮混, 上次裴宁谕与基地里的同学起冲突,他总觉得这位尹席殊没少在里面煽风点火。
放在往常, 他本可以做个严厉又刻板的兄长, 以管教的名义拒绝裴宁谕的请求。可如今……想起刚才跌坐在地上哭泣,一心想要他庇护的弟弟,拒绝的话竟开不了口。
裴序按着眉心, 思量片刻,最终妥协。
“给他套上定位环。"军装织锦摩擦声里,裴序解开第二粒领扣,"告诉医疗组,三号抑制剂再加三倍剂量。"
自此经历了傅褚分化一事后,裴序对这些alpha开始提防起来。
毕竟他弟弟还未分化。
提起尹席殊这个人,裴序总是忘不了他某次无意看到的,尹席殊与裴宁谕相处时的样子。
殷切的。
讨好的。
永远摆着低姿态的谄媚模样。
但那小子眼眸深处明明写满了蔑视与漠然。
尹席殊他看不起他的弟弟——即使他的弟弟从来都被看作天之骄子。
裴序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尹席殊绝不是什么善茬。
如果这种毒蛇一旦不被掌控,反过来很可能会被咬上一口喂养他的手。
裴序对助理道:“你跟着他,除了能让他进宁谕房间。其他地方都不要让他在这乱逛。”
*
光滑的木制家具散发着淡淡的光泽,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图案,柔软的丝绒窗帘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摆动,映衬着墙壁上挂着的名画和装饰品,使整个房间显得更加华美。
尹席殊对裴宁谕房间很熟悉,他几乎是一进房间就发觉出了不对劲。
干净整洁的房间一如既往,偌大的空间内看起来毫无异常。尹席殊思考了一会儿,才堪堪找出了其中的一点违和之处。
裴宁谕躺着的床单太平整了,仅仅只有他所躺着的位置凹陷了下去,其他地方没有一丝褶皱。
这只能说明,在他来之前,裴宁谕这个房间里进行过清洁。
是什么让这位少爷见他之前都要做一次清洁。
尹席殊才不会自恋地以为是因为对他的重视。他在裴宁谕眼里估计还不如一条狗。
裴宁谕的声音将尹席殊的注意力拉回到了他的身上:“你来干什么?”
尹席殊殷切上前:“没什么。上午的比赛你比到一半,突然走了,我一直联系你,却没收到回复,怎么,是出什么事了吗……”
裴宁谕肯定不会让那么丢人的事情传出去,水晶吊灯在他瞳孔里折射出细碎的寒芒,他扯了扯唇:“没有。”
他突然就没了耐性:“你就这事?”
尹席殊无意扫了一眼裴宁谕的脸,极其不自然的表情在裴宁谕脸上一闪而过,终于,尹席殊发现了突破口,他将目光落在了裴宁谕手背上的一小块医用胶带上。
周围全部被打理得一丝不苟,唯独漏了这么一小块医用胶带,偏偏被尹席殊一眼捕获到了。上午还没有这东西,裴宁谕身体是出问题了吗?
阿普唑仑……镇定剂。
尹席殊多了几分好奇,镇定性药物一般不在他们这种基地营员使用药物的范围内——除非受重伤。镇定剂带来的大脑延迟反应不可逆转,延迟的几秒足以使他们在战场上丧命。
尹席殊那张极其俊美的脸上写满了恭谨,他装作诧异微微挑眉,轻笑:“我是来问问您,打算如何处置裴柏声。”
听到裴柏声这个名字,裴宁谕敏感地想起那个黑诊所里见到的那份亲缘比对书。他左手突然痉挛般扣住床边扶手,冷白手背上那块医用胶带随着动作微微掀起,露出下面青紫色的针孔。
裴宁谕多疑又敏感,抬头:“他怎么了。”
真正的血缘鉴定结果,此刻还躺在他的私人保险柜里,没来得及销毁。一提到裴柏声,裴宁谕还有几分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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