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谷渊也不忸怩,把瓜子仁尽数塞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着,那黑亮的眸子眯了眯,吃得一脸满足。
……
马车开了好一会儿,驶出了大东府的管辖范围。
野外,途径一处河流,马车厢内一道清冷女声忽地响起,嗓音冷而有力。
“停车。”
外头赶车的马夫听到林谷渊的吩咐,倏地拉住缰绳,促使马车停了下来。
一阵踉跄颠簸,丁辛姩赶紧捂住自己那只黑陶瓷的小罐子,以免给师父剥的瓜子仁洒落了。
小丫头换上了林谷渊给她托人做的衣裳,是花素绫的,颜色与林谷渊的一致,都是月白色,两人并肩坐在车里,一大一小,颇为相像。
林谷渊下了马车,而丁辛姩把陶瓷罐的盖子封上,便也跟着林谷渊下了车,一句废话也没说。
林谷渊往河流的方向走去,脚下步子飞快,丁辛姩跟着格外费劲,小脸通红,气喘吁吁的。
察觉丁辛姩那小短腿跟不上自己,林谷渊稍稍放缓了速度。
“可有发觉异常之处?”林谷渊问。
丁辛姩不知道林谷渊说的是哪方面的异常,她以前也没出过大东府,不知道外头是什么样的。
但她仔细看了看四周,又嗅了嗅,隐约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好像有一股血腥的味道,越往河边走,这气味就越是浓烈。”
她当初给母亲收尸的时候就闻到过,对这个味道印象很深,也发自内心的厌恶排斥。
丁辛姩对爹娘并没有太深的感情,最在意的只是祖父。
现在祖父也离世了,她最在意的人,往后就只有师父一个。
林谷渊领着丁辛姩到了河边,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被鲜血染红了的河水。
丁辛姩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了,她看向红色的河水,不可思议地说道:“好多血,这是野兽死在河里了,还是……人?”
她不知如何区分野兽和人的鲜血,眼神颇为好奇地盯向身旁的林谷渊,似乎在等着对方解答。
林谷渊面色清冽,没立即回答丁辛姩的问题,而是迈步又往河边的方向走近了一些。
地上的草丛还有岸边的卵石块上也有大量的血迹,林谷渊瞥了一眼后,便利落蹲下身,指腹捏起一块半干涸的血迹,揉搓了几下,又放在鼻尖处嗅了嗅。
“这是人血。”林谷渊淡着嗓音回答了丁辛姩。
丁辛姩眼底满是钦佩,追问道:“师父如何得知这是人血?”
一个人的身体里能流出这么多的血吗,如若真是人血,那得死了多少人?
想到这,丁辛姩不由地后背一麻,这儿离大东府不远,又不是战乱之地,怎么会死这么多人?
林谷渊解释道:“人血和野兽的血气味不一样,野兽的血膻且臭,味道浓郁,而人的血是咸腥的,不膻不臭,野兽的血含盐量比人的要低上许多。”
丁辛姩闻言,也跟着林谷渊蹲下身,弄了一些血到鼻尖闻了闻,却没闻出所谓的咸腥味道。
“以前祖父杀鸡的时候我在旁看过,也记得那鸡血的味道,好像跟人血差不多……”
林谷渊浅浅勾唇,似笑非笑道:“你若是闻不出来,可以用尝的。”
说着,她还把自己那沾了血的指腹送到了丁辛姩嘴边,挑眉示意她吃上一口,尝尝味道。
丁辛姩小脸唰的一下白了,惊慌失措地跑开,唯恐林谷渊会真把那人血放进她的嘴里。
林谷渊却只跟丁辛姩开了这么一小会儿的玩笑,下一刻便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那河水之中。
血在这河里疯狂流淌,那么那些死去的人的尸体呢?
顺着地上的血迹,林谷渊踩着步子慢慢地往前找去,一大一小两人的绣花鞋穿梭在草叶之间,摩挲出细碎的沙沙声响。
在不远的河流上游处,果然横七竖八躺着一堆尸体,足足有不下十人。
具体是十几个,林谷渊没细数,只是粗略这么扫了一眼。
而此时,那尸体之中还站着一个窈窕清瘦的身影,穿着一袭雪色素罗裙,亭亭而立,墨发长及腰际,哪怕没瞧见正脸,也不难看出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浑身透着冷意。
林谷渊见到那身熟悉的素罗裙,心中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在听到两人朝着自己身边靠近的响动之后,女子愀然回过头来。
只见她那纤白漂亮的手指正慵懒地拨弄着什么,眸光淡然清冽,不含一丝情绪,却在瞥见林谷渊的一瞬,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激起了层层涟漪,唇角也跟着轻轻上翘。
丁辛姩震惊不已,分明是看得呆了,嘴巴张开后,迟迟忘了合拢起来。
她原以为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比师父更好看的女子了,却又在这荒郊野外里见到了薄星夏。
倒不是薄星夏比她师父长得更好看,只是,这两人是不同的好看……
另一头,林谷渊却神色淡然,仿佛早有心理准备。
若不是带有两世的记忆,林谷渊恐怕真会被薄星夏这张迷人的脸蛋给哄骗过去。
她这位前妻,深情人设信手拈来,一秒入戏,毫无违和感,哪怕对方一点记忆也没有,只知道自己是她的攻略对象,也能把情深款款演得如此之好。
那她之前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会不会也是演的?
所以才在两人离婚之后半点反应都没有。
思及至此,林谷渊抿紧唇瓣,不动声色地抬眸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薄星夏,眸色凉得刺骨。
薄星夏却面色平淡,在她看来,只是觉得眼前突然出现的女子格外讨她的喜欢,尤其是对方那一双含嗔带怨的黑亮眸子。
就好像是在看一个负心汉似的?
薄星夏越看林谷渊,越觉得此人有趣得紧。
丁辛姩瞥见不远处的薄星夏正好奇地打量着她们师徒两,随后像是瞧见了什么,眼睛倏地一亮,从林谷渊腰际伸出一只白嫩的小手,堪堪指向薄星夏的手腕。
谨记师父吩咐的丁辛姩临时改了口,语气颇有些兴奋。
“师……”
“娘,那是幽冥鸟!”
或许是察觉自己被人注意到了,那踩着薄星夏手腕的玄鸟忽地扑扇了几下翅膀,喉间发出‘呀——呀——’的两声叫唤,格外骄傲地昂起了脖子。
而它那乌黑的尖嘴之中还叼着一只浑圆带血的玩意儿。
那染血的滚圆的白球里还有一双早已失去焦距的棕色瞳仁,不是人的眼珠子又是什么?
第45章 财迷女仵作和魔教女教主6
乌鸦吞下眼珠, 随即从薄星夏的手腕一下飞到了她的肩头,却没有贴得过于近,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那双黑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在林谷渊和丁辛姩之间来回转动, 满是渴望, 最后仰头叫唤了两声, 声音听起来有些诡异的亢奋。
林谷渊顺着丁辛姩指的方向看去,瞧见了那所谓的幽冥鸟, 不过就是只乌鸦罢了。
既然是乌鸦,为何要唤作幽冥鸟?
这是林谷渊脑子里涌现出的第一个问题。
很快, 她刚收下不久的乖徒儿就为她答疑解惑了。
“我曾听祖父说过,咱们云璃国有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魔教,教内中人居于幽冥谷,全教上下都是女子,为首的女魔头长相恐怖至极, 黑面獠牙,身边还养了一群幽冥鸟, 因那幽冥鸟只吃腐肉,女魔头便出山杀人, 云璃国不少百姓都惨死在那女魔头的手中,都进了鸟肚子了。”
“现下这幽冥鸟出现,说不定那女魔头此时就在附近……”
说到这,丁辛姩警惕着望了一下四周。
“姐姐你莫怕, 有我娘在呢, 她很有本事, 一定会保护好咱们的。”
丁辛姩看向薄星夏,以为她是被乌鸦吓住了这才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连忙出声安抚。
殊不知,这幽冥鸟就是薄星夏所养。
而她嘴里那个女魔头,也正是薄星夏。
薄星夏闻言一怔,倒是挑眉看了一眼林谷渊,眸色也往下沉了几分。
没一会儿,她又收回视线继续看向丁辛姩,尤其在丁辛姩那双与林谷渊相似的黑亮眸子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嗓音微凉道:“你方才说,她是你娘?”
林谷渊恰好也在此时脱口而出:“我何时说要保护她了?”
两人话音落下后,视线不约而同隔空对在一起,一个意味深长,一个冷漠轻嗤。
此时河边刮来一阵清风,带着河水青苔的腥湿和淡淡青草气息,令人身心舒适。
三人就这么伫立沉默良久,谁也没再开口说话,气氛古怪得厉害。
饶是才五岁大的丁辛姩也察觉到了这两人的气场不太对劲,紧紧闭上嘴,不再插话。
薄星夏肩头站着的乌鸦有些躁动,不安分地挪了挪脑袋,尤其在林谷渊朝它这头看过来的时候,它几乎克制不住就要往林谷渊那边飞过去,然后伸出嘴,狠狠嘬出她那对漂亮的眼珠子。
可就在它生出这个念头时,脚下的主人却冷不丁抬手,指腹在它的后脖颈上轻轻抚摸了一下。
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动作,乌鸦却吓得不敢动弹,下意识地收起了那满是乌黑羽翼的翅膀,乖巧着挺了挺自己肉呼呼的胸脯。
见此情形,丁辛姩惊呆了。
她没想到这幽冥鸟竟如此听那美人姐姐的话,不主动伤人也不飞下去吃地上的尸体,反而老老实实地待在美人姐姐的肩膀上。
美人姐姐还主动抬起手来,摸了它的脑袋……
她怎么会去摸这种鸟的?她就不怕吗?
丁辛姩有一肚子的疑问,却又不能问出来,只能生生憋在肚子里。
林谷渊看也不看薄星夏和那只黑鸟,只是自顾自低眸往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瞧了过去。
这回她可得数仔细了,这里躺着的每一具尸体,将来都是送进她手里的白花花的银子。
丁辛姩的注意力也被地上的尸体给吸引了过去,她紧紧跟着林谷渊,总算忍不住了,无不好奇地小声发问。
“娘亲,这些人都是怎么死的,为何会死在这里,又死了多长时日了?”
闻言,林谷渊淡淡扫了眼碎碎念的丁辛姩,眉间浮起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丁辛姩立马会意,抬起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以免再出言扰乱了师父的思绪,让师父不高兴。
正端详着尸体,不远处却传来了一阵凌乱又急促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人来得还不少。
一条条蠼螋从土壤里冒了出来,那黑亮的躯壳在草丛略微停顿了一会儿,便朝着最近的一具尸体耳朵眼爬去。
而林谷渊正在那具尸体的边上,把那尸体的脖子往上抬了抬,指腹伸向侧颈的位置不轻不重地探着,显然是没注意到朝她手边爬去的蠼螋。
不等林谷渊反应,一只温热纤白的女人手就伸到了她的面前,牢牢攥住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一把拉了起来。
随着薄星夏的轻微俯身动作,肩上的乌鸦扑扑地飞了出去,而后落在一具少年的尸首上,尖锐的黑嘴噗呲一下就戳进了少年的眼眶,将那眼皮底下的眼珠子给剜了出来,吞进腹中。
不远处赶来的一行人见状,尤其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强壮男子,面色沉重,手里还提着一把带泥的锄头。
见那乌鸦叼走了自己儿子的眼珠,男子气得脸色发青,上前不由分说就挥出了锄头,嘶吼着打死那吃人肉的幽冥鸟。
“我的铭儿啊……”
“你这该死的畜生,谁让你吃老子儿子的眼珠子的!”
乌鸦险些被这一锄头打中,慌乱飞开躲避,眼中露出一些狠色,朝着男子露出了自己锋利的爪子,仿佛要用自己的利爪把那男子的喉咙割断。
男子看了一眼地上了无生息的少年,悲从心起,眼睛更是怒得一片血红,复又举起锄头朝着乌鸦挥去,动作野蛮毫无章法,全然是为了撒气。
乌鸦不再忍让,嘶哑着叫了一声,开始回击。
它抓破了那男子的脖颈,力道并不重,只是破了皮肉,并未伤及对方性命,像是在给出警告。
乌鸦看了一眼男子,下一秒却转头,飞回了薄星夏的手腕。
薄星夏动作温柔地揉了揉乌鸦的小脑袋瓜,仿佛在无声安抚。
蓦地,她抬眸望向那发怒打了自己宠物的庄稼汉,嘴角翘起好看的弧度,嗓音略显慵懒,慢条斯理地说出一句话来。
“元宝生性挑剔,不是谁的眼珠子都吃的。”
“如今它肯吃,说明它喜欢,这是你儿子的福气。”
她嗓音清冷且傲,没有半点刻意,仿佛天生就是这样一副端着的好嗓子。
庄稼汉被薄星夏的话当场噎住,握着锄头的两只手气得直发抖。
元宝?金元宝吗?
这倒是个不错的名字。
一旁的林谷渊却被这乌鸦的名字给吸走了注意力,甚至忘了自己的胳膊还被薄星夏攥着,笑盈盈地望向那名为‘元宝’的漆黑小东西。
元宝察觉到林谷渊在看自己,重新又挺直了自己的胸脯,那故作雄赳赳气昂昂的威武模样着实惹人发笑,于是被萌化了的林谷渊没忍住,噗嗤一声,乐了。
可她却笑得不是时候,那头的庄稼汉正伤心难过,又被薄星夏出言‘羞辱’,自然恶狠狠地瞪着此时跟薄星夏并肩站在一起且姿态亲昵的另一个绝色女子,林谷渊。
他今日平白无故失了最疼爱的膝下独子,又被畜生划伤了脖子,再到如今,被一行为古怪态度嚣张女子当着众人的面出言戏弄,对方的同伴还肆无忌惮地嘲笑他,使他颜面尽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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