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谷渊抬眸稍稍打量了几眼,便瞧出这女子便是大理寺卿,薛丹鹤。
薛丹鹤竟与苏漾一齐朝着她们走了过来,难不成,这薛丹鹤就是苏漾口中的那位‘姐姐’?
林谷渊心惊不已,大理寺的两位主官竟然都是薄星夏的旧相识。
苏漾得知薄星夏被圣上释放的事,开心坏了,这一路从大理寺内快步走了出来,却在看见林谷渊的一瞬再次蹙起眉梢。
这妮子三两句话便能将同她说话之人活生生呛死,她是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口舌凌厉的女子。
薛丹鹤先跟薄星夏行了礼,淡笑着喊了一声教主。
薄星夏却只扫了她一眼,不曾搭理,转而朝苏漾摊开了手心。
只见那白皙的掌心上也有伤痕,隐隐渗着血迹,林谷渊瞧见后,眉眼不动声色地闪烁了一下,却也没多言。
“叫你带的卷宗,可带来了?”
“苏漾自然谨遵教主吩咐,只是教主为何要我带一卷无关紧要的卷宗来?”
“为何?”
话音刚落,薄星夏便将手里的卷宗砸向了苏漾,卷宗从苏漾的身前砰然落地,动静不小。
周围的官员们都朝着她们看了过去,眼中露出些好奇八卦的神色。
苏漾被薄星夏这一砸,当真是一头雾水。
薛丹鹤那淡然的面庞忽地僵住,想要上前护着苏漾,却也来不及了。
“教主,你这是做什么?”苏漾有些委屈,一双眼盯向薄星夏,不明白教主朝她撒什么气。
可薄星夏脸上哪有半点撒气的意思,反倒透着嘲讽之意,嗓音更是冷厉至极。
“你不知我在做什么?那你三日前,在这又对林谷渊做了什么?”
苏漾这才明白过来,教主是来给林谷渊撑腰了。
察觉周边官员们投来的目光,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如芒在背,极其的不自在。
她一个四品官员尚且如此,想必当日林谷渊更为难堪。
林谷渊不在大理寺当差,官衔也不高,那些人对她的指指点点,怕是愈加不知收敛了。
苏漾只是不喜欢林谷渊的凌厉,却也是分得清是非对错的。
她看了一眼脸色厉然的薄星夏,又看了看置身事外脸色淡漠的林谷渊,犹豫片刻后便咬紧了牙关,上前对林谷渊诚恳说道:“那日是我冤枉了你,不该对你那样撒气,是我对不住你。”
林谷渊摇头道:“我没放在心上,你也不必挂怀。”
末了,她又补上了一句。
“更何况那日我并没被苏大人的举动气着,反倒是苏大人气得更多些,道歉大可不必。”
苏漾脸色一红,脱口就要反驳,可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薄星夏,硬生生把后头的话咽了回去。
薛丹鹤站得近些,抬手在苏漾后背轻轻拍打了两下,无形之中给予了些许安慰。
“教主既已安然无恙,不如就由我做东,请各位去京城酒楼里好好吃上一顿如何?”
不等其余人答应,林谷渊却开了口:“我就不去了,你们请自便,告辞。”
林谷渊说完便利落转身离去,甚至不给其余人说客气话的机会。
苏漾看向林谷渊那冷清的背影,拧眉道:“这样生冷脾气的姑娘,教主怎么也当成宝贝似的?”
薄星夏闻言,挑眉睨了一眼苏漾。
倒是薛丹鹤有了前车之鉴,不敢再让苏漾离薄星夏过近,不动声色地挡在了苏漾身前,以免薄星夏气恼起来,再砸苏漾一次卷宗,那她可真要心疼了。
“傻丫头,教主就是喜欢她这样喜欢使小性子的女子,就如同我喜欢你这般。”
“在情人眼里,她喜欢的人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旁人若是也同样喜欢,欣赏得来,岂不成了情敌?”
薄星夏懒得搭理自己这两个属下,当即跨过地上的卷宗,跟上了前边人的步伐,显然也是不跟薛丹鹤和苏漾去酒楼用膳了。
……
而后的时间里,林谷渊不论出现在何处,身边总是跟着一个机灵聪慧的小丫头,一个慵懒黏人的大美人儿,还有一只身材越来越圆润的幽冥鸟。
林谷渊行走至云璃国各处县城府衙验尸,丁辛姩继续从旁打下手,薄星夏则负责三人的吃穿住行,白日倒也相安无事,只是到了夜里,薄星夏总要用各种理由跟林谷渊同睡一间屋子,林谷渊奈何不过,又懒得费唇舌,最后便随她去了。
可这人倒好,从同一间屋子,到同一张床榻,最后是同一床被褥,脸皮愈发的厚了。
再后来,林谷渊带着丁辛姩利用一条巧妙的暗道,倒也成功甩掉了那缠人的女魔头。
自打这以后,林谷渊倒是再也没见到薄星夏出现过,便沉心投入进了解剖之中。
只是在四十出头的年纪,林谷渊却在一处小山城里验尸时不幸感染上了尸毒。
已经成年的丁辛姩四下为师寻医,却也终究是没能治好林谷渊。
临走前的那一刻,林谷渊交代完了自己的身后事,瘦削的手腕无力垂在床沿,头脑不清醒,竟开始迷迷糊糊地说起了胡话。
只见那苍白的唇瓣不停地张合,像是在念着谁的名字。
丁辛姩眼圈发红地跪在榻前,听得不真切,正要起身靠近,却被一道熟悉的身影给拨开了。
瞧清楚对方的面容后,丁辛姩大喜过望:“师娘!”
只是惊喜没过几秒,丁辛姩便发现薄星夏身上竟也有那感染了尸毒的症状。
怎么会这样?
丁辛姩心痛不已,氤氲在那眼眶中的泪花儿再也压不住了,顺着脸颊就淌了下来。
薄星夏却顾不上丁辛姩,满心思都放在那床榻上的人身上,伸手轻柔又固执地握牢了她。
“躲了我二十几年,可躲开心了?”
“自从知晓你染上了那尸毒,我便托人打造了一副棺材,那棺材很大,能躺下我们两个人。”
“现下你可是再也没力气跑了,躲不开我了吧?”
薄星夏微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随后捧起林谷渊的手,乌黑卷翘的睫毛轻颤,略显病态的唇瓣在林谷渊手背肌肤上落下了灼热且深沉的一吻。
“姩儿,你是个聪慧的孩子,可明白师娘的意思?”薄星夏仍旧没有转头,只是喑哑着嗓音说道。
一旁的丁辛姩重重点头,她会在师父和师娘走后将她们合葬在一起,永生永世再也不分离。
这或许,也是临了还念叨着师娘名字的师父的心愿。
第66章 百媚狐妖和病娇女首辅1
林谷渊再睁眼时,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冰天雪地的白,亮得刺目,直晃眼睛。
她现下好像是躺在了积雪之中,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枯树干的树根上端, 还有一些山岩峭壁。
寒风瑟瑟, 而刮在林谷渊身上的时候, 她却不怎么觉得冷,像是衣衫穿得很厚实。
此时一片雪花从空中落了下来, 晃晃荡荡地恰好跌在她眼睫之上。
林谷渊下意识地眨了眨眼,抬手就要抹掉这枚薄如蝉翼的雪花, 却在抬手之后惊恐地发现她手竟然变成了毛茸茸的白色爪子,上边的毛还看着软乎乎的,而中间还有一块粉嫩嫩的肉垫。
她不可置信地左右翻转着自己的爪子,乌溜溜的黑眼睛是闭合又睁开,睁开又闭合, 反复看了无数遍。
可爪子仍旧是爪子,没有丝毫要变回人手的意思。
林谷渊如遭雷劈:“??”
她这是变成什么动物了吗?
为了佐证这一点, 林谷渊操着自己那被雪白绒毛覆盖住的身体,费力从雪地里跑了起来。
由于不适应四条腿行走, 林谷渊没几步便狼狈摔在了雪地之中,脸上的白绒毛也因此沾染上了雪花,那又黑又圆的兽眼更是被雪花给挡住了视野,有些朦朦胧胧的。
难怪方才躺在积雪里她也不觉得冷, 原来是她身上这些厚实的皮毛御寒效果极佳。
周围是一片光秃秃的山岩峭壁, 还有已经掉光叶子的枯瘦树干。
这显然是在野外, 跑了这么好一会儿,却连个人都遇不到。
这样的视野, 这样的身体,林谷渊简直欲哭无泪。
薄星夏呢,该不会也轮入了畜生道,成了小动物吧?
林谷渊只想了一会儿也就收敛了心思,因为她肚子饿了,还饿得厉害,一阵咕噜噜地叫,叫得她根本没心情想那些有的没的。
凭借着本能,林谷渊用自己的四只爪子踩在雪地里,慢悠悠地往前走去,同时左右看着,想瞧瞧看有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
走了许久,林谷渊能感受到自己的绒毛上缀着一层不深不浅的积雪,压得她腿脚都开始打颤。
太饿了……
再不吃东西她连走路的力气都要没了。
好在这会儿她鼻尖轻轻耸动,竟然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肉香,只是这肉香被积雪盖住了,味道不是那么浓烈,可她的嗅觉却比作为人类的时候要敏锐不少,还是嗅到了。
林谷渊顾不上许多,当即双眼冒光,使出了吃奶的劲,撒丫子就朝着那气味飘来的方向飞奔了过去,自身两侧风景便急速倒退,四条腿的动物,全力奔跑时速度简直快得离谱。
果不其然,就在一层薄雪之下藏着一块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肉,鲜美柔嫩,诱人得紧。
明明是生肉,甚至带着血腥气,可这种血腥气在林谷渊闻起来却像是世界上最香的卤料散发而出的气味,勾得她哈喇子都快要淌出来了。
她失控似的扑了过去,正要咬住血肉,伸出去的白绒毛爪子却倏地被带着铁刺的捕兽夹给卡住了,那尖锐且冰冷的铁刺头端猛地一下扎进了林谷渊的皮肉,疼得她龇牙咧嘴。
一只爪子被铁刺勾住,林谷渊没办法动弹,稍微动一下那伤口就疼得钻心,让她眼泪汪汪。
她生平第一次这样憎恨那些捕捉野兽的无良猎人。
左右也没有人出现,而铁夹上的这块肉之所以新鲜,怕是因为冻在雪地里。
猎人投放捕兽夹也不会每日都去看,只是定期几日来上一次,看看有无收获,所以她哪怕被捕兽夹捉住了,也不一定马上就会被人发现……
林谷渊忍着爪子传来的一阵阵剧痛,凑上前去,像是泄愤一般将捕兽夹上的那块肉吞进腹中。
吃过肉,林谷渊腹中有了食物,那饥肠辘辘的感觉就消了大半,很是餍足。
只是……
她睁着那双黑漆漆的兽眼,盯向自己受伤的那只爪子。
她不是人,自然无法打开捕兽夹上的弹簧,只能用蛮力拉扯自己的爪子。
可她的爪子被钉死了,连骨头都被打穿了,若是用蛮力挣脱了捕兽夹,她的这只爪子怕是也保不住了。
又挣扎了好一会儿,林谷渊只能无奈放弃,这种频繁撕扯伤口的疼痛感觉简直让她生不如死。
热乎乎的兽血从她的体内流淌而出,染红了周边的白雪。
林谷渊慢慢地开始头晕,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蔫儿似的耷拉着脑袋,无力看向积雪道路前方,粉红的耳尖轻轻动了几下。
不远处好像有马蹄声,像是有什么人来了,听动静,还不止一匹马。
不会是那该死的放置捕兽夹的猎人,应该是旁的什么路人。
林谷渊也顾不上许多了,瞧见积雪飞溅的路上恍然出现几道身影,挣扎着撑起了兽化的上半身,张嘴开始发出‘嗷嗷’的叫声。
她这会儿作为小兽的嗓音又脆又柔,还带着奶气,十分惹人怜爱。
只可惜喉间溢出的那几声动静并不大,骑马的人从她身边经过,没有发觉她的存在。
林谷渊有些泄气,好不容易撑起来的身子再次轰然倒下,如此动作牵扯到了她的伤口,疼得她又嗷的一声叫了起来,奶声奶气,可怜至极。
那些过路人怕是已经走了吧。
这样一想,林谷渊耷拉着眼帘,兽眼透着绝望的情愫。
下一秒,一双黑漆鹿皮长靴却赫然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将面前积雪踩出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坑。
林谷渊心中一喜,抬眸便朝着那来人看去。
此人穿着一身青色的华服,腰间坠着一块白玉,再往上,便是那张林谷渊再熟悉不过的脸。
原来她并没有跟自己一样入畜生道……
林谷渊正捂着自己的伤爪想着,可没一会儿,就听到薄星夏那温婉却不失威严的嗓音响起。
“裂风,刀给我。”
这话,薄星夏是对着自己的随从说的。
听了这话,林谷渊毛茸茸的身体瞬时一僵。
只是一个捕兽夹而已啊,用手拨拉一下打开就行了,还管自己的随从拿刀做什么?
薄星夏望着地上的小雪狐,眉梢轻挑,语速慢且优雅,可说出来的话却残忍无比。
“昭月最喜欢雪狐,我若亲自剥皮做一件狐裘送给她,她一定欢喜。”
原来她是狐狸啊,还是那种品种珍贵的雪狐。
闻言,林谷渊怔了片刻,视线不自觉投向了薄星夏那握着短刀的漂亮手指。
那手指还在她的注视下轻轻痉挛了一下,手背瓷白的肌肤下,那青筋因为用力而隐隐浮现。
林谷渊走神的这一会儿里,薄星夏已经手握锋利冒寒光的短刀走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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