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善茹说得开心,不查身边儿子一变再变的面色。
旁边江玉衡却是看在眼里,暗道回去就得看紧雪球儿,莫要让这脑子有病的煞星撞上。
虽然宁善茹说的,没一个字是江梓烨爱听的,但他依然耐心听完,最后勾了嘴角丢下一句结论:“母妃您看,这便是日久生情啊。一年半,您便对雪球儿从不喜变成了爱不释手。那么十八年,父皇对那皇后,对那江芜……她们难道还不如一只猫吗?”
江梓烨说的,也没一个字是宁善茹想听的,但是……竟格外的有道理。
“烨儿,是不是有人在背后对你说了什么?”宁善茹两手握住儿子的手,“我怎听着,你似乎有些误会你的父皇。不管那皇后如何,江芜如何,她们现在一个在冷宫,一个流放去了北地,那皇后腹中的孩子也与你年纪相差甚大。她们都不会妨碍到我们了。”
说到此处,宁善茹又紧了紧握着儿子的手:“倒是二皇子突然与那永安伯家的女儿搭上,抢在你父皇的计划前头说破了江芜的事,稍稍有些麻烦。不过你父皇说了,欲让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他这回将计就计,全盘同意了二皇子对江芜的处理,朝中已经开始有二皇子性格暴戾手足不容之声。想来,再过五年,你成人之日,你父皇必能如之前计划的一般,将天下放入你的手里。”
“然后你们便携手江湖,共历大好河山去?”江梓烨肃了面色,抽回了手,“母妃,若有那日,你真的会跟他走吗?就留我一个人在这宫里?”
“你这孩子,怎么总问这个。”宁善茹笑了一下,“你那时候是皇帝了,整个宫里的人是你的。”
这回的笑,宁善茹却是真心了几分。
是啊,远离这吃人的深宫,一直是她的梦想。只是江启乾想做个好夫君,更想做个好皇帝,他们得把这皇位这江山稳稳地放进他们儿子的手里,才能离开。
为了安抚北地的韩家军,为了平衡朝中的势力,他们已经失去了太多,忍耐了太多。只希望那二皇子继续以为没了江芜,他就是离皇位最近的人,再嚣张一些,再疯魔一些,让一切的计划,再顺利一些。北地韩家军又如何,二皇子对江芜的处理,注定了他也名声有瑕了。
“二皇子一直与太子争,韩贵妃与他最恨你父皇对皇后太子的偏心,所以这回一抓到江芜的把柄,二皇子便疯得顾不上更多,只想狠狠羞辱她,连赐婚女子给她的事都提得出来。他在那一刻,便已输了。我们早早与你和玉衡说清太子的事,也是怕你们看不通透,生出无谓的妒忌。”宁善茹拍了拍儿子,“烨儿,你日后登基。若那江芜还活着,便招她回京,在京中随便找个地方圈了她吧。”
宁善茹说了许多,江梓烨却似没有听见一般,开口依旧执拗在前面的那个问题:“等我登基,您会跟着父皇离开皇城吗?不能留下来陪我吗?让父皇带着其他人去,反正爱他的人那么多,把皇后带走吧,韩贵妃也行……我只有母妃您啊。”
“傻孩子,都十三了还说孩子话。”宁善茹伸手捏了捏儿子的脸,“你父皇一直在为了那一天努力啊,我当然要和你父皇一起走。不过,我们会回来看你的,带上各地的特产。你不是一直很喜欢搜罗那些么?到时候母妃每到一个地方,都给你寻一大包,让人给你送回来。”
江玉衡桌下的脚紧紧地收拢在自己的凳子边,就看着那母子二人挨着坐,一个用撒娇的语气说着藏着满满恶意的真心话,一个用哄孩子的语气鸡同鸭讲。
她要劝母妃答应留下吗?不然她怕那个小煞星,登基那日就是干掉父皇之时。
不……
她为什么要惹事上身,她还是尽快把自己嫁出去,随便他们的死活吧。
毕竟,没有人会相信她。
就像是两年前。
那个才十一岁的煞星半夜翻进她屋里,提起她的衣襟,用冰冷的刀子贴在她脸上警告她不要老粘着母妃。那会儿还没什么脑子的她,转头便与母妃偷偷哭诉一番。
母妃说什么来着。
哈,不要在白日看太多话本子,夜里都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连问一问那煞星都不曾,还让她别将奇怪的梦和弟弟说,平白吓着孩子。
好好好,好一个孩子。
江玉衡垂了眼眸,下次父皇再打趣说起相看的事,自己一定要把打趣变成机会。
爱人者无人爱之,诛人者人恒诛之。
世上事,从来千头万绪,缠缠绕绕。
十八年,甚至更长的恩恩怨怨在皇城积压,自非伏山县外山神庙里一直只是计划一环的江芜可窥。
她能看懂此时杜引岁面上的红,是气恼而非羞涩,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了。
“抱歉,我只是怕你饿了。”江芜利落道歉,而后微顿,回答了杜引岁的上一个问题,“我还好的,没有想拉肚子。”
杜引岁:“???”
气恼褪去,杜引岁的不解和仿佛在问‘你在说啥’的恍惚都写在脸上。
江芜犹豫了一些,轻轻开口:“你……刚才不是问我骤然吃了太多油水之后,肚子还好不好吗?”
自己随口说的话,这家伙倒是记挺牢哈。
有点儿用的不记,都记的啥!
无语地按了两下额头,杜引岁虽努力和蔼了面色,但开口还是有些咬牙切齿:“我是问,之前老师和你聊过那些,你还好吗?”
江芜:“……”
这回的沉默有些久,就在杜引岁以为江芜用沉默代替了回答时,江芜出声了。
“我挺好的。”江芜答完,还加了一句强调道,“真的挺好的。”
“???”听起来更让人担心了,杜引岁放轻了些声音,“那个,老师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吗?”
啊,真想把秦崇礼揪起来,他果然还是说得太含蓄了,孩子没听懂吧!
江芜被杜引岁小心谨慎的模样逗得勾了嘴角:“我听懂了。老师是说,我父皇应是早就知晓我是女子,所以安排我学的课程并非正统太子该学习的帝王心术治国之策,只是一些……总之,挺好的,父皇他没有被瞒十八年,应该也不会很难过。”
杜引岁:“???”
听起来不让人担心了,让人想打人。
“你没事吧?现在的情况难道不是他早就知道,但是放纵了这个情况十八年,最后还把错都让你背吗?”杜引岁实在见不得江芜此时释然的模样。
恕她脑补太快,什么给真爱儿子挡刀啊,什么就是爱看皇后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啊,什么你骗我我也骗你的虐恋情深啊,末世无聊捡过不少小说看的她,真的都能给皇帝补出几十种可能。但是毫无疑问,每一种,此时此刻会在这里的江芜都是炮灰。
都被这样利用了,还在为那些人不会太难过,感到欣慰吗?
拳头硬了。
“杜姑娘,是在为我不平吗?”睡在地上的江芜抬起手,停在木板边杜引岁攥紧的拳头边,没有碰上去,只是虚虚点了点。
“不是哦,我是在想,现在我打你两拳,你是不是还会担心我手疼。”杜引岁白了江芜一眼,翻身躺平。
如此两人一个躺车上,一个躺地上,再看不见彼此。
“杜姑娘……父皇他待我很好。不论他是为何,但曾经……都很好。所以他早就知道这件事,对我来说,如罪人被赦,轻松了很多。”江芜说完,自己都有些惊讶,竟会与人说这些。
女子的声音低柔沉缓,轻轻冲散了杜引岁怒其不争的恼意,甚至……突然反省。
就在杜引岁想要重新翻身说话时,车下江芜又开口了。
“杜姑娘,是否会觉得我无用……十八载,只学了些仁礼之说。会*的绘画书法如今也是无用。武艺只学了个开头,除了多些力气,在会武的人面前也过不了两招。还无识人之能,身边的人都看不清楚,连累人的本事倒是一绝。”江芜苦笑,“我也觉得自己挺没……”
“江芜。”杜引岁从车上垂下脑袋,打断了某人的自我检讨,“你听过狼孩的故事吗?”
江芜愣了一下:“什么?”
“嗯,就是有对夫妇啊,生了孩子不想要,就把刚出生的孩子丢进了深山喂野兽。不过他们没想到,那深山里正好有一只刚生了狼崽的母狼,它不但没有吃掉那个小婴儿,还把他叼回了窝里和狼崽子们一起当自己的孩子喂养了。”杜引岁说着,随便想了个年纪,“后来啊,那个孩子就跟着狼群,在深山里面长大。等他被人类发现的时候,已经八岁了。他用四肢行走,不会讲话只会狼嚎,全身长着长长的毛发,手指脚趾的指甲很长。他就像狼一样,白天睡觉,晚上随着狼群出发捕猎,只吃生肉,还怕水火……”
说到此处,杜引岁停顿了一会儿,准备让江芜消化一下。
谁料,江芜还没说话,一旁本该睡着的秦家人里,一个小小的男孩声响起:“他……唔唔……”
好吧,短暂响起,然后就剩被捂住嘴的唔唔。
就知道这些家伙都没睡……
“总之,这个狼孩,在八岁的时候被人类带出了深山。没有人觉得他不会直立行走,不会说话是他没用。也没有人觉得他只吃生肉,晚上还会不停对着月亮嗷嗷叫是他的错。”杜引岁认真看向江芜,“人的知识和能力不是生下来就有的,毕竟连用两只脚走路和说话都不是生下来就能知道的。婴儿,刚生下来的婴儿是一张纯白的纸,狼去画,他只能做‘狼’,这不是他的错,也不是他的无能。相反,他已经在仅有的条件下,把他自己养得很好了。”
江芜:“……”
原来,被一个人的话穿心而过,是这种感觉么……
酸涩疼痛到,像是要爆炸。
不,不要再说了,这已经是她能承受的极限的善意。
江芜想要出声阻止,可唇齿轻动,却是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于是,杜引岁的总结,虽慢但到。
“江芜,所有的事情都往自己身上背,这个状况是不行的。”杜引岁努力软和了语气,“他们教你仁爱善良,逼你负罪自责,所以你不会怨不会恨,事情发生全先检讨自己……但这不是你的无用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在那个糟糕的环境,在那些人的禁锢下,把自己养得很好了。说真的,能长成一个好人,你真的很了不起。不过,你现在,已经离开他们了,你可以有新的经历,新的想法……”
“那个……狼孩,后来呢?”江芜转了身,把自己塞进了板车下,无人再能看到她此时湿了的眼。
“哦,后来……后来他生活在人群里了啊,人们教他走路说话,教他人类该学会的一切,他学会之后就融入了社会。我的意思是,融入了人类的世界。”杜引岁捏了一下掌心,话快就会嘴瓢,“你看,离开一个环境之后,就会……”
“你会教我吗?”
江芜的声音自车底来。
趴在车上的杜引岁往下探了探,只能看到一个后背:“教你什么?”
“教我怨,教我恨……”江芜看着昏暗车底的破木几子。
或者,教我爱……
第29章 灰灰的,对江芜好,对大家都好。
“他们抓了很多女性高阶异能者和能力者!”
“这里不是延续人类文明的机密之地,这里是他们逼我们为他们繁衍后代的地牢!”
“杜引岁,帮帮我们!”
“五日后,会有……”
……
末世第七年,中央城花费了近半年的时间,集结金系异能者,在城南地下造出了一座无比坚固的地宫。据说,那里将是延续人类文明的关键之处。为了保护机密,甚至在地宫投入了最新研发的,能够束缚进入者异能与空间戒的最新技术。
杜引岁对地宫内的情况一无所知,她只是地宫最上层的一道防线,用嗅觉确保进入地宫的人没有携带危险物品。
那是一份稳定的,安全的新工作。
只可惜,杜引岁干了没两个月,就把东家干黄了。
那天,全副武装的先锋队如往日一般,压着三个被套在麻袋里,看不清面目的人入地宫。杜引岁毫无防备地,被那些愤恨的求助声扎了一脑子。
那不是用嘴巴说出来的声音,也并非少见的腹语,而是高阶精神异能者直接用精神沟通之法。
杜引岁非常吃惊。
她无法不吃惊,因为地宫中,诸如金木水火土,甚至精神和空间等异能是都被束缚的无法使用的,只有她这种身体变异者才能使用能力。
但是她居然听见了。
那些先锋队,这两个月算是常来常往,杜引岁不过比之前稍迟疑了几分,他们便对着那三个麻袋出现了警戒的姿态。
杜引岁脑中听到的那道女声,其实并没有说很多句话,只求五日后,杜引岁在闻出来人身上的不妥时放她们一马,甚至都没有等杜引岁回应,便歇了声响。
那天,是杜引岁接到这份新工作快两个月,第一次请假离开地宫。
比起消息几乎不流通的地宫,上去之后不到两小时,杜引岁就确定了中央城的确在四处搜罗高阶女性异能者和变异者。威逼,利诱,或是与其所在基地进行利益交换,总之……虽然外头还没有明确的风声,说抓那些人是为了让她们生孩子,但是杜引岁已经对那道女声所说,信了五六成。
而在杜引岁回到地宫后,才发现短短的两小时,地宫中竟有人丧尸化了。
别说地宫,就是中央城也有近两年没发生过在城中丧尸化的事情了。
那是地宫下面不知道第几层发生的事,随着尸体抬上来的,是一个高阶女性异能者误吞了丧尸晶核,无外表伤所以没有被城门检测处检测出来的解释。
想不通晶核怎么会误吞的,不理解都高阶异能者了怎么还不知道怎么正确吸收晶核的,各种各样的声音在地宫最上层的工作人员间流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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