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江启乾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皇家的血脉,竟会葬身肮脏的流民之口,简直荒谬!
灾荒年间,易子而食之事并不鲜见。
但岱州离都城已远,光靠一本奏折,江启乾还是不太相信。
剿灭那骷髅旗匪徒的告示下发各州府,私下江启乾还是派了几波人马去查探消息的真伪。
江芜,是他的女儿,可以为他的计划而亡,但不能死于那么荒谬的事情!
江启乾非常不高兴。
如此不高兴了一段时日,江启乾有些不愿意自己一个人不高兴了。
因政事久未入后宫的皇帝,御辇刚进后宫,便直奔冷宫而去。
憋闷了好些时日的江启乾,莫名地也想让刘宝珠也不高兴一下。
都城宫中之人是否相信奏折之言,又高不高兴,远在朔州的江芜一行人不得而知。
不过人生在世,难免有些不高兴。
都城有都城的不高兴,朔州也有朔州的。
之前因为几人老的老,小的小,组合起来还挺打眼。所以从食人村离开,反了一波抢劫,有了条件之后,杜引岁便将队伍伪装了一二。
伪装么,在性别上做文章是最容易的。不过因为江芜,杜引岁不忍让“女扮男装”勾起她旧日之痛,正好秦崇礼的胡子剪了,就他了。
全女的队伍,无论在反贼还是流民眼中都是一块可口便啃的肥肉。只是有杜引岁在,大的队伍她们远远就绕开了,根本碰不着面,那些一般的,正好用来反抢一把,丰富一下库存。
一路从岱州行至朔州,秦崇礼不提,杜引岁都快习惯他包着头巾拍灰了脸扮大娘的样子。
只是……
“朔州离岱州还是近了些,如果他们表面发了剿匪告示,暗地还是在搜寻我们,还是很可能查到朔州来的。再忍耐一下,至少等入了裕州。”杜引岁并没有因为一时的安稳放下警惕。
事实上,这份防备她至少会保持到进入锦国,才会被新的需要防备的事情替过。
“……”秦崇礼叹了一口气,认命。
只是他无言的默许和认命,几个成年人看得懂,小孩子却是读不出。
“祖母。”秦浩阳轻轻拉住秦崇礼的衣袖,劝慰道,“祖母再忍一忍,有我陪着你呢。”
秦崇礼看着扎着两个双丫髻的孙子,扯了扯嘴角:“少叫我几声吧,叫这么顺嘴,我真怕你以后改不过来啊,我的小孙女!”
“叫我干嘛?”刚偷偷从包袱里拿了块点心的小团子机警背手。
傻乎乎的孙子,聪明劲儿乱使的孙女……秦崇礼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为了队伍的安全,秦崇礼倒是不介意再当一阵子“祖母”,但是凭啥就他一个人不开心呢!
秦崇礼眯眼瞅着男扮女装但一脸傻乐的孙子,不大高兴地伸手揪了一下他的小脸:“如今情况也是好起来了,该把你丢了几个月的学业捡起来了。”
“……”秦浩阳睁圆了眼,转头便向亲娘伸出了求助的手手,“娘,我要当大厨!”
秦崇礼一把按下了孙子的手:“当大厨也得能识字读文吧,不然遇着个菜谱你还得拿回来让我们给你念。”
很有道理,屋中人皆是点头,无人伸出救助之手。
秦崇礼按下孙子,又把偷偷啃点心的小孙女提了起来:“还有你,数数都会了,该开蒙了。一会儿去书局买几本书,回头路上我们就开始学。”
小团子不知什么是开蒙,不过“学”这个字,直接触发了她的防御机制。
“祖母……”小团子眼珠一转,迅速改口,递上手中啃了一半的点心,“唔,祖父……给你吃,不学。”
秦崇礼不客气地一口咬走点心,然后无情摇头:“不行。我们家不能出目不识丁之人。”
小团子还没来得及再发挥一下,就听旁边哥哥发出了噗嗤噗嗤的幸灾乐祸的笑声,顿时也不记得再与秦崇礼讨价还价,直接就扑了过去,给了秦浩阳一个好看。
两个孩子打成了一团。
秦崇礼目光一转又看向了旁边两人。
一个吃着瓜子仁,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般,笑眯眯地看着孩子打架。
一个倒是没看热闹,就是那剥瓜子的手动得着实有些快,就怕没法及时给旁边续上一般。
“江芜,你也许久没读书了。一会儿去书局,选几本想学的,以后老师都教你。”秦崇礼和缓了声音,颇带了几分想补偿的心,只看向旁边另一人时,正了神色,“小杜姑娘,行走在外,还是得识字,明日开始你就与瑶瑶一同学习吧。”
“我识字啊!”杜引岁战术性后仰远离了些秦崇礼,试图拉出真的不熟的距离。
“识的半边字吗?”秦崇礼呵了一声,“你要不好好学,回头名字被挂剿匪告示上,你都读不明白。”
杜引岁:“……”
讨厌学习古代字!
手上的瓜子仁都不香了!
秦崇礼搞定一个,又看向江芜。
被秦崇礼的话击中的江芜此时也缓过些神来,点头应下:“都听老师的。”
“别听我的,咱们就去看看,你对什么感兴趣,咱们就学什么。要是我不会的,咱们就一起学习,揣摩。”秦崇礼是真恨自己因为皇权不敢深究的那些年。
以后,不再是皇帝让江芜学什么就学什么,而是江芜想学什么,就能学什么!
秦崇礼此言说得真诚又谦虚,江芜自是再次点头。
见此,秦崇礼十分满意,到底是自己的学生,比那三个抗拒学习的家伙强多了。
心里一高兴,秦崇礼习惯性地就想捋一捋胡须,只伸手捋了个空,方才记起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只不待他做个假动作掩饰一下,就听着旁边噗嗤噗嗤好几声偷笑声起。
哎呀,好气,突然能理解刚才小孙女想打人的心情了。
秦崇礼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哼哼!
第62章 像是故意……故意撩动她一般,做些奇怪的事。
都城,好一段时间没入后宫的皇帝,在去了一回冷宫后,便连着去了宁妃的永乐宫好几日。
有时是御辇直接去的,有时是通过密道过去的,总归大有一副要在永乐宫驻扎的模样。
如此日日父慈母爱,一家和乐的日子,七皇子江梓烨过得很烦。
又一日的夕食后,江梓烨与江玉衡被父皇母妃打发出主殿。江梓烨甚至有些控制不住地,在出院子没几步,刚远了院里的耳目,便给旁边的树重重来了一脚,吓得江玉衡从快走变成小跑,一下子窜没了影子。
废物。
江梓烨瞧着那似落荒而逃的背影,刚想对江玉衡发泄几句火气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一张脸更黑了。
待他回了自己的院子,终于有暗卫来回禀前几日冷宫里的事。
那日皇帝去了冷宫,将废太子江芜可能已丧于岱州流民之口的消息告诉了废后刘宝珠。而后刘宝珠沉默片刻,开口便是“她也算以身赎罪了。”
废后当时没瞧着皇帝的面色,他们插在冷宫的桩子却是瞧见了,皇帝面上一下子就不满了。后头废后再软了话语,与皇帝说什么胎动之类的话,皇帝也不似前几回去冷宫时那般耐心,只寥寥说了几句,便挪了御辇走了。
都是废物!
江梓烨也是好笑,皇帝之前以江芜做棋十八年,最后又同意将人送去韩家驻扎的凛州,不就是没准备给江芜活路么。这会儿人死了,又来装什么慈父,还嫌弃刘宝珠不够慈母,笑死个人。哦,也可能不是慈父,只是觉得皇帝的尊严被那些流民挑战了也说不定。
刘宝珠也是个没用的东西,肚子里揣了个金疙瘩,就把之前的女儿当罪人了?也不想想当初是谁要江芜“女扮男装”,难道是刚出生还是小婴儿的江芜吗?
皇帝之前去过几回冷宫,如今冷宫里也没人敢怠慢刘宝珠。之前十八年刘宝珠为皇帝压制韩玉,平定后宫的功劳,明显皇帝还是记得的,还是念旧情的。刘宝珠要是好好保持,说不准日后还真能靠那肚里的孩子离开后宫。现在好了,皇帝明显对她不满了。
即便是个获罪的女儿,死都死了,她装一装慈母很难吗?废物!
江梓烨算是知道为什么这几天皇帝又频频出现在永乐宫了。感情是在刘宝珠那儿再次见识了女人的“无情”,又来母妃这边找安慰了。
皇帝真是,讨厌啊!
怎么提前揭穿了太子,江守川的猖狂也远超了控制,诚王世子死了益州难掌,岱州又遭了灾,还不够皇帝忙的?
江梓烨黑着脸,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案上的纸张。
他还能做些什么,来拉走那个老家伙的视线呢。
哎,宁家真是不行,当初外祖父遇匪,宁家失了顶梁柱,退回琼州老家之后,在都城就没点儿能用的人了。
等到他手上,也就那么几个有点儿功夫的侍卫,还是在皇帝面前过了明路的。
就算他这两年努力经营,手底下能办事的人还是太少了。
永乐宫主殿,还在与宁善茹畅想日后卸了担子,如何一同畅游山水之间的皇帝,怎么都想不到他心心念念想捧上皇位的儿子,根本不想尽快顺利继承皇位,还正在想着怎么给他找点新的麻烦。
人生么,就是这样,总有很多想不到的事。
就像在定川城补给整理一番后继续向西南行的杜引岁,也没想到正式开蒙的小团子闻起来……都快成了生化武器。
朔州重银县的客栈上房里,杜引岁无情地和小团子坐了一张长桌的两端,并且在小东西偷偷摸摸想换位置坐近些时,无情地后仰拒绝。
虽说吧,以她的嗅觉,一条桌的距离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是好歹心理上能好点啊!
原来学习真的会让一个人散发出比最臭的奶酪还要臭一百倍的奶臭味!
到底是什么样的学渣才能散发出这种味道!
真的谢谢了,没让她在末世前还正常读书的学校里觉醒这个能力,要不她可能会倒在末世来临前。
杜引岁不理解,就算小团子再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她也不愿意在小家伙学习的时候靠近哪怕一点。
啊……
这么对比一下。
杜引岁无视了小团子的怒视,精神上屏蔽掉臭奶酪,然后微微侧身用旁边微苦的酸甜洗了洗鼻子。
果然,就算是江芜自己选择的学习内容,好好学习的认真也盖不住这偷偷喜欢的味道。
闻习惯了,还挺好闻。
就在杜引岁偷偷摸摸用旁边的香甜洗去小家伙带来的精神攻击时,突然就……被点名了。
“咳咳,小杜姑娘,墨都滴下了,你的笔是在半空定住了吗?”桌对面,秦崇礼抬手敲了敲桌。
“老师,真的……我识字就行,不用一定要写吧。那剿匪告示,我能看懂就行啊,难道我还要上去添几笔吗?”末世前已经上够了学的杜引岁一点都不想努力。
“光认识怎么行,万一你要记录些东西,或者是你要写信呢?用你这歪歪扭扭的字吗?谁能看懂?”秦崇礼拒绝坏榜样的出现。
杜引岁毛笔一放,肘下的纸张往旁边一推:“江芜,读。”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江芜读了没两句,被秦崇礼又一下敲桌敲停了。
“你你你,你就惯着她!”秦崇礼也记不得什么好好补偿了,怒指江芜,“就你能看懂有什么用!她就写给你看啊!”
“对啊,我无亲无故的,不然我还要写给谁看。”杜引岁理直气壮。
本来杜引岁还想加一句,明明这字秦崇礼楚秀兰,连着两个小的都能看懂啊。结果还没来得及往下说,旁边砰地炸出了一股花果香,被半开窗户带进的风携裹着,吹了杜引岁一头一脸。
不用偏头看,杜引岁都能想到,江芜应该又脸红了。
真是……
能在宫里伪装十八年,不该已经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了么。
怎么脸红,脸红,又脸红。
杜引岁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旁边,只见江芜视线飘忽,频频用手背贴脸,似乎想速降脸颊的温度。
江芜无效忙碌的样子,让杜引岁忍不住地弯了唇角。
也是,过去十八年,江芜应该没遇到过这样的问题吧,都没训练上这块内容。
“你两好了啊,去去去,都给我出去,别在这里影响小孩子。”秦崇礼就坐在学习的四人正前方呢,那心虚的面红耳赤,那来来去去的眉眼官司,他真是看得过于清楚了!
“老师……”江芜被秦崇礼这话一说,面上不禁又烧热了几分。
“去去去,杜引岁,你去隔壁屋写大字去,写不满十张……”秦崇礼说至此,卡壳了一下。
杜引岁毕竟不是江芜,并非真的叫他老师,也不是他的孙辈,秦崇礼一时不知该如何罚。
只再看着杜引岁那瞧着江芜,笑盈盈的模样,秦崇礼念上心头,把话续上了:“江芜去监督她,写不满十张,你晚上不许吃肉。”
杜引岁:“???”
“是,老师。”江芜面薄,早就热得坐不下去,闻言迅速收拾了面前的书本笔墨,站了起来。
“等等,我写不满十张,她不能吃肉?”杜引岁不理解。
“不然呢,我有脸罚你不吃肉吗?”被一路带飞的秦崇礼没好气地捋了捋……哦,没有胡子,更气了。
行吧,去隔壁就去隔壁,远离臭臭奶酪,幸福你我他。
“诶,用笔墨写,不许用上回的碳条。”秦崇礼在两人出门前补了一句,然后满意地瞧着了某人被拆穿计划反瞪的一眼。
哼,谁让你生出了软肋,还治不了你了。
只自觉拿捏到让某人好好读书之法的秦崇礼却是没想到,软肋之所以能成为软肋,那都是有理由的。
如今队伍有钱了,入了朔州环境安稳下来,自是能住客栈就住客栈,上房也是大气地一开就开三个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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