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冉更懵了。
视线下意识转移到魏青乔身上。
她一直以为在周祈和魏青乔的感情中是由周祈为主导,结果竟然是魏青乔吗?
魏青乔平静地迎接着宋冉惊讶的注视,心中波澜不惊,毕竟这也不是别人第一次误会了。
当大部分人都觉得周祈一定是更强势的那方时,只有她知道,那个看上去无比强大的周祈事实上有多么不自信。
当初两人在一起没几个月,周祈就因为家庭的压力觉得和她走不远,提出了分手,魏青乔没办法,也只能耐心地等着,等着周祈回来,等着周祈心软,等着周祈一点一点下定决心。
那几年对彼此来说都很煎熬,不过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想到这,带着点苦尽甘来的感慨,魏青乔轻声道:“你要相信。”
这句话让宋冉和周祈一起屏住了呼吸,她们好像在课堂上听老师划重点的学生,此刻全都将专心致志的目光投向魏青乔。
两个人如出一辙的表情看上去有点滑稽,魏青乔忍不住勾起一点唇角,紧紧地握住了周祈的手。
“宋冉,我不是一个感情经验丰富的人,这辈子也就只爱过阿七,我不知道你的女友是怎样的人,所以我的经验对你来说可能并没有什么用,但就我来说,我唯一的方法就是相信。因为我相信阿七爱我,相信无论她退缩多少次,只要我还愿意等她,她最终仍然会回到我身边。我相信只有我才能让她幸福,相信只有我们在一起才是最好的结局。所以不管这一路走来有多难,我都能坚持下去。”
好在周祈最终没有让她失望。
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掌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十指相扣。
宋冉若有所思,她点了点头。
“谢谢。”
她发自内心地说道。
恰在这时,魏青乔的手机响了。
是她在酒店前台预约的司机,这会儿已经到了路边,打算接她去机场赶航班。
周祈起身送她,宋冉坐在吧台等她回来。
不过那时间有点久,估计两人又说了什么话,几分钟后,周祈才重新出现在门口,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周祈的耳朵好像有点红。
“好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在原来的位置坐下后,周祈单手撑着侧脸看向她,没了魏青乔在场,她整个人气势都有些变化,看上去更张扬了。
宋冉却有点不太好意思继续,魏青乔刚刚说的话给了她一点信心,让她这些天的胡思乱想都安定下来,闻言便是摇摇头,表示自己没话说了。
反倒是周祈想起一件事,她四处看了看,见其他客人离她们还很远,便放下心,压低声音问道:“你的病好一点了吗?”
宋冉有心理疾病这事儿是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宋冉点了点头。
“好一点了,陈医生给的药很有用。”
这是实话,至少现在她和许青禾再进行亲密接触时没有最开始那样抵触了,那个总是在她耳边响的幻听这两天里也几乎没再出现。
不过,想到另一件事,她皱了皱眉,神情有点忧虑。
“但是我的病好像有点变化。”
原本是抵触,现在却成了暴躁。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正常的反应。
周祈向来认为专业的事儿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闻言当机立断道:“要不我们给陈医生打个电话问一下?”
宋冉有些犹豫,她对心理医生还是有一定的抗拒,但是陈医生确实帮了她,而且,陈医生是一个女医生,这一点从很大程度上抵消了她的心理阴影。
“好吧,谢谢。”
但酒吧并不是一个适合谈话的好地方,周祈想了想,随口说了句:“这里人太多,我们去开个房吧。” ??
有点太突然了吧?
宋冉整个人都有些懵,一时无言以对。
好在周祈自己发现了这句话的歧义,被自己逗乐了。
“不是,我是说,”她站起来,伸展了一下有点僵硬的肩膀,道,“我们找家KTV开个包厢。”
第51章 “她们都知道应该给宋冉足够的耐心。”
陈芙蓉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她刚想给周祈打电话问问上次那个病人的情况,周祈就打了进来。
想到她多半也是为了那个病人,陈芙蓉索性省略了寒暄的步骤,直入主题。
“你朋友怎么样了?”
周祈扭头看了宋冉一眼,手机就放在KTV包厢的玻璃茶几上开着外放,她不知道宋冉还需不需要自己转述,听着医生平静温和的声音,宋冉想了想,主动开了口。
“你好,陈医生,我是宋冉。”
她先是自我介绍了一句,然后忽然卡壳,像发条走到底的娃娃般顿在原地,整个人陷入异常的沉默。
尽管记忆里的医生已经看不清面容,但每当回想起他命令助手掐住她的下颌往喉咙里灌药的场景,她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阵心惊。
没事的。
宋冉在心里安慰自己。
她现在很安全。
包厢里的灯全部打开着,音响里播放着几首经典的粤语情歌,而在她半米的地方,周祈单手撑着下巴,浅色的瞳仁静静地看着她。
她们都知道应该给宋冉足够的耐心,于是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沉默中,宋冉慢慢吐出一口气。
“谢谢您,我感觉好多了。”
她真诚地说道。
有疗效对病人和医生来说都是好事,陈芙蓉的声音里也带上了笑意。
“那就好,精神类的药或多或少都有些副作用,如果你的病情有所好转的话,我建议我们可以逐渐地减量,尽可能地减少药物的不良反应。”
目前医疗界对精神病的具体发病原因其实并没有一个非常合理的解释,精神类疾病的药物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在病情稳定的情况下,医生都不会建议患者过分地依赖药物。
陈医生本着负责的态度提出的建议却让宋冉一时间有些为难。
她该说吗?
应该说吧,对方是医生,患者应该对医生坦诚。
迟疑着,她说道:“其实......我的病有一点点变化。”
“变化?”陈芙蓉语气严肃了些,“什么变化?”
“就是......”
该怎么说呢,她若有若无地瞟了周祈一眼,在心里组织着措辞,好在周祈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顿时会意,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
“服务员怎么还没上饮料,我去前台催催,你们慢慢聊。”
说罢,她径直离开。
包厢里只剩下宋冉一人,四周的音乐声都好像大了些,在缠绵悱恻的女声中,她犹豫着道:“我发现我有的时候会忍不住想伤害身边的人。”
听起来有些像躁狂症,但信息太少了,陈芙蓉追问了一句:“具体是哪种表现?”
隔着手机屏幕,看不到说话的人,其实会让说话者的心理压力小一些,虽说有些难以启齿,但无声片刻,宋冉还是说了出来:“第一次,是我在和恋人进行一些......亲密接触时,我突然有一种想伤害她的冲动,第二次,是我在和一个女人见面时,我差点真的打她。”
很多人在气头上时都会有想要用暴力手段报复对方的想法,但只要想法没有演变成具体的行动,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但精神病不同,精神病本身就对情绪的控制力极差,这也是为什么躁狂症的患者往往需要强制进行精神治疗干预的原因。
陈芙蓉不希望宋冉演变成这一类危险患者,所以打算将情况问得更清楚些,她思索了一下,“你爱你的恋人吗?我是说,你们之间有发生过争吵吗?你有讨厌她的情绪吗?”
宋冉如实回答。
“虽然我们正式确立关系才十一天,但我确定我爱她,可是……我也不确定我会不会讨厌她。”
嗯?
这个回答有点矛盾,陈芙蓉在早已准备的笔记本上写下“爱恨交织”几个字,后面跟着一个疑问号。
耳边忽然传来叹气声。
宋冉说:“事实上,我从十五岁起就一直在伤害她。”
“嗯?”
这回陈芙蓉的疑问出了声。
宋冉继续说下去。
“是这样的,我在十五岁时曾被人关进心理治疗中心接受了精神虐待,导致我的情绪变得很不稳定,等他们将我放出来后,我已经在他们的心理暗示下变得很讨厌她,于是经常做一些针对她的事,给她造成了许多伤害。”
“......”
上次那通电话周祈只是简单提了一下宋冉曾被无良心理医生伤害过的事,所以陈芙蓉也没想到这件事发生的时间竟然这么久远,她看过宋冉的就诊资料,知道她今年二十七岁,十五岁的话,那就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但是宋冉当时只有十五岁,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会因为什么被送去做心理治疗?
一个猜测浮上陈芙蓉的心头,她皱了皱眉。
“送你去心理治疗中心的人是你的父母吗?”
......
短暂的寂静后,宋冉沉声:“是我的父亲,他叫宋威。”
她的声音太低,好像万米之下丝毫不透光的深海,语气中带着一种让人不适的压抑。
陈芙蓉几乎瞬间意识到自己找到了关键点。
她尽量将声音放得柔和,希望这样做可以给这个不信任医生的病人一点安全感。
“宋冉,他送你去的地方是戒同所吗?”
戒同所,严格来说并不是正规的机构,所以采用的治疗手段都非常原始,其中最广为人知的就是厌恶疗法,用催吐、电击、恐吓等等方式逼迫有同性恋倾向的人出于最基础的条件反射转而变得厌恶与同性接触。
宋冉的呼吸声变得急促起来。
陈芙蓉觉得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但是宋冉却否认了。
“他送我去,不是因为我是同性恋,而是......我看见了,我......”
她的呼吸越来越快,仔细听甚至能听到尖锐的声音,像犯了病但又一时找不到的药的哮喘患者,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响声。
手机开着外放,之前周祈说出去时陈芙蓉也听到了,所以现在宋冉是一个人待在包厢,她有些担心病人现在的状态。
“宋冉,冷静点!”
她低喝了一声。
充满威严的语气让宋冉混乱的意识清醒了一些,她大口地喘息着,胸口隐隐发痛。
陈芙蓉仔细观察着她的呼吸,见她似乎平稳了一些,继续温柔而坚定地开口:“宋冉,深呼吸,来,呼——吸——呼——吸——”
跟随着陈医生的指令,宋冉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情绪终于渐渐稳定。
“抱歉。”
她低声道。
陈芙蓉从事精神疾病治疗多年,虽说现在离开医院开了家心理治疗诊所,但该有的职业素养还在,刚刚虽然吓了一跳,现在没出什么大事,语气很快恢复了柔和。
“你还想继续聊下去吗?”
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心理医生能做的其实也很有限,尤其是在连病人的心结在哪儿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如果可能,陈芙蓉希望宋冉将她经历过的事情告诉她,这样她才能判断自己该从哪方面帮她。
宋冉能感觉到来自医生的关心,这一次,她犹豫了更长的时间,电话里差不多持续了将近三分钟的空白。
她终于下定决心。
专业的事应该交给专业的人。
这十一天的经历已经让她明白她根本无法靠自己去战胜疾病,她需要有一个人来帮忙。
“他——”
当第一个字出来时,宋冉发现自己的声音绷得很紧,身体仿佛在本能地阻止她开口,但她竭尽全力地说下去。
“他之所以把我送去心理治疗中心,是因为我撞见了他的罪行。许青禾,也就是我现在的恋人,她从十一岁起寄养在我家,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但十五岁那年,我在宋威企图侵犯她时制止了这件事,陈医生,在此之前,我一直将他当做我人生的榜样,可是他却做出了这样的事,你能想象我当时有多愤怒吗?我试图杀了他,但没有成功,后来他为了惩罚我,将我关进了心理治疗中心,对我进行了三个多月的虐待。”
宋冉本以为自己会说得很艰难,没想到当开了一个头后,她的心情反而越来越平静,在最后说到自己被虐待时,表情甚至没有一丝变化。
反倒是陈芙蓉那默了一会儿。
她问:“你还能回忆起当时他们都对你做了什么吗?”
不同的虐待方式会造成不同类型的心理伤害,她需要知道得更详细,尽管这样做其实是让患者再一次将伤疤揭开。
有的时候,心理医生更像是一把手术刀,他们撕开伤疤,将疤痕下畸形的腐肉剔除,然后让伤口重新正常地生长。
尽管这个过程很痛苦。
过往的伤害在宋冉的心里憋了太久,尽管她一直试图着将这些掩埋隐藏起来,但如果有一个完全无害的人站在面前愿意听她述说时,她发现自己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抗拒。
她希望被理解。
这个人是医生,她的职责就是理解病人。
宋冉决定相信她一次。
她轻轻地开口:“最开始,我被带进一个没有光的房间,没有食物,也没有任何人与我交流,在一片黑暗里被关了三天三夜。”
那感觉就像被流放到了一个永夜的荒岛,一开始,她还有精力吼叫,有想办法试图逃离,但一天后,因为没有任何进食,她开始变得虚弱。
黑暗的环境很容易让人感到低沉和压抑,当时她几乎已经觉得宋威要饿死她了,索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等死。但到了第三天,门被打开了,宋威走进来,语气温柔得好像他是个救世主。
“冉冉,你知错了吗?”
整整三天水米未进,宋冉身上没有一点力气,直到宋威走到床边,才冷笑着啐了口:“呸,人渣。”
宋威被激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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