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速浏览完私家侦探发来的调查报告,贺松岚皱紧了眉。
许青禾猜得没错,那个录音笔确实是陈艳给宋冉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宋冉忽然失忆的那天晚上许青禾就发现车上多了一支录音笔,联想到之前陈艳说过要给音频的事,她立刻就想到事情和她有关。
录音笔被特殊处理过,里面的文件在播放完后就被自动销毁了,许青禾不知道宋冉到底是听了什么才会突然失忆,但宋冉之前说过被催眠的事儿,只是具体细节她也记不太清楚,只知道是药物加一些心理暗示。
录音笔内容大概就是心理暗示相关的东西,许青禾希望能从陈艳那儿找到突破口。
可惜并不顺利。
侦探从陈艳手里逼问出了原始音频,已经和调查报告一起发给了贺松岚,贺松岚听了一会儿没听出名堂,干脆把这些文件全都打包转发给了许青禾,许青禾本想顺藤摸瓜找到当年那个心理医生的下落,但陈艳已经交代了,录音笔里的音频是她当时觉得以后可能有用自己偷偷下载的,其实也不确定这个音频能造成什么影响,但她太想要钱了,魏昭给了她五万块她就决定试一试,没想到还真被她找对了用途,把宋冉本就脆弱的精神打击得濒临崩溃。
陈艳早就和心理医生没有了联系,当年宋威给了医生一大笔钱当做封口费,医生拿到钱后离开了澄海市,现在是否还在国内都是个未知数,想要医生解除催眠的计划彻底宣告失败。
到此,能做的好像都已经做完了。
许青禾无计可施,只能重新考虑陈芙蓉的建议。
做为宋冉好友的贺松岚有知情权,但许青禾不是要和她商量,只是通知她一声。
今天是宋冉失忆的第四天,自从昨天宋冉亲口说出想死后,许青禾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在那以后又出现过几次记忆混乱,每当失忆开始时宋冉还是会茫然地重复那个她已经问了无数遍的问题——这是哪儿?
我为什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被锁着?
你到底想对我干什么?
这些问题许青禾已经回答了数十遍,当然,每一次宋冉都不信她,不管是给她看她们之间的交换日记、聊天记录还是相册里的合照,宋冉总是用那种充满怀疑的眼神质疑她给出的一切证据。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神经变得极度衰弱,宋冉已经放弃了反抗,她听完许青禾的解释,尽管脸上依然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但没再发火和挣扎,只是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然后一言不发地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
没有人知道她正在想什么。
但谁都看得出这绝不是一件好事。
许青禾必须面对现实,她不可能二十四小时盯着宋冉,只要是人就会有疏忽的时候,可只要是出现哪怕一刻,她就会永远地失去宋冉。
陈芙蓉说得没错,宋冉现在需要正规治疗。
至于要治疗多久,几个月,还是一辈子?
许青禾不敢想象。
“我已经和周祈联系过,她会带冉冉去四方市最好的医院,他们会治好她的。”
这句话与其说是用来安慰贺松岚,倒不如说是安慰她自己。
贺松岚沉默了,本来想说她也可以去国外找几个权威的精神科专家,但转念想到和周祈背后的势力相比,她能做的其实真的很有限。
只是……
犹豫了一下,贺松岚对着手机屏幕小心地开口。
“你答应了周祈什么?”
周祈是商人,商人最看重利益,就算她和宋冉有一点交情,贺松岚也不相信她会凭着这点交情无条件地帮忙。
许青禾没瞒她。
“我和她签了十年的合同。”
周祈想要的东西很简单,她现在缺钱也缺人,能把许青禾招揽来是最好的,虽说这么做好像有点趁火打劫,但许青禾不在意,倒不如说,要是周祈什么条件都不提,她反而不会放心将宋冉交给她。
现在有一纸契约将她和周祈归为自己人一类,只有这样她才会相信周祈会在宋冉的事上尽心尽力。
贺松岚很不赞同:“不是,你就这么把自己卖了?她这个项目光启动资金就要十几亿,还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成果,你真打算陪着她浪费时间啊?”
在贺松岚看来,许青禾和周祁签合同完全就是在葬送自己的事业。
她这样一个能凭一己之力闯进医疗器械顶级圈层的年轻创业者,就算从现在开始重头再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再做出第二个万钧。
签了那个合同基本就等于断绝了这个可能性。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贺松岚觉得有点可惜。
许青禾却不在乎,周祈给出的条件太好,她没法不动心。
“她说她会找艾家帮忙。”
艾家……
这下,就连贺松岚也无话可说。
拜托,那可是艾家,一个传承了不知道几百年的古老家族,族谱上的人几乎活跃在全球各大领域,哪怕在国内十分低调,对国内的上流圈子来说也是家喻户晓的存在。
周祈在放弃周家继承人身份时曾向母亲承诺过以后再也不会借助周家的一点势力,但现在情况特殊,她搞了个曲线救国,不找周家找艾家。
毕竟艾家现在的当家主母是她亲姥姥。
虽然也是她妈的亲妈。
她已经预备好这事儿要是传到艾玉梅耳朵里,自己会被她怎么内涵,这事儿想想就憋屈,所以索要点回报也很合理吧?
况且这个在贺松岚眼里约等于白烧钱的项目在她眼里可是一块新大陆,她就像当初派遣哥伦布的西班牙国王一样将这个重要任务交给了许青禾,如果成功,许青禾的名字将比她这个投资者还要响亮。
如果失败——这个周祈没想,这件事在她这里就只能成功。
电话打过去,正在通话中,站在酒店楼下,周祈正想挂了电话等许青禾回拨,正在通话中的人就立刻切线接了她的电话。
“你到了?”
“楼下。”
“好。”
对话很简洁,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周祈和许青禾原本只算点头之交,现在算是上下级,她是她老板,老板和员工间确实也没什么可聊的。
何况许青禾现在也没有聊天的心情。
在陈芙蓉的指导下,她买了一些药,宋冉刚刚吃过,现在整个人昏昏欲睡,思维很迟钝,现在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见手腕上的手铐被打开也没什么表情,就只是看着。
许青禾帮她换了衣服,梳好头发,还化了一点淡妆,让她看上去气色好一点。
就好像宋冉不是要被送去精神病院,而是要出席什么重要场合。
有必要准备得这么精致吗?
许青禾在心里问自己,看着眼前这个懵懵懂懂的宋冉,眼圈忍不住又红了一片。
其实她心里也清楚,她之所以把宋冉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只是想让自己好受一点,她明知道宋冉不喜欢医院不喜欢心理治疗,现在却要亲手把她送过去。
酒店楼下。
周祁起码等了快十五分钟,她没什么耐心,等久了就有点烦,手里的香烟被捏散,烟丝从烟纸内凌乱地吐出几根,看不出她到底是想抽还是不想抽,或只是单纯的无聊想玩点儿什么打发时间。
魏青乔不喜欢周祈身上染上烟味,所以周祈虽然买了烟随身带着,但没买打火机,这样她实在想抽时便能将这玩意儿当个解压玩具蹂躏一会儿,也算变相放松了。
两个前台打开了大门,许青禾拒绝他们的帮忙,自已一个人搂着宋冉跌跌撞撞地朝路边停靠的出租车走去。
宋冉像喝醉了酒一样,走路走得摇摇晃晃,周祈知道这是吃了药的表现,是为了让她能在飞机上保持镇静,不然要是她在飞机上犯病了,事情会变得很麻烦,到时她可能会采用一点暴。力手段让她重新变得安静。
“我来吧。”
许青禾比宋冉矮一些,人也瘦,虽说宋冉还保持着清醒没有整个倒在她身上,但让她一个人支撑起来还是有些勉强,周祈好意上去帮忙,许青禾看也没看她一眼,一直走到车门边,才转头看过去。
“照顾好她。”她轻声道,光从语气里都能听出浓浓的忧虑。
陈芙蓉说得很清楚,宋冉不能再被刺激下去,她必须离开她,必须将她托付给另一个人。
这让许青禾感到很无奈,但她没办法。
周祈沉默地拉开车门。
她其实挺能理解许青禾的心情,换成她亲眼看着别人带走魏青乔,她肯定也不乐意,想了想,她摆出一个严肃的表情,郑重地承诺:“答应过你的事,我会尽力做到。”
生老病死在每一个人身上都很公平,就算是答应寻求艾家的帮助,周祈也不敢保证宋冉的病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
毕竟精神病本身就很难治,宋冉这种情况又罕见,说句不好听的,钱也花了,精力也付出了,最后一无所获甚至越治越差都很正常。
但总归还是得试一试。
万一呢?
万一就是治好了呢?
两个人都对这渺茫的希望心知肚明,但没有一个人主动提起。
就像周祈从不喜欢预设失败一样,这次她来接宋冉,也是奔着成功去的。
短暂的对视中,许青禾松开了手。
宋冉本来一直昏昏沉沉地垂着头,这时好像忽然意识到什么,抬头看了许青禾一眼。
离别在即,再见的时间还是未知数,这种时候,不说点什么实在过不去。
悄悄绕到另一边上了后座,周祈给她们留足了告别的空间。
两双眼睛在半空中安静地对视着,许青禾抿了抿唇,好像有无数的话想说,又好像说什么都很无力。
宋冉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许青禾给陈医生打电话时她就在旁边,意识时而清楚时而混沌,从片段的记忆里拼凑出许青禾要把她送进精神病院的事实。
倒也没有什么好反对的,毕竟她留下来对两个人说都是一种折磨。
这样想着,宋冉忽然觉得很抱歉,如果最后反正也是要分开,一开始她又为什么要和许青禾在一起呢?
为什么要告诉她自己恢复了记忆?
为什么亲手给了她希望后又亲手收回。
宋冉张了张嘴,一句“对不起”差点脱口而出,最后还是没说出来——她知道许青禾不喜欢听她道歉。
她闭紧嘴,沉默地抬手给了许青禾一个拥抱。
拥抱的时间很短,久了许青禾怕自己会忍不住将宋冉留下,所以还来不及感受她身上的温度,她就逼着自己将宋冉送上了车。
车门关上,透过半开的车窗,许青禾仔细看着宋冉的脸,想要将她的眉眼牢牢地刻进脑海。
可是已经等了很久的司机有些不耐烦,几乎车门刚关上,他就开始发动汽车,周祈怕宋冉半路上发病跳车,谨慎起见让司机把车窗全部关上,厚实的玻璃于是慢慢上移,好像一个坚固的结界,最终将宋冉和许青禾挡在了两个世界。
车子开始移动,宋冉马上就要离开了。
许青禾下意识跟着车身追了几步。
影视剧里经常会出现那种一个人追着车跑挽留另一个人的场景,许青禾以前也看到过,那时她觉得主人公傻,既然那么不情愿,一开始为什么不挽留,非要等到事情已成定局时才开始反悔。
现在主人公成了她自己,她才忽然开始感同身受,
原来真的会有这种傻瓜,比如现在,她就很想追上去。
但脚步最终还是停住。
手机“叮”地传来消息,刚刚一直不知该说什么的宋冉给她发了一句话。
——等我。
载着宋冉的出租车很快混入车流,许青禾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
第68章 “记忆锚点。”
四方市精神卫生中心。
在联系人一栏潇洒地签下名字后,周祈抬头看向对面。
主治医师姓柳,是陈芙蓉的直系师妹,刚结束交流学习从国外回来不久,本来周祈是打算直接将宋冉送进私人疗养院,但听陈芙蓉说她这位师妹在治疗精神病上很有自己的一套,劝她过来试试。
“柳医生,”周祈放下笔,一双瞳色偏浅的眼睛在阳光下看着很清透,“那我就把宋冉交给你啦,具体情况陈医生已经和你说过,所以我希望你在治疗过程中可以稍微注意一下方式。”
不能有任何暴。力和强制,宋冉以前在心理治疗中心被虐待过,周祈送她来可不是为了加重她的心理阴影。
公立医院医疗资源紧张,一个护士同时要照顾十几个病人,精神病又大多不肯配合,待久了人很容易变得性格暴躁。
理解归理解,周祈还是不希望宋冉在这里受到额外的伤害。
柳绵雪了然,她不否认国内有些精神治疗机构存在欺负精神病人的情况,但就她所知,至少自己所在的单位风评还是很好的,请来的护工也会定期接受巡检,就是为了杜绝这类恶性事件发生。
不过考虑到现在给她提出要求的人是院长亲自打电话嘱咐过的,柳绵雪用词谨慎了一些:“请您放心,只要病人没有发狂和伤人的表现,我们不会轻易上束缚带。”
“嗯——”
周祈还是有点不放心,想要交代几句,又不知能说什么,最后只是拍了拍宋冉的肩膀。
“我送你来是治病的,要是受了委屈,你想跑就跑,知道吗?”
柳绵雪:……
当着她这个医生的面说这些真的好吗?
药效还没过,宋冉此刻还是一副困倦的样子,听到周祈的声音,她费力地将眼睛睁大了一些。
“你是谁?”
她迷迷糊糊地望过去,神色很迷茫。
这句话从澄海市到四方市的这一路上周祈都不知道听过多少次,闻言脸上顿时有些无奈,叹了口气,安抚似地又在她肩上拍了两下。
“柳医生,我走了,有事联系我。”
按照许青禾的说法,宋冉这病算是宿疾,从十五岁被催眠到现在,整整过了十二年。
陈芙蓉给她们分析了一下情况,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新的催眠诱导将原来的催眠印记洗掉,实在不行覆盖掉也行。
但难度太大,催眠本就是一个很小众的研究方向,成功率又低,当年如果不是宋威提前将宋冉折磨得精神崩溃,再加上她年纪小三观还没完全成形,催眠也不会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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