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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秀珠暗笑自己风声鹤唳，抓住剑柄的手又松开了。
可没想到的是，那老汉竟然颤颤巍巍的朝着她走来，在她跟前站住了，老秋横气的干咳一声清清嗓子，开口问道：“敢问阁下可是峨嵋派三英四秀之一，叶秀珠姑娘？”
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叶秀珠冷笑起来：“西门吹雪就派了一个老头子来找我？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叶姑娘。”老者没有动气，而是点点头算作打了招呼：“无冤无仇之下，你就对着我们少庄主暗下杀手，这是否违背了你们峨嵋派的侠义之道？”
叶秀珠抿唇，沉默了一下，柳眉竖起，冷笑起来：“那你们少庄主侮辱我师兄，害得他入了魔障。好好一位少侠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却终日躲在山中不再露面，这就是你们万梅山庄的侠义之道么？”
老者闻言，缓缓抬起头来。
原来是老熟人，万梅山庄的老管家，柏叔是也。
只听他平和的开口说道：“我们少庄主与苏少侠之间是正大光明的切磋，在你口中，怎么就成了侮辱呢？苏少侠技不如人发愤图强自愿苦修，来日说不定会有一番大造化。这，岂不是也是我们少庄主的功劳？叶女侠此举，恩将仇报啊。”
叶秀珠气愤的说道：“好好好，好一张利嘴！”说着，却听“当啷”一声响，她的长剑已经出鞘，冷笑着说道：“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你的嘴厉害，还是我的剑更厉害！”
武林中人就是这样的，一言不合喊打喊杀，那是常事了。
酒楼里的掌柜和小二哥麻溜的躲开了，还好这次是西门家来的人。没事，打坏了桌椅打破了楼板。他们家会赔偿的。
所以他们完全不着急，乐呵呵的躲进房里去看戏。
却见叶秀珠话音落地，剑光一闪，已经迅速朝着柏叔袭去！
这光芒如此犀利迅捷，猝不及防。峨嵋剑法，果真是名不虚传。
然后，下一个瞬间，却听铛的一声脆响，什么光芒都消失无踪了。
叶秀珠呆立原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半截断剑。
另外一截断剑咚的一声掉落在地，光华全无。
再看那小老头子，依然是躬着背弯着腰，双手还笼在袖口里，毫不起眼的模样。
叶秀珠却再也不敢轻视他了。
她根本没有看清楚对方是怎么出手的，只凭借一只血肉之躯的手掌，就击断了自己的精钢长剑。
何其可怖的实力！
柏叔慢吞吞的说道：“这半截断剑，就算是我们万梅山庄对叶女侠的还礼了。日后峨嵋派再有任何对我们少庄主不利的事情发生，我们也必当报答——三英四秀，一个不留。这是我们庄主的原话，我替他转告叶女侠。”
叶秀珠脸色惨白：“那要是门派里有其他人动手呢？”
柏叔轻笑：“那也都算在三英四秀的头上。”
“你、你们还讲不讲理了？”叶秀珠气得口不择言：“西门吹雪这样说话，是想与峨嵋派宣战吗？”
“哈哈哈哈哈——”一直看起来像个普通老人的柏叔突然朗声长笑起来，躬着的脊背也挺直起来，笑道：“是又如何？万梅山庄，何惧一战？”
这瞬间他看起来再也不是个弯腰弓背的老人，而是绽放出了属于绝顶高手的风采，满眼傲气，睥睨天下。
叶秀珠怔愣的看着他，一下子，无言可对了。
“叶女侠说起讲理这件事，你当初动手的时候，也没有讲理，不是吗？”柏叔收起笑容，点点头道：“我话已至此，就此告辞了。”
说着懒洋洋的拱拱手，转身慢吞吞的离开了。
徒留下一个快气疯了的叶秀珠，一怒之下，然后怒了一下。
她呆愣许久之后怏怏的骑着马离开了，从此再没有在附近出现过。
万梅山庄的日子，还是那样，一天一天平静的过着。
柏叔也还是那个毫不起眼慈祥的老管家，每天照顾照顾两个主人，然后就是遛遛鸟儿喝喝茶，十分惬意。
当日那个意气风发的高手，只是短暂的出现了一下。然后，又变回了一贯的模样。悠悠闲闲，懒懒散散。
大管家都这样了，底下的人也都跟着学。每日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完成了之后，都变得懒散起来。
其实在谢无忧长起来之前，庄子里的人不是这样的。
西门吹雪性子冷淡，虽然对下人他只要求完成本职工作就行，并不苛责。但庄主的性子都这样了，底下人又怎么敢放肆呢？所以大家也都跟着冷冷淡淡的，庄子里的气氛是整日冷淡外加严肃。
陆小凤那家伙都说了，要不是万梅山庄的酒实在好喝，他都不稀得来。整个庄子一点儿热乎气儿都没有，常年都跟冰窖似的，冻得人全身发寒。
确实是这样的，但自从谢无忧一年年长大，整个山庄的气氛都在悄然的改变着。
谢无忧的性子和爱好跟庄主完全不一样，几乎让人不敢相信他是西门吹雪养大的孩子。
他喜欢口味重的美食，喜好玩乐，整天乐呵呵的没什么心事。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懒懒散散的在庄子里溜达，看到马儿就跟马儿一起玩，看到小鸟吵架也能驻足观赏半晌。再不然就随随便便的找个地方躺着，看天看云，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在他身边，能够感受到的，就是悠闲自在的空气。
于是在少庄主的影响之下，到了现在，万梅山庄的气氛已经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不知道西门庄主在不在意这件事，反正并没有听到他为此说过什么，大家也就更加懒散悠闲了。
谢无忧就是有这种魔力，在他身边，总是会让人严肃不起来，忘掉很多烦恼。就算你是原本喜欢坐得端正的人吧，看到他懒散的在椅子上瘫着的模样，不知不觉中，你就跟他的样子差不多了。
陆小凤有一次感慨道：“小谢啊，我有时候觉得你不应该是西门的徒弟，而应该是我的徒弟啊，你看你跟我多像！”
他的话得到了小谢的白眼一枚，郑重其事的说道：“我这辈子是我师父的徒弟，下辈子也是，永远跟你没啥关系。”
陆小凤听完大喊着伤心了，一个筋斗翻出去，半年没有上门。
不会被谢无忧影响的人，应该只有西门吹雪了。其实看来，西门吹雪这个人不会被任何人影响，他的意志和心性，坚定至极。
所以说，西门与小谢明明是性格南辕北辙的两种人，却偏偏成为了师徒，感情还极好。或者，这就叫做缘分吧。
第9章 吹雪与无忧（9）
今年的初雪来得特别早，当时柏叔就说了，今年的雪恐怕会下很大，很久。
后来，果然印证了他的话。
下了两三场小雪中雪之后，这片天地就开启了暴风雪模式。
呃……再加上他们住的地方就叫做万梅山庄，这下子，真成了暴风雪山庄了。
暴风雪封山，啥事儿都做不了。
年老成精的柏叔说了，恐怕这一整个月都会如此。
幸好柏叔早有先见之明，准备了很多很多物资在庄子里。别说下一个月，就是三个月半年，那也没事儿。
柏叔说今天就是最后一天开启大门了，过了今天傍晚，就正式关闭庄门，大家伙儿正式开启猫冬模式。
然而，就在万梅山庄的大门缓缓关闭还剩下一道缝隙的时候，一道人影瞬间从外面钻进来，嘴里还大呼小叫着：“好险好险，差点没赶上。——啊嘁，好冷好冷，好饿好饿……啊太好了小谢你在这里，快带哥哥我回你的房间，咱们来煮热乎乎的火锅吃！”
谢无忧身上披着貂皮大氅，站在廊下，翻了个白眼：“谁让你来的啊？”
陆小凤一来就整天吵吵闹闹的，还总拉着他要他陪。这么一来，这一个月安安静静猫冬的时间那是别想安静了。
陆小凤没穿大氅，就简单穿着一身棉袍，看起来是真的冷。笑嘻嘻的揣着手看着他：“完蛋了，就算你不欢迎我，现在庄门关闭，你也赶不走我了。再说我真走了，你不怕我冻死在路上？”
果然，就在他话音落地的同时，砰——
万梅山庄的朱漆大门紧紧关闭，把暴风雪关在了大门的外头。
好像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了这个庄子一样，除此之外就是无穷无尽的风雪，很神奇的一种感受。
谢无忧当然不能真的看着陆小凤冻死，他只好带着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大门虽然关闭了，花园里的暴风雪却仍在肆虐。
地面上，树木上，屋檐上，都垫着厚厚一层积雪，放眼望去风雪交加之中一片苍白茫茫，成了一个苍白的世界。
两个人沿着朱漆回廊朝着谢无忧的住处走去。
谢无忧独自居住一个院落，在后宅，靠近花园的地方。
西门吹雪则是住在主宅的大院落之中。
不过他们两个人的院子围墙是靠在一起的，呈“背靠背”的形式。也就是说，只要谢无忧乐意，随时可以翻过围墙跑到他师父的院子里去。
不过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就是了。
至于以后嘛，那可就说不准了……
两个人穿过花园，沿着回廊走到谢无忧的院子门口。谢无忧走在前方，伸出手推开了虚掩着的院门。
进门就是一处大约五六十平米的方方正正的院落，一色水磨青砖铺地。沿着高高的围墙种了一排竹子，此时亦是被厚厚白雪给掩盖住了。房屋的构造也是简洁大方，就是迎面一排三间有着大窗户的瓦房。一大二小，正中一间大的约莫四五十平米的就是待客室，两间稍小的则是一间卧房，一间书房。紧靠着卧房的还有一间小小的洗漱间，有小型的灶台可以烧水或简单煮点什么。
表面看似朴素，但所有的用具用品都是最好的，跟西门吹雪宅院里所用的都是一样的。
院落正中安置了一座翘着飞檐的小巧亭台，有木质镂空雕花嵌着琉璃的窗户和单门。夏日可以在这里乘凉，冬日也可以在里面围炉煮茶，只需将门窗关好，留下缝隙通风就十分温暖了。
一进院门，陆小凤这家伙就抽了抽鼻子，嗅着空气里牛油的香辣味，惊喜的笑道：“好家伙，原来你正在煮火锅吃啊，我可是赶上了！”
“赶上了赶上了，快进来吧，冷死了……”谢无忧嘀咕着，让路小凤赶紧让开。他回身关上院门，再转身一看，陆小凤早已经溜进了亭台里，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亭台里石桌上挖了一个洞，红泥小火炉就安放在洞里面。这样把铜锅子放在里面的时候，锅口差不过刚好与桌面齐平，最适合烫火锅了。此时铜锅子里面鲜香麻辣的红汤已经开始沸腾了，而桌子上已经整整齐齐的摆放好了各种荤菜素菜，还有浸泡在热水里的白瓷瓶装着的桂花米酒。房顶上悬挂着一盏八角形琉璃绣球灯，散发着温馨的淡黄色光芒。此情此景，一看之下就会让人感觉十分温暖惬意。
陆小凤整个人此时已经陷入到安放着厚实坐垫和靠枕的黄花梨木大圈椅里面，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腾腾的米酒，喝下一口，舒舒服服的眯起眼睛叹了一口气：“不得不说，还是你小子会享受啊！”
谢无忧把单门虚掩上，走过来坐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啜饮一口，口腔里顿时盈满了桂花的芬芳：“这话怎么说的，你也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人啊……”
说起这个陆小凤就满眼是泪，一筷子夹起好几大片煮熟了的薄切雪花牛肉片，蘸着香辣酱料吧唧吧唧的吃掉了，方才说道：“我倒是也想像你这样享受，但是没这条件啊！整日行走江湖的，赶上什么吃什么，赶上什么地方就睡什么地方。哪儿像你这位大少爷，啧啧！”
谢无忧一边跟他抢肉吃，一边毫不客气的呛他：“那是你不乐意停留下来，说得自己多可怜似的，嗤——”
是的，陆小凤的性子就像是一只没有脚的鸟儿，永远停不下来。就像他的爱情一样，前方永远有更好的在等着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在这方面，师父似乎与他像是两个极端。年过三旬，还是丝毫不沾情爱，心里只有他的剑术之道。
想到师父，谢无忧不禁有些恍神了。一不留神，陆小凤这家伙就把满满一大盘子鲜嫩牛肉片给吃光光了，一块都没有给他留。
谢无忧清醒过来之后哭笑不得：“你是有多饿啊？饿死鬼投胎吗？”
“小无忧你那是不知道我今天有多惨啊！要赶着你们封庄之前到这里来，一路紧赶慢赶那是水米未进，到现在跟饿死鬼投胎也差不多了。快快快，让他们再上肉来，我要大吃特吃……”
“谁让你来了？”谢无忧嘴上说着，还是让下人再端了新鲜的肉上来。这回不是牛肉换成鹿肉了，陆小凤也一样喜欢。
陆小凤一边大吃特吃，一边说道：“我这不是担心你们师徒俩吗？封庄了之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缺一个像我这样爱说爱笑的，你们才不会寂寞啊……”
“说得好听，谁不知道你就是来混吃混喝的……”
自来熟的陆小凤就是这样，跟谁都能交上朋友。如今与谢无忧也算是忘年交了，虽然吵吵闹闹，但关系其实挺好的。
风雪漫天，嘶吼咆哮着。
寒气笼罩着大地和整个万梅山庄，就连一直怒放的梅花都冻结了。
不过谢无忧这里有酒有朋友，有炉火还有美食，灯光融融，酒意融融，与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了鲜明对比。
桂花米酒喝过了又喝西域葡萄酒，陆小凤这家伙早已经醉意上头，靠在椅子上呼呼大睡了。终于得以安静下来的谢无忧不禁想着，师父此时在干什么呢？
会觉得寂寞吗？
虽然他知道师父是个坚定冷淡的性子，这样的人照道理说是最耐得住寂寞的。但此时此刻看着外面呼啸的暴风雪，他还是会有些心疼他。
想着他便起身，走出亭台之后又将门虚掩住。抬起头看看高高围墙，轻轻一跃，就跃了过去。
脚步落在师父后院的厚厚积雪上，丝毫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谢无忧正想绕到前方去看看师父的门是不是开着的，但经过沐房的时候，一阵热乎乎的雾气飘散出来，让他停下了脚步。
那无比熟悉的清寒梅香被这热水一蒸腾，变得暖融融的，没了清冷，显得过于柔和，过于缠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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