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天气其实并不严热,阳光的照射也不强烈,宿亭云撑着遮阳伞走在路上,显得有些奇怪。
宿江林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哥,别问。”
宿亭云先一步解释道:“我就是不想晒黑而已。”
“……”
宿江林抬头望了望天空,他并不觉得这个时候的太阳能把人晒黑,但宿亭云既然想撑伞,就随他去好了。
去往咖啡馆的路上,宿江林开始询问宿亭云,最近究竟是怎么了。
其实宿江林不是第一个这么问他的,可宿亭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总不能对他们说——我的身旁跟了一只鬼。
宿亭云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侧,往常像复读机一样的男鬼,这会儿奇怪地变得很沉默,对方紧紧地抱着怀里的电脑,视线停留在为自己遮挡阳光的伞上。
根本没办法解释。
他只好祭出惯用的那一句“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不管宿江林以何种角度试图撬开他的口,宿亭云都用这个万能句式作为阻挡。
男鬼没有跟他们一起进咖啡馆,而是在门口的某个角落里一边躲太阳,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宿亭云在里面买咖啡,好像在说“你快点买完,快点出来”。
从咖啡馆离开后,男鬼依旧没有把电脑递给宿亭云,让他看方案,给出修改意见,这倒让宿亭云有些不适应。
好在下班时,男鬼又终于恢复了正常,开始念叨着宿亭云熟悉的那句“方案改好了”。
宿亭云莫名松了一口气。
吃过晚饭,宿亭云抱着自己的电脑坐到了小沙发上,开始善用搜索功能,寻找与鬼魂交流的方法,然而互联网温馨提示他,切勿封建迷信。
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位大师,开口就让他先转八千块咨询费,宿亭云无言,干脆把这位大师拉黑了。
宿亭云心累地合上电脑,瘫在小沙发上抬头望着洁白的天花板。
与此同时,坐在另一个沙发上的男鬼停止了敲键盘的行为,慢悠悠飘到宿亭云面前停下。
宿亭云以为男鬼要将电脑又一次递给他,而他也作好了准备,伸出双手去接,男鬼忽然轻声对他说道:“谢谢。”
宿亭云顿时怔在原地。
男鬼的嗓音依旧沙哑,就像年久失修的老式磁带机,然而他的动作却不再似先前那般生硬,他在宿亭云错愕的目光下缓缓道:“谢谢你……打伞……”
头一次,宿亭云从男鬼口中听到了无关于工作、方案的话。
男鬼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回到原位,重新打开电脑,继续敲打键盘,修改方案。
反应过来的宿亭云立刻跳下沙发,顾不上穿鞋,赤着脚就跑到男鬼面前,他睁圆了那双漂亮的杏眼,好奇地左看右看,一会儿问男鬼叫什么名字,一会儿又问男鬼生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问他是不是遭到了资本主义的压榨,需要他帮什么忙?
可那一瞬间的清明仿佛只是宿亭云的错觉,男鬼又陷进了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进行沟通。
眼看着天色已晚,宿亭云熟练地以命令的方式让男鬼乖乖坐在沙发上不许动,自己则飞快地抱上衣服跑去洗澡。
等他出来的时候,男鬼并没有乱跑,只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直到宿亭云从浴室里走出来,男鬼这才飘起,停在一个盒子旁边,示意宿亭云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宿亭云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而后当着他的面,男鬼“砰”地一下变成了一团黑气,飘进盒子里,闭上眼睛睡觉。
宿亭云蹲在盒子旁边,伸手去戳了戳这一团黑黑的东西,可他什么也碰不到。
他好奇地看了许久。
心里竟莫名生出了一丝“想养”的情绪。
他问:“你的名字是?”
黑气不答。
“我总不能男鬼、男鬼地叫你,既然你不记得你的名字了,那不如我暂时先给你取个名字吧……”
宿亭云摸着下巴认认真真地思考起来。
最终,他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名字,眼睛一亮,“你以后就跟我姓,叫做‘宿有钱’。”
男鬼睁开双眼,一言难尽地看着宿亭云,好半晌,他好似认了命,重新闭眼,“好。”
宿亭云虚空拍一拍宿有钱的脑袋,道上一句“晚安”,然后很开心地回床上睡觉去了。
……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
宿亭云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发觉他不知何时已经和鹤延回到了家里。
他抬眸望向窗外,看着被落日染成橘黄色的天空,心里莫名其妙地感觉缺了一块。
“想起什么了?”鹤延开口问道,同时极为顺手地把宿亭云搂进自己怀里。
眼下宿亭云的大脑被回忆占满,在别的方面就会变得很迟钝,他要是趁机抱宿亭云、牵宿亭云的手,宿亭云都不会反应过来。
他们顺利地十指紧扣着。
果不其然,宿亭云好像完全没察觉自己正以什么样的姿势依偎在鹤延的怀里。
他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和鹤延说这件事,最后千言万语总结成了一句话,“我先前在家里养了只男鬼。”
毫不夸张的说,
鹤延如果去表演变脸的话,定能成为一代宗师。
上一秒还透着温柔的神情,下一秒就倏然变得凌厉而阴沉起来。
捉鬼师沉声问道:“先前你被鬼缠上了?”
“不……不是的。”宿亭云想了想,“虽然偶尔会被他飘来飘去的模样吓到,但好像……我是自愿养他的?”
他对于人形状态的宿有钱无感,
可黑气状态的宿有钱,让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飘来飘去的黑色史莱姆。
想想就好喜欢。
宿亭云默默将目光转向他另一侧的小白,后者本就一直抬眼望着他,此刻他们一鬼一狗的眼神在半空中交汇。
小白好像明白了什么。
它站起身来,浑身上下都在用劲,不太熟练地“砰”一下变成了一颗白色小团子。
宿亭云惊喜地睁大了眼,挣开捉鬼师对他的束缚,也“砰”地一下变成黑色小团子。
一黑一白“史莱姆”在半空中愉快地玩起了追逐游戏,时不时扑棱着短短的爪子玩闹似的“打个架”。
鹤延:“……”
第40章 40 那你报警抓我吧。
鹤延看不下去了, 强行扒开滚做一团的黑白小团子,先弹飞白色那个,再抱住黑色那个, 让黑团子老老实实地将一切都交待清楚。
眼见着躲不过,宿亭云只好避开一些重点,诸如他走到哪,宿有钱就跟到哪的事情,把其余的始末向鹤延一一道来。
得知宿有钱确实没有伤害宿亭云的行为,鹤延脸色暂时缓和了些,可毕竟这不是宿亭云的全部记忆, 就以目前的结果来看, 鹤延觉得宿亭云最终还是受到了伤害。
只是他没法确定, 宿亭云受的伤害究竟是来源于宿有钱,还是另外的鬼。
“你觉得占据你身体的鬼,会是宿有钱吗?”鹤延把小团子放在腿上揉一揉摸一摸,看到小团子舒服得伸展开来,变得扁扁的,他心里升起一股心满意足之感。
“不是。”宿亭云肯定道,“宿有钱和他不一样。”
如果说宿有钱是沉默寡言的、老实本分的, 那么占据他身体的那只鬼就是腹黑的、超爱恶作剧的。
两者之间的性格相差得实在太大。
而且让宿亭云很在意的是, 宿有钱到底去哪了?
这个问题, 鹤延无法回答他,真正知道答案的, 只有那个占着他身体的鬼, 还有他自己。
临睡前,宿亭云在鹤延的房间里飘了几圈,左嗅嗅右嗅嗅, 在鹤延疑惑不解的目光下,他用两只小爪子扒开了衣柜门,然后在一件外套下面,找到了他消失的猫窝。
多亏他先前在猫窝上面喷了一点花露水。
宿亭云抓住猫窝的边边,把它从衣柜里拽了出来,接着一路飘到鹤延的床头,先一尾巴掀飞鹤延的枕头,接着把自己的猫窝摆上去,再细细地调整好位置,满意地钻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邪恶捉鬼师把枕头重新摆回床头,然后拎起宿亭云的猫窝,抖一抖,把宿亭云从猫窝里抖出来。
可怜的小团子一头栽在了柔软的床铺上,被迫翻了个跟斗。
鹤延拍一拍枕头,示意宿亭云化作人形枕在枕头上睡觉。
当然,能睡在他怀里更好。
如果不能的话,他也会创造“能”的条件。
宿亭云用拳头捶了鹤延两下,飞快地钻回猫窝里,然后两只小爪子紧紧地攥住猫窝,不管鹤延如何尝试着把他倒出来,都没成功。
倒的不成,鹤延就改而用掏的,他的魔爪伸进猫窝里,很快就抓住了小团子的尾巴,团子反身咬了鹤延一口,但还是失策地被提溜了出来。
“你这是强买强卖!”小团子在半空中扑棱着,要鹤延松开他的小尾巴,“强抢良家男鬼!”
鹤延把猫窝放到另一边,搂着小团子躺下,“那你报警抓我吧。”
根本报不了警的宿亭云:“……”
可恶的捉鬼师。
宿亭云化作人形,生气地握住鹤延的手臂,咬了一口,在那上面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他干完坏事正准备变回团子,后腰就被人摁住,身后传来捉鬼师的一声轻笑。
意识到自己似乎落入了圈套,宿亭云努力地想挣开鹤延的手。
这时,捉鬼师先礼后兵地吻上他的颈窝,慢慢地,改而轻轻咬住了他颈窝处的一块软肉。
……
许是原本密不透风的圆壳裂了好几条小缝的原因,那几条裂缝竟慢慢相接,使得破口愈来愈大。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哪怕没有出门去到熟悉的地点,宿亭云也依稀能够想起很多有关于宿有钱的片段。
很多时候,宿有钱只是机械地做着某一件事,无法交流,也无法对该行为进行更正,就比如他会半夜突然惊醒,开始敲打键盘,一声急促过一声,像是在拼命赶什么进度。
宿亭云会被他吵醒,试着命令他停下来,这个方法偶尔有效,偶尔也会失灵。
被吵到睡不着觉,宿亭云就干脆坐起来,把自己白天要完成的工作先给做了,等白天一到,再进到公司里倒头就睡。
宿有钱能够拥有自我意识的时间不多,可也不是完全没有。
每当这些时候,对方的眼里都会充满歉意,并试图离开宿亭云身边,还宿亭云一个平静的生活。
可流珠手串断掉的那一刻,宿有钱和宿亭云之间,好像就构建起了某种联系,导致前者十分依赖后者,每每离开不到五分钟,又总会再次失去理智地回到宿亭云身边。
虽然宿亭云装作没事,不在意宿有钱跟着他,可他越来越差的精神状态,还是让宿有钱愈发感觉到愧疚。
直至某一天——
宿亭云照例在工位上睡觉,忽地听到公司门外传来一阵惨叫声,那声音令他无比熟悉,并且只有他能够听见。
他瞬间从梦中惊醒,身上披着的毯子落在了地上,他来不及去捡,立刻冲出门外。
顺着惨叫声的来源,宿亭云推开了厚重的防火门,楼梯里的声控灯又一次亮了起来,他目睹一名中年男子,正手持桃木剑,将其深深刺入宿有钱的肩膀。
宿有钱神情痛苦,视线转而落在宿亭云身上时,含着一丝委屈。
宿亭云无瑕顾及太多,只觉得宿有钱的惨叫声犹如锋利的刀片一下又一下地划在他的心脏上。
他赶忙用手去攥住那把桃木剑,在那位捉鬼师惊愕且不赞同的目光之下,用力将桃木剑从宿有钱肩膀处拔了出来。
男鬼疼得不停地发抖、落泪。
在捉鬼师提剑再次刺向宿有钱时,宿亭云毫不犹豫地挡在了男鬼身前。
剑尖在离宿亭云不足五厘米的位置停下,捉鬼师厉声喝道:“让开!”
宿亭云不答,也坚决不让。
剑尖抵住他的眉心,那并不如金属锋利,因而对他没产生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捉鬼师见说不通,气急败坏道:“他与你非亲非故,帮他只会害了你自己!”
“就算我不该帮他,但我问你,他干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以至于你一上来就先要刺他一剑?”
“他死后不肯离开人间,这本身就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
“我会劝他离开的,在那之前,我也会好好地管住他,不让他乱跑。”宿亭云敛眉道,“倘若他真干了什么坏事,害了什么人,你再拿剑指着他,我绝不会阻拦半分。”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呢?他是鬼!是鬼,你明白吗?”捉鬼师的木剑依旧没有要收回去的意思,“你看看你脸上这俩黑眼圈,就跟挨了两拳似的,还说他没有害人?”
“他没想过害我,只是我自己胆子小而已。”
“……”
听着这话,捉鬼师的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你胆子小个屁,我看你胆子大得很!你连鬼都敢养,连鬼都敢护,你胆子小哪谁胆子大?!你快点给我让……”
捉鬼师的话还没能说完,就见防火门又一次缓缓向外被拉开,宿江林率领数十位高大威猛的同事站在门外,冷眼看向那名拿着木剑指着宿亭云的捉鬼师。
……
宿亭云自梦中醒来,掰开鹤延搂在他腰上的手,化作小团子,飘到客厅里去找小白。
见小狗待在狗窝里,宿亭云委屈巴巴地把自己团一团,挤了进去,从小狗身上寻求安慰。
这会儿正是夜里三点多。
察觉到宿亭云离开后没再回到房间里面,鹤延很快也跟着起床,他打开客厅的灯,半跪在狗窝前,柔声问道:“亭云,你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什么出来睡?”
眼见着鹤延伸出手准备把他拉出来,宿亭云赶忙往小白身后躲了躲,一双乌溜溜的豆豆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鹤延,“捉鬼师,讨厌。”
27/40 首页 上一页 25 26 27 28 29 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