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樾很不愉快地说:“他手机里面有很多我们以前上床时候拍的视频,他说,做完这次的话,他会配合我把照片和视频删掉。”
周言:“那你觉得以他的性格,真的会乖乖照做吗?”
宋樾:“那我能怎么办呢?他力气很大,还练过柔道,我又打不过他,就算我不配合,他也会用强的,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我有时候工作太累很困,他就硬要扒我衣服……”
周言扫了一眼楼明叙,这家伙竟听得完全入了神,像猎犬盯着食物一般,满眼期待地等着宋樾继续说下去。
周言之前带过一个男实习生,一听到男同的话题便情不自禁地皱眉,更别提做爱了。
是因为楼明叙包容力更强一点还是这小孩太八卦?
周言出了会儿神。
宋樾已经说到江晟强迫他吃东西。
楼明叙天真地问:“吃啥啊,这紧要关头,药片吗?”
宋樾难为情地低头喝了口水,周言的胳膊肘顶顶楼明叙,视线朝他裆部扫了一眼,楼明叙这才反应过来,干咳一声说:“您继续说,他逼你吃,然后呢?”
宋樾:“我就配合他啊,但我心里是很不情愿的,所以就咬了他,反抗他,然后他就扇我巴掌。”
周言:“具体咬在哪几个地方,你还有印象吗?”
宋樾:“我很用力地捏了他下边,他疼,就扇我巴掌,后面我咬他大腿,他就把我推开了,把我按在沙发里,脱我裤子,强行上我。”
周言和楼明叙交换了个眼神,江晟果然又隐瞒了很多事情。
之所以是隐瞒而不是遗忘,是因为周言看了眼当时江晟翻窗进屋的监控录像,他身手矫健灵活,而且是在认真找了一圈之后,才发现有一扇没有锁紧的窗户,这根本不是一个醉酒到断片的人能做出来的事。
他全是装的。
宋樾如果不是傻子,总能感觉出来的。
“你今天能找我过来,并且很平和地和我讲述这么多,我想肯定也不是抱着‘不是他死就是你亡’的一个心态,”周言看着宋樾,问,“你有什么诉求想让我帮你吗?”
当律师久了就会发现,很多当事人他们并不完全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或者因为真正想要的目的无法达到,于是弯弯绕绕走很多路。
宋樾的表现,更倾向于后者。
果不其然,宋樾迟疑了一会儿,说:“我只希望他能离我远一点,我想过正常人的生活。”
“正常的生活,是指娶妻生子吗?”
周言从刚才进门就注意到家里有几样女人的东西,拖鞋,背包,还有收纳柜里风格截然不同的水杯。
宋樾垂下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最后说:“不管我今后会不会结婚,都不会跟他在一起了,我已经不爱他了,但他好像永远也学不会接受这个事实。”
周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感情上的事,很难去争论究竟谁对谁错。江晟强迫宋樾,监视宋樾这些行为固然触犯法律,但宋樾见异思迁,率先背叛这段感情,还不把真相告诉江晟,把人玩弄于鼓掌,也十分不道德。
“我觉得你应该把自己的想法,包括对未来的规划告诉他。”周言好心提醒宋樾。
“他不会接受的,而且我也不想把其他人牵扯进来,我们的关系结束不是因为第三者介入,是我对江晟,本来就没什么感情了……”
宋樾并不是真的想把江晟送进监狱,周言很早就察觉到了,当提起江晟的时候,宋樾的眼神里没有厌恶,言语中没有怨恨,有的只是愁苦与无奈。
很像一个因为教育方式不当而把孩子宠坏了的大人开始进行深度反思,又想借着某个机会惩罚一下这个被溺爱坏了的人。
至于为什么不肯把事实真相告诉江晟,除了不想把第三者牵扯进来,周言觉得宋樾自己也应该知道自己做错了,没勇气告诉江晟吧。
聊到最后,周言询问宋樾愿不愿意签一份谅解书,这也是他最初联络宋樾的目的。
“或者你这边需要什么民事赔偿的话,我也会跟江晟的家属说的。”
“只要他能答应不再来骚扰我,我就可以签。”宋樾说。
“嗯,这点我肯定会跟他说明白的。”周言说,“不过他短期内也不可能再来骚扰你了。”
“他要坐牢吗?”宋樾疑惑的表情,不像演的。
楼明叙:“他这个罪名的量刑区间是五年以下或拘役。”
宋樾不敢置信:“可我以前看过纪录片,男人猥亵男人,最后也就拘留十几天……”
楼明叙:“那是行政处罚,但江晟犯的是刑事案,两者区别很大的,原本他这个罪名应该被定性为强奸罪,只是我国强奸罪的受害主体都是女性,所以才改为强制猥亵。”
宋樾的目光有些空洞,似乎是在消化这些信息:“我没想到这么严重,那我签了谅解书的话,警方那边还能撤诉吗?”
周言解释说:“刑事案是不能撤诉的,除非警方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这是猥亵,作不起诉处理。”
宋樾沉默了,也许是后悔自己当时冲动报了警;又或者是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跟警察解释;再或是释怀地接受一切,决定听天由命。
周言不得而知。
虽然他是江晟的辩护人,但对宋樾的遭遇也感到几分同情,总觉得他的精神世界被江晟折磨得不轻。
临别前,他尝试告诉宋樾:“好的感情肯定要建立在安全和信任的基础上的,你之所以还会对他产生自责、愧疚心理,只是错把他的控制和伤害当成了爱你的表现。既然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就别想太多了,好好生活吧。”
宋樾牵了牵嘴角,笑容很勉强:“说实话,我长这么大,也还是没明白什么是好的爱情,和江晟也是稀里糊涂地就在一起了。”
周言说:“正确的人,等你遇到了就知道了,我想那个人的出现肯定是让你感受到舒适和自由,而不是束缚和痛苦。”
走出别墅,迎面一阵初夏的微风,和缓又温柔。
楼明叙和周言并肩走着,忽然问:“你之前谈过几次恋爱啊,怎么感觉说得头头是道。”
周言毫不避讳地回答:“两段啊。”
“哪两段,说来听听。”
“上大学的时候有过一个初恋,谈了半年多吧,后面发现异地恋挺没意思就分开了,第二个是朋友介绍认识的,也没谈多久,彼此都觉得不大合适就分了。”
楼明叙:“没多久是多久啊?几个月?”
“差不多吧。”
楼明叙“哦”一声:“那可够久的。”
周言忍俊不禁,怀疑他在说反话挖苦自己,随后又问道:“那你呢?谈过几个?”
楼明叙炫耀一般的口吻说:“我洁身自好,母胎solo。”
周言不可置信:“真的假的?”
怎么没谈过好像很骄傲?
“这有什么好骗你的,我学业繁忙无心恋爱,谁跟你似的。”最后这半句,楼明叙说得很轻,眼神中又透着明晃晃的情绪,不过周言没有注意。
饱和度很高的红色落日悬在湖水上方,平静的水面映出粼粼波光。纱幔状的云霞被灼烧成渐变的粉紫色,美得过于梦幻。
周言的瞳孔中被童话般的色调充斥,他拿出手机,想把这一瞬定格下来,奈何镜头捕捉到的色彩,还不及他眼中万分之一的美丽,只得作罢。
楼明叙也跟着放慢脚步,视线逐渐从天边偏移,望向周言眼中那枚灼烧着的落日。
相机忘关声音,周言转过头,看到楼明叙着急忙慌收手机。
“拍什么呢?”
“太阳。”
楼明叙以前很少拍照,最近的相册都被周言的照片和录像填满。
晚上睡觉前,他又忍不住翻出来,边看边乐。
基本都是趁周言睡着时拍的。
午休的时候,周言会蜷缩在沙发里,盖上一条薄薄的小毯子,只露出鼻子以上的部分维持呼吸,他的睡相很乖,醒来头发都不会太乱。
有时候周言上着班犯困,趴桌上就睡着了,睡醒起来脸上好几道被抱枕花纹印出来的红痕。
最长的一段视频是前一晚录的,周言喝多了,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说梦话,楼明叙伸手过去,想帮他掖一下被子,谁承想周言又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死活不肯松开了。
楼明叙整晚都维持着一个极不舒适的坐姿,没有睡着,当然就算周言不这么抱着他,他大抵也是没办法睡着的。
意识到自己对着某人照片傻乐的行为非常愚蠢,楼明叙敛起笑意,切换到微博。
刷了一会儿,看到一位博主转发了一条链接,并且配文道:亲测,很准!!
楼明叙以为是什么人格测试之类的,好奇点进去瞅了一眼,原来是本月星座运势。
楼明叙填了自己的生辰信息,弹出一条涉及爱情、事业、人际等多个维度的运势报告单。
本月,他的事业和财运都很一般,建议他不要进行任何投资。
笑话,他的全部身家加起来还不到一千块,做什么投资?
不过报告最后说他近期桃花运很旺,要是能把握住机会,也许会发展出一段良缘。
什么鬼玩意儿。
他一天天不是在听已婚人士倾诉家里难念的经,就是和周言在办公室大眼瞪小眼,还能从哪发展出一段缘?
第10章
周一上班,楼明叙发现律所的墙边多了面落地穿衣镜,尺寸很合适,不用弯腰也能从头照到脚。
楼明叙一喜,指着镜子问周言:“这玩意儿哪来的啊?”
周言正在冲泡豆奶,口吻很淡:“捡来的。”
这显然不现实。
楼明叙忽然想起自己几日前曾吐槽过律所少了面穿衣镜太不方便。
莫非周言是因为他的话才添置的这面镜子?
“是你自己掏腰包买的啊?”楼明叙美滋滋地坐到工位,转过身,对着周言刨根究底地追问。
周言很不擅长邀功,况且他也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儿,很敷衍了“嗯”了一声,大口咬着包子。
镜子的质量看起来很不错,顶端是圆弧状的,底部是一条实木卡槽,既美观又简约。
“贵不贵啊?”楼明叙又问。
周言咽了口包子说:“不贵,三十块。”
楼明叙很意外:“才三十?你上哪儿淘的啊?咸鱼吗?”
周言:“我们家附近就有个二手家具市场,里面老多这种破玩意儿,它后边有很多划痕,底座也是我随便配了一个,所以才便宜卖的。”
曾经对二手货嗤之以鼻的楼明叙,现在听了两眼放光。
“改天带我去看看呗,我的阁楼需要一个柜子放放东西,要不然太乱了。”
周言轻点一下头:“行,等周末空了带你过去。”
律所接连几天都没有开张,楼明叙没有正儿八经的事情可以做,一天天不是印材料就是取快递,很没有成就感。
手游玩腻了,旧卷宗也看不下去,整个人蔫了吧唧,闲得发慌。他的椅子转了半个圈,又去玩周言桌上的解压小玩具,一个长得像面包的硅胶捏捏。
“冒昧地问一下,咱这儿一个月平均能接几个案子啊?”楼明叙问。
周言正在回复微信群消息,律所过阵子又要有活动,正在统计人数,他慢半拍地回复说:“不好平均,案子大小差太多了。”
楼明叙:“那我就这么问吧,上个月,你接了几个案子?”
周言回忆道:“五个。”
楼明叙眼前一亮:“这么多呢?”
周言:“三起离婚案,都是没财产分割的,一起吃外卖吃出食物中毒要赔偿的,还有一起是实习生申请的劳动仲裁。”
楼明叙嘴角的笑容瞬间消失,一听就是些不值钱又很繁琐的案子。
他忽然能理解那些怀揣着远大理想,好不容易考上编制,结果天天接到报警称自己家猫狗鸡鸭跑丢了的民警的心情了。真是壮志难酬。
“你总接这样的案子,不会觉得无聊吗?”楼明叙其实是想问,你还记不记得你给我写过的那封信,还记不记得你当初的理想了?
周言一脸无所谓地说:“我呢在这儿呆的挺好,不无聊,你要觉得这儿案子都太小了,你可以找裴姐给你调回市里去,换个带教律师。”
楼明叙立刻否决:“我不去。”
周言无奈:“你要实在没事儿干啊,可以到法院门口发传单和名片去。”
本来只是随便开个玩笑,谁承想楼明叙还当真了。
他自己没有名片,也不能资格接单签委托,于是抓了一把周言的名片,又把所里贴在门口的咨询价位单复印了上百份,跑到对面法院去做宣传了。
周言起初看他站在大门口,逢人就递名片,后来扩大宣传半径,跑得没了人影,周言发信息一问才知道,他跑去人仲裁机构门口发了。
楼明叙:【放心,我是有针对性发的,我刚才看到有个女人从里面出来,脸拉得老长,我就假装进去工作路过,搭讪了一下,她果真加我微信了,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
周言向来信奉鼓励式教育,发了个竖大拇指的表情。
楼明叙很不满:【你就知道敷衍我。】
周言已读乱回:【饿了就赶紧回来吃饭。】
楼明叙连着在外面递了三天名片,没接到生意,倒是和法院的保安们混熟了,后来一问工资,保安是他的两倍多,垮着脸回了律所,说不同阶层的人聊不到一块去,当保安的太有钱了。
周言哈哈一笑,安慰他:“你也不是一无所获啊,今天有人扫名片加我了。”
楼明叙眼睛闪了下,又提起了精神:“是吗?向你咨询什么了吗?”
周言翻出聊天记录:“是曹法官,他让我警告你,少去骚扰当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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