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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学期最后一个假日结束后就全面进入复习状态,禾乐那点少年心事被抛到九霄云外。一鼓作气考完期末考跑回家,高兴地让禾太太把他想要的那个相机放进购物车。
禾太太笑笑,“看来这次考得不错。”
禾乐高兴得直哼哼,“我有预感至少会进年级前三十。”他说得较为保守,但脸上小表情藏不住的雀跃。
“考多少名妈妈都给你买,奖励我们乐乐最近这么努力学习。”
“那不一样,我要有目标有达成,这样换取奖励才有成就感。”
禾太太摸摸他的脑袋,“真棒,辛苦了乐乐。”
没过几天新相机到手,禾乐垮着相机包跑各个公园拍照。海城气候温和,许多候鸟会过来这边过冬。禾乐周围都是上了年纪的大爷,打趣他小伙子跟老头子们抢机位。禾乐跟他们聊了一些拍候鸟的诀窍,坐回自己的折叠凳耐心等飞鸟来。
这是一个很枯燥的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常常蹲点许多天也没有收获。所以他内心十分钦佩身旁的这些大爷,他们每天一大早就来蹲点,一蹲就是一整天。
其实他也没抱着一定要拍到飞禽的期待,只是想找个地方放空一下,整理思绪。他拿出零嘴跟大爷分享,大爷笑他不是来拍鸟的只是来玩儿的,“不会逃避学习跑出来跟大爷杀时间的吧。”
“刚期末考完了现在放寒假呢。”
“学生不最喜欢放假了,你倒有耐性跑这旮旯地来拍鸟。”
禾乐弯了弯眼睛,你一言我一语地跟大爷唠嗑。很快,几包小圆饼见底,他从包里扯出一个塑料袋把垃圾收拾起来。
这时,有人惊呼,他偏头看了一眼——一群成年体的东方白鹳掠过。所有人默契地噤声调动相机,禾乐动作利索紧随其后。
顾不得刚收拾好的垃圾又散开,他紧张地调整镜头,准确捕捉到其中一只白鹳附身叼起鱼的一幕——橙色喙紧紧咬着鱼,那尾离水的鱼拼命挣扎,谁都以为它没救了,这时,飞来另一只小型猛禽,一下子从白鹳嘴里把食物抢走。
禾乐一时没认出来那猛禽是什么品种,只觉得震惊,小小身体竟有这样的胆识。白鹳与棕褐色的猛禽打起来,白鹳最末端的羽毛是泛着青和紫的深黑色,打架的动作很优美,翅膀展开的线条如同芭蕾舞演员。
棕褐色猛禽的翅膀和头部被啄伤,鲜红的血沾了几滴在白鹳身上。最终,白鹳以绝对的体型优势赢得了胜利。
吃饱后,它站在湿地上,敏锐地看过来通过镜头与禾乐对视。禾乐愣神许久,似为候鸟锐利的眼神着迷,一直看到它离开。
他喜欢上摄影的契机源于一场飞禽摄影展,那时候他才八九岁的年纪,学校组织去展馆,只一眼,他便被那些生机勃勃的飞禽迷住。几乎要穿透镜头的生命力深深打动了他,那天回家后他便跟妈妈提了想要一台相机的愿望。
这么些年来他拍过的鸟很多,大型猛禽,小型家雀各个类型都有一些,但还是第一次拍到东方白鹳——鸟届大熊猫。还是打斗场面,它雪白翅膀上的血似是它的勋章,实在是震撼。
禾乐一瞬间如同回到了八九岁第一次逛飞禽展,被那股冲破所有束缚的生命力征服。
回家后他把照片导出来,发了一份给纪延廷,当作是他送自己蓝焰火的回礼。如此想着,他又情不自禁地点开12月31日的蓝焰火,忍不住猜想纪延廷有没有给别人送过烟花。
纪延廷没有回消息,他也在为鸟的事情揪心——点点病了。鹦鹉热,眼睛红肿,消化不好,需要隔离治疗。
他心情不太好,很晚才看到禾乐发来的消息,说今天去观鸟,拍到了一级保护动物。
心下微动,电话就拨了过去,语气听不出特别,“还拍到别的吗?”
“没有了。”禾乐说只顾着看,所以没有拍太多。
纪延廷嗯一声算是应了。
禾乐一下子就从他的语气中读出些沉闷来,虽然纪延廷总是不好好说话,但是现下他的声音与平时很不一样。
“你今天做了什么?”禾乐试探地问。
纪延廷合衣躺在沙发上,眼睛看着空下来的鸟架,没有多加掩饰,“点点病了,我刚送它去医院。”
“怎么会这样!”禾乐一激灵从床上坐起来,被子滑下,“什么病,严重吗?我可以去看看它么?”
“鹦鹉热,不算特别严重,但是会传染,需要隔离治疗不能探望。”纪延廷耐心地一一回答他的问题。
禾乐似乎能通过电波感受他的难过,温声安慰道:“会好起来的,你别太伤心了。”
“嗯。”纪延廷嘴角拉平,沉默几秒,道:“好像不行呢,没有点点陪着,我吃不好睡不好。”
“那怎么办啊?”禾乐站起来原地走了几步,有些焦心,“你不吃饭不睡觉抵抗力也会下降的,到时候点点回来你又病倒就得不偿失了。”
“可是我很想他,那怎么办才好?”
禾乐给他出主意,“你手机不是很多点点的照片和视频嘛,你看那个呀。”
“照片没有声音,视频录得也不清晰,我想听点点的声音。”纪延廷学他说话的语气,“要怎么办呢?”
禾乐冥思苦想,“给宠物医院打电话,请医生帮忙把话筒放在点点前面?”
“不行。”纪延廷说,随后他很自然地接下去,“你学鸟叫给我听听吧,乐乐。”
“做梦!”禾乐生气地挂断电话。
纪延廷看着黑下去的屏幕漾起一抹笑,他打开宠物监控,开始看点点之前的视频。看完一个,退出,点击下一个。目光忽地扫到日期为12月31日的片段,手指悬在上方,片刻,点开。
触感游戏,几岁了还玩这个,平直的嘴角扬起弧度。他拉动进度条,跳到翌日,给禾乐涂完药后他慌慌张张跑回家,脸色有些微妙的变红。为什么要脸红呢,乐乐。
手指停留在脸色绯红的人上,纪延廷久久注视着,眼神露骨得好像要把视频中的人揪出来。这时脑海中又回响起纪桢的警告——不要做可控范围外的事情。
他还没有能够跟傅岐抗衡的能力,如果贸贸然出手只会让那个笨蛋受到伤害。这么傻,只要知道吃和睡还有拍照就好了。
纪延廷深呼吸,把身体的冲动压下。从小到大,他最引以为傲的能力就是忍耐,无论是忍耐痛楚,还是忍受诱惑,他都有绝对的自信。
没关系,三年而已。
【作者有话说】
大家,除夕快乐!!!吃得饱饱[让我康康]
第30章
年前,禾乐随爸爸妈妈出门旅行,弥补国庆没能全家行的遗憾。
目的地是一个历史悠久的热带小国,很暖和,棉衣在下飞机前脱下了,迎面而来的热浪。禾太太抱怨防晒霜都不知道够不够,禾乐帮她戴上帽子,“等下到酒店我问问附近有没有卖,不会让妈妈晒伤的。”
“乐乐今天怎么嘴这么甜。”
禾乐笑笑没答,因为一个小时前纪延廷跟他说点点已经痊愈回家了,还附送了一个视频,点点又在高兴地吹口哨。
到酒店放下行李,他跑到房间外面拍了一圈,碧空如洗,海水清澈,深吸一口气能嗅到热带特有的甜味儿,不知道是水果还是花。
充满异域风情的街道美不胜收,跟着爸爸妈妈走走逛逛,拍得内存几乎要爆炸。他还不时举着手机拍视频,拍得好的就发给纪延廷,也不管他看不看。吃饭时禾太太打趣他,“乐乐是不是谈恋爱了,一直捧着手机看。”
“妈妈。”禾乐噎住,放下手机,欲盖弥彰地抓起柠檬水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
禾太太笑眯眯问:“那你一整天跟谁发消息?”
“......跟纪延廷发的。”禾乐打开手机给她看,“他偶尔会给我发他的小鸟,礼尚往来,我拍到好看的照片也会发给他。”
禾太太看上去有些失望,说:“原来是这样。”
禾清培看着禾太太失笑,把先上来的点心推过去她那边,“乐乐才多大,还喜欢看小人书卡通片呢,哪知道谈朋友。”
“爸爸——那不是小人书,是漫画。”禾乐撅起嘴,这俩夫妻联合起来笑他,他咕咕哝哝找补道:“我也是有人追的,只不过我想好好学习才不发展而已。”
“谁呀?”禾太太好奇。
禾乐挠了挠脖子,他也不知道,只是期末考那天他的桌膛突然出现一盒精美的手工巧克力。他问了一圈没有人认领,又不好把别人送的东西扔掉。可不明真相的情况收下他又实在吃不安心,好像吃了就是给了别人信号一样。
于是他全给了庄晓宁和岑辰他们吃。庄晓宁说那个手工巧克力很贵,是称重买的,1kg就要一千多。于是他就更吃不下了,只不过那时候忙着期末考他没心思去找是谁送的,现在想想突然烦恼起来。
回到酒店房,他与纪延廷说起这个事。他一边打着语音外放,一边悉悉索索换衣服,“期末考那阵你有见到谁靠近我的座位吗?”
纪延廷:“丢东西了?你不是在旅行么,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不是。”禾乐脱下印满椰子树的衬衫,换回舒服的棉t恤,“哎,好像问你也没用,你都是迟到早退的,哪会发现谁靠近我的位置。”
说完他又扭头去找裤子,纪延廷不满他电话讲得心不在焉,敲了敲屏幕,“你都没说是什么事,怎么知道我一定不知道。”
禾乐终于换好衣服走过来把盖在桌上的手机立起来,他的脸突然出现,纪延廷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衣领没拉好。”
“噢谢谢。”禾乐把过低的领子拉回去,接着神神秘秘地说:“期末考那几天有人给我抽屉塞小零食。”
“这有什么,你不也给我塞。”
“这不一样。”禾乐十分严肃地驳回,“塞的巧克力,还是很贵的巧克力。”
“就这?”纪延廷心下了然,无语起来,“就因为那盒巧克力太贵你要把人找出来?”
“哎,你不懂。”禾乐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这不明摆着是有人在追他么——送这么贵的巧克力,在期末考这么重要时刻给他加油鼓劲。他叹了一口气,可惜地说:“晓宁和岑辰都说很好吃,我回去也要买来尝尝。”
“不是你的巧克力吗?你没吃?”纪延廷眉间褶皱变深,几乎是一个川字。
禾乐很理所当然的,“我没吃啊,都给晓宁和岑辰了,噢遥西也吃了两块。”
“为什么!”纪延廷的脸突然贴近屏幕,语调扬起,“我给你的东西你为什么给别人?”
原来只是一个乌龙,怎么会是纪延廷给自己买的巧克力。禾乐一边洗澡一边唉声叹气,什么嘛,还以为要迎来青春期的难题了。他都想好了下学期回去如果那人还给他送东西他就写封信回绝,遣词造句要礼貌委婉一些不伤到对方的一片心意,同时还要坚定立场暂时不考虑谈恋爱什么的。
草稿都打好了,都怪纪延廷这个坏家伙。
他垂下脑袋端详自己细条条的胳膊,腰身,大腿。毫无力量感,谁会喜欢这类型。不对不对,他拍了拍脸蛋,靠近镜子。脸长得还是蛮好看的吧,纪延廷那个坏蛋嘴这么毒偶尔都会说他可爱,不全无长处。最近好像还长高了,回去要量量看。
恢复了一点斗志,他又开始遗憾那些没吃到的巧克力。
纪延廷坏蛋要给就直接给,干嘛静悄悄放他桌膛,害他误会。刚刚跟他解释了不好随随便便吃来路不明的东西,他还讽刺说:“你安全意识还真高,那怎么还给朋友吃。”
禾乐只能尴尬地无言以对,其实是他不知道怎么处理,庄晓宁说他的胃可以帮忙。
“那你回去再送我不就好了,我一定吃,当着你的面吃。”禾乐小声辩驳,纪延廷扫了他两眼,语气不善,“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想吃自己买。”
“自己买就自己买。”禾乐把他电话挂断。
纪延廷真是讨厌,两个大男生送什么巧克力,那么......暧昧的。哎,不过他可能只是偶然吃到那个巧克力好吃就随手拿回来给自己试试。自己也经常吃到好吃的东西拿给纪延廷啊,是想太多了吧。
......纪延廷又不是同性恋。
不对不对,就算纪延廷是同性恋那又怎么了,关自己什么事。禾乐关上水龙头往身上抹泡,滑溜溜的,他又想起了那个大章鱼触足,明明跟纪延廷的手很不一样啊,那时候他怎么会觉得差不多呢。
要是能再摸一次就好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想象纪延廷的手在眼前,并在一起应该会突出差不多一个指节,可以完全包住他的手,或许还能单手握住他两只手腕。手臂贴在一起,沐浴露滑溜溜的。
想什么呢,禾乐!
他连忙打开水把沐浴露冲掉,没找准方向,一下子开得太热,滚烫的冲下来,冒出一地热气。镜子中的人影氤氲模糊,大脑也变成了一坨糨糊。
接下来几天的行程禾乐兴致没有第一天高,也不怎么给纪延廷发消息了。惹得禾太太以为他和纪延廷吵架了,买手信的时候旁敲侧击问他要不要买点给同学,同桌。
“要买的。”禾乐抓起购物框哐哐一顿拿,冰箱贴、特色摆件什么都有,想着庄晓宁喜欢篮球,岑辰喜欢黄油小熊,还给周遥西拿了地方杂记。临了结账的时候见禾太太去零食区拿果仁,跟着过去看见货架上满是巧克力,心下百转千绕。
“怎么愣住了?不知道选什么口味吗?”禾太太把果仁放进去,见他一脸苦大仇深,径自帮他选了两板一起放进去。
禾乐慢吞吞跟着去结账,眼看队伍渐渐变短还剩三个客人就轮到他们。他倏地把购物框交给禾太太,转身跑回刚刚那一栏货架,着急忙慌地把每个口味都拿了一板,抱了个满怀。
飞机开始滑行,空乘在念注意事项,叽里呱啦的。禾乐戴上耳机,托腮看着舷窗外。爬升阶段失重感明显,心脏好像脱离身体,禾乐想起登机前吃的那块巧克力的味道——非常甜,甜到仿佛能把他的五脏六腑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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