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片刻,禾乐动了动手指打字。
禾乐:【你在家吗?】
纪延廷:【好奇?】
那就是在,禾乐笑了笑,摁灭屏幕,让勤叔换个目的地。
第28章
蓝色烟花暗了下去,随后又亮起来,纪延廷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手指点到右下角的“删除”,凝滞半分钟,烦躁地把手机扔到一边。
“点点过来吃大餐了。”他把刚刚砌好的水果蔬菜塔端到茶几上,旁边摆着大楼管家送上来的餐食。
灯光调暗,屏幕亮起,电影《小鬼当家》的进度条已经走尽。他再一次拖回去,智能助理提醒本系列电影已观看二十三次,并贴心地推荐了其他同类型的片子。
纪延廷面无表情地关掉智能提醒。
节日一早闹钟没响,主角一家人手忙脚乱收拾东西去赶飞机......他们走了之后小贼在他们住的社区踩点,装模作样地按门铃。
这时,纪延廷家的门铃也响了。但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纪桢肯定是辗转于各个酒吧派对,他哥有饭局,阮筝应该也会跟着他哥去饭局。
“是我听错了吗点点?”
点点使劲拽下一块芹菜,细细咀嚼咽下后才回答:“做梦!做梦!”
“嗯,那应该是做梦。”纪延廷没管,接着看电影,门铃又急促地响了几下,他确定了,不是做梦。
或许是物业送节日礼品,他有些不耐烦地起身去开门,“下次就不用送节日礼品上来了......”
禾乐拿着蛋糕一愣,笑容僵在脸上,闷声道:“那我回去了。”
他往后退了半步,转身。纪延廷尚未从震惊中抽离,身体自主地冲上前抓住他的手,“别走。”飞快找补道:“刚不是说你。”
跨年夜到处都是人,禾乐让司机在附近转了几圈才找到唯一有现成蛋糕的店。兴冲冲提上来,没成想遭此反响,他有些闷闷不乐地跟进门。
纪延廷把茶几上的餐盒挪开一些,给蛋糕腾出中间的空位,蛋糕拆开放在点点的水果蔬菜塔旁边。
难得是纪延廷看禾乐的脸色行事,他掐着声音问:“要现在切吗?乐乐。”
两人分食了一整个草莓奶油蛋糕,给点点剩了个草莓。禾乐用面巾纸擦干净草莓底部的奶油,放到点点的水果蔬菜塔最顶端,生怕高塔会倒手抖得不行。
突然,他眼尖地在五颜六色的蔬果塔中抽出一根嫩绿色,散发着刺激气味的生芹菜!
“你怎么能给点点吃这个!”
简直是虐待动物!
纪延廷把温水放到他手边,耸耸肩,“它喜欢吃芹菜。”说着抓住禾乐的手伸向点点,点点咻一下把芹菜梗叼走。
禾乐惊讶得忘了自己跟纪延廷说过不能随便碰他的事情,趴在鹦鹉面前,“天呐点点,你是最厉害的小鸟,居然喜欢吃芹菜。”
“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挑食?”他嗤之以鼻。
禾乐捧着马克杯小口小口啄水,装没听见。满腔奶油味冲淡一些他才慢吞吞地开口:“你是要出国读书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纪延廷偏头看了他一眼。
禾乐挠了挠脖子,没看他的眼睛,“刚才和爸爸妈妈去宴会,撞见你爸爸,他说你已经选好学校了。”
“是。”
“噢。”
“噢什么?”
禾乐余光瞟过去,看几眼又收回来,声线平稳道:“我知道了。”
“你不会在暗爽吧?纪延廷大坏蛋走了世界就变美好了。”
“我怎么会是那样的人!”禾乐急切辩白,随之小声咕哝,“我又不讨厌你,你怎么会那么想,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
纪延廷怔愣几秒,忽地伸手掐上他的脸,禾乐躲闪不得不小心把水撒出去几滴,两人手背沾了些许温热。
“做......做什么?”
纪延廷的脸靠过来,呼吸相拂,有淡淡的奶油蛋糕味儿,他回答:“触感游戏。”
之前胡乱应付他的话没想到他还记着,禾乐眼睛注视着他在冷光灯下异常清晰的脸,嘴巴动了动,“那你感知到了什么?”
“面团。”纪延廷轻笑一声,随之放开手。窄长的双眼含着笑,眉骨耸动,脸上肌肉富有生机,如同冰山突然融化,天边出现长虹。
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禾乐怔愣片刻,下意识抬手覆上他的脸。两人俱是一惊,纪延廷偏了偏头,往他手掌那一边偏,问同样的问题:“感知到了什么?”
一时之间,脑海出现很多答案,禾乐细细感受了几秒,他说:“羊绒披肩。”轻薄、柔软、温暖。最重要的是很有安全感,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纪延廷把他的手拉下来,定定看着他,又笑了,“看来手感不错?”
禾乐赞同地点点头,又渴极了似的抓起杯子喝水,“我妈妈想邀请你明天来我家,她要做新年蛋糕,感谢你给我补习。”
纤长的睫毛微垂下来掩盖了眼中的内容,安静片刻,纪延廷才说:“可能不行。”
禾乐没有强求,犹豫一小阵,他委婉地问:“你还是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用餐吗?”
电影播到末尾,主角一家人迎来圣诞节早晨,快乐地围着巨大的圣诞树拆礼物。喧闹欢乐的背景下,是纪延廷沉默冷酷的侧脸。他似乎不喜欢这样的结尾,拿起遥控器换下一部——又是一个糟糕的、手忙脚乱的开头。
他的脸浸在灯光下,羊绒似的肌肤很薄,透着青色血管,顺着修长脖颈蔓延。禾乐倏尔发现,他的侧脸与海廷美术馆门口挂的那张照片很相似,纪延廷,长得很像他妈妈。
“是啊。”他轻声说,随即拧过头目光直白地看向禾乐,“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正脸又不像了,只是像他自己,纪延廷。禾乐顺从地点点头,道:“那明天妈妈做好蛋糕后,我送过来给你吧。”
欢乐的音乐再次播放,主角小孩高兴地庆祝自己在圣诞节独享大房子,可以随心所欲玩耍。纪延廷意识到那段音乐极其响亮,深入脑海,就像有个快乐的小鬼钻进他的内心城堡,这里蹦蹦,那里跳跳,没完没了。再不加以制止,马上就要遇上大麻烦。
可,实在是太过于高兴,莫名的高兴。藏在心底许久的秘密被人发现居然不是紧张或烦躁,好似他早就期待着有人发现他的秘密,跟他说没关系,那我们就不去餐桌上吃饭了,我们躲起来吃,吃很多好吃的,不让那些大人知道。
心底暗流涌动,但面上不显,纪延廷抿着唇,微颔首,“行吧。”
禾乐左侧脸颊上的小酒窝露出来,嘴角勾着,高兴之余给他打预防针道:“我妈妈很久没做蛋糕了 ,可能跟蛋糕店的没得比。”
纪延廷弹了一下他的脑门,轻笑,“我又不像某人那么挑食,如果可以的话不是奶油草莓蛋糕就更好了。”
“你不喜欢?”禾乐大为吃惊,因为已经吃过一些东西垫肚子,所以他只吃了四分之一的蛋糕,而剩下的四分之三都是纪延廷包圆,可他居然不喜欢吃奶油草莓蛋糕!
纪延廷摇头,提醒他道:“乐乐你买的蛋糕是八寸的。”
禾乐讪讪地挠脸,“店里只剩这个了。”
·
翌日,禾太太接到外带蛋糕的订单,贴心地准备了杯子蛋糕方便携带,另外厨师还做了别的糕点。禾乐塞了一书包的卷子,拎着糕点出门。
点点对于他的到来已经不会惊讶了,甚至连翅膀都不扑腾一下。禾乐放下糕点,率先把前两天做好的试卷拿给纪延廷看,“你圈的好几题我都搞不懂。”
纪延廷扫了一眼,拿过笔帮他画辅助线的功夫,禾乐径自打开盒子捧着蛋糕开吃,还贴心地把水果上的奶油擦干净喂给点点。纪延廷瞥了一眼,明知故问:“不是拿给我吃的?”
“还有那么多呢,又不是不给你吃。”
纪延廷沉下声,“过来,做题。”
禾乐不满地撇撇嘴,絮絮叨叨跟点点说:“点点我要去闯关了,等我胜利归来再跟你玩。”那模样不像要做卷子,活像是要去西天取经,脸色相当沉重。
当人需要专注做某件事的时候,世界上所有东西都会变成诱惑。禾乐的视线再一次飘过去,纪延廷慢悠悠地吃蛋糕翻他书包里的月刊。
这不就是在故意引诱他!
禾乐把笔拍在桌上,发出惊不走点点的声响,“你之前不是说给我展示你的学习空间,我要在那里学习,你太妨碍我专注了。”
对于这样的故意找茬纪延廷不置可否,耸耸肩带他进房间。他的卧室连着书房,没有做结构隔断,只是做高了一级楼梯。书桌非常大,很整洁,背后的书架摆了许多英文原版书籍。
书房区域还有个小书房——旧式电话亭一样的一个小空间,只摆放桌椅,台灯都没有,顶部有智能光源,门上有个小窗。是一个小型密闭的单人自习室。
禾乐好奇地拉开门坐进去,在里面认真写了十分钟卷子就受不了了。实在太安静。完全没有任何杂物打扰,人仿佛被投掷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空间,头脑过于清醒专注得不像现实。
扭过头,唯一的小窗户外是纪延廷的下巴还有微敞开衣领下的锁骨,这人怎么能每天在这样的空间全神贯注地学习。禾乐泄气地想,有些分数自己注定挣不到的,他还是比较喜欢充满诱惑力的世界。
他埋头在纸上涂涂画画,敲了敲门上的玻璃,纪延廷弯下腰见他举起草稿本。
一幅简笔画——火柴人坐在方正的课桌前,手执笔,头顶一个哭泣脸。
下一页,火柴人放下笔,头顶变成了气泡,正想着零食、漫画、照相机。
下一页,火柴人把气泡戳破,从一个长方形门框探头出来,这时另一个高一些的火柴人走过来,眼睛斜斜勾起,准备生气的模样。
小玻璃窗外,纪延廷面无表情地给他的连环画比了个大拇指。
禾乐把草稿本拿下去又刷刷地写,“不喜欢在这里学习,太安静了。”文字仿佛有了语气,能听见他絮絮叨叨抱怨的声音。
纪延廷冲他招招手让他出来。
禾乐接着翻去下一页,“还是喜欢在你旁边学习。”
登时,学习隔间的门被拉开,禾乐原本靠在上面借力,不可以避免地往前倒去,刹车失控一般冲进纪延廷怀里。他一只手抓着门把,另一只手顺势搂住禾乐后腰。
第29章
草稿本啪一声掉在地上,露出下面一页禾乐的乱涂乱写,“海大!海大!”很多个“海大”,还有零星几个“纪延廷”,但是又胡乱涂掉。
“你要考海大?”纪延廷放开他,弯腰把草稿本捡起来。禾乐尚未从刚刚那个突如其来的怀抱中抽离出来,胡乱点点头,很忙乱地收拾卷子和笔袋。
心脏怦怦怦跳动,手指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他眼睛放在笔上,却怎么都对不准笔盖,还不小心在掌心画了一道长长的红线——从食指下方一直延伸至尾指侧面。
哒——
纪延廷帮他把笔盖上,垂眸看着他的发顶,“海大什么专业?”
“不知道,还没想好。”他磕巴地说,抱起卷子就往外走。纪延廷缓步跟在其后,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禾乐把卷子胡乱塞到书包里,跑厨房倒水。
他不自然地抬手摸了摸脸颊,咕噜咕噜喝下一大杯水,一回头,就是一道高耸结实的墙。手一松,玻璃杯砸下去发出不小的动静,他慌乱蹲下,纪延廷按住他,“别动。”
一片玻璃划过他的脚背,瞬间,雪白的脚丫子上拉出一条红红的血线。纪延廷掐着他的腋下把他拎出去,找出搬家那天纪桢送来的暖房礼物——医药箱。
禾乐呆坐在沙发上,脑海中像有个开水壶在烧,尖锐嗡鸣不断。
他属于冬天手脚冰冷的那类型人,脚上并没有太明显的痛感。忽而,温热的手握住他的脚掌,那痛感就放大了。禾乐不安地往后缩脚,但无奈力量悬殊,纪延廷握得他很紧。
“我自己来就好。”他伸手去要棉签,纪延廷避开他的手,没说话把沾了碘伏的棉签轻轻扫过脚上伤处。像羽毛拂过,很轻柔,又有些痒。
禾乐的手搭在膝盖上借裤子布料抹去手汗,嘴角紧紧绷着。
纪延廷十分专注地为他上药,贴上创可贴。“很疼?”他抬起头问。
摇头。
“那怎么这副表情?”
这副表情是什么表情禾乐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心跳快得好像要从嘴巴飞出去,所以要紧紧关闭闸门才能不泄出。过了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谢谢你啊,纪延廷。”
纪延廷“嗯”了一声,收拾好药箱放回去。
旋即,禾乐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他说:“对不起。”
纪延廷疑惑地转过头,挑起一边眉毛,“你做什么亏心事了?”
“打碎了杯子。”禾乐说。
“我又不要你赔。”
“还有。”
“什么?”
禾乐的眼珠子晃了晃,神情很不自然,“没有做好你圈的题目。”
“我自己都不做试卷,你没做就没做了,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他放下药箱,咔一声把抽屉推回去,转身朝禾乐走来。
一步一步,距离缩短,禾乐专注地看着他,很小声地又说了一遍对不起,“以后可能还有很多要麻烦你的事。”
“比如?”
禾乐不敢看他的眼睛,硬着头皮似是而非地说:“等真的发生了再告诉你吧,我也还不知道是不是呢。”
回到家,禾乐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又撒癔症一样往花园跑,天寒地冻去浇禾太太精心侍候的月季,被禾太太抓着教育了一通才消停下来。
洗过澡躺在床上,躁动的情绪稍微平复,他抬起右手按向左胸静静感受与白天不同的心跳,平缓、规律。血管触电一般的酥麻消失了,他有些失望地打量掌心的红线,中性笔就是难洗,可还有一些难以洗掉的东西蕴藏在心底。
21/61 首页 上一页 19 20 21 22 23 2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