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怎么了?”
“事业拓展到欧洲大陆了啊。”
“我听不出来你是替我高兴还是讽刺我。”
“高兴高兴,我哪敢讽刺你。你一个人去?能行么?”
“和朋友一起。”
“什么朋友?化妆师朋友?还是摄影师?男的女的?”
俞歆没回答这串问题,只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叹气:“真不愧是陈钟泠的亲弟弟,操心的命!”
“我就是……不太放心。”
“管好你自己吧,弟弟。”说罢,她笑着往楼上走,走到一半又停住,“哎,谈恋爱了吧?”
陈秋持惊醒般抬头,一时不知道是该钦佩她的洞察力还是该本能地否认,但俞歆也没想要回答,径直上了楼。
陈秋持是个外表疏离的人,很少像周佳阳那样长时间抱着手机聊天,可最近他的微信有点忙,经常拿起手机,冒出好几条新消息——
“起床了吗?”
“我看见你下楼了,店里还没开门,忙什么呐?”
“怎么了?不舒服还是不开心?”
“中午什么饭?”
“怎么一直不理我啊?算了,就算你不理我我也喜欢你。”
“在干嘛呢?”
陈秋持扫了一眼,随手回了句:“在想你。”
不到一分钟,店门被猛地推开,聂逍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还没到下班时间,他不能久留,只匆匆凑过来亲了他一下,就皱着眉抱怨:“怎么不理我啊,回微信慢不说,还敷衍。”
陈秋持觉得莫名其妙,问道:“你上次谈恋爱也这么……呃,喜欢发微信么?”
“你是想问我上次谈恋爱也这么烦人是么?”
“不是,怎么会。”
“就是!你把下半句话咽下去了,我都看见了!”
“你上班我开店,咱们各有各的忙,谈恋爱不是每时每刻都要腻在一起的对吧。”
“我知道,可我发微信你没看见,那过一阵子至少回复一下吧,我也不要求你秒回,过个十几二十分钟也都合理。”
“我有时候大半天都找不到自己手机。”
“你是不是……有点儿不在乎我?”
“怎么这么幼稚呢?”陈秋持失笑,“我知道你在对面,在上班,中午会来吃饭,下班会来找我,就可以了,怎么会每时每刻都想你呢?”
“我就是每时每刻都想你!”
陈秋持脱口而出:“那你真是闲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聂逍的表情瞬间僵住,眼里那点雀跃的光倏地暗了下去,像被风吹熄的烛火。
陈秋持赶紧找补:“……我开玩笑的。”
聂逍扯了扯嘴角:“嗯,我也是。”
陈秋持知道他不是,他心里别扭,美好的笑容都不见了,像朵凋萎的花。
那之后,聂逍依旧会来吃午饭,微信消息也照常发,再亲密却是没有了,他说要出差,有些材料要准备,陈秋持知道这只是体面的借口。直到一个忙碌的周末过去,他才惊觉聂逍已经三天没露面了。
他去对面游客中心,一边上楼梯一边在心里反复排练开场白,却扑了个空——聂逍不在。魏然告诉他,人确实出差了,明天中午才回来。
陈秋持有些黯然,他第一次认真反省自己在这段感情里近乎冷漠的松弛,或许有些事,本就不该用理智去衡量。
第二天,他出现在了机场。
聂逍拖着行李箱走出来时,陈秋持迎上去,故作轻松道:“打车么帅哥,五十块钱,去哪儿都行。”
聂逍忍住笑,居高临下地看他,回答道:“五十?太贵了,我去坐机场大巴。”
“那就十块。”
还没等聂逍回应,旁边突然凑过来一个中年男人:“十块?能拼车不?”
聂逍忙说“我哥开玩笑的”,便拽住陈秋持的胳膊快步走开。下停车场的电梯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对视一眼,又同时别开脸笑了——很浅的笑,带着克制的默契。
“还生气呢?”陈秋持先开口。
“没有。”
“哦,没有就好。”
“其实有一点。”
“哪一点?”
“你不喜欢发微信,我也不知道要以什么频率联系你,但好几天没见了,昨晚上给你发微信,又不回,要不是你来接我,我都以为你不想要我了。”
“别提了,昨天店里有一客人喝吐了,我正收拾呢,手机响了,刚拿出来,还没打开就被人撞一下,直接掉进呕吐物里头,那肯定是不能要了啊,今天早晨直接去买了一个新的。”
“啊?这样啊。”
“本来就够糟心的了,你猜广乐中午做了什么?”
“什么?”
“奶油蘑菇汤。那个颜色那个形状……我看一眼就出去了,实在吃不下去。”
聂逍终于憋不住大笑出声。
“笑了就是不生气了啊。”陈秋持趁机凑近,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
见聂逍坐在车里,表情还是蔫的,陈秋持问:“怎么了?看着这么委屈。”
“就是委屈。”
“因为我?”
“不然呢?”
“那你……跟我说说看?”
聂逍也不藏着掖着,一股脑儿地倒出心里话。比如陈秋持不回微信,当然,不回微信这事儿已经算是解决了,再比如陈秋持感觉淡淡的,不是那么热情,又说他感受不到陈秋持有多喜欢他,好像是他一厢情愿,或者是情势所迫才答应跟他在一起。
陈秋持也不纠结,先说让他感受不好自己很抱歉,然后握着他的手说:“我上一次恋爱,谈得不怎么成功,而且时间过去太久了,一个人习惯了,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就是两个人相处,我——”
聂逍也没想刻意为难他,看到他满脸的愧疚,自己更不忍心,忙说:“没关系,我懂,我承认我是太心急了。”
“我不是故意想让你不开心的。”
“没有,没事。”聂逍顿了顿,又改口道,“不,其实有事,我很怕,你是被我一步一步追赶着走到现在这个阶段的,如果让你自己走,你不一定会走到我身边。”
犹豫良久,陈秋持才开口:“有件事……我一直没好意思说。手术后那段时间,我每时每刻都能梦到你,特别美好,你带我去看展,在店里帮我忙,我们还一起过了个没羞没臊的圣诞节,直到我醒了,才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但那个时候,偏偏醒的时候不多,闭上眼,全是你。”
聂逍屏住了呼吸,心头的火腾地烧了起来。
陈秋持似乎眼都不眨地注视他,用他那双过分幽深的眼。
“每次醒过来,都特别难受。但我控制不住,到最后,甚至在梦里都知道这是个梦,只不过……不管多美好,我都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即使你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事都不做,也攥着我的命。于是我就在梦里跟你哭,对着你喊,说聂逍你不要再来了,我受不了,我难受得想死在这里。”
聂逍心头的火突然被冻住了。
“然后你就真的再也没来过,梦就这么碎了,被我亲手砸碎的。你别觉得我矫情,那会儿,我以为……彻底失去你了。所以现在,我可能不太擅长谈恋爱,但我珍惜你。”
这段近乎剜心的剖白让聂逍心里漾起一阵疼,他哽住,半天才冒出一句:“陈秋持你是个妖怪。”
第41章
这晚客人很多,陈秋持早早把聂逍赶回了家。眼看着男朋友每天陪自己熬到两三点,早晨还要上班,他实在不忍心在那么帅的一张脸上看到黑眼圈,软硬兼施地强迫他回家睡觉。
说来也怪,今晚的客人们似乎都格外注重养生,不到十点,店里就渐渐冷清下来,湾北街也静寂下去。陈秋持盯着墙上的壁灯,渐渐将它看成了一双睡意惺忪的眼。他伸了个懒腰,揉着发酸的脖颈推门而出。
巷子里,一个牵着行李箱的女孩正在四下张望,陈秋持刚想问她是不是找不到地方了,女孩却一转身,定定地看着他,叫了一声:“秋持哥哥。”
陈秋持一愣,这条街上几乎没有人这么叫他,除非——
他试探着问:“一一?”
“嗯。”女孩点头。
“真是你!”陈秋持掩饰不住的惊喜。
“我……回来了。”
“就你一个人?吃饭了么?”
“呃……”
见女孩迟疑着没有答话,他不由分说地接过行李箱:“来我店里坐会儿吧,给你煮碗粥。”
俞一亭的家已经很多年没人住了,起初她家人逢年过节还回来一趟,近些年就彻底荒废了,景区改造只美化了外观,内里没有动。有一年春节,不知是烟花爆竹还是孔明灯落下来,着了一场不算大的火,如今若不彻底翻修,根本没法住人。
女孩就这样被挡在了家门外,灰色外墙是崭新的,内里则像一口破败的井,夜风吹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往外渗着肃然之气。
带俞一亭回家,他们在后院的小茶几边坐着。树梢把月光剪得细碎,陈秋持忍不住回想起年少时那些零散的小事。
“如果不是在家门口遇到你,真的不敢认了。”他说。
俞一亭仰起脸,指着下巴上的疤:“看这儿,能认出来了吧?”
她说的是自己还坐婴儿车的时候,被陈秋持推着满世界疯跑,车轮一不小心卡住,整个人摔出去的经历,小时候看着可怕,年纪渐长,疤痕越来越淡,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什么了。但再不起眼,也是陈秋持懊悔万分的事,他连连道歉:“哎呀真的对不起,我当时淘气到神憎鬼厌的。”
俞一亭宽容地笑,说:“粥很好吃,再来一碗可以吗?”
陈秋持索性把整个砂锅都端了出来。
“你没上高中就走了吧?”他问。
“对,中考结束去的湖北。你呢?开店怎么样?”
“刚开始景区没什么人的时候生意很差,差点撑不下去,这两年好起来了。”
“钟泠姐姐呢?还在俞湾吗?”
“她在美国。当年拿了全奖去读书的,毕业之后就留在那儿工作了,特别忙,还有时差,我给她发微信从来都是过好久才回。她过得挺不错的,隔三差五就往家里打钱,我就假装生气,说再给钱就原路退回。”
“嗯,真好。”俞一亭捧着粥,氤氲热气模糊了她的表情,“钟泠姐姐是整条街上的‘别人家的孩子’,我们小时候都是被她的优秀支配的。”
俞一亭吃得差不多,筷子放下,捏了张纸巾,低着头轻轻揉搓,一脸的欲言又止。
“有话要说?”陈秋持问。
女孩咬了咬唇:“我家那个房子……该怎么弄啊?”
“你家要住的话得大修,我帮你问问。”
他拿出手机给聂逍发微信,把“整修房子需要哪些手续”这行字删掉,换成“睡了吗?”
聂逍秒回:“想我啦?”
“有个事儿想问你。隔壁邻居回来了,她家要是想修房子得走哪些流程?”
“你隔壁那家?”
“对。”
“那还挺麻烦的,先得提交修缮方案,等规划部门和施工方审核,文保单位还要来评估。所有方案都得符合景区保护条例和整体风貌标准。管委会倒是有专项资金,不过得看评估结果。”
“这么复杂?那我明天去找你拿材料吧。”
“好。”
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又跳出一条:“你就没别的话想跟我说了?”
“你明天中午想吃什么?”
“切!不吃了!”
“别闹,不早了,快说吃什么。”
“明天中午有点事,真的去不了。”
“哦,好。”
“失望啦?”
“嗯,难过得快哭了。”
“你可拉倒吧,这话我都编不出来。”
“快睡觉!”
陈秋持打发了他,跟俞一亭说修缮手续还挺麻烦,你一个人可能搞不定,还得你爸妈一起回来一趟,女孩神色黯然,低声说:“他们……不在了。”
陈秋持手里的茶杯猛地一晃:“啊对不起,我不知道……”
俞一亭的声音很轻:“没事的。那年,我们都在武汉,我住了两个月医院,捡回一条命,我爸妈和奶奶,他们都没撑过去。”
说完这些,他们陷在了厚重的沉默里。
陈秋持想起母亲过世之后,父亲整日忙碌,他和姐姐经常去隔壁家吃饭,他几乎是看着俞一亭出生长大的,他抱过襁褓里的女孩,牵着她的手教她走路,两家人还常常一起过年,就在这个院子里围炉守岁,孩子们叽叽喳喳吵吵闹闹,没想到几年之后的俞湾,竟只剩下他们两个。
第二天中午,聂逍果然没来吃饭。陈秋持去对面找他,刚上楼梯,便看到一个年轻人抱着平板电脑,和聂逍并肩坐着,见到陈秋持上楼,聂逍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的人,那人立即锁了屏幕站起身。
“陈老板您好,我是方遥。”年轻人伸出手,笑容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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