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他第一次打破门规私自接任务了,他用了两晚守株待兔,终于将一只匿在一户人家的阴鬼斩于剑下,但最后这家主人只付了二两银子给他。
“这与当初说的除祟金有出入。”
向还寒急着买下一株紫灵草,但这家老爷也不依不饶:“这几日你的饭也是我给的,你吐出来我便把该给的银两补给你。”
向还寒不敢激怒对方,闹大了若让天渊派的人知道了,恐怕会被逐出去。
他接过钱来,正要走出宅门,一个丫鬟匆匆赶来,递给他一个香囊并解释道:“我们小姐出的,让奴跟您道声辛苦了。”
向还寒看着那香囊上绣制的蝴蝶,犹豫了几晌才接过来。这是他理应得到的,虽这香囊不像是男子之物,不让旁人看见就好。
小丫鬟见他接了,脸一下就红了,笑着跑开。
向还寒虽是有些诧异小丫鬟的举动,但也没想太多,几步就走到了街上,却迎面被一把剑挑开草帽,拦了下来。
起初他并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白衣人是谁,出手便抓住了对方的手腕,直到听到不算熟悉的声音戏谑道:“哟,山下还有相好啊。”
上好的绸锦,上面绣着青竹兰草,袖口用银丝勾勒出云纹,头发用镂空金冠高高束起。这张脸虽不一样了,但向还寒认识的人中,能出门这身行头的,便只有天渊派的少宗主江熄。
乌木苏合的香气袭来,向还寒皱起眉头看向江熄背后,并无弟子和小厮跟着,这样的出行倒是少见。
“怎么,被我看见与女子香囊传情,想趁本少宗主身边没人,下手灭口?”
向还寒忙松开手,但脖子被追上来的剑鞘顶了一下,他顺着剑的方向向上看,一只形如大黄雀,实则化形后能有一间房般长的百鸣正在屋檐上紧盯着他,嘴中露出白光,似是已经准备好进行攻击。
百鸣,上古神鸟,足能顶三个金丹期高手,相传只认可比自己强大的人当主人,这只莫不是瞎了眼?
向还寒叹气:“不敢。”
与其应下与女子传情,也好过接私活的罪名,这点他还是能分得清。
周围聚集不少人看过来,向还寒撇开脸去。
江熄不依不饶地笑道:“那些女人看上你什么了,这张脸吗?”
他的脸被剑重新掰回来,让他再次正视到江熄。
其实若是论相貌,江少宗主才是天渊派数一数二的存在,毕竟是真金白银娇养出来的,玉面明眸,风姿绰约,连做任务镀金的时候都是飞舟开道,据说他什么也不用费心,自是有人为他捧上功绩来。
没有经历过风霜日晒,没有经历过摸爬滚打,头上的金冠一天一个样,身上穿的不知道是什么绸缎,总是妥帖且泛着光泽,无论白日黑夜。
向还寒无意识地打量了眼江熄,便感受到剑鞘划过自己的下颌,这让他不由地打了一激灵。
“看什么呢?”
向还寒赶紧低头,隐藏起自己羡慕又嫉恨的目光。
“我与你不熟,那夜打你的缘由想必你也心知肚明,好心提醒一句,廷密宝贝着他那师妹呢,你喜欢谁都无妨,但少给我找事。”
说完这话,江熄收起了剑,唤了声百鸣便离开了。
向还寒低头拾起了地上的草帽,拍了拍尘土后重新戴好,然后从锦袋中取出了小丫鬟送来的香囊。
原来香囊是用来传情的,那这确实不该随意收。
他将里面的铜板取出来,将那香囊用了一道符咒重新送回了宅子里,做完这些后,他看向江熄离去的方向,似乎还能听见百鸣婉转的鸣叫。
奇怪,江少宗主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门派的事务应当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才对,怎么能这么悠闲得在路上晃荡?
向还寒稍加思索,觉得江少宗主实在烂泥扶不上墙,大概是偷溜出来找乐子了。
天渊派要完,但是这与他也没什么干系。
他回到天渊派,将今日刚买来的紫灵草用灵力催化后洒进汤药中,用小火又熬煮了三个时辰。
夜幕至,他端着药来到巳渊坛下的冰窖里,手掌一挥,窖中蜡烛全都被点燃。
外面明明是盛夏,但窖中却如寒冬一般,石床上躺着的人面无血色,头发和睫毛上附着霜雪,看样子也已经很久没有人替他打理了。
这便是他的师父向正雁,多年前也是天渊派盛极一时的人物,结果被自己的道侣反咬一口,心脉被毁,法宝被抢,此后境界一落千丈。
向还寒一言不发地将汤药喂到向正雁口中,不时会聚集掌心的灵力将汤药加热,来保持一份温热。
冰窖里回荡着汤勺撞击碗壁的声音,药终于见了底。
“师父,这是最后的紫灵草了。”
向还寒放下碗和汤勺,看着自己嘴边呼出的白雾弥漫开后消散。
如同冻僵了般,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可他是火灵根,被冻死也太讽刺了。
他默默将右手放到自己左腕的绷带上,那皮肉之下有东西在蠕动,一下又一下,不痛不痒却真实地存在着。
那是同生共死蛊的子蛊,大概是因为来到母蛊旁边,有些兴奋。
正如所有人知道的那样,向还寒从前确实是个无父无母的乞丐,一日被蛇绞进洞里时,是向正雁出现救了他。
向正雁看出他身上有灵根,不嫌弃他的出身并收他为徒,拿出毕生所学教给他护体功法和药理常识。
那时的向正雁已然慢慢虚弱,等到向还寒成年后,终于图穷匕见,在他体内种下同生共死蛊,若持有母蛊的人死了,中了子蛊的人也会跟着死。
“还寒,为师只能用这种方式以保万全,你可能懂?”
向正雁为了重塑心脉会陷入昏睡之中,期间必须用汤药温养修复,方可醒来。
向还寒知道,他师父信不过所有人,说不定从一开始他们师徒之间的情谊就是一场设局。
他身在局中,原本按照向正雁说的只管给他服药就行,但是向正雁的身子太虚,心脉虽有所恢复,但是气息却来越弱,像是要油尽灯枯一般。
所以这两年来他只能拼命筹钱寻医问药,直至如今这般昼夜不得眠,恍若个只剩力气的行尸走肉。
他松开了抚摸绷带的手,听说此蛊虫极为敏感,若是有人妄图将其杀死,它会先一步释放出体内的毒,让宿主先一步没命。
“至忠至孝”他担不起,只是若不是向正雁将他救起,他早就投胎多年,向正雁给他的这条命是一定要还的。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冰窖,只觉得前路如永夜,半点看不见希望。
因着与江熄打过照面,向还寒不敢再去那座城,但旁的地方又实在赚不到钱,他只好铤而走险,不过幸好没见过江熄第二次。
天渊派脚下少有邪祟,连一两银子的活都难找,他看着灯火通明的五峰十二坛,咬了咬牙,想着如论如何先解燃眉之急。
“向还寒又来借钱了。”卯渊坛的弟子们窃窃私语。
向还寒这两年来到处打借条,起初五峰峰主们还能拿出几千几百灵石来帮他渡过难关,但是借的多还的少,向正雁也丝毫没有活过来的希望,众人便也不再那么好心。
卯渊坛坛主是个心善的人,这次却也只拿出一百灵石来,更别提未渊坛坛主了,直接闭门不见客,让向还寒彻底死了借钱的心。
又过了两日,在他喂药的时候,石床上的人咳出一口黑血来,当天晚上他萌生了去抢灵石的想法,但终究是忍住了。
无路可走又不想堕落,害怕失去又担负不了后果,向还寒忽然觉得委屈。他双手耷拉在身侧,站在那石床边,只剩一句:“我该怎么办?”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无力感一寸一寸地顺着脊背爬上了他的心头。
“铛铛。”
千金通典当行的铃铛被敲响,伙计往下看了眼,是熟人,他一边伸手要背篓,一边调侃道:“最近赚大钱了吗,这么快就来了。”
他等了半天都没看到背篓,只听到一句冷冷的问话。
“藏春阁还在招人吗?”
第3章
“你改变心意了?叫我说你就当自己入赘了,不必多想,再说了,能不能选上都是二话。”
当铺伙计说的这些向还寒也懂,而且他觉得自己对情感这种事本也没有多期许,毕竟他时常觉得连活着都是种痛苦,来日若是真结成道侣,好好对待便是。
但他转头还是无比唾弃无能的自己。
“那还来得及吗?”
当铺活计笑道:“你也是赶巧,藏春阁虽一直往外放了话,但是那阁主未曾露过面,不过说是明日便会正式招婿……招道侣。”
第二天,藏春阁的后院里挤了不少人,大多人和向还寒一样戴着顶草帽,也有些人戴着面具。
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既庆幸赶上了,又觉得自己在这群人里格格不入。旁人觉得这是美差,甚至有些有说有笑的,只有他一副心事重重恨不得一转身离开的架势。
“你们当初可没说不要土灵根系的,我可是推了自己的亲事来的,总得给个说法吧!”一人愤然推门而出,破口大骂。
藏春阁的人说要挨个相看,所以人是一个个进去的,众人纷纷准备看热闹,结果一转头那人气已经消了,原来是小厮在他手里塞了把灵石。
不少人吸了口气,这阁主出手可真是阔绰,这一把少说也有十块灵石。
随着相看的进行,众人也隐隐知道了,藏春阁阁主不要土灵根和木灵根的。
双修也要讲究相性,此人留下了五大灵根的金、水和火灵根,金水灵根变异是雷灵根,而金火灵根和水火灵根非相生灵根,无法变异……所以雇主大概是雷灵根,这才说的通对火灵根不排斥。
雷灵根并不常见,向还寒脑子里忽然出现一个人的身影,他们那不可一世的少宗主。
遇到出手如此阔绰的主,不少人的目光也认真起来,各个势在必得。
轮到向还寒,他走得很慢。
进入房内后,一个小厮拿着本册子,绕着他转了一圈,他像一件商品一般任人打量。
他今日穿了不常穿的白色衣衫,好让自己显得没那么犀利。
那人问道:“年纪。”
向还寒答:“二十。”
那人记下后又问:“什么灵根?”
向还寒答:“火灵根。”
“功法如何?”
向还寒回:“筑基七阶。”
筑基九阶便可结丹,据他所知,天渊派同年龄段里,他应该是最接近金丹期的。
“可曾双修或与人行房过?”
向还寒抿了下有些起皮的嘴唇,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回答比较好,或者阁主想听什么回答?
他卡住了。
他在来之前去藏书阁看了些关于双修和合欢宗的杂记,上面说双修这门功法最是讲究彼此契合,若是双修中无法照顾到彼此,难以同时运功,便会功亏一篑。
……所以阁主提出这个问题,或许是想找通此道的人?
可若是换做他,大抵不会找一个与他人有过太多牵扯的道侣。
所以这该如此回答?
他下巴收紧,最终决定赌一把,轻声道:“有。”
正当他以为自己被问完话的时候,那记录的人捏了下他的脸,又靠近他,似乎是在闻他身上的味道。
向还寒有些抗拒,但那小厮没有继续动手动脚,看到他冷峻的目光后便让他去西侧厢房等待。
向还寒压了下帽檐,边走边想这位雇主大概是位金贵的人,幸好他是沐浴焚香后来的,至于捏脸,大概是看有没有带假皮。
不一会后那小厮便来了,点了包括向还寒在内的五个人走,然后几人见到了一个自称是藏春阁掌事的人。
掌事肥头圆脑的,年近五十,右手戴了三颗翠得能滴出水的翡翠扳指,上下打量了下几人后对做记录那人点了头,看样子应该很是满意。
“最后一个问题,阁主是男子,诸位可还愿?”
一句话,几个人脸色立马变化起来,有个一身书生打扮的人闻言直接狂怒道:“和男人双修?恶心玩意,耍老子玩呢!”
其余几人也面面相觑,之前脸上堆好的喜悦之情纷纷绷不住了。
“雇阁主说不必勉强。”掌事说话极慢,看到这种情况也没有一点愠色,并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来,里面赫然是五锭金元宝。
几人见此状瞬间就闭了嘴。
“好聚好散。”掌事和缓说道。
话毕便有一个人拿起金子转身走了,其他人也纷纷效仿,告辞声此起彼伏,最后只剩下向还寒站在原处,望向那最后一锭金元宝。
掌事先是惊讶,然后问道:“这位公子,你是要留下吗?”
这话让向还寒思绪回笼,想要摇头,但是已经走到了这里,一锭金元宝与昂贵无比的血太岁相比还是不够看。
察觉到向还寒的迟疑,那掌事不仅不催促,反而说道:“公子不必担心,就算您到阁主面前还是决定反悔,阁主也会放您走的。”
见向还寒不是很明白这话中的意思,那掌事解释道:“阁主自己大概也没想好,所以不会为难公子。”
“留还是不留?”掌事慢慢将金子往向还寒又递了递,
向还寒看了眼那金子,攥紧了手指,最后不算平静地答道:“留。”
“好。”
掌事说完便走了,只留了个眼神给身后的小厮,那人便引向还寒到一处泉池,池边有四个人正在等候。
小厮道:“阁主有吩咐,请您先沐浴更衣。”
向还寒看着云雾缭绕的池子,他从未被人服侍过,有些拘谨,回首问:“可否让我自己来,诸位先下去?”
那小厮不敢擅自定夺,匆匆出去应是得了应允才回来道:“那您务必洗够一炷香,之后我等再来。”
洗够一炷香?向还寒觉得这是要将他脱层皮再腌入味,与人相看何必做到如此程度,但他还是点了头。
他这几日又累又活在没钱的紧张中,整个人进入池子后就有些昏昏欲睡,难得寻了一点放松。到了一炷香时间,有人拿着衣衫过来,向还寒隐在水中,让他们放下后才肯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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