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铭川瞧着龚子庚。
和二公主也算青梅竹马十多年了,竟然看不出二公主和王婉的关系,也是厉害。
龚子庚瞧见宋铭川眼神,不解,“你怎么这种眼神看我?”
“没事,”宋铭川收回目光,“对了,顺带问你个问题,你刚才说的那王婉,是定亲的那位姑娘么?我瞧见过她。”
“喔,是的,”龚子庚点头,“也是我们那群人中的,都是自幼青梅竹马,往后日子必然过得不错,过几日我应当要去贺喜了。”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窗外,“巧了,那不就是他们。”
宋铭川看过去。
王婉正与顾霖携手散步。这个时代对男女交往并未有严格限制,二人边走边挑着物件,时不时对着对方笑,她的表情却毫无宫中那般若即若离,而是极温柔,男子神情也极专注,两人仿佛只见得彼此,显然是真心相爱的一对爱侣。
从头到尾……只有二公主在求。
宋铭川突然轻轻叹了口气。
他压低声音,靠近龚子庚。
“过来,和你说件事。”
这几日有喜事发生。
王家与顾家两位小辈要定亲,双方青梅竹马,自幼感情极好,王姑娘是二公主伴读,深得二公主甚至兰贵妃看重,定亲之时,连兰贵妃都赏了礼。
如此礼节,王顾两家自然要入宫谢恩,宫内一下热闹不少。
龚子庚也往宫内递了个帖子说要探亲,跟着宋铭川飘飘忽忽进了宫。
“哎不是,”他边走边恍恍惚惚,“自从你跟我说了那件事后,我这几天脑子里就一直在琢磨,越想越不对劲。”
原先以为只是姑娘间玩得好,如今再一琢磨,怎么想怎么不对啊。
“……别想了,”宋铭川摇头,“你不是说不进宫?”
“我……我忍不住想看看,”龚子庚一副纠结得不行的模样,“你看大家都这么长大十多年,骤然得知这种事情,我,我总得瞧一眼吧,你懂吗?”
“懂。”宋铭川很能理解他,换算一下就是发现从小长大的哥们突然搞基了,还暗恋自己另外一个哥们,这对于直男来说杀伤力确实挺大,问题是龚子庚还很八卦。
他们行走到御花园,正好瞧见王婉与顾霖在前,两方人碰面,各自打了个招呼,顾公子笑道,“如今我们正要去见兰贵妃,子庚兄、宋侍讲,你们与我们顺路,不妨一起?”
龚子庚方欲点头,却见路的尽头一名女子亭亭玉立地站着,目光穿过花团锦簇的风景,落在毫无所察的王婉身上。
那目光如将熄的炭火,只迸发出一瞬火星便转瞬即逝,二公主看着携手而行的两人,目光扫过龚子庚,就这么悄然退后几步,转头离开。
“怎么了子庚兄?”顾公子转头,御花园已空无一人。
“啊没事,”龚子庚回神,“我们走吧。”
以往从未留心,如今看见二公主的目光,却感觉被灼烧一瞬,心下已是洞然——宋铭川果然没骗他。
这种感情若是未察觉,便毫无所察,但一旦被挑破窗户纸,就实在明显。
宋铭川没注意到二公主,他进宫心思已经放在另一件事身上,那就是做好面对一只炸毛狼崽的准备。
他这是头一回撂了这么久才进宫,几日时间,只怕裴晏要气得又要咬人。
也不知道小狼崽什么毛病,早些时候分明有理有节,过几日却又像小时候一样毛毛躁躁,难不成青春期能让人这么喜怒无常?
宋铭川如此想着,走过御花园到了折羽宫,其余几人纷纷站住,“四殿下!”
嗯?裴晏?
宋铭川抬头,对上一双炽热的眸子。
小狼崽的眼睛明明是冰蓝的色调,如今眼神里却有熊熊烈火在燃烧,表情收敛得一干二净,沉着脸朝他走来,整个人都在诠释着大写的“不高兴”。
龚子庚看着这位小殿下头也不转,眼睛只盯着宋铭川,敷衍似的朝他们点头示意以后,上前以一种龚子庚十分眼熟的方式插在他俩中间,二话不说就把宋铭川拐走了。
不是……
龚子庚有些恍惚。
若说二公主的眼神如将寂灭的炭火,只迸发出一瞬的火星后就余下灰烬。
可这四殿下的眼神却不知从何而起,从依恋转变成了炽热。
对——炽热。
那样炽热的视线,几乎像山石崩塌熊熊烈火,带着极强的浪潮,在宋铭川一出现的时候就席卷而上。
裴晏上次过来时还能见得到其余人,打声招呼,如今目光几乎是半点不分给其他人了。
这两种眼神分明不一样,但所蕴含的情绪却是惊人地相同。
啊不是……龚子庚深吸一口气,脑子被直接搅成了浆糊。
他闭了闭眼睛,碎碎念着“我看错了我看错了我看错了”,逃也似的离了折羽宫。
宋铭川则被小狼崽拐走,二话不说推进宫,裴晏的力气不同以往,他挣脱都没处挣脱,好不容易进了屋子四下没人,宋铭川一甩袖子拉下脸,就要发作,“殿下!”
“老师,你好几日没进宫了,”小狼崽那双眼睛像淬着火,熟练地一句话堵了回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天知道他满心煎熬地等待着宋铭川来,却见到福来夹着尾巴似的到他面前,告诉他宋铭川说好几日不会再进宫。
几日是哪几日?不会进宫是什么意思?宋铭川被他咬了一口生气了么?
宫内高手众多,又不方便叫方宁多次出入,这几日叫裴晏等得十分难受。
就在他不管不顾想强行自己出宫时才从宫内暗卫身上得到宋铭川进宫的消息。
这才勉强按捺住他躁动的神情,但也阻拦不了他站在折羽宫要瞧着人走到他视线里。
……最怕的是小孩儿突然问爹娘是不是不要他,宋铭川将要出口的怒气被硬生生削减一大半,“没有……不许乱想,我这几日有事。”
“骗人,”裴晏仔仔细细盯着他,目光要洞穿他似的,“老师生气了,生我的气就不来见我,我又在宫里出不去,又不能来见老师……老师好狠的心。”
兰贵妃好歹会责骂二公主,宋铭川却是一走了之,这是比责骂还要吓人的惩罚。
“怎么?咬了老师一口就跑,找半天也找不见你人,什么话也不解释就算了,如今还要来向老师兴师问罪了?”宋铭川觉得这小子牙口各方面都见长,拍了他一记。
裴晏被他拍了一下,却又不依不饶地凑上来,在他身边磨蹭,“老师,我错了,我给你道歉,疼不疼?给我看看伤好不好。”
“……”
他这么一只凑过来,还像小时候那般拱着人,宋铭川盯着裴晏乌黑的发顶,怒气值又被狠狠削弱到只剩下微不足道的丁点。
“…倒也没什么,”他自暴自弃地撩开袖子,“看吧。”
裴晏那次咬的确实没用力,一圈齿痕已经只剩下很浅淡的红色,或许没过几天就要散了,他盯着那道浅淡的痕迹,不想叫它这么快就消失。
他再往上拉起点袖子,许久之前留下的齿痕展露出来。
这圈小一些的齿痕却很深了,即使涂过了药,也不免留下痕迹,在宋铭川手臂上过分清晰。
“我留下的。”
裴晏心里诡异地涌起一丝满足感,不动声色地舔了舔嘴唇。
他几乎是贪婪地盯着这道痕迹,让宋铭川总觉得裴晏要再咬自己一口似的,抽回手,“行了。”
那只雪白的手臂被抽走,裴晏失望的表情一闪而过,只能按捺住自己,挨着宋铭川坐下。
他有几日没见到宋铭川,思念就如同藤蔓一样疯长,几乎魔怔似的想要黏着人说话,却又怕惹了人生气,只能隔着那么一点距离,恨不得把几日来宋铭川错过别院里开几朵花的事情都倒个干净,最后才拐到正事,“老师,这几日方宁说,那位刘大人已经到了江南,只怕要开始着手查账了。”
“不错,”宋铭川略点头,“但想必没有那么容易。”
江南望族,半数都在三皇子母妃家手中,此次贪腐起源正是陵州一位巡抚使。
“等到江南这笔烂账翻起来,三皇子只怕要糟糕,那时候盛夏也要来了。”裴晏有些讨好地、试探地伸出手,碰了碰宋铭川肩膀,“我叫人在折羽宫后面池子里种了莲花,到时候一定很好看,老师,你多进宫来看看好不好?”
宋铭川下意识看向窗外。
折羽宫已种满了花,都是宋铭川一手挑的,大多数都是不香却又很耐得时节,几乎四季都在开的花种,不名贵,但极好看,几年下来,这样的小院落竟然风景如画。
若是再加上莲花……
宋铭川不由已微笑起来:“好。”
第33章
宋铭川在出宫的路上又遇到龚子庚。
龚子庚不知道什么毛病, 整个人看上去被雷劈了似的,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又一眼。
“说话。”宋铭川不想理他。
“呃,”龚子庚磨磨唧唧老半天, 终于试试探探开口, “那个, 你怎么看出来二公主对王婉有意思的?”
“眼神啊, ”宋铭川理所当然, “一眼就能看出来。”
望真正喜欢的人, 眼神是藏不住的。
那十多年了我怎么就看不出来?!龚子庚大感震惊,又紧接着问,“那……这样的你都能看出来吗?”
——比如四殿下那样的?
他问得小心翼翼,宋铭川答得漫不经心。
“能吧。”
宋铭川不懂龚子庚为什么这么问。
他在现代生活, 现代的风气比起古代自然又不同, 光明正大结婚的同性恋可太多了,圈内的同比例其实比圈外要多不少,还有不少为了营销“兄弟情”而炒作的麦麸。
对他们圈内人而言,真搞基和假卖腐还是能一眼认出来的,毕竟营业气息太重, 在基本都是人精的娱乐圈内, 几乎人人自带鉴gay雷达。
也就是古代人对这方面见得太少,搞断袖也只敢关上门偷偷摸摸做,才会看不出来。
宋铭川暗戳戳拉踩了一把十年没看出半点的龚子庚。
——眼神能看出来的话,那四殿下方才那样的到底算是有情况还是没有?龚子庚看着宋铭川毫不在意的模样,真是想破头想不出答案,简直是在为难他。
看宋铭川的模样好像一无所察,但听他刚才的话语很自信,想必在鉴定断袖上自有一手。
所以还是四殿下从小没有母妃缺少教育, 才对感情表达上和常人不同?
但他再仔细想想,四殿下好像确实对宋铭川腻歪很多,方才把宋铭川拐走时那个手也很顺理成章……
难不成真是误会?
龚子庚十分疑惑地抬头与宋铭川对视一眼,在脑电波上高位错频。
“哦对了,子庚兄,还有个事情要你帮忙来着。”宋铭川突然开口,差点把沉思中的龚子庚吓劈叉。
“什么事?”龚子庚定了定神,宋铭川开口必是大事,而且都和四皇子相关,他已经做好了迎接接下来各种难题,压低声音,“你想说小殿下上朝吗?”
如今大皇子摔伤了腿,三皇子禁足,六皇子年少即立朝中,没有人愿意见六皇子一家独大,必然会想起在宫中不声不响的裴晏,这个时候拉四皇子上朝,陛下肯定也不会像以往那样排斥,运作一下倒也……
“你在说什么?”宋铭川莫名其妙地看了龚子庚一眼。
裴晏又没有强大母族,现在进朝中只能成为几个皇子争抢利用的一颗棋子,大皇子是摔了腿又不是没了,三皇子也只是禁足,何必现在就跟着他们狗咬狗。
龚子庚从他的眼中看出了答案。
但按龚子庚的想法来说,此时确实是值得上朝的绝佳时机,虽然确实会变成一颗棋子,但四皇子如今连棋盘也摸不着,成为棋子的资格都没有,又何来的争位之说。
龚家虽然历来只站天子,但龚子庚就是那个例外,他很早就在规划着对几位皇子挑挑拣拣做了评判,在冬猎时就有了些偏袒,如今这个天子没有半点天子气象,不若早做打算叫四皇子来官场里走一遭,才能让官场上各位看个清楚明白。
但看宋铭川的模样,竟然是舍不得四皇子去吃这个苦头的!
他无语地看着宋铭川:“你是不是太过溺爱这位殿下了点?”
宋铭川理直气壮:“那又怎么了?”
龚子庚:“……”
没救了!
他一摔袖子要走,宋铭川又跟上去,“别跑啊,我话还没说完呢,现在还不是时候。”
龚子庚根本不听他狡辩,大步迈出宫门,斜着眼看他,“现在不是时候,那何日才是时候?”
“江南。”
宋铭川话音刚落,龚子庚步伐停住,颇有深意地回头看。
视线相交,两人都读出了一些东西。
“江南风景自然好啊,只是水潭深浅,容易失足。”
龚子庚也不是没考虑过江南贪腐案能让裴晏去的可能性,但是一则江南豪门中有三皇子母族,只怕四皇子去了就是送菜,二则陛下已经指派了刘尚书查账。
刘尚书手持天子剑,又是极能干一个直臣,烂账查清不难,也没人能贿赂得了他,三皇子若不想被查清账,只有先下手为强。
要么刘尚书归来三皇子完蛋,要么刘尚书“意外”命丧江南,随后替罪羊被送到朝中,陛下无从查证,而替罪羊与罪证一应俱全,纵然大皇子等人想攀扯,但经过刘尚书毙命一事也没人敢触江南霉头,也只能让此事盖棺定论。
而在三皇子母族的地盘,显然后者更有可能。
这事他心知肚明,断然不敢叫裴晏趟这趟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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