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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小到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冷哼突然响起。
顾妄低下头，透着开了口的口袋看到了气鼓鼓的蘑菇。
奇怪的杂念在瞬间消失，他下意识地失笑。
也不知道是谁惹了他，把这小家伙气得胖了一圈。
感受到视线的注视，灰唂抬起头正好堕入这双带着淡淡笑意的眼眸。
灰唂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摇头。
天啊，他捡来的人类实在是太笨了，都要被人利用了，还在傻乎乎的笑。
许久没听到顾妄的回应，余真新心中的不安在扩散。
就在他忍不住想抬起头看看的时候，终于听到了男人不轻不重嗯了一声。
余真新如负释重地直起腰间：“那刻不容缓，我们现在就去找？”
顾妄：“不，第一件事是要保证避难所里不再出现多的受害者。”
“我要你们现在把新人类和普通人的区域限制放开，所有人都要聚集在一起，以免发生落单感染的情况。”
语气十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
其余人面面相觑，没有人敢提出质疑，一窝蜂地散开去帮忙。
……
避难所里发生了大事。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们如同无根的浮萍般全都被聚集在一起，不管是普通人还是新人类，在面对高等级的灾厄面前，都表现得十分无力。
有些嘈杂的声音顺着空气传播到了本该无人的角落。
“不……不要。”
一句呢喃自鲜少有人路过的死角传来。
少年蹲在一个报废的自动贩卖机旁边，躲藏了二十四个小时都没有进食哪怕一滴水，嘴唇已经泛白起皮，双目通红。
即便如此，在听到外面聚集人群的声音时，他还是惊恐地将自己往里面藏了藏，死死地抱着自己。
不能过去，有怪物……！
正是那晚和黄毛亲热，目睹了他惨烈死状的那个男孩。
他在避难所里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末世前是个小模特，来到这里后一直靠着出卖色相换取一些食物。
黄毛死后，更没有人记得住他。
少年几乎不敢闭眼，只要眼前一进入黑暗，就会想起那血淋淋的一幕。
那张分明还是人类的脸，行为却和变异物没有任何区别。
她被感染了。
还有其他人也被感染吗？
说不定就只剩下他一个活人了。
可能其他人也早都变成了怪物。
巨大的恐慌和焦虑折磨着他。
头顶传来异动，少年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出现了幻听。
直到那声音越来越靠近，越来越真实。
他终于忍不住抬起了头。
八双绿油油的眼睛映着他这张惨白的脸，微微凸起的眼球显得十分扭曲。
这怪物不知道在上面观察了他多久。
男孩张大了嘴：“啊——唔！”
尖叫才刚起了个调，不得提高就猛地被迫止住了，痛苦的干呕声和窒息声交杂在一起。
蜘蛛对他露出了贪婪的笑后，直接跳了下去，足足有半个篮球那么大的身躯硬是从他口腔之中往里挤。
一点点塞下去，往喉咙深处去，虫肢在外面疯狂掰扯着男孩的嘴角。
鲜血一点点从口鼻眼耳中流出，一开始男孩还会苦苦挣扎，无力地挥动着自己的手臂，双腿在地上蹬来蹬去。
渐渐地，他开始失去了力气，手不再空中挥舞，双腿猛地蹬了最后一下，彻底不动了。
地上只剩下一具没了呼吸的男孩尸体，蜘蛛不见了踪影。
一个诡异的鼓包在尸体的肚子上蠕动着，又慢慢消失，彻底融合。
大约又过了十几分钟，原本已经死掉的男孩再次睁大了眼睛，直挺挺地从地上坐起来，动作看起来有些诡异的僵硬。
他抬起手擦掉脸上刚刚溢出的鲜血，一点点生了锈一般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伤口开始快速恢复直到消失。
用自动贩卖机的玻璃反光照了照自己现在的模样，蜘蛛满意地笑了。
只是它还不熟练，笑得十分生硬奇怪。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上面没有恶心的八对眼睛，只有属于人类的五官。
对没错，就是这样。
现在他也变得和那些人类一模一样了。
蘑菇是不是也可以喜欢他了。
蘑菇……他的蘑菇……快回到我身边吧。
这一次我一定会更加小心谨慎，我会用自己全部心血制作出最牢固的蜘蛛网，让他再也无法离开自己。
男孩的虹膜有一瞬间变成绿色，很快又恢复微棕，脸上渗人的笑容却不变。
……
要集聚起所有人，还要保障他们的安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灰唂在口袋里跟着顾妄，听着男人有条不紊的指挥，还是没抵挡住困意开始昏昏欲睡。
直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原本还百般无聊的灰唂顿时精神，噗叽一下从顾妄的口袋里探出头。
顾妄没想到一直听话的蘑菇突然会冒出来，没有第一时间将他遮住。
“小灰！？”小包惊喜地喊道，脸颊上还挂着眼泪，但看到蘑菇的那一刻阴霾了许久的心情终于变好许多。
顾妄紧锁的眉头骤然一松，脸上难得有些疑惑：“你见过他？”
小包点点头，擦了擦眼泪，将自己之前遇到小灰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看向灰唂的眼神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喜爱。
原来是上次蘑菇偷跑遇到的。
幸好遇到的是小孩，若是随便一个成年人，可能真的要变成烤蘑菇了。
顾妄默不作声叹了口气，用手指点了点灰唂，带着点警告意味。
力度太轻了，以至于灰唂以为他在摸自己。
灰唂一跃跳到了小包身上，小包手忙脚乱伸出手接着，深怕他从自己身上掉下来。
顾妄知道小包是来问什么的，他没有想特意隐瞒小包母亲死亡的事情，只是对于这个年幼的孩子来说，现在并非告知的最佳时机。
至少得等到将一切都安顿好了，将隐患都解决了再说。
灰唂的出现无疑让已经不安害怕了许久的小包有了暂时的藉慰，他轻轻地捧着灰唂，眼也不眨地看着他：“你真的好可爱啊，软软的。”
灰唂哼了一声，一副骄傲的小模样。
如果有双手，现在一定已经叉上腰了。
顾妄看着他们，心中有了点别的想法。
他微微弯下腰对着这两个幼崽，语气变得严肃：“我接下来要去参与搜寻，对方是目前等级未知的高等变异物。”
小包紧张地点点头。
顾妄：“他的胆子很小，带着他参与战斗可能会吓到他。”
他看向灰唂，指向性十分明显。
灰唂疑惑地左右看看。
胆子小？谁？反正不可能是他蘑菇大王。
他谁都没看到，只看到了小包。
哦，原来是说这个小人类啊。
灰唂也自以为了解地点点头。
一人一蘑菇达到同步。
顾妄眼中有笑意闪过，又很快消失：“所以我希望能暂时让你帮我看管他一会，不要让他被别人发现。”
被托付任务了。
小包惊讶地张了张口，连连点头。
灰唂看了眼小包，豆豆眼眯了眯：照顾他？
对于蘑菇大王来说是手到擒来。
但是凭什么要听……
灰唂还没有想完，就被顾妄伸手揉了揉菌帽。
“真乖。”
灰唂：……
他盯着顾妄半响，哼唧低下头。
行吧，就帮忙一次。
直到目送着顾妄远去，小包有些紧张地将灰唂捂好藏在自己的口袋中：“走，我们先躲起来。”
他跑到人群当中，找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坐着。
因为身高矮小，周围也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他。
小包低头假装自言自语玩，实则偷偷在和灰唂小声说着话：“小灰，你会害怕吗？”
一道阴影突然落下，小包疑惑地抬起头，突然对上了一张陌生的脸。
长相清秀的少年对他扯出略带生硬的笑容：“你、你好啊。”
他蹲了下来，距离一下子和小包拉得极近，睁大的双眼好像不会酸涩一样一眨不眨。
这个人好奇怪，讲话还有点结巴。
小包秉承着母亲曾经的劝告，不和陌生人讲话，他捂住口袋往后躲了躲，转身刚想跑，肩膀就被扣住了。
少年凑得更近了一些，张口似乎隐隐有些腥味，他的视线滑落而下，死死盯着口袋，一字一顿：“你的，口袋里，藏了什么啊？”
他歪头，脖子发出诡异的断裂声。
第19章
孩童的直觉有时候来得比成年人更快，小包低头才发现一直惬意躺在口袋里的灰唂，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炸开了。
灰唂如同小兽般对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哈气。
他顿感不妙，下意识转身就想跑，却被一手抓住。
肩膀上传来剧痛，指甲好似陷入了肉里，小包用牙齿咬着嘴唇才没有发出痛呼，扭动着身体想挣扎。
他涨红了脸：“没有！什么都没有！”
寄宿在少年身上的蜘蛛一下子阴沉下脸。
少年阴森森开口：“把他给我。”
在这么多人群之中，他一下子就闻到了蘑菇独特的气息。
那是所有生命都未曾拥有过的瑰宝，本该独属于他的瑰宝。
白皙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扭曲，口水在口腔里快速分泌。
情急之下，小包一口咬在了少年的手上。
对方却面无表情，只是一甩手，就将他掀翻了。
“啊！”小包在地上滚了两圈，撞到墙壁后不动了，眼前一片花色。
灰唂也因为惯力从浅浅的口袋里掉了出来。
失去了遮盖物，小小一朵蘑菇摔在地上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少年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好、好久不见了。”
灰唂回头看向小包，他已经因为撞击晕了过去，双手还下意识想捂住口袋。
这对于他来说也许是个好事。
灰唂收回视线抬起头，朝着蜘蛛发出呜呜咽咽的威胁声音：滚！
没想到他不但不退缩，反而被骂得更兴奋了点。
“多、多说一点。”属于人类的瞳孔逐渐变成绿色，流露出野兽的贪婪占有欲。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其他人关注，负责留下来看守的新人类被顾妄下了命令要多照顾小包，他扭过头看到小包在地上不省人事，吓了一跳立马要走过来。
啧，碍事的人类。
少年露出不悦的神色，伸出手直接带走了灰唂，快速借助过来围观的人类作为遮挡，离开了这里。
眼前一片漆黑，直到耳边一点别的杂音都没有，只有某只蜘蛛粗重的呼吸声时，灰唂才被放开。
他猛地跳出来，嘴里叽里咕噜骂着只有蘑菇能听懂的脏字。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在看到眼前这一幕时，他还是被惊了惊。
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想到它居然又把自己带回了那个实验室。
即使那些尸体都已经被顾妄叫人搬走，灰唂也还是能感知到了，那还没有完全散去的血腥味。
如果不是凭借这个，也许他还不能马上认出这是哪里。
实验室早就没了之前冰冷的科技感，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阴森森的气息，视线可见的范围内全都被白色蜘蛛丝覆盖，宛如一个巨大的天然蚕丝洞。
灰唂环视了一圈，闭了闭眼心想。
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该死的似曾相识。
让它的菌帽又开始隐隐作痛。
少年歪着头看他，脸上的表情似乎真的十分无辜：“瑰宝……”
他的瞳孔已经完全变成深绿色，还有隐隐往扩散变大的痕迹。
“叽！”闭嘴！
灰唂十分嫌弃地看着他。
之前收服一群小弟的时候，别的虫都叫他蘑菇大王，再不济也喊他大哥。
这个丑得跟有白化症一样的蜘蛛非要叫他主人，后面露出扭曲占有欲的真面目后，又换了这个更恶心的称呼。
灰唂越想越生气，几乎要鼓起来了。
蜘蛛眼中垂涎的欲望完全不加掩饰，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却被灵活地躲开了。
它也不生气，像人类一样笑起来，神经兮兮地问：“怎么不、不高兴？见到我你不开心吗？”
讲话越来越流利，最后终于完全不卡顿了。
灰唂冷冷看着他发疯。
少年自顾自问了好几遍后，忽地恍然大悟起来：“是不是我哪里没有做好？”
他骤然抬起头看向周围环境：“这个巢不够完美对吧，再给我一点时间。”
为了赶来见灰唂，他只花了半个小时筑巢，许多地方都不够完善。
这可不行，要送给他的，当然要做到最好。
少年张开了嘴，口中开始吐出大量白丝，这些蛛丝一出来就在地上不断蠕动着，朝着周围游离，往着死角边边去，就连玻璃容器里面都要填满。
再不出一个小时，这些蜘蛛丝就会连地面和房顶都开始覆盖，让人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一旦踏入就犹如落入陷阱的困兽。
到时候就算控制住了它，也很难从这个巢穴之中出去。
灰唂立马张开菌帽，露出白色柔软的内里，同时大量的孢子携带着独特的魅惑信息素飘逸而开。
好香，好香啊……
白蜘蛛的瞳孔顿时缩紧成一道细线，而后又炸开一般扩散至整个眼球，最后整个眼睛都变成了绿瞳。
口中分泌的蛛丝停下，它控制不住地几乎要露出虫态，原本白皙的脸上涨成一片红，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腰不自觉地拱起，眼睛湿漉漉看向灰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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