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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要善终(古代架空)——西飞陇山去

时间:2025-06-05 07:28:42  作者:西飞陇山去
  倘若就这么一直睡下去,愈睡愈沉,愈睡愈久,直至永远也不醒来……
  那是否也算是一种渐渐地,慢慢地,无知无觉中过渡到死亡去的“善终”呢?
  啊,不行。
  他答应了姜孚的。
  ……
  鹿慈英憔悴了,眼睛却比以前更亮。
  一更鼓响的时候,沈厌卿在文州府衙中见到了他。
  这年轻的神王太子依旧鲜妍出世,衣袂飘飘;
  行走间好似有神光在脑后摇曳,踏过的地方几乎要生出莲花。
  容貌比之新开的芙蓉尚能胜过三分,仪态较于锦帘后的神像还要更加端庄。
  只要一见了他,便知先前朝堂上出现的神像定然是假。
  此人就该一生一世都如此恬淡美好,怎会被那样的杀伐之气染了心?
  如此完美的一尊行像,见到旧友第一句话,竟是问了个最有人间烟火气的问题:
  “叔颐可吃过了?”
  沈厌卿失笑,也只好答:
  “是。慈英要邀我去何处呢?”
  同于山中相处六年,他只听半句话就能听出对方的意图。
  鹿慈英朝他笑——唯有这时的笑容才是真心实意的——挽起手中红线,像是拈了个诀。
  “叔颐的身体要紧,自然不敢让你久等。”
  “明日日出之时,解药便可制好了,只是要在皪山那边。”
  “山便不要你再登,小童会送到山脚临水处。”
  “今夜月色难得,叔颐可愿与我一同夜游礼湖呢?”
  ……
  礼湖是此城最大的水系。
  支流盘绕蔓延,几乎将文州托成了一座水上城。
  水绿连着山青,尤其盛产莼菜莲藕,只可惜还不到季节。水又甘甜,常酿作酒。
  家家都有小船,小孩子不到十岁便能划动自如。
  若要到哪里去,哪怕是加上登船系船的时间,也比过桥绕路快上八分。
  虽然如此说,石桥木桥亦是不少。
  夕日将倾之时,站在一座桥的最高处,西面即可目见重重拱桥与水面倒影套作一叠又一叠;
  便有火红的霞光自桥洞下穿出,恍若无物可抵,灿然刺入客心。
  那时才叫人愁苦——再高远的志向也抵不过对故土的思念,再坚韧的宦游之人也不由滚下热泪。
  景色再美,终究不是魂梦安心之处。
  ——这是沈厌卿曾在文州阅过的风光。
  他爱山水,可是并不爱此处的;
  因着他知道,他不属于这里,他不过是流落到这里,苟且着寻一个避雨歇脚的地方。
  鹿慈英与他亦是相同,又有不同——慈英太子降于皪山,也终将于皪山上归去。
  倘若离开自己的法场,便做不成神仙了。
  幸而此时只是仲春的夜晚,并没有那些令人恼恨又多想的景观。
  只有夜色如水,水如夜色。
  荷花未开,藕亦未熟,唯有卷卷嫩叶挺立如梭。
  可是只要一临近那无垠般的水面,沈厌卿就好像看见了昔年碧色连天的荷花。
  或许他们这两个迁谪之人真有过在山水中得乐而忘忧的时刻;
  可是如今看来,大多不过是刻意扮作豁达。
  沈厌卿没有让任何一人跟随,只他们两个——他知道有些话只有摒退了旁人才能听到,亦不信旧友会害他。
  他们并肩而行,一路无话。
  冷月无声,银光尽洒。
  白日闹市的尽头是一处小船港,盛夏时借出许多游船,作采莲折藕的仙车;
  其余三季随心挂着,随人去乘;无人乘时,就任湖水在船底绕上藻荇。
  鹿慈英抽出腰间宝剑——沈厌卿这时才确信那是把剑——往系船的桩子上一敲;
  碧绿而白的麻制船缆便脱下来一条,柔蔓似的垂进水中,带着船身一荡一荡。
  神王太子悠然俯身,将浸了水的揽绳拾起挽在手中,牵紧了:
  “请上船吧。”
  沈厌卿轻咳两声,迈进这无篷的小船,花了几步才站稳。
  他回首一笑,嘲弄似的:
  “怎的不登船再解缆?如此,你要上来岂不是麻烦许多?”
  鹿慈英矜然持着笑意,也不怕他说:
  “我自幼长于此处,叔颐难道忘了么?”
  他伸出足尖,点上船头,又渐行而下;
  本该是极惊险的动作,却不见船身有半分动荡起伏。
  仿佛他踏上的不是一艘小小的旧木船,而是天仙才能行过的玉阶。
  千年不腐,万年不蠹,与天地同恒久,与春秋一死生。
  他捧着的船缆缠着新藻,倒像是朝奉云中玉京之人才能摘下的一茎翠玉芙蓉。
  鹿慈英将那枝绿意盘在船尾,与友人擦肩而过,行至船头,由由然抱起桨。
  月至中天,风正起。
  吹皱水面,一如万顷碎银。
  桨声柔软,划开渌波,回环往复。
  船舱里很干燥,沈厌卿慢慢躺下去,枕在龙骨上,星汉银河都在他眼前摇过。
  “慈英。”
  他听见自己说——他放松得太过了,魂魄都飘出去,只能像个看客似的听自己说话。
  “嗯?”
  撑桨的人并未回头看他,声音却温柔。
  “你身上有血腥味。”
  或是觉得这一句尚不够明了,沈厌卿抬手遮住一半的视野,从指缝里去看夜幕。
  他补充道:
  “——你杀了人。”
  
 
第88章
  沉静夜色中, 鹿慈英低低地笑起来。
  这笑声并无被指摘的羞愧或是不安,而是清澈明亮,像个少年——他确实还勉强称得上是少年。
  “叔颐会因此而怕我么?”
  虽知道对方背对他看不见, 沈厌卿还是做了个摇头的动作。
  “不会。”
  “我没有资格怕你。”
  死在他手上的人数也数不清,他又哪里配得上去说其他人呢?
  鹿慈英又划了两桨, 动作很快, 令船轻盈地向前冲去;
  随后就一转身, 潇洒地把桨丢进船舱,也不顾水——一甩衣袖,坐下了。
  “那就足够了。”
  他指间的红线缠得比以往还多, 竟不影响动作,只是沾湿了坠得更实了些。
  玉珠盈了水,更清更亮。
  沈厌卿也并不想去问对方手刃了何人;
  文州潜在的祸乱想要按住,就总要有人死。
  只要不是他们的人就行——若有那种意外,沈家的眼线早就报上来了。
  因此鹿慈英的剑所见的血, 多半是内贼或是惠亲王旧部的;
  又或者该说是……秦家?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总让姜十佩一个死人背这个罪名也不大好。
  更何况,还有姚伏之前密报的事,只是还不到拿出来见光的时候……
  鹿慈英却似乎很有聊天的兴致,盘膝坐好,眼睛很亮地看着他:
  “该我问你了。”
  沈厌卿倚着船舷坐起,也回望他:
  “哦?”
  “六年过去,竟还有不清楚的事情么?”
  “倒是我小看了慈英你。”
  若是以前, 他定会在这里打趣一句“太子殿下”。可他现在又是朝中的人了, 不能再如此讲话。
  鹿慈英捧起桨板, 小心拂下上面缠的水草,丢回水中, 眉眼间尽是不知原因的笑意:
  “这世上,哪有金汤一般的事情呢。”
  “难不成叔颐厌倦了,不肯再答我?”
  “——也好。”
  “能让你欠我些东西,亦是不错。”
  沈厌卿摇头:
  “是我不对,有人要和我讲些镶金带玉的话,我却不领情,真真是不解风情。”
  “你问罢,我仔细听着,绝不多一句嘴。”
  鹿慈英背着水天之间的分界,月辉轻轻描着他的面庞,在他笑起时的卧蚕上点过两道亮光。
  彼时彼刻,这小舟好像真脱开了世间的一切禁锢,只漂在水上。
  天上有几缕淡云,有黑有白,交缠在星斗间;
  映在湖面,于是他们也就从云中行过。
  慈英太子的水红色披帛此时竟应了那个“水”字,浅浅蘸在船边,润湿的痕迹静悄悄向上蔓延着。
  一切都如此安静,如此宁静,如此寂静;
  叫谁也不许打破。
  唯有最为淡漠的嗓音响起时,才能融进这无垠的黛蓝色里。
  “我教称我为’神王太子‘,因此朝中才常以为我们暗藏反心。”
  “可我以为,世上只有你一人才会懂。”
  “——叔颐眼中,所谓’神王‘,应是何人呢?”
  不知为何,沈厌卿听到这个问题时,竟丝毫不觉得奇怪。
  确然如此,鹿慈英已将一切秘密都向他敞开过了,只剩下最后一件要紧的事。
  他早有猜测,但,倘若他点破……
  他能给对方自己全部的信任,但事关朝廷,事关文州,他就不得不多保守些。
  知己之情固然重于千金,可他自己的事情总该是放在那些东西后面的。
  沈厌卿沉吟,读不出鹿慈英此时的神情是否该被称作“失望”,但他终于等到对方加上的那句话:
  “今夜过后,慈英太子教再不会有一副新画卷,皪山上也再不会多住一个人。”
  入夜正是处理事情的好时机,沈家和文州守军都应当已经出发了。
  动作快些,天明前或就可结束。
  “我知道,有些事情只说是没有用的……但这一次,你们真的再也不用为此劳心伤神了。”
  “我又答了你一个问题,叔颐。”
  鹿慈英静静地看着他。
  沈厌卿并不敢面对自己这堪称是背弃或是逼迫的行径,只好装作迟钝读不懂气氛。
  他垂下眼睛,吸一口气,又叹一口气。
  有些旧事,本该被岁月的尘土掩过去。
  可是天爷偏偏喜爱玩弄人心,要留一个活着的桩儿记着,什么悲苦都往上缠。
  “景隆昏庸无状,失尽人心;纵然有人思念故国,也不该以他为念。”
  “以厌卿愚见,所谓’神王‘,应当是……”
  “荣宁。”
  ……
  荣宁生在那样的乱世,经历那样多的烽火;
  生前权势滔天,掌着千万人性命,几乎与皇帝平分天下;
  下场却潦草,连埋骨处都不知是否有个孤坟。
  她的一切都被歪曲,被抹去,被消融;
  竹汗未干的史书说她贪奢无度,说她心狠手辣,说她误国误民。
  她的府邸分明一派清新高雅,明眼人都能读出其主人必是六艺俱全的高士;
  可是如今连三岁小儿都在传言,里面的院墙拆开来尽是人骨和黄金。
  这背后的事实其实很简单,谁都能轻易猜透,只是无人肯说:
  掌权者,或者更精确些——当今圣人的父亲,威武扬名于世的先帝,泱泱大楚的开国皇帝——竟害怕她。
  怕她的事迹传出来叫人心信服,怕她的节操打动了朝臣令他们敬畏,怕她的才华广播于世间引来无数人仰慕。
  要让坐稳了江山的帝王都畏惧,那么也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她也具备成为帝王的资格。
  ……
  “时局倾斜,战火四起,朝臣逼迫之下,景隆本有意禅位;”
  满朝堂的男子,竟没有能救朝局于狂澜的,慌乱之下将希望都压在了这女摄政王身上。
  “但母亲深知国祚气数将尽,不愿再生枝节,令社稷多添动荡。”
  史书上虽并未无有前例,可是骤然改天换地,只会给更多人起事的借口。
  荣宁手中的权力既够她做想做的事,她也就不再贪那一个名头——那个世上无人不梦寐以求的名头。
  明面上,她指挥那些残弱的军队,哪怕榨干他们最后一丝力气也要多撑一日——这并不算无理,社稷即是被他们硬生生吃空;
  暗地里,她早预备下手段,尽量使无辜之人不必在城破的日子被滥杀于剑下。
  凡是担忧自己被新朝所害,或是不愿屈于新朝的;
  待到战火平定,无论出身,都可以借一个“康”字,做她的亲人,求她的庇护。
  她在朝中清除积弊,力斥顽愚,抵挡无解的颓势;
  回到宫外又重置田产,留存私库,作为被保护之人存世的依凭……
  慈英太子教就是从那时兴起。
  慈英太子,慈英“太子”,原本真是能做太子的。
  可是大厦将倾,他也就被母亲捏作了一个空有神性的面人,去做一根软绵绵的支柱,去撑着早就蛀空了的王朝。
  未必有用,也未必长久;
  可是既然有一点希望,就不能被放过。
  鹿慈英没见过父亲,七岁上离了母亲,遥遥离开京城被送到文州去,由宗亲抚养长大。
  他所说的,所学的,所见的,都是如何去扮好母亲作下的那一副画像。
  仪态如神仙在世,言谈如九天上人,但终究都是假的。
  他们借用了宗教的名义,却不是宗教;
  为的是知道:
  只要人心里还存着一点念想——哪怕自己也清楚是空心的——就还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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