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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我(近代现代)——冷山就木

时间:2025-06-06 04:34:55  作者:冷山就木
  发着烧心神不宁的沈祝山独自一人,来到了医院,摸索着给自己挂了一个急诊。
  因为从来没有在大城市的医院看过病,沈祝山一个人找到咨询台,找找问问了许久,才找到。
  沈祝山再次测量了体温,急诊科的医生,给他抽了血。
  沈祝山在那里等了几个小时,拿到化验单,刚才的医生面色微微严肃了一些,他说:“你的血常规指标有些异常,最近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沈祝山一颗心蓦得沉了下去,感觉天旋地转,他仿佛神游天外一般:“前几天流鼻血,四肢无力……”
  沈祝山听到医生模模糊糊的声音,来来回回人群的脚步声,还有一些推着抢救病人进来滚轮滑动的声音。
  医生说:“你先联系你的家人过来一趟吧,现在立即办住院,明天先做个骨穿……”
  沈祝山骤然回神,他说:“哦,那我,那我明天再说吧。”
  这样的病人可能医生见的太多,医生蹙眉:“这事可不要想着拖。”
  沈祝山摆摆手:“我明天真来。”
  “不是在发烧吗,没有好好在家里休息也就算了,今天怎么还回来这么晚。”孔洵推门进来的时候,沈祝山正在脱他厚重的外套。
  “吃了退烧药了。”沈祝山说:“回来晚还不是因为给你弟弟挑生日礼物。”
  “不会是楼下台模型飞机吧。”孔洵挑了一下眉。
  沈祝山警告说:“别再抢他的玩具!”
  沈祝山走进卫生间,门没有关紧,孔洵的声音顺着缝隙传来:“懦夫没有资格得到珍贵的礼物……”
  “别说屁话了!”沈祝山站在那里刷牙,很快“嘶”了一声,他吐出来粉色的牙膏泡沫。
  沈祝山手脚发木,他飞快地拧开水龙头,接水漱口,直到吐出来的水重新恢复透明,他才一抹嘴,洗了把脸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了。
  沈祝山从卫生间里走出,关上了门。
  “怎么了?沈哥。”
  可能是刚才听到卫生间里沈祝山略显手忙脚乱的洗漱声,也可能是号称已经吃了退烧药的沈祝山脸色有些发白,而且还有一些形容不出来的,孔洵熟悉的,久不能忘的,烦躁不安和紧张。
  再次笼罩住沈祝山了。
  “发生什么了吗?”
  沈祝山若无其事地说:“没事。”他走了两步,孔洵伸手抓住他的手,沈祝山的手很凉。
  “好像是退烧了。”孔洵轻声这样说。
  沈祝山挣了一下,但是孔洵力气很大,没挣开,沈祝山最后妥协一样卸了力,看了孔洵一眼,发现孔洵正在盯着自己看。
  毫无疑问,孔洵是撒谎的行家,沈祝山在孔洵面前撒谎无异于班门弄斧,“哦,对了,你明天有事吗,我是说忙不忙……”沈祝山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眼神飘忽不定。
  “后天比较有时间约会。”孔洵目光收了回来。
 
 
第74章 
  大多数时候,沈祝山不爱撒谎,欺骗别人,更不会自欺欺人,自己骗自己。
  早期,对于孔洵这种和自己对话三两句就要扯一句谎的行为,沈祝山归咎于孔洵对真实的自己不够自信,不像沈祝山那是相当程度的自恋,甚至在获得“最后受欢迎”的名誉头衔上,连幸福巷里的猫狗都不会逃出他的魔爪,沈祝山对自我接受非常坦然,是完全的爱生活爱自己的典范,对于很多爱自欺欺人的人,他都认为是因为不够勇敢。
  现在沈祝山明白了,他一直以来没有自欺欺人,是因为面对的事情,还没到他认为的糟糕和可怕。
  经历了万一没事呢,万一是多虑了,血液指标有问题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最近免疫力低下,不明原因出血也可能是上火,吃了太多辣子鸡,沈祝山要真去做骨穿了,不是白花钱了?
  沈祝山一夜把自己哄到早上,都要把自己说服,可最后在天亮后,沈祝山还是独自一人去了医院。
  “家属呢?”医生一边给沈祝山开做骨穿的单子,一边问这个年轻人。
  沈祝山淡淡地笑了一下,“家属这两天忙。”
  医生没再问了,大概是这样的情况在医院里也见过不少。
  骨穿的时候,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如何,有点超出沈祝山想象的疼。
  离开医院的时候,医生再次建议沈祝山住院,沈祝山推脱说,等一周后的结果出来再说。
  这无疑是沈祝山度过的最漫长的一周。
  可是退烧药的药效很好,注意保暖的沈祝山不再起烧,除了身体偶尔乏力,表现得和一个健健康康的人一样。
  十一月初,周一的下午,沈祝山拿着骨穿的检查结果从医院走出,化验单上有熟悉的字眼。
  海市是一座非常繁华的城市,年轻人很多,有活力,也很注重人文建设,免费的公园,大大小小许多个,沈祝山这段时间以来溜达过大部分。
  沈祝山漫无目的地走,等到了市中心的地段,突然听到“砰”的一声。
  他骤然回神,看到一座商业楼下乌泱泱聚集了一群人,这时人群里有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有救护车鸣笛的声响。
  是有人跳楼了。
  落在楼下的是轻飘飘的尸体,是巨石。
  沈祝山站在最外围,听到人群里议论声。
  “听说才二十出头,因为女朋友把他甩了,他承受不了,就这么跳楼了,就因为什么爱情,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为这么点事……”
  “不是吧,好像才十八岁,是个学生,现在学业压力大。”
  “真的假的,这父母好不容易把他拉扯这么大,怎么对得起父母?”
  “这太傻了,现在的年轻人真脆弱。”
  又是太傻了,与很年前的那一声重合,沈祝山不明白,他高中没读完都知道,死者为大,这些人难道不知道什么叫死者为大?!
  “怎么就叫真脆弱!怎么就太傻了!你们知道什么啊,你们是他吗?”
  如果他经历了什么前途尽毁的事呢,如果他像沈祝山一样也时日无多,不想再活着经历一些半死不活的苟延残喘,直接离开呢,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为了爱情,就算是为了这些人眼里可能不算什么的痛苦,他作为个体本身,无法承受,死都死了,活着要评比谁最成功谁站得最高也就算了,难道连死也要分个一二三来,谁死得值,谁死得不值,要真有这样“这样的痛可以去死”的标准,那沈祝山充满错误的名字后面不知道要有多少对号。
  沈祝山眼睛发红,是难以形容的愤慨,情绪都开始失控:“以为自己是谁啊,他为什么死了,你有了解过吗,你能保证他和他经历一样的事,你就一定更坚强吗,你以为自己多牛逼!”
  “哎,你干嘛啊,我们就随便说说……”
  “神经病吧,你这人。”
  “走走走,可能是认识的,咱们别说了,小声点……”
  那些人群远离沈祝山了。
  救护车将尸体,还有瘫坐在地哭喊一声后直接昏厥的亲属拉走了。
  人群渐渐散开了。
  几个小时以后,连地上的那滩血也被保洁清除干净了。
  商场照常营业,高楼林立的市中心灯火通明,死去一个人对这个城市而言,也不过是泯灭了一粒沙。
  沈祝山走到了天台,站在天台边缘上,想一想,其实事情没有这么糟糕,现在医学进步了,可能情况不一样,更何况沈祝山年轻,底子好,而且孔洵欠自己这么多,花点自己最不在意的钱帮自己治治病怎么了?当年沈祝山那么照顾他,他也该照顾找自己了。
  等沈祝山接受治疗,做做化疗吃吃药,说不定就好了,医生不是就这么劝慰自己的吗,别太绝望还很年轻。
  到时候自己病好了,又可以重新开始了!
  重新开始!
  草!草他妈的重新开始!
  到底还要多少次重新开始!或许自欺欺人这件事从很早之前就开始了,因为沈祝山把自己骗了过去,所以从来没察觉。
  沈祝山天真以为一切真的会变好。
  从母亲去世的时候,这个家破碎一半的时候,从沈显海开始赌博对自己动手的时候,从沈祝山被车撞差点儿丢掉半条命,但还是不死的时候,命运百般磋磨,原来根本都不是真的想要锻炼他,是本来就要置他于死地。
  不然根本解释不了这一次次的到底是为什么啊,难道就因为沈祝山是个宁死不屈的人,为了让他屈服,他就真的要死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沈祝山真的悔改了,如果下跪,如果求饶,如果五体投地,那么明天会好吗,明天化验单上所有的异常数据会改变吗。
  沈祝山总是给生活勾勒很多种可能,阴差阳错蹉跎了岁月没关系,跟同龄人差了一大截被时间被同伴甩掉也没关系,沈祝山往后的时间里,有那么多的可能,但其实根本没有可能。
  沈祝山看到楼下的芸芸众生,风迎头吹开他额前的发丝,沈祝山对着天空,毫无素质的破口大骂。
  “哈……操,操啊,真他妈的!”
  沈祝山在这一刻,理解了所有的认输。
  今天你也太傻了,明天我也太傻了,如果沈祝山从这里也一跃而下,所有的痛苦,命运后面所有的手段,都将停止,他的身体落地,他的灵魂走在下面,也要议论的人群里领取到属于他的那一句“太傻了”。
  成为他这一生悼词。
  “咔嚓”一声,后面传来声响。
  沈祝山所有的情绪突然像是被按下暂停键,整个人僵住,他头也没回:“又跟着我干嘛,不是忙得没时间吗!”
  身后却寂静下来,沈祝山缓缓回头。
  徐承穿着一件深咖色的风衣,身材修长,看起来很沉稳,面部轮廓出落得更加成熟,外在气质符合小说中对于高知分子的一切描述。
  徐承一只手,指缝里夹着一根烟递到嘴边,另一只手里拿着打火机就要点燃。
  两人对视上,风从吹过,沈祝山微一松手,手里的检查单被卷起来落向身后。
  时隔多年,徐承再次看到一个不会错认的人,却见到一双全然陌生疲惫又麻木的眼。
  徐承愣了一下,手里的打火机窜出来的那一缕火,被十一月的寒风熄灭了。
 
 
第75章 
  阿浈看着手机上手下传来的照片。
  在接手对孔洵汇报沈祝山的行程之后,他发现沈祝山大部分的行动轨迹非常简单,白天去汽修厂工作,周末流连于免费公园,指导老头打牌下象棋,凭借自己曾参加过一次舞蹈比赛的舞蹈功底,指导老太太跳广场舞。
  这周增加了一个地点,医院。
  照片上拍到沈祝山两次忧心忡忡进入医院的画面,以及一张和一个男人相约在商场天台的照片。
  由于孔洵对除他以外跟踪沈祝山的距离要求比较严格,导致这张天台约见图不怎么清晰,沈祝山在等待时,手里好像拿着白色的什么,是纸张还是白色的塑料袋,把画面再放大还是很模糊,完全看不清。
  阿浈想,如果是生病,那么这个时候来讲未免太不合时宜,如果是出轨,那应该是比较简单一点,孔洵大概率会选择原谅。
  很多年前,孔洵被强行带回来的时候,因为跳楼摔断了腿,身体上也有不同程度的受损,导致他如此疯狂举动的说法有很多,其实一是因为接受不了母亲生育二胎的事情,二是据说得了和他母亲一样的病症—喜欢男人。
  在孔箐去世后,孔悦对孔洵的照看非常严格,数次找他谈心。
  明明更早之前,是阿浈为她效劳,但是大概亲生姊妹的孩子还是不一样。
  孔家是一个相当病态的家族,嫡亲厮杀激烈,杀得人丁单薄,外围旁系倒是一直子嗣不断,阿浈是旁系里的一个,本来不想站队,可是孔悦选中,还是被迫卷入。
  孔洵表面看起来被流放,但是博跃集团的董事长把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都留给了他,由此可见他此前一直偏疼孔箐的话绝非空穴来风。
  孔洵没回来之前,连他的氧气管都没人敢拔生生脱得快要打破百岁老人生存记录,因为遗嘱一公布,博跃集团的一切都会重新洗牌。
  经过了多轮谈心药物治疗,孔洵逐渐康复了,不知道是被怎样的话术说服,他听从了孔悦给他的安排。
  孔洵是一个聪明多疑的人,毫无同理心,对人的阴暗面了如指掌,对本就没什么感情的亲戚下手毫不手软,这样看起来其实并不意外孔悦会选他,因为孔洵是个合格的继承人。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孔洵对完全掌控博跃集团毫无兴趣,对权利争夺没什么野心,对金钱倒是稍显贪婪,由于钱权二者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孔洵为了方便起见,只能为了巨额的财谋筹更高位置的权。
  等孔洵顺利继承外公以及生母的全部遗产后,对博跃的一切更是意兴阑珊起来,以至于对亲小姨明里暗里收购股东股份的事情没什么太激烈的反应。
  孔悦是善于端慈祥长辈架子的人,膝下没有子女,可十分热衷于于做太后的类型。
  不仅喜欢掌权,还很喜欢周围热热闹闹的,有些侄子侄女来孝敬,以至于本来不处在争夺漩涡里的,捡点零星份额,混吃混喝的旁系,也被她扯进来。
  要挑拨孔洵和孔悦的关系,从来都不是一件易事。
  主要是孔洵对执掌博悦并无欲望,总是兴致缺缺地做了一些出色又残忍事后,甚至在一年前回到了他所谓初恋的家乡,去做了老师,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说,因为对方很恨他,现在他不仅装作忘记对方,还过上了对方梦想的生活,成为了一名老师,这必定会恨上加恨,只怕会成为这辈子也拔不掉的一根刺。
  两个月前,孔洵的伪装败露,带沈祝山回来了。
  沈祝山被孔洵喊了一声后,下来尴尬地下来和他们打招呼。
  阿浈总算见到这个令孔洵寻死觅活的男人,说实话虽然模样不错,但是也不至于出众到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更何况印象里成绩一般,家庭背景出身更是不如直接没有。
  不过后来阿浈知道沈祝山是一个好人,难以想象孔洵会爱上这样一个正常人,后来发现沈祝山也没多正常,首先极度自恋,路上路过停靠的汽车会停下来在后视镜照镜子,吹口哨,表现出来一副自己被帅到的样子,其二盲目乐观到一种夸张的程度,卖几天水果就要成为水果大王,学了两天手艺就敢上手修昂贵的汽车,并对王师傅卖弄自觉已经出师,于是擅长以小人之心度所有人的孔洵会爱上沈祝山也不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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